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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贺你，石老师！物理升学考试，全县名列前茅，真了不起！”刘淑德来到石云鸿办公室，笑着说道。
石云鸿知道她是来交接班级工作的。心里便如上次接了申老师的物理课一样，觉得有些愧疚。忙站起，给刘老师让座儿：“刘老师，您坐。”
刘淑德笑着摇摇头：“不用，我把班费、学生名单都带来了，交给你。”
石云鸿双手接过来，对刘老师诚挚地点点头儿：“好，谢谢。”
“那好，有啥事儿，随时到团委找我吧。”刘老师嫣然一笑，转身离去了。
石云鸿望着扎着两个短辫儿，步态轻盈的刘老师背影，脸上又觉滚烫滚烫。他知道此后，自己的收入每月会增加7元钱。可是刘老师，却每月都要少收入7块钱。他呆呆看着三年二班名册，心却无法安定下来。
这次工作安排，在教师大会人事公布前，黄玉安已经悄悄给他透了信：“告诉你个好事儿，要让你当三、2班主任了。以后你工资就能多挣7元钱了。”
“又是你给校长出的主意！”
黄玉安不置可否：“别管谁的主意，能多挣钱就是好事儿。”
“可是，原来的班主任怎么办啊？”
“怎么安排刘淑德，那是学校的事儿。你操那心干啥！”
现在真的成了事实，自己真的当了班主任了……
怎么做好班级工作呢？
石云鸿心里没底儿。
他便首先认真地一个一个地看原班主任刘淑德给每个学生做的鉴定评语，想从中知道学生的一切。
“石老师，你快出来一下，有紧急任务！”老蒋站在门外，点手叫他。
石云鸿放下手里东西，走出来。
两人来到操场篮球架下，老蒋一屁股坐下。见石云鸿站立不动，一拍身边石头：“你倒是坐下呀，咋老像个大姑娘似的！”
石云鸿不由咧嘴苦笑一下，就在老蒋身边坐下了。
“这回小刘当了团委书记，上我那屋坐班了。咱们俩在屋里唠嗑不方便，就坐在这儿唠吧。你听我说。这回咱们让你接刘老师的三年2，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
石云鸿听他把“咱们”俩字儿，说得很重。就明白，老蒋是向自己表功：能当上班主任，也有他老蒋的功劳。
只好说：“谢谢蒋主席。”
“谢啥谢！我告诉你，这回跟上次接毕业班物理课不一样，这回可真是对你能力的考验。你不知道，我给这个破班上过一年课，我是知道。一群混球坏蛋，班风特别不好。那回黑板擦丢了的事儿，你知道了吧？谁听说过班级黑板擦还带丢的？你还没上过他们班课呢，那家伙，跟进自由市场差不多了，乱说乱笑，乱打乱闹。有的还满地满跑呢！”
惊得石云鸿瞪大眼睛：“那刘老师怎么不严加管教呢？”
“还管教？你是不知道这刘淑德——她人是好人，可文化底子浅啊。再加上岁数小——她是七四届初中毕业生，她叔在县革委会是个小头头，她借了叔叔的光儿，被大队推荐上师范混了一年，回来就教书了。你说她懂什么教育学、心理学？她有什么能耐？再一个，她没结婚没生孩子，看到个孩子就喜欢，就走不动道儿。一天就知道护犊子，
她看学生啥啥都好，从来不批评，不教育，不管理。”
听老蒋说到这儿，石云鸿笑着插话道：“那，刘老师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还不处对象，结婚，生小孩呢？”
“谁知道啊，不管谁给介绍，她就是不搭白。咋的，你替她着急了？”
“我瞅刘老师这人挺实在挺好的，人长得也不错啊。也不能缺追她的小伙子啊。”
老蒋点头儿“听说，她念师范那会儿，跟同学处了个对象，小伙子什么都好。后来，黄了。”
“为啥黄了呀？是谁不愿意了啊？”石云鸿着急地问。
这时，黄玉安从厕所走回来，老蒋便叫住他：“对了，你快给石老师说说你大侄女那年念师范时处对象的事吧。”
黄玉安过来笑道：“这事儿，问我算问对了。别人还真就都不知道。”
原来当年黄玉安和刘淑德是师范同届同学。黄玉安读中文，刘淑德学的是历史。因为两人是泉山公社的老乡，黄玉安又和刘淑德父亲同在水库工地出过民工，认识。所以，黄玉安便总叫刘淑德管自己叫叔叔。
刘淑德当时被同班一个漂亮男同学追求着，两人经常在校园中谈心啊，在街上逛啊。黄玉安都看在眼里。
后来，刘淑德忽然入住医院，挺长时间不上学了。黄玉安从到学校来看女儿的刘淑德父亲口中得知，刘淑德患了肺结核，到传染病医院住院治疗了。
在治疗期间，对她爱的死去活来的男同学，听说她患的是传染病，怕被传染了，便如躲避瘟神一样，不但没去护理她，也一次没到医院看望她。
以后，便永远地离开了她。
在住传染病院期间，只有她班上的团支部书记，经常去看望她，关心她，安慰她，鼓励她。
听黄玉安讲了这些，联想到那次送粮时路遇刘淑德时，两人的谈话。石云鸿明白了刘淑德不谈恋爱的原因：经过那次恋爱的失败，她因为患病自卑了，怕再被男人嫌弃，便索性不谈恋爱，也不结婚了。
联想到刘淑德要把自己的一生献给那个患乙肝病的男团支书同学，石云鸿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觉得自己应尽力去帮助好人刘淑德，把她从仗义，但愚蠢的牺牲自己一生的危险中解救下来！
老蒋不在意石云鸿的神态表情，仍旧喋喋不休地讲着。
“这个班在她手上这二年，恶劣班风已经形成了，你真就不容易纠正过来了。”
石云鸿低头不语，下意识地顺手拿个石子在沙地上一下下画着。
见石云鸿发愁了，老蒋拍了他大腿一下，笑着打气儿：“没事儿，不是有我呢吗？我不能不管，我女儿还在这个班念书呢，我能不管吗？”
“是吗，你女儿也在这个班？”
“可不是咋的，叫蒋向东，你可记住了！一开始就给我盯住了，狠狠收拾她！”
“那咱们还真得抓紧点了——还一年就毕业了啊。”
“可不是咋的！从今天起，明里你是班主任，暗中我是班主任。我指哪，你打哪，叫你咋干，你咋干。没有攻不破的堡垒，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一席话，说得石云鸿眉头皱得更紧了，心说：“有你这么瞎搅和，工作可得怎么做啊？”他低头盘算着如何开展好班级工作，任老蒋在一旁嘴角冒白沫子地讲着，。
当时，老蒋教的《农业基础知识》课，和《地理》《历史》《美术》《音乐》一样，都是中考升学考试免考学科，在学校中都被称为小科，普遍被轻视。所以学生们不爱学，不重视。大家几乎在小科课堂上就都表现得很随便。小科课堂纪律涣散，几乎是所有学校共同存在的现象。
所以，对老蒋反映的三、2纪律涣散问题，石云鸿半信半疑。他决定深入到老师和学生中，了解班级的具体情况。
老蒋对石云鸿超乎一般的亲近，除了石云鸿不时帮助他做些类似为病号老张送粮送油的事情外，更重要的是令他头痛的二女儿蒋向东，现在是三年2班的学生。他希望在石云鸿管教下，女儿能改邪归正，把学习搞好，将来也能考进大学。
石云鸿首先找黄玉安了解情况——黄玉安和学校其他领导一样，也兼着课。他原来恰好教着这个班的语文课。
说起那个班级，黄玉安来了兴致：“乱是乱了点，可是我挺爱上那班课的。你是不知道，这群小兔崽子，可有意思了。课堂上个个活跃。有人说学生们稳当好，我是不赞成。一个个都像个佛似的坐那儿，锥子扎出血都不叫唤，你给他们上课，天天瞅着他们，闹心不？”
“没人跟你顶嘴？骂你？”
“还顶嘴，骂我？”黄玉安眼睛眯起来笑。“惹我生气了，我削不死他！你问问张鹏程还有美国鬼子、老金太太他们，我上课，他谁敢顶嘴儿？我叫谁怎么的，谁不得老实地照办？”
“美国鬼子，老金太太？”石云鸿听得有些发懵，笑着问：“你说的是哪的事儿？”
黄玉安笑道：“还哪的？不就是你要接的那个三2班嘛。还哪儿！”
“学生中怎么还有老金太太，美国鬼子？”
“怎么那么笨呢，这也不明白啊？同学给起的外号呗。念初中时，咱们班不也有‘癞狗子’‘老王婆’吗？”
“是外号啊，明白了。”石云鸿顿时醒悟。“那这老金太太还有美国鬼子都是老实巴交，受欺负的主儿了？”
“还受欺负？ 别看平时都蔫不叽的，谁要是真把他惹急眼了，那家伙，玩命地跟你干啊！”
“是啊。”
经过认真思考，石云鸿决定深入下去，全面了解学生的一切。包括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经济状况等。
他先细心翻看学生们的成绩单。发现学生们成绩都很差。
这天，趁老蒋不在屋，他到团委找原班主任刘淑德老师打听学生情况。刘老师热情得很，非让石云鸿坐下。
石云鸿从眼镜后面，偷窥一下刘老师：白白的鸭蛋形脸上的两个大眼睛，如是两个深深的井，里面储满了真挚和微笑，却没有半点虚伪和奸诈。与这样的人交往，谁都愿意坦开心扉，畅所欲言的。
“刘老师，不好意思，我抢了你的班儿！”石云鸿开玩笑似地说。
刘老师把脸旁的小辫推向后边，笑道：“看你说的！啥抢了我的班？我一个教历史的，三年级又没有历史课，我还怎么带班？这班主任，你不接，也是别人接。”
“你说的也是啊。”石云鸿笑了。“你不愧是书记，真会做思想工作。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天把我愁得啊，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你这么一句话，让我心里立马敞亮了。”
刘老师愣了愣神儿，认真地问：“你方才说什么席？”
石云鸿知道自己随口而出的两句成语，对文革中尽读毛主席著作的红小兵刘老师来说，会觉得艰涩难懂。于是愧歉地一笑：“我是说把你班主任给顶掉了，我很上火。现在，火退了，不愁了。”
“那就对了。我正要问你个事儿呢，你在师专念书，听没听说市里成立了教师函授大学？”
“有啊。你想念去？”
刘老师点头儿：“不进修，我一个中专学历，也不行啊！这回不让我当班主任了，正好倒出时间，我可以进修去了。你看我念个什么科好呢？”
石云鸿手拄下巴想想：“我要是你，就念政治。”
刘老师两手一拍，笑了：“问你真就问对了！咱俩真就想一堆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数理化英语啥的，我没基础，学不了；学历史地理啥的，教到二年级完事儿，三年级就没课了——我也就是学政治的料。”
石云鸿点头儿：“学政治能轻松点，另外也跟你团委书记的官位相配。”
“拉倒吧。团委书记算啥官儿呀！”刘老师咧咧嘴道。“对了，你找我有啥事儿吧？”
“我就想多知道点你这个班的学生情况，比如谁是班级干部啊，谁学习好啊，谁纪律差啊，谁受欺负啊……”
刘老师就尽其所能地介绍了一遍学生情况：
“先说班长张鹏程吧，这小子灵是挺灵，可是学习不上心，爱玩，爱当干部，爱管人。让他当班长，他挺压人的，真能管住人。不管你老师在不在，学生都老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