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以后,党政办公大楼主体结构顺利完工。现浇梁、柱、板无裂缝、麻面、蜂窝、露筋、孔洞等现象。经质检站检测,该主体结构工程达标优质分部工程。
常怀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几个月来,他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工程上,妻子张忆珍挺着个大肚子面临生产,他也顾不上照顾,每天早出晚归,他深感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马虎,王总把这么大的项目交给自己,那是多大的信任啊。由于工期的紧迫,在主体结构浇筑过程中必须实施交叉作业。主体结构五层过后,下面就开始填充墙砌筑施工,稍后,粉刷班跟进抹灰。大楼里到处都是施工作业人员,这就涉及到安全问题,稍有马虎,上面掉下物体就会砸到下面的作业人员。因此,每层除了拉设安全平网和立网外,常怀玉下令安全监管人员一步也不能擅离职守,死死地盯着施工现场。就这样他也不放心,从早到晚坚守在工地上。从部队带回来的解放胶鞋,四个多月磨破两双。职工们看着常怀玉的一举一动很受感动,大家都说,部队下来的领导就是不一样,这样的领导我们喜欢。于是,常怀玉所说的每一句话,大家都认真去听,去执行。截至主体结构完工,进度提前,质量达标,安全无事故,各项指标满足《草原杯》工程质量要求。
王建国跑到建委汇报施工情况,重点突出常怀玉的领导能力和指挥调度有方。建委领导也多次到施工现场检查工作,大家一致肯定了常怀玉的成绩。建委主任来工地视察,经常与常怀玉握手,并且鼓励他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
昨晚下过一场中雨,今天一大早,常怀玉就来到施工现场。他把安全管理人员和架子班班长叫到一起,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任务,然后,分工检查脚手架底座、扣件和安全网。
大约八点多钟,技术员小刘跑来工地叫常怀玉,说有紧急电话找他。常怀玉跑进办公室接起电话,是赵红梅打来的,赵红梅在电话里急促地说:“常总,你媳妇可能要生了,刚一上班就开始肚子痛,现在痛得满头大汗,你赶快回公司来吧。”
常怀玉放下电话,着急慌忙地骑了个自行车就往外跑。出了工地大门正好迎上了王建国,王建国急忙让司机停车,问常怀玉:“什么事,这样急急忙忙的?”
常怀玉叉住自行车,回话说:“忆珍快要生了,在办公室痛得直冒汗。”
王建国赶紧下车,让司机掉头拉常怀玉回公司。
张忆珍产期就在这几天,妇产科大夫告诉她说,越是临近产期越要多活动,这样对生产有好处。今天早上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感觉到小宝宝在里面有些动静,但是不痛不痒。于是,她就遵循医嘱,继续上班。不料想,刚到办公室就痛了起来。
当常怀玉赶到时,张忆珍肚子痛得哭成个泪人,见到常怀玉边哭边说:“怀玉,肚子痛,赶快救我。”
常怀玉赶紧抱起来就往楼下跑,然后上车去医院。
在妇产科产房门外,常怀玉焦急地来回踱步。小时候听奶奶说,女人生孩子是要到鬼门关走一遭,凶多吉少。刚才看到忆珍痛苦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只怪自己工作太忙,平时照顾老婆少,关键时刻又不在身边,心中着实惭愧。不多时,白玉也出现在门口。她接到赵红梅的电话,着急慌忙就赶了过来。她问忆珍的情况,见常怀玉说话都结结巴巴,知道被吓懵了,就安慰说:“不怕,不怕,来了医院就安全了,即使难产也不怕,大夫会果断采取刨腹产手术的,你着急也没有用,放宽心等待吧。”
常怀玉的眼睛有些湿润,听了岳母的话,心中稍有平静,便点点头回应。不大工夫,产房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啼哭声,白玉高兴地说:“生了,生了。”
说话间,护士开门探出头来说;“恭喜你们,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说完,缩回头去关上了门。
常怀玉高兴得一蹦丈二高,脱口而出:“老婆万岁!”
第二天早晨,常怀玉到工地安排工作,众人纷纷道贺,恭喜他喜得贵子,常怀玉一一回敬。安排完工作后,他看看手表将近八点钟,便骑个自行车到邮电局给家里拍电报,把父母盼望已久的特大喜讯告诉了他们。等常怀玉返回工地办公室时,王建国已在办公室等他。王建国手里拿着红头文件,说:“恭喜你,双喜临门,昨天喜得贵子,今天官升一级,建委的红头文件下来了,提拔你为正科级,同时,任命你为公司项目科科长,这回不用代理了,名正言顺。”
王建国说罢,便把文件递给常怀玉看。常怀玉颤抖着双手接过文件,万分激动地说:“谢谢您,首长,我能有今天全赖您提携,否则的话,不会有这么快的进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只能干好工程来为您排忧解难了。”
王建国不敢居功,实事求是地说:“你也不要感谢我,你这次能够提拔是多种因素促成的。第一,是你确实干得好,搞工程有两下子,上至建委领导,下至职工群众,大家都认可你,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因素。第二,卫副市长高度艺术的讲话帮了你的忙,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他来工地时说的话?他说,你们要任人唯贤,重用可用之人。再加上你和卫副市长的关系,建委那些领导比鬼还精,他们见风使舵,揣摩圣意的本事根本不用人去教,无师自通。当然了,我在他们面前一力举荐你也有一定的因素,但是,关键的因素还是你个人的能力所决定的,假如你是烂泥巴抹不上墙,饶是有人扶持你也枉然,因为搞工程需要的是真材实料,这点你已经让大家看到了,所以,提拔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常怀玉听了点头赞同,但是,内心里还是认为,一个人的成功绝对离不开施展平台和贵人的相助,任何人仅靠一己之力是难成气候的。由此,他想到一件事,想和老首长探讨一下,那就是白家的祖产问题。
五十年代,白玉的父亲被打成反革命,到梁台村接受劳动改造,后来迫于无奈,把祖产河川商号,既今天的河川百货商场给了商业局,这才得以返家。常怀玉听别人说,这类事件也属于冤假错案,可以平反。去年他和岳母探讨过此事,白玉说,这种事情时过境迁了,如果没有扛硬门子那是很难翻案的。
之后,常怀玉经常琢磨这件事,但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今天经王建国这么一说,他倒犹如醍醐灌顶,恍然醒悟了。卫副市长不就是扛硬门子吗?何不一试。
于是,常怀玉就把白家祖产的前因后果和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建国听后,坚定地说:“可以一试,趁卫副市长当位,说不定还真能办了此事,你抽个时间到办公室找他谈谈,机不可失,越快越好。”
张忆珍顺利产子,常怀玉给儿子起名叫常远,意思是长长远远幸福生活。张忆珍在病房里住了三天院,便回家坐月子。白玉向单位请了假,专心伺候闺女和外孙,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
这天,常怀玉来市政府机关见卫副市长。门卫一个电话打到卫和平办公室,秘书接电话后请示,卫和平一听说是常怀玉,就答应让他进来。常怀玉进来向卫和平请了安,问了好,然后就说到了正题。
卫和平听后,说:“这样吧,我让办公室主任先了解一下情况,再看看政策的允许度,如果可行的话,我给你办。”
常怀玉谢过卫和平,并告诉说自己有了儿子,前几天还转了正科级,卫和平当然短不了恭喜一番,之后,便握手告别。
常怀玉傍晚下班后,一进门先看儿子,他想上去亲昵儿子,但是,被老婆拦住。张忆珍笑着说:“这才几天你就迫不及待了?真是舔犊本性啊。”
常怀玉尴尬地努努嘴,表示无奈。
张忆珍说得没有错,父母对儿女的亲情就是有舔犊的本性,要不社会上怎么会流传着我养我儿我最亲,盼望我儿报我恩,我儿长大生子后,我儿又见他儿亲呢?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别扭,但是,事实如此,家家如此,人人如此。
晚饭后,常怀玉说起今天去见卫副市长的事,白玉母女俩很激动,她们觉得有盼头了,心里默默地感激乘龙快婿。是啊,自从常怀玉进了这个家门,仿佛有了主心骨,凡事都顺顺当当,这个家一下子有了人气,并且喜事连连,人丁兴旺。这不,尽管小外孙昼夜啼哭,但是,白玉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常怀玉的父母接到电报后,乐得老两口一夜睡不着觉。常母眉头上的皱纹好像一下子舒展了许多,瓜子般的脸上也泛出了血色,一对老花眼笑成两朵花,几次想张口说话,但总是没有说出来,只在心里念叨着:“养儿见了孙,这辈子总算不愧心了。”常父是睁着一双大花眼看屋顶上的房梁,一股股热流从舌下涌出,上下嘴唇时儿合拢,时儿张开,生出来的口水又不时地咽了下去,心说:“老常家三代单传,不容易啊,今天总算有顶梁柱了。”
第二天一大早,常宝珍就骑上自行车跑到最近的三闺女家报喜讯。三女婿又跑到大姐夫和二姐夫家传递了喜讯。四家约定,每家只能走一个女人去河川探月子。一来探月子是女人家的事,男人去了不大方便;二来夏田已经收割上场,需要男劳力来碾打,况且,家里还有猪呀、羊呀、鸡呀什么的,都得有人喂养。于是,常母率领三片闺女,篮子里提着农村土鸡蛋、大红公鸡、蔬菜瓜果,大包小包的,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白家。
探月子这种气氛不用多说大家也知道,无非是众星捧月,围绕“满堂红”小宝宝展开话题。常母已经年近半百,今天终于有了孙子,激动地老泪纵横。她坐在炕楞沿上,弯下腰看着孙子吃奶的模样,激动地说:“养儿不见孙,到头一场空,如今我见到了孙子,总算给老常家的先人有个交代了。”
此话一出,众人惊愕,大家都感到有一种不祥之兆。白玉心说,这老嫂子是怎么了?平白无故地说出这种话来,似有生离死别的味道,因此,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沉默不语了。常母让三闺女拿过一个包袱,打开来一件一件地往外掏,如数家珍地说:“这是孙子的小袄,这是孙子的小裤,这是孙子的……”
众人一一过目,都是小宝宝的穿戴,大概有十来件。自从得知张忆珍怀孕后,常母就开始给孙子缝衣裳。半年以来,她老人家眯着老眼一针一线地缝啊缝啊,总想给孙子多缝几件,有时,老毛病犯了痛得满头大汗,但是,病情稍有缓解就继续缝,直到接到儿子的报喜电报才停了手。
晚饭后,白玉安排大家住宿,她让常怀玉把常母和三个姐姐领去宏安建筑公司那套房子住,安顿好以后再回来,目的是想让她们休息好,这里小宝宝夜间经常啼哭,多有搅扰。那套房子一分下来,白玉就收拾好了,她已经提前想到了这些事。但是,常母执意要留下来陪孙子睡,众人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
也许是过分高兴,也许是过度疲劳,或许是一晚上没有休息好,第二天一大早,常母的头痛毛病又犯了,这次的病情比以前任何一次都严重。众人见状大惊失色,常怀玉和三个姐姐赶紧带母亲去医院。
拍出片来大夫说:“大脑皮层有个两公分大的肿瘤,需要做开颅切除手术。”
常怀玉问:“手术有多大把握?”
大夫说:“通常情况下有80%的把握,除非伤及神经就难说了。”
常怀玉追问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大夫解释说:“植物人,不过概率很小。”
常怀玉和三个姐姐商量手术问题,姐姐们都同意手术。但是,当他们和常母说明情况后,常母死活不同意手术。
常母说:“脑袋开颅,万一伤了神经就成植物人了,我受罪不说,还要拖累你们,说什么我也不做,给我输上两天止痛的药,再开点吃的药,咱们就出院。”
常怀玉咨询大夫,大夫说:“就这个良性肿瘤来说,它不会一下子要人命,怕就怕某一天脑血管破裂,一旦出血那就麻烦了。”
常怀玉和三个姐姐好说歹说,常母就是不做手术。无奈之下,姐弟几个只好按照常母说的办,给她在医院输液体。一周后,常母果然疼痛消除,一如常人。于是,常母就催着要出院。
出院后,白玉考虑到常母的身体不能过分劳累,而且农村地里的秋田还没有忙完,于是,就动员她母女四人回去忙农活,这里有她伺候月子便可以。在常怀玉和张忆珍的协力劝说下,常母和三片闺女起程回阴山县老家。
临走时,常怀玉还不放心,前安后顿三个姐姐要照顾好母亲,并把卫自如的电话留给她们,说:“如有急事的话,可给卫自如打电话帮忙。”
三个姐姐点头应答。
没想到常母这一走,竟和儿孙成了永别。
这正是,事物和谐在平衡,阴阳五行奥妙深。太过不及非好运,逆境顺境忌过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