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远也不瞒她,直言告诉她:“中学本应是给石云鸿涨——人家是刚得的市优秀。可是王纯义今天跟我汇报说,石云鸿跟他谈了,坚决不同意给自己涨工资,说自己年轻,贡献少。”
任显竹惊得一下子站起来:“还有这事儿?石云鸿傻啦?那他同意给谁涨?”
“老王说石云鸿自愿把涨工资机会让给他了。”
任显竹一屁股坐沙发上。眼中含泪讲了自己的委屈:“我辛辛苦苦地干了几十年啊,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这干啥呀,上回工资没涨上,这回又不能涨?”
杨书记夫人,把毛巾递给任显竹擦脸。同时就嗔怪丈夫道:“还老说自己是土皇上呢!你说你这皇上当得窝囊不窝囊啊?咱们同学这么点小光都借不着。上次就应该让显竹涨上,你不敢做主。这回凭什么不让显竹涨,又让什么文教助理涨上了?”
杨继远不耐烦地摆手道:“瞎吵吵啥,就像你是显竹同学,我不是同学似的。”
“你是同学,那你关键时候,怎么不帮一把?”
“怎么不帮啦?”
“你不刚说完,这回涨工资让什么老王涨吗?”
杨书记想想:“那只是他个人跟我汇报,还没开会定呢。”
“那好。开会时,你可得让显竹涨上工资!”
杨继远双手抱肩闭着眼睛摇头:“是,我应该帮老同学个忙,让显竹这次涨上工资!可是任显竹从来没得过荣誉称号啊。如果石云鸿不答应,闹起来怎么办?”
“那你不早点给评个先进啥的!”夫人拍了他一巴掌。
“谁也没想到能有这奖励工资啊!”任显竹为杨继远打圆场。“不过,这回不给石云鸿涨工资,他连个屁都不能放。”任显竹便讲了石云鸿桌右铭的事儿。
杨继远惊奇地睁大眼睛听着,最后摇摇头:“这人真是个怪人啊。怪不得上次我想让他当副镇长,他都没干。”
“让他当副镇长?他还不干?”任显竹惊讶地张开嘴合不上。
杨继远便简要讲了事情经过。
“那他这边不就没事儿啦。那个什么助理,你还弄不了他啊?就明告诉他,你上回涨一回了,这回得平平坑,给上次没涨着的涨一下。”夫人给杨继远开着方子。
镇里决定给任显竹涨工资的消息,很快传到石云鸿耳中。
李志勇使劲擂着桌子叫骂:“这是什么事儿啊,还是不是共产党?还讲不讲公平?”
转身来到稳坐着批改作业的石云鸿面前,又是一擂桌子:“你说你是个什么人啊?本该属于自己的工资被人抢去了,你不合计去抢回来,还有心批改作业呢!”
说罢,抓起那摞物理作业本,一下丢到地上。
石云鸿叹口气,弯腰捡回作业本,又接着批改着。
刘淑德老师就劝李志勇:“你歇歇气吧,镇里都定了,咱们还能怎么的?”
“怎么的?上县里告他去!县里不行,上省里,上中央告他。我就不信,咱们还没地方讲理了!”李志勇喘着粗气坐回到自己椅子上。
这时,任显竹进来了。见大家都不吱声了,就冷笑着问:“怎么看我进来了,没声了?背人没好事,好事不背人!”
李志勇的气儿又上来了,身子一挪动,眼望着任显竹道:“咱说话从来不背人。刚才咱们说这回谁该涨工资的事儿。”
“谁该涨,那是镇里的事儿。”
“镇里他也得按文件办。奖励先进,就应该真给先进的涨。”李志勇一步不让。
“啥叫先进?还不是领导一句话!有数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是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是不行!’咱们一样一的都教三年,我天天扑倒身子教数学,我怎么就不先进,你怎么就先进?要我说,咱们谁都一样先进。”任显竹强词夺理道。
“都教三年就都一样啦?”李志勇气得站起身,“一统考,一升学考试,人家石云鸿的物理差不多老是县里第一,咱们俩教的科,谁排过第一?”
“那年统考,我数学也得过县里第一!” 任显竹道。
气得李志勇皱着浓眉,鼻子哧了一下,冷笑道:“谁不知道啊?头几天我听说过!”他刚想说任显竹那年求原希牧泄秘考题的事儿,却被石云鸿推到了屋外。
两个老师大声吵叫,吸引了一些学生在窗外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李志勇临出办公室大门,还回头挑战似地说:“别看我教化学,不服咱们就弄几道三角形全等还是相似证明题,看看谁证不出来?”
气得任显竹坐着呼呼喘粗气:“什么玩艺呀,人家本人还没说话呢,你出来瞎白话啥呀!就像不给我涨,能给你涨似的。”
刘淑德笑着向石云鸿招手。石云鸿便随着她来到团委办公室。
刘淑德关上门,神秘地小声说:“这回没给你涨工资,给任老师涨了,你听说了?”
石云鸿点头。
“你打算怎办?”
“没啥打算。”石云鸿眼望地面,心情沉重地说。
“我要是你,就像李老师说的那样,上上头找去。一找一个赢。”
“为七元钱,告杨书记?”石云鸿犹豫。
他知道自己如去上面找,必胜无疑。但是他真的不想为了几元工资和镇领导打官司。
面对刘老师的关心,他很是感动地把王助理找他写条子的事儿也讲了一遍。
刘老师想了想:“那是另一回事。要是这回给王助理涨工资,你去反对,像是咱说话不算数,变卦了,咱没理。可这回涨的不是王助理,是任老师啊,你又没同意她涨。”
石云鸿点点头儿,随后又摇摇头。
刘淑德想想:“要不,还是咱们大伙出面跟上面说理去。”
干啥?这刘老师疯了,竟要为了我的事儿,去得罪上面领导!便摇摇头,坚决反对道:“那可不行!上回评优,你就为我得罪一回人。可不能再——”
刘淑德笑笑:“没事儿。”走了。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起不了多大作用。就回办公室和老蒋商量:“这奖励工资——”
老蒋摆手止住她:“咱俩都是党员,咱们可得服从上面党委的领导!”
刘淑德当然明白蒋主席的意思。便不再往下说了。走出办公室,正遇见黄玉安。便点手叫黄玉安:“我跟你商量点事呗。”
到了后山边没人处,一听刘淑德说要帮石云鸿找工资的事儿,黄玉安吓得连连摆手:“大侄女,你可别坑你大叔。我个破助理,哪敢管人家镇领导的事儿呀。”
刘淑德见无人出头,也只得一个人干愁着了。
晚上,石云鸿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决定去找好同学杨晓曦谈谈。
正好第二天他没课。于是,早早起身,八点钟赶到了杨晓曦所在医院,找到了杨晓曦。
“我就知道你会来!”杨晓曦笑笑说。
“你知道我的事儿——这回该我涨的工资……”
没等他讲完,杨晓曦摆摆手:“黄玉安昨晚跟我说这事儿了。”
“他什么态度?准是幸灾乐祸吧?”
杨晓曦笑笑:“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咱自己要有个准主意。”
“那你看我该怎么办?”
“不给涨就拉倒。千万不能往上告!”杨晓曦说了自己半夜未眠深思熟虑后的意见。
“为啥?”
“莫言名与利,名利是身仇。”
“杜牧的诗句。”
“对。”
“我不是为了追名逐利!我只是觉得不往上找找,说说理,就这样被人欺负着,受窝囊气,太叫人笑话,也太憋气了。”石云鸿叹口气道。
“寒山问拾得:世上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杨晓曦随口诵了两句,望着石云鸿一笑,便急匆匆查床去了。
石云鸿不由一拍大腿:真是自己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自己还曾用这句话,劝告过学生金荣薇呢,轮到自己,怎么就忘记了!
他决定回校安心工作,忘掉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