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丁海生在买诺基亚手机的时候,一次就买了四部,自己一部,老婆一部,另外两部送给了卫自如和贾萍萍。他和老婆感同身受,要不是卫自如当日帮忙,他们不可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这般恩情比天高,似海深,用两部手机是无法报答的。夫妻俩商议,随时观察卫自如家里缺什么,需要什么,就立即给予什么。于是,他家买电冰箱,也给卫自如家买一台,他家买大彩电,也给卫自如家买一台。吃吃喝喝就更不用说了,卫自如和贾萍萍把鱼都吃腻了,但是,丁海生还是隔三差五地往过送活鱼。有一天,丁海生又送来了活鱼,正赶上贾萍萍领着闺女卫娜出门,他问母女俩干什么去?贾萍萍回答说,领上闺女学钢琴去。于是,没过几天,丁海生就给卫自如的闺女搬来一架上好的钢琴,据说价格在一万元以上。并且还鼓励卫娜好好学钢琴,将来到音乐之都维也纳深造,一切费用都由他来支付。不难看出,丁海生和卫自如的关系,如同纣王的江山,铜底铁帮,固若金汤。
卫自如见丁海生进来,马上起身离开坐椅,给丁海生沏茶倒水,递烟点火。然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边抽烟边说话。
丁海生说:“我刚才去了一趟医院,看了一下刘贵生,你大概也知道了吧?他被职工打了,左胸腔断了一根肋骨。”
卫自如气愤地说:“听说了,这些刺头职工太不像话了,必须要严惩不贷,否则的话,还不反了天。”
丁海生叹了一口气,说:“惩罚是免不了的,动手打人说破天也是肯定不对的,但是,这些职工也是被逼上梁山的,你想啊,四个月领不上工资,有的职工已经揭不开锅了,所以,这就叫穷凶极恶,物极必反。当日我贫穷潦倒的时候,偷着套黑海里的鱼,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犯法吗?我心里明镜似的,但是,人总得生存吧?我被逼得走投无路难以维生了,只好险中求富贵,冒险一搏了。举一反三,这些打人的职工也是被逼无奈,一时群情激愤之下才干出了违法的事,这和我当日的情况差不多,只是我幸运,没有被黑海保卫科抓住而已,否则的话,也得听两天雀叫声。”
卫自如听了这番话,觉得丁海生很同情这些打人职工,于是,便开玩笑地说:“你这是近墨者黑,同病相怜嘛,这又不关你的事,干吗这么伤感呢?”
丁海生说:“咋能不关我的事?我家表嫂已经揭不开锅了,哭哭啼啼的,我刚才去了一趟她家,看着实在可怜,她想去看望一下刘贵生,可是,家里穷得连个钢镚子都没有,你说我能袖手旁观吗?所以,我给她掏下五百块钱,这才买了点营养补品,跟我一起去看望了刘贵生。”
“听你这口气,是不是你表哥也参与打人了?”卫自如看着丁海生,猜测地说。
丁海生在烟灰缸上弹弹烟头,低下头来,惭愧地说:“唉,你算说对了,我表哥那个王八蛋,鬼迷心窍,竟然带头打了刘贵生,你说是个人怎么能做出这种蠢事来呢?我本来不想管他的死活,可是,姑姑哭哭啼啼的,今天一大早就到了我的鱼塘,寻死觅活的,让我长圆长短想办法往出捞表哥,闹得我左右为难,进退不是,一方是老战友,另一方是表哥,护了这方,得罪那方,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卫自如听后,眉头一皱,说:“是啊,这事还真不好说,确实是个大难题,你表哥也真混蛋,打谁不好,偏偏打了表弟的老战友,好糊涂啊,但凡是个聪明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咋能做出这种蠢事来呢。”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是头昏脑胀,束手无策了,所以,才来找你想办法的,你看这事该怎么办?”丁海生无奈地说。
卫自如说:“对于这种事情,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刘贵生松口,只要他能说一句原谅的话,这事就好办了,剩下的事由我来出面摆平,估计问题不大,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谁能做通刘贵生的思想工作,这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丁海生抬起头来看向卫自如,难为情地恳求道:“所以说,这事还得求你了,你快给想想办法吧。”
卫自如沉思了片刻后,说:“这事不同于别的事,办起来很棘手,别人去了不管用,我琢磨着非怀玉说情不可,因为他俩原来是一个连队的,关系一直处得很不错,从平时的交往中就能看出来,刘贵生是非常尊重怀玉的,所以,求怀玉站出来给说说情,也许还有一定的可能。我看这样吧,你给怀玉打个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下,求他来一趟,到时候我跟他一起去,让他说话,我做个陪衬,这样一来,刘贵生就能看出我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我得装哑巴,因为我的处境不一样,所以,不能劝说刘贵生松口,否则的话,一旦传出去影响就大了,有人会说我作为办公室领导,没有党性原则,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丁海生马上说:“明白,你说得非常有理,就按你说的办吧,我现在就给怀玉打电话,”
丁海生说罢,就要掏出手机来打电话,卫自如说:“你拿座机打,怀玉就知道你在我这里,说明我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这样怀玉就不好推脱了。”
丁海生点头赞同。于是,丁海生就拿起办公室电话,拨通了常怀玉办公室的电话,但是,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对方没人接电话。丁海生又拨通了常怀玉的手机,常怀玉一看是卫自如办公室的电话,马上接通。一听说话的人是丁海生,便说:“如果没有急事的话,我马上就要回办公室,回去以后我把电话打过去。”
丁海生这边说:“怀玉,不急,没有什么大的事,就想和你拉拉话,我等你的电话。”说罢,压了电话。
这时的手机通话都是双向收费,而且,通话费用还比较高,丁海生求人家办事,自然懂得三多二少这个道理,还能不顺着常怀玉的话来吗?再说了,常怀玉对丁海生有恩,在卫自如婚宴上,是常怀玉提出接济丁海生的,并且掏了五十块钱。这还不算,丁海生养鱼头一年,生活依然非常困难。一是无息贷款只能专款专用,不能用于家庭生活支出,城北乡政府控制着银行账户;二是鱼苗没有长成,得不到经济收入。所以,常怀玉夏天到阴山县办事时,了解到这一情况后,亲自把两千块钱送到了丁海生的手里。当时,丁海生和樊美桃感激得热泪盈眶。当然,这两千块钱在丁海生有了经济收入以后,及时地还给了常怀玉。但是,这种雪中送炭的帮助,让丁海生夫妻俩铭刻在心,终生难忘。对于常怀玉的这些帮助,丁海生还不曾报答,这倒不是说丁海生忘恩负义,而是常怀玉用不着丁海生帮助。可以这么说,常怀玉比丁海生更富有,白家祖产182万就不用说了,单说宝玉综合商店的收入就不可估计。开张头两年,每年盈利就在二十万元以上,后来听说每年至少盈利三十万元以上,账不瞒算,这已经过去了多少年,如今常怀玉有多少存款,谁也说不准,只有他们自家人清楚,外人也只能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了。所以,丁海生没有机会报答常怀玉。现在又遇到了难题,还得求助于常怀玉,这让丁海生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不过,他把常怀玉的恩情默默地记在心底,期待来日方长,以图后报。
不多时,常怀玉打来了电话,丁海生就把事情的原委叙说了一遍,希望老战友出面求情。
常怀玉听了之后,让丁海生把电话递给卫自如。然后,两人在电话里商议了一番,常怀玉说他安排一下工作,明天一早赶过来。
第二天上午,常怀玉带车来到了阴山县县委办公室。
此时,卫自如和丁海生早已等候在办公室。三位战友握手后,坐下来商议具体办法。
常怀玉说:“海生暂时就不要去了,避一避嫌,就按自如说得办,我唱主角,必要时自如敲敲边鼓,咱们看看刘贵生的态度再作定夺。”
卫自如点头赞同。丁海生说:“昨天我去看望刘贵生,给他丢下二百块钱,今天你俩去了每人也给丢下二百块钱,咱们三人要统一了标准,你们这个人情礼金由我来出。”
丁海生说罢,便掏出四百块钱来一分为二,分别递向常怀玉和卫自如。
常怀玉推脱说:“海生,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去看望刘贵生是我们的人情,怎么能花你的钱呢?赶紧收起来。”
丁海生说:“怀玉,你不要多心,如果没有这码子事,我就什么也不说了,可是,你们这是为我去求情,我怎么能让你们破费呢?听我的,这次就这样,再要去看望时,咱们各掏各的,这次说什么也得花我的,就这么定了。”
常怀玉还是没有接钱,自个前面走了。丁海生把四百块钱塞进卫自如的衣兜里,然后,两人走出办公室,追赶常怀玉。
三人来到停车场,卫自如对常怀玉说:“既然海生过意不去,那咱们这次就用他的钱吧,下不为例。”
常怀玉沉默不语,丁海生说:“成与不成搁在其外,怀玉来了,中午我安排,咱们战友几个好久没有聚会了,你们去医院,我去招呼上那几个战友提前去安排,中午好好喝两杯,你们从医院出来后,直接到迎宾饭店好了。”
丁海生说罢,上了自己的车,卫自如跟着常怀玉上了宏安公司的桑塔纳,然后,两辆车驶出了政府大院。
刘贵生病房里,派出所民警正在询问事发经过。民警看到常怀玉和卫自如进来,停止了询问。民警认识卫自如,便起身说:“卫主任来了,你是来看望刘副主任吗?”
“是的,他是我的老战友,这位也是,他从河川市赶过来,他想和刘副主任私下聊几句,你能不能行个方便?”卫自如边抬手示意常怀玉给民警,边说。
“好吧,你们先聊,我等一会儿再进来。”民警说罢,退出了病房。
刘贵生一看两位战友来了,便意欲起身,常怀玉赶紧上前抚按,并且坐到了床边,说:“躺着,不要起来,小心伤口。”
刘贵生右手握住常怀玉的右手,说:“你几时来的?”
常怀玉说:“刚到,昨天下午自如打电话告诉了我,今天一早我就动身了。怎么样,伤口一定很痛吧?”
“那还用说,我这点小身体哪能经得住一群人打,没有彻底废了就算万幸了。”刘贵生说着话,眼里已经转出了泪花。
常怀玉“唉”地叹了一口气,说:“情况我也大概清楚了,丁海生也给我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把他表哥骂了个七开,他说他也找了自如,他的意思是让你消消气,事情已经这样了,无法挽回,公安局就是把他表哥枪毙了,对你也没有多大意义。我听了以后,也认真地分析了一下,觉得丁海生说得不无道理,这些人就是判他个一年半载也不为过,但是,对于你来说只能是出一口恶气,再就没有什么好处了,打断的肋骨不可能按铆合缝的恢复了原样,不用说,这肯定是你一生的伤痛。再说这些职工们,虽然他们没有挨打,但是,他们也有伤痛,都是些普通人,四五个月拿不到工资,不难想象他们的生活有多艰难,真要把他们判了刑,他们的老婆孩子无疑是雪上加霜了。贵生,你琢磨一下是不是这么回事?究其根源,都是因为发不开工资造成的,自古道,民以食为天,老百姓一旦饿肚子,那肯定都会起来造反的,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物极必反。所以,我建议你松一松口吧,民生是大事,你就放他们一马吧,他不仁,咱们不能不义,俗话说得好,人长天也长,唯仁义者地久天长。不过,我只是个建议,具体如何办,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刘贵生听后,沉默不语,但他心里认同常怀玉所说的话,他之所以没有及时表态,那是在等卫自如开口。
卫自如一看刘贵生沉默,便上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人一步路自宽。”
刘贵生一看两位老战友都来说情,觉得这个人情够分量了,心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还能怎么样?借坡下驴吧。于是,他说:“既然两位老战友都出面说情,我打谁的脸也不能打了你们二位的脸,就按你们说得办吧,一会儿民警询问时,我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你们放心吧,该忙啥忙啥去吧,我这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伤筋痛骨一百天,你们就不要为我劳神了。”
“那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养伤了,你多保重。”常怀玉用左手拍拍刘贵生的手,起身说。
卫自如赶紧从衣兜里掏出那四百块钱来,说:“我和怀玉什么也没给你买,留下这点钱,让你媳妇给你买点补品吧。”说罢,把钱放在了床边上,紧跟常怀玉走出病房。
“你们这是……”刘贵生说了半句话,常怀玉和卫自如已经走出了病房。
稍后,民警又进来,开始询问,并笔录口供。
刘贵生说:“也不能全怪职工们,说实话吧,四个月发不了工资,连我这个副主任都快揭不开锅了,更何况是普通职工呢?老一辈革命家就是因为饿肚子才起来闹革命的,如果有吃有喝的话,谁还会造反,将心比心,我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供销联社的副主任,没有带好队伍,让他们的生活紧迫,我首先应该承担主要责任。你回去向你们领导反映一下我的意见,把那些人拘留上十五天就放了吧,他们每个家庭都有老婆孩子,生活本来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咱们再严惩下去,那些人的老婆孩子就更是雪上加霜了,所以,为了顾全大局,体恤民生,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民警边听边做笔录,记完这段口供后,说:“没了?”
刘贵生说:“没了,就这些,辛苦你了。”
民警递过笔录,让刘贵生仔细看一看,如果没有出入,就在上面签字按手印。
刘贵生看完之后,签了字,按了手印。民警少不了说些安心养病之类的安慰话后,便回派出所去了。
钱牡丹看到民警离去,就回来病房。刘贵生从被子下面掏出那四百块钱,递给钱牡丹,说:“也难为丁海生了,为了他那个不争气的表哥,破费不少。”
钱牡丹不明白怎么回事,把钱接在手里,便问:“你什么意思?”
刘贵生说:“这四百块钱是自如从兜里掏出来的,不难想象,这是丁海生拜托二位来说情的,他给二位出的人情礼金,我估计怀玉不收,自如半依半推就装了起来。假如不是这样的话,那就应该是各掏各的人情,不可能合在一起给。”
钱牡丹听后,说:“你分析得有道理,他们两位求情了?
“嗯。”刘贵生回答说。
“这么说,你松口了?”钱牡丹又问。
刘贵生看一眼老婆,说:“这还能不松口?两个战友领袖一起出面说情,还等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再等下去黄瓜菜都凉了,借坡下驴,顺势而为吧。”
“就是。”钱牡丹赞同地说。
后来,卫自如给公安局局长打了电话。局长指示派出所,让打人这六个职工先垫付三千块钱的医疗费,每人五百元,长退短补,拘留十五天后放人。另外,按照新的治安管理条例,每人罚款五十元。
自然,丁海生为表哥交了垫付五百块钱的医疗费和五十块钱的罚款。
这场因讨薪而引发的伤人事件,在人情世故的作用下,就这样了结了。但是,随着供销联社的倒闭,一场更大的事件风起云涌。
这正是,因为欠薪起风波,挨打受气感蹉跎。人情世故来游说,职工免去一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