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以后,阴山县供销联社的职工住宅平房顺利拆除,易如意开始动工建造瑞馨家园住宅小区。萧岐山在王富贵的关照下,易如意又和施工总承包人刘文华打了招呼,刘文华把其中的两栋小高层楼房转包给了萧岐山。
原来,刘文华是钱登云的表弟,他靠挂了内蒙古挺立建筑有限责任公司的资质,总承包了易如意开发的瑞馨家园住宅小区项目,但是,刘文华又将该项目的单位工程全部转包给其他承包人,并且与各位承包人签订了垫资施工的补充协议,按照工程进度的60%支付施工进度款。萧岐山也靠挂了阴山县登峰建筑公司的资质,与刘文华签订了其中两栋楼的单位工程施工合同。其他分包商也如此,靠挂了其他建筑公司的资质,都和刘文华签订了单位工程的施工合同。也就是说,刘文华把瑞馨家园项目的单位工程全部转包给分包商,自己作为施工总承包商只是个空架子而已。
然而,基础工程起来后,刘文华没有给分包商支付一分钱的施工进度款。于是,分包商们纷纷找到刘文华理论,要求刘文华支付施工进度款。
刘文华给大家解释说:“我和大家一样,都是垫资搞工程,这么大个项目,到处都需要花钱,我也是资金吃紧,请大家体谅一下我的难处。昨天我和银行洽谈了贷款事宜,现在是这么个情况,银行需要咱们项目部提供支付施工进度款的数目依据,如果项目部能够提供全款支付你们的施工进度款的话,我就能从银行贷出款来,然后就能给大家支付施工进度款,现在就看你们配合不配合我的工作了。”
众人听后,有人问:“怎么个配合法?”
刘文华说:“项目部统一印制一份支付施工进度款的明细表,注明大家已经收到了基础工程的施工进度款,大家在各自的表格里签上自己的姓名就行了,就这么简单。然后,我把这份明细表和与大家签订的施工合同一并呈报给银行,银行的贷款就到手了。”
众人琢磨了刘文华的这番话,心说,为了拿到施工进度款,签个字也无所谓,不过是应付银行贷款而已,又不是真的收到了基础工程的全部进度款,这也是权宜之计,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之后,众人都同意了刘文华的瞒天过海之计,在支付施工进度款的明细表上签了字。
接下来,分包商们紧锣密鼓地开始主体结构的施工。到了又一个月的月底,刘文华果然从银行里贷出了款项,给大家按照之前的施工进度工程量60%支付了施工进度款。之后的每月月底,刘文华都按时按比例地给大家支付了施工进度款,众人皆大欢喜。
然而,到了第二年秋天,瑞馨家园项目建成后,分包商们迟迟拿不到扫尾工程的施工进度款,大家再三催促刘文华支付,刘文华说:“整个项目已经完工,大家再着急也不在这几天的时间上,等竣工验收之后,咱们一并做工程总决算好了,到时候欠大家多少,我给大家支付多少。”
众人听后,心说,也是,将近两年的垫资施工都扛下来了,现在已经大功告成,想来工程款迟三过五就会拿到手的,何必去计较这几天的时间呢。再说了,要是把刘文华逼得紧了翻了脸,以后想再包点工程就难办了。于是,大家就不再催促刘文华支付施工进度款了,耐心地等待工程项目的总决算。
时间又过了几个多月,工程总决算终于出来了,但是,分包商们拿到结算单一核计,缺少了基础工程的施工进度款项,众人赶紧跑去项目部的财务室询问原由。会计说:“没错,我们财务室是按照所有工程的施工量和支付工程款的凭据核算的,没有丝毫的差错,你们回去以后再好好地核算一下,也许是你们计算错了。”
众人听后,顿时心中生出了不祥之兆,心说,坏菜了,这是刘文华在贷款的时候,利用大家在收到基础工程进度款的签字上做文章,割掉大家的这笔款项。于是,大家纷纷给刘文华打电话,准备责问他什么意思。然而,刘文华的电话已经关机,中断了与大家的联系,去向不明。这下大家更着急了,一块前去询问易如意是怎么个情况,易如意说:“刘文华除了质保金以外,所有的工程款项已经和我公司结清了,他回呼和浩特去了。”
众人听后,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易如意的办公室。
来到停车位后,萧岐山说:“我们上当了,当日刘文华让我们在收到工程款的支付明细表上签字,一是刘文华为了贷到款而给银行提供依据,二是刘文华在那个时候,已经安下了要割我们工程款的心思,所以,这是早有预谋的,现在果然兑现了,大家想想怎么办吧?”
有人说:“刘文华太可恶了,这是要明目张胆地抢我们的钱,我们绝对不能容忍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马上就要晌午了,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饭边从长计议吧。”
于是,大家开车来到了迎宾大酒店,找个雅间坐下,有人点了一些菜肴,服务员抄单后退去。众人开始纷纷议论,出谋划策,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有人说:“现在刘文华跑了个一刮股,我们无法找到人三朝对案,看起来麻烦大了。”
也有人说:“你就是找到他也麻烦大了,他给你来个翻脸不认账,你又能把他怎么样?”
萧岐山听后,说:“不论找到找不到他,这事指定麻烦大了,现在看起来只有走法律程序了,咱们大家联名起诉刘文华吧。”
有人说:“刘文华的表哥是钱登云书记,人家有扛硬后台,咱们平头老百姓你能闹过当官的?再说了,咱们白纸黑字给人家签了字,法庭是以事实为依据的,到时候刘文华出具了咱们签字的收款明细表,咱们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定会败诉的。”
萧岐山说:“难不成咱们就这样任人宰割吗?我是不输这口气。我看这样吧,咱们毕竟不太懂法律知识,还是去咨询一下律师吧,看看律师有没有办法帮咱们打赢这场官司,你们说呢?”
众人听后,一致同意萧岐山的建议。于是,服务员上齐了菜肴,大家草草地添了一下肚子,然后,来到了私人律师事务所。
众人坐下后,萧岐山把事情的前后情况作了叙述。
律师听后,说:“你们除了在那个明细表上签字外,有没有在财务收支方面签字?”
萧岐山说没有,律师又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案子就好办了,你们将来可以要求被告提供财务支出账目,这样就水落石出了。”
众人听后,顿时看到了希望,于是,大家一合计,决定请律师帮助打这场官司。萧岐山对律师说:“假如我们委托你帮助我们打这场官司,你要收取多少律师费?”
律师回答说:“这要看你们的诉求金额是多少了?”
“我们每人260多万元,总共1300多万元。”萧岐山说。
“通常情况下,诉求金额在1000~5000万元以内的,诉讼代理费按照1%收取,特殊情况下,可以按代理费的总金额上下浮动20%。”律师说。
萧岐山说:“我看这样吧,如果你能按20%下浮收费的话,我们就请你来代理我们打这场官司吧,你看怎么样?”
律师略有思考后,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要给你们解释清楚,律师事务所收取委托代理费有它明确的规定,有两种收费形式,一种是按照《委托代理合同》约定,先按代理费数量的一定比例预收代理费,案件判决后补齐代理费;另一种是先代理诉讼,等案件判决后一次性交齐诉讼代理费,不过,代理费要翻倍,你们打主意看选择哪种交费形式?”
众人听后,觉得选择第一种交费形式比较划算,于是,萧岐山就说:“我们选择第一种交费形式。”
律师说:“好吧,那就按照大家的意见来吧,不过,我还得给大家解释一下,不论采用哪种交费形式,这只是一审的代理费用,如果案件进行二审的话,那么,二审的代理费为一审代理费的二分之一,如果案件进行复审的话,那么,复审的代理费为二审代理费的二分之一。这是律师行业的收费标准,大家一定要心里有数咱们才能签订《委托代理合同》……”
不打官司不知道,一打官司才知道,原来,不论原告或是被告,只要委托律师代理打官司,无论官司是赢还是输,律师代理费是一分也不能少的。同样,原告的诉讼费也如此,打赢官司被告掏,打不赢官司原告掏,同样一个案件,如果原告在一审时败诉,那么,一审的诉讼费自然由原告掏,如果原告在二审时胜诉,那么,二审的诉讼费就由被告掏,这就是社会上流传的两句顺口溜,叫做大个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的来由。
萧岐山他们几个人听了律师的解释后,众人一合计,觉得律师行业赚钱来头更快,比搞工程还容易,心说,但凡有几分奈何,千万莫要打官司,有钱人怎么都好说,能掏得起律师代理费,但是,穷人可就困难了,也许他们连律师代理费都掏不起,这和封建社会的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没有什么两样。大家转念又一想,既然人家就是这么个规矩,那就无话可说了,还是签订合同吧。于是,众人联名与律师事务所办理委托手续,签订了《委托代理合同》,又与指定的律师签订了《授权委托书》,随后,预付了一定比例的聘请律师费。
几天以后,律师帮助萧岐山他们写成联名诉状,将刘文华告上了法庭。
刘文华收到起诉副本之后,一边委托了律师代理人,一边给易如意打通了电话。刘文华说:“易哥,萧岐山和那几个分包商把我告上了法庭,你看这事咋办好?”
易如意回答说:“小事一桩,你哥是大书记,阴山县法庭不论哪个审判长审判,他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打个招呼这事就好办了。”
刘文华难为情地说:“易哥,我和人家审判长不认识,恐怕说不上话,再说了,由我亲自去说我是钱登云的表弟也不合适,你说这事该咋办?”
易如意沉思片刻后,说:“我看这样吧,你给王富贵打个电话,他是你哥的手下,前些年他们一正一副大抓后山铁矿工作,两人配合得很默契,你不妨让王富贵给你打个招呼吧。”
刘文华听后,甚觉有理,于是,他就给王富贵打了电话,说明了被起诉一事,并且表明了拜托王富贵给阴山县法院经济庭庭长乔卫东打招呼的意向。王富贵理解了刘文华的用意后,满口答应愿意帮忙,随后就给乔卫东打了电话,说明了被告刘文华是钱登云书记的表弟,暗示他多多关照。
几个月后,阴山县法院经济庭开庭,最后判决原告败诉。萧岐山他们不服一审判决,又向河川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在二审经济庭几个月的深入细致调查后,二审经济庭开庭,判决刘文华十日内给付原告的基础工程款1305万元人民币及银行当期利息,并且承担原告诉讼费。然而,萧岐山他们申请执行庭强制执行后,得到的结果是刘文华因之前做生意赔了巨款,欠下一屁股两胯的债务,两年前已经和老婆离了婚,刘文华现在杳无音信,去向不明。
萧岐山他们和律师商议对策,律师说:“还得继续上诉,上诉的事实与理由,因为一审和二审已经判决刘文华靠挂资质,与如意房地产公司签订的总承包施工合同无效。你们也一样,你们靠挂资质与刘文华签订的单位工程施工分包合同也无效。根据《建筑法》第二十九条,施工总承包的建筑工程主体结构的施工必须由总承包单位自行完成之规定,而刘文华把整个项目的单位工程全部转包给你们,他不仅没有实施主体工程的施工,而且整个项目其他工程的施工,他都没有实施,工程的实际施工人是你们。又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解释》第二十六条,第二款的规定,发包人只在欠付工程价款范围内对实际施工人承担责任的规定,所以,我们这次上诉,请求法庭判决如意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与刘文华共同承担给付义务。”
众人听了之后,一致同意继续上诉。于是,众人联名又将如意房地产开发公司和刘文华一起告上了法庭。
几个月以后,易如意接到了起诉副本和答辩状,他把阴山县法院经济庭庭长乔卫东约出来,亲自开车把乔卫东搬上来到了黄河渔村。
黄河距离阴山县城五里路,城里有六个七十年代的退役老兵,在单位下岗后,自发地联系起来,到黄河岸边不远不近搭起了一溜钢架铁皮房,开起了小饭馆,并且起名叫黄河渔村,专门清炖或红烧黄河大鲤鱼,招揽城里的食客。每个铁皮房里正面墙上贴着毛主席画像,画像两边贴有两幅竖联,左联是:“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右联是:“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对面墙上贴着“总路线万岁,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的横幅。铁皮房外墙上写着招揽生意的广告语。有的写道:黄河滚滚向东流,红烧鲤鱼最可口。也有的写道:黄河九十九道弯,这里鲤鱼最新鲜。还有的写道:一条大河波浪宽,清炖鲤鱼最解馋。更有的写道:鲤鱼味美不得了,吃上一口香塌脑。等等等等。
易如意和庭长找了个僻静的饭馆坐下后,易如意点了一条三斤多重的大鲤鱼,让厨师清炖上,然后,关上厨房门,两人密谈起来。易如意低声对乔卫东说:“我的案子让你受累了,你说我把工程款如数给付了刘文华,现在萧岐山他们又要我来二次给付基础工程款,这不是抢我的钱吗?希望庭长能秉公判案,不能让我掏这冤枉钱。”
乔卫东听后,说:“你还甭说,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解释》第二十六条,第二款的规定,发包人只在欠付工程价款范围内对实际施工人承担责任的规定,又根据《建筑法》第二十九条之规定,由于刘文华靠挂资质与你司签订的施工合同无效,又因为刘文华不是实际施工人,所以,你给付刘文华的工程款项属于给付主体错误,你应该给付这些实际施工人的工程款。”
易如意一听庭长这话,知道遇上麻烦了,便从包里掏出五万块钱来,递到了庭长的手里,说:“一点小意思,聊表心意,希望庭长能周全我一二。”
乔卫东双手攥着五沓钞票,老感觉墙上的毛主席在看着他。于是,他抬头看一眼毛主席像,心里着实有几分胆寒,但是,他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五沓百元大钞,顿时,胆子又大了起来。心说,您老人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没钱万不能啊,只能是对不住您老人家了。
想过这些之后,乔卫东把胆怯的目光收回来,低声对易如意说:“那好吧,我会尽力而为维持二审原判,不过,院长那里你也得打招呼,有了院长的关照我就好办事了,你明白我说得话吗?”
易如意高兴地说:“明白,我会打点的。”
就这样,一出权钱交易做成了,法律被这些执法当权者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可以随意变通,徇私枉法。这又应了社会上流传的那两句话,叫做大个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
这正是,建筑市场乱象生,靠挂资质搞工程。相关部门装朦胧,一旦出事害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