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下课时，石云鸿看见了金荣薇的弟弟，便问道：“你姐金荣薇，高中应该毕业了，现在做啥呢？”
金启杰低头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姐她也没念到高中毕业啊。她在饭店当服务员呢。”
“她在什么饭店？”
“我也不知道。”
石云鸿心情沉重地叹口气，挥手让孩子走了。金荣薇笑微微地样子又出现在他面前。多好的女孩子啊，怎么可以中途辍学，去当个服务员呢？
他想找到金荣薇谈谈。
这天起，石云鸿每到市里开会、办事儿，便会顺道到各个饭店转转，寻找着可爱的学生——当然，也想看看赵顺然在哪个饭店打工，她那同学老板贾玉海是个什么样男人。
这天，石云鸿去市教育局开会，午间，走进街头一个小饭店，想简单吃口饭。一个穿白衣，戴着个白帽子的女服务员，手拿本子和笔过来。石云鸿抬眼看时，惊喜地站起身来，笑着叫道：“金荣薇，我可找到你了！”
金荣薇一愣，见是石云鸿，脸马上红了，有些羞惭地笑道：“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来找你的。”
师生简单说了几句话，石云鸿见顾客挺多，就挥手让金荣薇去招待客人。自己吃着刚点的一碗饭和一盘炒菜。
结帐时，收银员说：“不用交了，有人给结完了。”
石云鸿不同意，坚持要交。
可对方笑着就是不肯收。石云鸿知道是金荣薇代付的款，便点手叫金荣薇，把钱塞给她：“我用你交什么钱啊，我也不是不挣钱。”
“老师，那是我的一点心意呀。”
“什么心意？你要真替我这老师着想，你就给我回高中补习去。咱们一定要念上大学！”
金荣薇含着眼泪，摇头谢绝老师的建议。她知道只有自己放弃学业，打工挣钱，才能让妹妹的高中、弟弟的初中学业，得以继续下去。才能让父亲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石云鸿板着脸默默站了一会儿，在内心深深责备着自己：你自诩为心地善良，自诩为在尽心竭力的为国家培养人才，甚至吹嘘自己“为国育栋梁，不惜枯汗血”，可是，当一个好孩子离开你了，走出二中校门了，你便把她丢到脑后，丝毫不再关心她了，致使她无法继续学业，流落到社会上打工为生。你这是爱生如女吗？你胜任市优秀教师的称号吗？
最后，他满脸惭愧地低着头，走出饭店。
怎么帮助金荣薇呢？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姐姐当年在村小学代课，自学高中课程，最后，也考上了师范大学的事儿。想到这儿，他眼前一亮，决定为了可怜可爱的金荣薇求求王助理。
王助理见石云鸿破天荒地，拎着好烟好酒来家串门儿，心里很是纳闷儿：“这死老抠儿，今天这是咋的啦？”
他心里犯着嘀咕，嘴唇就不停地磨动。
两个人沉默几秒钟，石云鸿笑笑，打破僵局：“助理上礼拜天，跟大伙去打麻将没呀？”
谈到麻将，王助理眉开眼笑了：“哎呀，这回玩得比哪回都过瘾。一中吕校长，把咱们这伙人，请他家去玩的。人家老婆，那人绝对好，不烦咱们在人家玩不说，还猛门给咱们斟茶倒水地侍候着啊！当然大家伙也看出来了，人家老吕在家有权威，媳妇真怕他，他一楞瞪眼睛，那老娘们吓得迷迷的。”王助理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起来。
石云鸿也跟着笑。
王助理便道：“大伙儿正愁下礼拜没地方打麻将去呢，要不，我们大家伙就上你家去玩啊。顺便再看看那许翰林坟去。”
石云鸿本来从心里反感、蔑视这伙赌徒，那阵阵噼哩啪啦掷麻将牌的声音，都让他头疼。再加上妻子近日离家外出打工，他更不愿让这些人窥见家庭隐私，于是摇头委婉地拒绝道：“翰林坟早在文化大革命时，就让造反派给平了。现在那儿就剩一片荒山坡子，啥也看不着了。”
王助理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低头想想，便抬头笑道：“也是，你是作家啊，一天老得写文章，跟我们这伙不学无术的人不一样。对了，你们学校那谁，对了，刘淑德，他家我们也老去呀，在她们那儿玩。”
石云鸿惊奇地睁大眼睛：“刘老师爱玩牌？没听说呀。”
王助理摇头道：“不是小刘玩，是她家老李爱玩。老李不是常年歇病假嘛，也就常年打麻将了。”
“是啊。”石云鸿点点头。把话头转到正事上，“助理啊，我今天来，是求你帮忙来了。”
“什么事儿，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的，指定帮你！”
“我们学校任老师年纪大了，头几天，我给安排到后勤工作了。这第一线教师，不就缺人了嘛。我希望镇里给我们学校再安排一个代课老师。”
王助理手拄下巴，嘴唇又开始蠕动着，过了一会儿，为难道：“你们学校的师资配备，归县教育局管啊。”
石云鸿点头儿：“那对。可是现在开学这么久了，县里人员早都分配完了。现在只有你能帮帮我啦。你可以先给我们安排个临时代课教师啊。”
“临时代课？”王助理点头儿，“行，人，是我出，还是你自己找？”
“我有个学生，金荣薇，对了，他爸爸是有名的金疯子，她高中快毕业了，我想让她到学校代几天课，过年再去念书去。”
金疯子？那年民政曹助理就是因为关心金疯子，被石云鸿写成文章，登到报上的事，王助理当然记得。于是，他便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石云鸿骑车赶到市里，到了金荣薇打工的饭店，正是过了饭口，饭店中没有顾客的时候。
金荣薇见老师离开几天，又匆匆赶来，忙请老师坐下。有些奇怪地问：“老师，你这是来吃饭吗？”
石云鸿擦了把脸上的汗，手拿帽子，给自己煽风儿，笑道：“学校缺教师，我来请你帮忙来了。”
金荣薇愣住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手指自己，问道：“请我当老师？”
“是啊。”石云鸿便把情况向金荣薇说了一遍，“请你到学校当代课教师，教地理课。工资，虽然不比打工多，但工作能轻闲些，最重要的，你可以在课余时间复习、学习高中课程。有啥不会的问题，问我，还有别的老师。我们对高中那点东西，还是都懂的，都可以辅导你的。这样边上班边学习，明年高考，也许就能考上大学了。”
眼泪在金荣薇眼眶中转动，她抹了下眼泪。弯下腰，深深地给老师鞠了一躬！
石云鸿跟饭店老板谈话时，当然就不是跟学生那样轻描淡写的说了。他把金荣薇的家境、学习情况以及辍学下来打工的原因，都详细地讲了，最后诚恳地请求店主同意金荣薇离开饭店，跟自己去学校上班。
店主人听完，十分感动。点头道：“唉呀，这要不是听你说，我还真不知道金荣薇这么可怜呢。说她可怜，也不可怜。能摊上你这样的好老师，这比什么都难得啊！”说完，痛快地给金荣薇结算了工资。
石云鸿高兴地要骑车带金荣薇回去。金荣薇笑着谢绝：“可别。我这么大个人，还有这么重的行李，天又冷，让你带着，还不累坏你啊？我还是坐车走吧。”
石云鸿点头：“也好。”从口袋中掏出两元钱硬币塞给学生。
师生分手，石云鸿骑上车没走几步，黄玉安迎面笑嘻嘻过来了：“吃饭没呢？”
“咋的，要请我吃饭啊？”
“是啊！走吧！”
“上哪啊？”
“不远，几步就到。”
两人来到“大众饭店”，石云鸿抬眼一看柜台后边坐着的收银员——正是赵顺然。
不由心头一沉：“这黄玉安如何知道妻子在这儿打工？看来，自己的麻烦要来了！”
赵顺然见了两人高兴地站起身，迎出来：“哎呀，怎么找着的啊？”便热情地安排两人坐下用餐。没一会儿，老板贾玉海也笑着过来了：“喂呀。黄老师，石校长。欢迎两位光临！”黄玉安和他早就认识，便亲热握手：“贾老板，恭喜发财啊！”
贾玉海陪着二人喝了两杯酒后，又领着两人在各房间都转转看看。
最后，在黄玉安坏笑的目光下，石云鸿骑车返回家中。
“我妈怎还不回来呀，她多晚回来呀？她不要我了吗？”
“想妈啦？”石云鸿用手擦去女儿的眼泪。“别急。她快回来了。”
“顺然扔下孩子不管了，倒是进城干哈去了呀？”母亲也着急地问。
“在饭店当服务员呢。”
“谁开的饭店啊？别是干啥不着调的——”
石云鸿知道母亲担心什么，便摆摆手：“没事儿。我今天看着了，坐柜台管帐管钱，轻巧的，挺好的。你别听外边瞎说。”
石云鸿知道自己担心的事儿来了——乡亲们开始对妻子的离乡进城事件关注，传谣了！
他更担心的是单位同事们的议论——黄玉安肯定会借题发挥，抹污自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