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细想起来,常怀玉觉得那个大学生说得不无道理。你想啊,市场经济社会,没有钱你就买不起房子,也买不起车,自然,也就没有哪个姑娘愿意跟你这样的穷光蛋过曰子了,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真还不能怪怨那个大学生的想法。时过境迁,毛泽东时代的思想境界如今已荡然无存了,对于新时代的年轻人来说,更是遥不可及了。想到这里,常怀玉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市场经济给人们带来物质欲望的膨胀。
稍后,卫和平又说:“怀玉,你以后要多给自如提个醒,他的头脑没有你的头脑清醒,一定要防止他走上不归之路。”
“我知道了,伯父,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您了。”常怀玉说罢,便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第二天中午,卫自如在家里安排了家宴。自然,贾萍萍的父母一大早就过来了,贾母帮着女儿在厨房里忙活,贾玉祥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
卫和平和常怀玉到了以后,众人出来迎接。当然了,贾玉祥主要是迎接卫和平老书记。虽然贾玉祥和卫和平是顶头儿女亲家,但是,贾玉祥是卫和平一手提拔起来的,既有上下级关系,又有仕途师生之谊,所以,在卫和平面前,贾玉祥一直处于恭敬状态,时时处处都礼让三分。贾玉祥殷勤地说:“亲家,快请进,昨晚休息好了吧?”
“还凑合,就是那个席梦思床让人睡得不踏实,不如硬板床舒服。”卫和平边说边走进家里。
这时,卫娜从自己的房间跑出来,说:“爷爷,您怎么昨晚不来?想死我了。”然后,扑在了卫和平的怀里。
卫和平搂着卫娜亲了一口小脸蛋,说:“乖孙子,爷爷也想你,爷爷昨晚有事,和你常叔叔谈了点事,快向常叔叔问好。”
卫娜赶紧说:“常叔叔好。”
“好,我们娜娜又长高了,最近钢琴练得怎么样?”常怀玉说。
“还可以,又学了一些新曲子,待会儿给大家弹一曲。”卫娜说罢,亲一口爷爷,便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常怀玉高兴地说:“好,我们期待娜娜的演奏。”
之后,大家落座沙发,卫自如给大家斟茶,贾萍萍和母亲继续回厨房忙活。
卫和平对贾玉祥说:“怎么样,退休之后还习惯吧?”
贾玉祥回答说:“刚退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老是觉得缺了什么,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现在每天早上出去溜达溜达,上下午到老干部活动中心活动活动,一天的时间就打发了,你呢?”
卫和平回答说:“我和你差不多,不过,我主要是练习书法,和文字打交道的时间多一点。亲家,你在阴山县守家在地,虽然现在退下来啦,但是,你还不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万事大吉,什么也不管,该操心的事还得操心,祁国栋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对于阴山县开发平原林场土地和十八团一连二连的耕地,我是一万个不赞成,这不是瞎搞吗?你把耕地都搞了房地产开发,将来有一天进口不了粮食,全国人民吃什么?纯粹是瞎胡闹!还有咱们自如,现在党内有一些风气很不好,阴山县又大搞土地开发,我听说后山也在开采矿石,在这种形势下,少不了社会上一些唯利是图的人投机取巧,拉拢腐蚀主要领导,重金行贿来得到他们的利益,因此,你要多给他们敲敲警钟,防止他们误入歧途,一失足成千古恨,你我都是老党员,毛主席的话永远不能忘记。”
贾玉祥说:“老领导的话我记下了,我会尽力而为的,不过,这一届领导班子的思维方式跟咱们这些老家伙有所不同,他们胆大包天,敢作敢为,对于我的一些意见已经听不进去了。”
卫和平看一眼儿子,长叹一口气,沉默不语了。
常怀玉见气氛过于庄重,便打圆场说:“我看这样吧,趁现在这个空闲时间,咱们请娜娜弹上一曲,大家欣赏欣赏。”
众人齐声说好。于是,卫自如喊女儿。卫娜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就把客厅里的钢琴打开,就是丁海生送的那架钢琴。卫娜面带笑容,落落大方地坐好之后,说:“给大家弹一曲小约翰.施特劳斯的《篮色的多瑙河》,希望大家喜欢。”
众人掌声响起,一片欢声笑语。
卫娜挥指弹起。只见她指法更加娴熟,身体和音乐节奏配合得很默契,乐感流畅而欢快,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抑或是在舞厅里翩翩起舞的感受,让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一曲演奏完毕后,大家掌声又起。常怀玉高兴地说:“我们娜娜弹得更好了,我还是以前那句话,将来让娜娜去奥地利维也纳深造,所有费用我全包了,自如,你不要因为资费的事操心,更不要想其他的办法,娜娜是我们两家的闺女,有我花的就有你花的,希望你还是一如既往,以老一辈革命家为榜样,多为老百姓办实事。”
常怀玉借机说出这番话,意在提醒卫自如不要被金钱所迷惑。卫自如听后,看看常怀玉,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把目光移向别处。
卫和平接起话来说:“怀玉说得对,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又是县政府的主要领导,一定要一日三省,时刻检讨自己的所作所为,千万不能利用党和人民给你的权力,谋求不正当的个人利益,尤其是面对私营企业,更要警惕他们的拉拢腐蚀。市场经济给社会是带来了不小的变化,国民经济总收入每年都在不断地提高,但是,出现的问题也不少,不少的国有资源廉价进入了私营企业老板的手中,他们以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最大的利益,难道天下真有无缘无故的免费午餐吗?绝对没有!这就是权钱交易的结果,否则的话,天上不会掉馅饼。自2000年以来,全国范围内已经有不少贪污腐败、收受贿赂的官员落马了,这是非常深刻的教训,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因此,我们要引以为戒,警钟长鸣!”
贾玉祥附和说:“老领导说得没错,面对市场经济的强大诱惑,能做到洁身自好,两袖清风,那是非常不容易的事,需要有坚强的意志力和清醒的头脑才能办到。我相信咱们自如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老领导你就放心吧。”
这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美味佳肴,贾萍萍请大家入座。随后,还是老套路,小的给老的敬酒,下级给上级敬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边吃边聊,不必多说。
午宴结束后,常怀玉把工程有关的善后工作安排了一番,便回了河川总部。
河川市宏安亲情家园三期工程,已经交付业主使用。四期工程正在做基础工程,准备在上冻之前露出地面。
这天,常怀玉正坐在办公室里想着心事。他准备在原家属平房的东北角建造宏安大酒店,搞个四星级宾馆和饭店一体化的大酒店,下面三层为饭店,上面十四层为宾馆,地下一层为停车场,共计十八层大楼。随着物质文化生活的提高,人们开始大办酒席,给小孩十二岁生日圆锁的;给老人庆寿的;结婚典礼的;丧葬办事的;都在大操大办。由于这些风俗的产生,什么礼仪公司,歌手乐队也都应运而生。河川市现有的饭店供不应求,谁家办宴席还得到饭店排队挂号,提前预约,否则的话,还订不上饭店,只能排队等候。像圆锁和庆寿还能根据饭店统筹安排的日子去操办宴席,但是,结婚典礼和丧事办理就没有随意性了。为此,河川市有个饭店还闹过笑话,一家娶媳妇,另一家办丧事,两家都在同一天办事,两家同时来饭店预订桌子,可是,由于该饭店只剩下一个大厅没有订出去,再加之这两家的事宴规模都不大,所以,饭店经理就把两家叫到一块协商,把大厅一分为二用屏风临时挡起来,各办各的宴席。两家主人考虑到都不容易,也就同意了。谁想,宴会开始后,一边放哀乐默哀三分钟,另一边歌手在唱《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多时,两边有些亲戚喝高了,便推倒屏风打了起来。事后,派出所还给了饭店严厉地处罚呢。因此,常怀玉琢磨着盖酒店的事。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常怀玉接起电话,说:“喂,你好。”
电话那头说:“常总你好,我是辛二蛋。”
常怀玉一听,“嚯”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讶地追问:“二蛋,你在哪里?怎么这些年都不露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辛二蛋叹口气,说:“一言难尽,我这几年在鄂尔多斯做生意,由于种种原因没脸见你们,所以也就不敢露面了。”
“我问你,到底为了什么,你抛下李杏花母子俩走了个一刮股?”常怀玉似有谴责的口气说。
一刮股是本地的地方方言,意思和杳无音信或无影无踪差不多。
“唉,往事不堪回首,这里有很多事情你们不知道,我在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我明天去你那里一趟,见面后咱们再详谈吧。”辛二蛋回答说。
“那好吧,明天我在公司等你,咱们不见不散。”常怀玉说罢,挂了电话。
这些年,辛二蛋和汪翠翠混得不错。当日二人来到鄂尔多斯后,正赶上当地经济走向繁荣昌盛的大好时节,煤炭资源唤醒了沉睡的茫茫荒原,土地征收让很多人一夜暴富,人们像潮水般地涌进了城市生活,露天煤矿的开采拉动了经济内需,各行各业欣欣向荣,蒸蒸日上。于是,夫妻二人重操旧业,选择了一个临街平房店铺租赁下来,开起了翠翠美容院。由于汪翠翠在这个行业经营多年,熟门熟道,技术精湛,所以,很快就打开了市场。自古道,打仗父子兵,买卖夫妻店,不久以后,辛二蛋也学会了按摩手艺,夫妻二人同心协力,把个美容院开得红红火火。后来赚了钱干脆买下了店铺,这不,现在又添了一部小车子。前不久,辛二蛋和汪翠翠商议,不管怎么说,借人家常怀玉的一万块钱,那是李杏花打着自己的名头借的钱,不能让战友们小看了自己,得给常怀玉还这个钱。汪翠翠听后,举双手赞同。于是,辛二蛋翻出了战友通讯录,这才给常怀玉打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时分,辛二蛋开着小车子来到了宏安集团公司。
两位战友见面后,依旧热情握手问好。稍后,常怀玉叫上张忆珍开车,辛二蛋的小车紧跟其后,不多时就来到了如意饭店。
三人找个雅间坐下之后,张忆珍点菜,常怀玉迫不及待地问辛二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二蛋就把事情的原由,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
常怀玉听后,沉思片刻,然后说:“虽然事实如此,但是,你也做得太无情了,毕竟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你也没有做亲子鉴定,你怎么就能肯定辛勇先不是你的亲骨肉呢?这事怎么说你也做得太轻率了。”
辛二蛋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你也知道我当时的处境,哪有钱做亲子鉴定,所以,一气之下昏了头,就轻率地作出了抉择,现在怎么说也晚了,木已成舟,无法挽回了,只能在金钱上帮一帮她们娘俩了。我这次联系你,就是替她们娘俩还那借的一万块钱,使自己的良心能够得到一点安宁。”
常怀玉说:“算你良心还没有泯灭,好吧,这钱我收下了。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钱还要用在辛勇先的念书上,这孩子学习非常用功,在全年级排名前几名,我们已经承诺供他上学,将来他上大学的一切费用全部由我们包了,我们决心一定要把这孩子培养成才。”
辛二蛋感慨地说:“你们两口子宅心仁厚,真是她们娘俩的福星,希望你今后也经常给我传递一下她们娘俩的信息,必要的时候我也能帮她们一把。说实话,我不是个灰猴,我也是个有良心的人,只是当日我一时想不开铸成了今天的结果,怎么说也无法挽回了,只能顺其自然了,但愿她们娘俩过得好一些吧。”
灰猴是河川地区的土话,意思和坏人差不多。
辛二蛋说罢,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来放在餐桌上。
常怀玉说:“忆珍,你把这钱收起吧,给勇先念书存着,这也是二蛋的一片良心,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张忆珍将钱装进了包里。之后,三人动筷子吃饭。由于辛二蛋开车不敢喝酒,所以,三人只是草草地吃了午饭。饭后又闲聊了一会儿,辛二蛋和常怀玉各自把手机号码留给了对方。
辛二蛋准备回鄂尔多斯了,临上车时,对常怀玉说:“请常总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去向,暂时还得保密,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面对现实的。”
常怀玉点点头,挥手送别。
这正是,人心今昔已相反,激情远去剩冷淡。入党不再是理想,生活都在向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