回到学校后,尽管石云鸿再三嘱咐蒋世航别讲张红自杀的事儿,免得大家议论纷纷,影响工作。但蒋世航如何能管住自己的大嘴?
黄玉安见两人回来了,便钻进书记室,躬着身,面带笑容问:“怎么的,出啥大事了,你们书记校长跑出去大半天?”
老蒋从桌子边的挂钩上取下毛巾,擦擦胖脸上的虚汗,坐下来,叹口气:“哎,这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说至此,想到石云鸿的嘱咐,便拿起茶缸,不往下说了。
黄玉安见势,忙笑着取来窗台上的热水瓶:“渴了,是不?”往老蒋水杯中倒了一满杯子热水。“大热天,咱们在屋里坐着还直门冒汗呢,你还出去跑了半天!”
“人命关天,不去能行吗?”老蒋叹气道。
“人命关天?”黄玉安眼盯着老蒋,在他对面坐下来。
“可不是咋的。”老蒋开始讲起张红的事儿。
黄玉安吓得魂不附体,小眼睛不停地眨动着。
他知道张红爱写日记。虽然他有先见之明,怕张红把自己写进日记里,被别人看到,有损名声。曾多次劝告张红:“你没事儿,别一天老写日记。写那个干啥?有那时间,不如多作几道数理化题呢。对不对?人家毛主席,周总理,邓小平谁都不写日记。我也从来不写那破日记,现在不也教你们语文?不光教语文,让我教数理化,我也胜任啊,对不对?”
这死丫头倒是写没写日记啊?这要是真写了,真把我写里头了,我可倒大霉了!他坐卧不安地在院中走着,想着。
蒋世航看到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就过来笑问:“黄老师也为爱徒自杀伤心难过啊!”
黄玉安一听“爱徒”两字,不如心惊肉跳,忙摆手道:“啥爱徒不爱徒的。就是教过、认识罢了。要说爱徒,那也是石云鸿的爱徒,也是你蒋书记的爱徒,对不对?”
“对,对,张红那孩子虽然我没给上过几节课,可给我印象挺深的,漂亮,懂事儿。她是好人没好命啊,好人没好命啊!”老蒋叹息着。
“警察没说是自杀还是他杀?”
“哪有当天就能破案的?最少,不都得等个一年半载的啊。”
“那是,”黄玉安点头儿。“那警察都带些什么,回去研究去了?”
“几个本子。我看,警察们对张红那本日记相当重视了。几人在现场,戴着手套,都翻看了一阵子呢。有个警察还高兴地说,自杀当天的事儿都写上了呢。”
听完蒋世航最后的一句话,黄玉安吓得当场尿都下来了,他马上往厕所跑。惹得蒋世航在后面指点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张红之死给黄玉安打击太大!
一方面,他悲伤难过。因为张红是他钟爱的女孩,在她身上,他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欢快。那种感受是刻骨铭心的,给他幸福快乐。现在她永远地去了,以后再无法看到那可爱的圆溜溜的脸庞和甜美的笑容了!
另一方面,他觉得张红是被自己杀死的!因为自己为师不尊,占有了她纯洁的身子,令她怀孕,流产,给她造成痛苦,令她感到耻辱。她才走上了自杀的路。如果张红把与自己交往的一切,都写在日记中,那么警方就会认定,自己在张红自杀案件中,负有重大责任。消息一经曝光,自己除了颜面扫地外,还必然受到纪律处分和法律惩处,被清除出教师队伍。
黄玉安如惊弓之鸟,日里夜里,时时刻刻,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在家中,只要电话铃声一响,他便以为是石云鸿通知他上公安局。他便马上吓得浑身颤抖,满脸冒汗。而只要有人来敲门,他便会想到是警察来逮捕自己,他会吓得立刻躲进卧室!
这样神经高度紧张,吃不好,睡不好的生活,把黄玉安折磨得生不如死,惶惶不可终日。
杨晓曦当然察觉到丈夫的反常的精神状态。但她并不在意他的死活。她心里骂道:“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黄玉安开始盼望警察们快些来抓自己。有时甚至恨不得到公安局去投案自首。以结束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生活!
张红之死,除了给黄玉安造成沉重的心灵重创和无法形容的精神摧残外,也给石云鸿带来一定的痛苦和心理压力。
石云鸿想到,通过张红的日记,警察们会轻而易举地找到张红的死因——被黄玉安奸淫,致使张红痛苦耻辱的流产。这样,黄玉安当然会被追究罪责。而自己隐瞒事实真象,包庇同事的错误,也就暴露无遗了。自己也必然会受到行政处分,丢掉校长这个职务。
当不当校长,石云鸿并不在意。
这段时间,张红躺在荒草中的尸体,经常在他眼前浮现。他深深地痛责自己的失职。他把孩子的自杀,完全归咎于自己。他想,如果自己经常和张红谈谈心,使孩子随时能把压在内心的忧愁苦闷,倾诉出来,那么孩子的精神压力无疑会减轻;而如果自己经常地给孩子有针对性地讲些相关故事,做些心理学上的疏导,使孩子能正确看待自己的失身经历,无疑,她也会放下心理包袱,愉快地生活。
可是,本该属于自己,并且只能由自己去做的这些工作,自己却完全都忽略了。自己是个合格的老师吗,自己是个胜任的校长吗?
自己有罪啊!
转眼,过了暑假,新学期开始了。
李志勇见黄玉安骨瘦如柴,嘴巴子瘦得像个猴儿似的,便关心地问道:“黄老师咋的啦?生病了吗?”
黄玉安摇头:“没事儿,我啥病没有。”
“那,我明白了,准是白天老婆不让喝酒,晚上还不让碰,熬困的!”
逗得大家伙都笑。
一个月后,县教育局来人通报张红自杀案件的侦破结果了。
黄玉安得知县里来人的消息,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屋里外边地走着,既想知道事情的结果,又怕听到与自己不利的处理意见。
结果,出乎黄玉安意外,竟然与他毫无关系。
县教育局的同志讲,根据张红日记中“还是牛老师说的对,死了,死了,死了一了百了。我死了,一切烦恼,一切耻辱,一切的一切,就都云开雾散了。我就能彻底的解脱了!”这句话,县公安局认定,牛副校长在张红自杀案件中,负有对死者不当的暗示、诱导责任。
县教育局研究决定,免去牛宇江副校长职务,以观后效。
听过处分决定,牛宇江像是一下子矮了半截。苦笑着辩解道:“我那不就是逗个乐子嘛!”
牛宇江灰溜溜地搬出校长室,和黄玉安一样,来到教师们中间办公了。
黄玉安如囚犯盼来了特赦令一样,长出了一口气。
那天,原希牧在路上等着石云鸿。见面后就急不待地问:“咱家小牛的副校长被拿下来了?”
石云鸿便把事情经过,向老校长讲了一遍。
原希牧气得一拍大腿:“活该!哪有这么混蛋的人啊!”
石云鸿自责道:“张红自杀这事儿,不能光怪小牛,也怪我平时对她关心不够,也没经常和她聊天,解决思想问题。”
原希牧并不知道张红与黄玉安的事情,所以马上反驳道:“学生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一个学校一千多学生,校长就是累死,也管不过来呀。你只要管好手下那些老师就行了。”
张红之死的消息,很快传得无人不知。
这天早上,石云鸿刚到学校,电话铃声响起。是赵顺然打来的:“我听着学生死了的事了。没处分你吗?”
“跟我没关系。”
“我看你就别干那校长了,也不多挣钱,还一天老提心吊胆的……”
石云鸿不愿意听她乱说,便道:“女儿想你,你方便时就回家来看看吧。”
“我这一天忙到晚,也倒不开工夫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