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县是个小县城,方圆不出七里路。李杏花走着回到医院时,辛二蛋已经坐在了儿子身旁。当着儿子和外人的面,她不便问拘留的事,只是说:“你吃早点没有?”
辛二蛋回答说:“我心里牵挂儿子,还没来得及吃早点。”
李杏花说:“我也没有吃,咱们现在出去吃点吧,儿子已无大碍了。”
于是,夫妻俩安顿了一下儿子,还是委托大娘的闺女给招呼一下,两人便走出了医院。
到了医院外面的小吃铺,两人要了四根油条,两碗豆浆,李杏花边吃边说了找卫自如的过程,和到交警队赔礼道歉的事。辛二蛋沉默不语,只顾着吃油条。
李杏花接着说:“卫部长前安后顿,让你以后不要耍横,否则的话,死吃亏。”
辛二蛋停下筷子,说:“我也知道死吃亏,但是,实在让人气愤不过,你说人命关天的大事,这些家伙一点人情事理都不讲,现在卫自如一出面,他们倒通情达理了。这个社会,什么交通法规,什么规章制度,在有权人和有钱人面前一文不值,只对老百姓管用。”
李杏花赶紧说:“你小声点说,管住自己的嘴巴,祸从口出,你逮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卫自如出面,你能出来,恐怕现在还在里面听雀叫吧?”
辛二蛋笑着说:“也是,现在的世道没法说,也说不清楚,如果有门路,什么事情都好办;如果没门路,那就寸步难行了,唉,苦就苦了没门没面的人了。算了,不说这些烦恼事了,给儿子看病要紧。”
夫妻俩吃完早点后,辛二蛋找了个小卖部,给堂叔打通了电话,说:“二叔,您告诉我大我妈,勇先的病已无大碍,就是有点贫血,现在恢复得挺好,让他们不要挂念,也不要来县城探望,等勇先出了院我们就会回去的。另外,看来我暂时回不去,二叔,您要着急用摩托车的话,您就来一趟医院骑回去吧。”
“好,正好我明天到县城进点货,我去医院眊眊娃娃,顺便就把摩托车骑回来了,你们两口子要照顾好娃娃。”堂叔说。
“知道了。”辛二蛋说罢,挂了电话,交了话费,然后,夫妻俩回到了医院。
第二天早上,护士进来给辛勇先输血,护士说:“押金不够了,你们赶快去交押金吧。”
李杏花从衣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来,对辛二蛋说:“全家就这五百块钱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辛二蛋沉思片刻后,说:“没有别的办法,我去找战友们借吧。”
辛二蛋接过五百块钱,到收费处交了钱,然后,来到组织部找卫自如。
卫自如和辛二蛋握手后,也不让坐,两人站着说话。卫自如短不了数落辛二蛋一顿,考虑到给孩子治病要紧,便说:“你这样,我给刘贵生打个电话,让民政局救济一下,然后,你和刘贵生、王富贵沟通一下,让他俩和战友们通一下气,众人拾柴火焰高,战友们都尽点微薄之力,帮一帮你,我是事情太多,没有时间招呼战友们,就让他们两个给你去操办一下吧。”
卫自如说罢,掏出五百块钱来递给辛二蛋,又说:“去吧。”
辛二蛋感激地说:“谢谢老战友,我这就去民政局找刘贵生。”说罢,便告辞而去。
十年战友聚会时,组委会这几个成员对辛二蛋的印象较深,虽然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但是,当日辛二蛋来报到时所说的话,让大家记忆犹新。他说,辛二圪旦数谁好,杏花妹妹二蛋嫂,李杏花是我老婆,我是辛二蛋,原来在无锡十三连,如今在村里当社员。刘贵生见到辛二蛋,两人热情握手,刘贵生让坐,然后说:“刚才卫自如打来电话,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这里按退役军人困难的理由,只能给你救济一千块钱,这已经是最大限度了,你回医院开个小孩住院治疗的证明,拿来我给你办。另外,还得发动战友们,让众人帮一帮你。我给常怀玉打个电话,你现在就回医院开证明去吧。”
刘贵生说罢,从衣兜里掏出五百块钱,递到了辛二蛋手里,又说:“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辛二蛋急忙站起来,再三谢过。回到医院后,交了一千块钱的押金,并且,从医院开了证明,返回民政局领到了一千块钱的困难救济。
之后,他又来到城建局和王富贵见了面。王富贵说:“卫自如已经给我打了电话,我已经通知了郭楞小、萧岐山等战友,我这里有个存折,是十年战友聚会时结余下的九百八十块钱,当时卫自如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现在给孩子看病最要紧,你去工行把它取了,户头是我的名字,直接销了户头吧,凑个急紧,战友们如有帮助的就让刘贵生操办吧,我一半天要到市里开会,没有时间帮你操办了。”
王富贵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存款折子和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交给了辛二蛋。
辛二蛋感激地说:“谢谢战友们,此情此意没齿难忘,我就不打搅你了,再次感谢你。”
王富贵把辛二蛋送出办公室,返回来给丁海生打了电话,说了辛二蛋的事。丁海生又给常怀玉打了电话,常怀玉说:“卫自如和刘贵生都给我打了电话,我原来准备晚上和你沟通,既然现在说起来了,那就这样吧,我现在挺忙的,没有时间回去,你抽个时间去一趟刘贵生那里,替我先垫上两千块钱,告诉辛二蛋,算我资助,不需要他还,让他好好给小孩看病,等不忙了我去看望他的儿子。”
丁海生说:“好吧,我也资助两千块钱,我瞅时间就去刘贵生那里,你不忙了回来吃鱼吧。”
常怀玉说:“好,再见。”挂了电话。
辛二蛋赶到工商银行,出具了王富贵的身份证复印件和自己的身份证,把存折销了户头,一共取出一千多块钱。回到医院后,他把民政局救济的一千块钱和王富贵存折上取得钱,全部交给了李杏花。然后,激动地说:“战友们真够意思,咱们有难,众人伸出援助之手,此情此意,永远也不能忘记。”
李杏花听后,深受感动,默默地掉下了眼泪。同病房的老大娘和她的闺女也深受感动,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第二天上午,刘贵生和郭楞小两人来到病房,提来了两件牛奶和一些水果,代表战友们看望辛二蛋的儿子辛勇先。问长问短之后,刘贵生掏出一沓钱来,说:“这是部分战友的资助,常怀玉和丁海生每人资助你们两千元,萧岐山资助一千元,郭楞小资助五百元,弓建强和任新宽每人资助三百元,新胜乡的陈得意让我代为资助三百元,共计六千四百元,其他战友暂时联系不上,稍后再联系。你们先把这点钱收起,好好给孩子看病,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事,尽管说话。”
刘贵生把钱递到了李杏花手里,李杏花感动得抽泣起来。
辛二蛋激动地说:“谢谢老战友们,为了我儿子的病,让大家破费了,你给资助了五百元,卫自如资助了五百元,王富贵资助了一千多元,再一次感谢战友们。”
刘贵生一听说王富贵资助的钱有零有整,便好奇地问:“王富贵资助的钱怎么还有零头?”
辛二蛋回答说:“王富贵给了我一个存款折子,说是十年战友聚会时结余下的费用,让我全部取出来给孩子看病,并让我把折子销了户头,怎么了,有问题吗?”
刘贵生和郭楞小对看了一眼,说:“没有问题,我是想问王富贵自己掏钱没有?”
辛二蛋回答说:“没有,就是给了我一个存折,他说一半天要到市里开会,让你操办帮我的事情。”
刘贵生和郭楞小又对看了一眼,两人露出愕然的表情。
刘贵生和郭楞小走后,老大娘的闺女说:“你们这些战友真重感情,比起社会上同学之间的感情强一万倍,看看我们那些同学,见面后不是夸富,就是看谁打扮得妖艳,毫无纯情可言。”
老大娘躺在病床上,转眼瞥一下闺女,插话说:“现在后悔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初我让你们不要参加同学聚会,可你就是不听,非要参加,结果落了个鸡飞蛋打的下场,现在后悔也晚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唉,同学聚会,流氓开会,说得一点也不假。”
辛二蛋一听老大娘这话,觉得话里有话,便好奇地问:“怎么了,妹子遭遇不幸了?”
老大娘的闺女长眼睫毛忽眨几下,看一眼辛二蛋,顿时,眼里转出了泪花,难为情地把头转向一边,不好意思回答。老大娘又瞥一眼闺女,然后,对辛二蛋说:“一场同学聚会,把两个家庭给拆散了,两个人的不幸换来两个人的鬼混。”
随后,老大娘就讲起了闺女的不幸遭遇。原来,老大娘的闺女叫汪翠翠,是下岗工人,盖了个店铺开美容店。丈夫是林业局的一般干部,夫妻俩是同班同学,尽管汪翠翠不能生育,但是,两口子过得还算幸福,正准备领养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因为一场同学聚会,丈夫和同班同学苏丽琴混上了。不久之后,两个家庭各自闹腾得不可开交。这边汪翠翠和丈夫闹腾,那边苏丽琴的丈夫和苏丽琴闹腾,最后,两对夫妻都离了婚。可气的是前脚离婚,后脚结婚,汪翠翠的前夫和苏丽琴马上扯了结婚证,两人过到一起了。
老大娘讲完之后,感叹地又说:“她哥,你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说离婚就离婚,说结婚就结婚,把婚姻大事当儿戏,翻起脸来比喝凉水都容易,这叫什么世道啊。”
辛二蛋安慰说:“现在的社会潮流就是这样,文化生活提高了,电视上老放一些三角恋的影片,对人们的影响很大,这就是西方潮流对中国的腐蚀,把我们几千年的传统美德都给糟蹋殆尽了,根本不顾廉耻二字。”
李杏花听了这番话,心里底虚,看一眼辛二蛋便低下了头。
汪翠翠也看一眼辛二蛋,心里暗自赞同这番话。
几天以后,老大娘出院了,临走时还关切地说:“她哥,娃娃如果想吃点家常便饭,你就到我闺女的美容店说一声,我给你们做。闺女的美容店就在医院这条路上,叫翠翠美容店。”
辛二蛋夫妻俩再三感谢,送走了老大娘和她的闺女。
又过了一天,住院部主治大夫过来说:“辛勇先这种血型的血浆咱们这里没有了,医院已经派人到市血库去取,但是,还没有取回来。今天只能验一验你们夫妻俩的血型,看看你俩谁的血型可以匹配,如果匹配的话,先抽你们四百毫升的血给孩子输上,凑个急紧。”
李杏花急忙说:“那就验我的血型吧,我给儿子抽血。”
辛二蛋说:“还是验我的吧,我比你身体强壮,抽个几百毫升血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抽我的吧。”
李杏花更是着急地说:“不能抽你的,咱们有个急等当忙的事,全凭你到外面跑逛,万一你的身体有个不适,谁来跑逛呢?所以,还是抽我的吧。”
李杏花说罢,便催促大夫去抽血。之后,经过抽血验血型,李杏花和儿子的血型,以及其他指标完全匹配。于是,李杏花给儿子输了自己的血。
可是,到了第二天,医院派去取血浆的人还是没有回来,打回电话来说,市里也没有这种血型的血浆,要到自治区血库去取。主治大夫歉疚地说:“今天你们还得给孩子抽血。”
李杏花赶紧站起来要跟大夫走。这回,辛二蛋说什么也不让抽老婆的血了,也是心疼老婆。他和大夫说:“我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给儿子抽血,太不像话了,今天必须抽我的。”
李杏花着急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犟,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嘛,万一你有个身体不适,咱们急等当忙谁来跑逛办事?你不要争了,还是抽我的吧。”
辛二蛋生气地说:“你一个女人家,每天抽你的血哪能吃得消,听我的,我身体这么壮实,抽个千二八百毫升也没有问题。”
大夫见二人争执不下,勉强才插上话,说:“你们不要争了,医院抽血是有规定的,在一个人身上不能连续抽血,要隔开一天才能抽,所以,今天只能验一下小辛的血型了,看看能不能匹配。小辛,我问你,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吗?”
辛二蛋说:“我是B型血。”
大夫认真地问:“你能肯定?”
辛二蛋严肃地回答说:“绝对肯定,我当兵的时候,部队那是必须要确定的科目,绝对没有错。”
大夫摇摇头,说:“这就没有办法了,看来辛勇先今天得断一天输血了。”
辛二蛋着急地问:“为什么?”
大夫回答说:“你的血不能给孩子输,你是B型血,孩子是A型血,当B型血输入A型血时,A凝集原和抗A凝集素反应,B凝集原和抗B凝集素之间就会发生强烈的溶血反应,严重的就会引起死亡。所以,你的血不能给孩子输。你媳妇之所以能给孩子输,那是因为她是A型血,孩子也是A型血,血型相同才能匹配,这是输血的原则,这回你明白了吧?”
辛二蛋听了大夫的这番解释后,心里咯噔一下,一屁股坐在病床上,深深地陷入了疑惑之中。
这正是,市场经济到如今,金钱为重义气轻。莫道温暖无觅处,喜看战友一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