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如意被拘后,只因被转移到B市公安处秘密审查,阴山县公安局又密不透风,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所以,易如意的老婆郭丽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心里七上八下,寝食难安。
B市公安处专案组经过两个多月的侦查与审讯,审出了易如意长期以来行贿多名干部的犯罪事实。从易如意成立房地产开发公司开始,他就把当时主管建设工作的副县长尹长富拉下了水,第一次就给尹长富送去了二十万元,还给国土局领导和资产评估机构负责人都送了钱,该打点的地方他都没有落下。在开发如意小区的征地问题上,他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获得了廉价土地。之后又行贿卫自如和王富贵,在阴山县开发了不少项目,包括后来的“十覆盖”工程。据说,阴山县政府就欠他六个多亿的工程款。
B市公安处专案组将所有涉黑人员以及受贿官员做了结案,每个涉黑人员的侦查与审讯做到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然后,写出起诉意见书,将涉案人员的审查案卷和起诉意见书一并移交B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院经过认真细致的审查后,向B市人民法院提起了公诉。
不久以后,B市人民法院作出了判决。
判处巴图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没收非法所得。
判处尹长富有期徒刑十五年,没收非法所得。
判处王富贵有期徒刑八年,没收非法所得。
判处徐强有期徒刑十年,没收非法所得。
判处铁头有期徒刑八年,没收非法所得。
判处松巴尔有期徒刑五年,没收非法所得。
……
对于其他五十多名行贿的房地产开发商,除行贿高占宽的十几人以外,B市公安处专案组连同审查案卷一并移交阴山县公安局另案起诉。至于高占宽的案子,据说受贿事小,非法占用了那么多的林地和耕地事大,而且涉及到上面许多大领导,所以,河川市纪检委一直都在审查之中,至今还没有任何定案。
消息传开后,阴山县原农具厂、木器厂和卫生香厂的十几个老职工来到公安局,向李从正局长诉说了当年易如意收购工厂时,动用黑社会势力的恶劣行径,要求公安局严惩易如意。
李从正当机立断,再一次提审了易如意。经过专案组细致地审讯,易如意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他在收购阴山县的几个倒闭工厂资产时,如农具厂、木器厂、卫生香厂等,职工们怨恨廉价出卖工厂,自发地组织起来抵抗拆迁,结果遭到他手下的一伙打手威胁恐吓,暴力弹压,不是晚上砸职工家的玻璃,就是白天在马路上故意找摩擦,无事生非,大打出手。就这样,易如意利用红黑两道的势力,以小的代价换取了巨大的利益,将国有资产轻而易举地归为己有。在供销大楼强拆的时候,他指使黑社会人员砸了职工家的玻璃,后被派出所破了案子,为了压住此案,他又给当时的公安局局长白威送上了五万元。为了白银兰她们的布料索赔案子,他还给当时的法院院长田丰送上了五万元。
白威和田丰很快都被抓了起来。白银兰得知消息后,又走上了告状之路,她一告当年抓她的公安局局长白威,二告判她一年半劳教的法院院长田丰,并且向阴山县政法委提出经济赔偿和精神损失费。但是,由于事过十几年,审查起来千头万绪,所以,案件还在审查之中。
专案组结案后,将易如意的审讯案卷和起诉意见书一并上报阴山县人民检察院。检察院又经过认真仔细的审查后,向阴山县人民法院提起了公诉。
郭丽花得知消息后,急得焦头烂额,抓耳挠腮,心说,丈夫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判刑是不可避免了,该怎么办呢?她思来想去,最后把希望寄托在阴山县的法院。心说,那里毕竟有老朋友,看看他们能否轻判易如意。于是,她急忙叫来公司法务部聘用的兼职律师,咨询应对之策。
律师解释说:“因为在量刑的条款里对刑期的判决有着很大的幅度,不是处以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就是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此一来,这就给法官们留出了很大的机动空间,具体能否体现出量刑的准确度,这就要依靠法官们去把握这个尺度了。法官们可以判决罪犯三年有期徒刑,也可以判决罪犯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还可以判决两者之间的某一个有期徒刑,无论是判决哪个刑期,法官们都会拿出充分的事实与理由来证明他们的判决是公正的,合法的。所以,律条是铁定的,应用律条的判决幅度却是灵活的。”
郭丽花听过这些之后,眼睛一亮,顿时看到了最后的希望,她准备上下打点一下法院的主要法官,破财免灾,让他们在量刑时法外开恩,达到减轻丈夫刑期的目的。于是,她便趁着夜色来到了经济庭庭长乔卫东的家。
乔卫东见郭丽花进门,便热情地招呼坐下,沏茶倒水,嘘寒安慰。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像易如意这类大款那都是他的财神爷,这类人不缺钱,一旦牵涉到官司就会出血找路子,钻法律的空子。这几年萧岐山他们的案子就是这样,依据建筑法第二十九条之规定,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解释》,第二十六条,第二款之规定,可以判决易如意承担连带责任,也可以判决刘文华独自承担给付责任,但是,我们就判决刘文华独自承担给付责任,谁也奈何不了我们,这就是法官的权力,即使判决有误,那也无伤大雅,最多是对律条的认识和理解不足而已,可以通过学习来提高,该怎么办还的怎么办。所以,不论律条完善到何等程度,判案时总能从中找出机动空间来的,这就叫做死秤活盘,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郭丽花嘬一口茶水,说:“乔庭长,感谢你之前的帮忙,咱们不是外人,我今天就开门见山了,看来我们老易这回是真栽了,听雀叫是在所难免了,我现在别无他求,只求乔庭长在量刑时法外开恩,尽量减轻老易的刑期,这是十万元,你收好。”
郭丽花说罢,便把一个装有十万元的袋子放在了茶几上。乔卫东赶紧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里没有问题,怕只怕新来的副院长王治国六亲不认,油盐不进,这些从上面机关调来镀金的干部都是重成绩,轻利益的人,人家一旦做出突出成绩来,马上就拍屁股走人了,不在你这里扎老营,他们判起案子来秉公执法,不徇私情,不会瞻前顾后念及人情世故的,所以,我建议你跑一跑院长吧,这样一来,将来在合议庭合议的时候就好办多了,对于有争议的量刑,合议庭一贯的原则就是少数服从多数,我说的意思你明白吗?”
郭丽花听后,说:“明白,好,就按乔庭长说的办,我马上就去办,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多谢了。”
乔卫东说:“不用谢,我们都是老朋友,在不违反大原则的前提下,能帮你们一把我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好吧,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你留步。”郭丽花说罢,便匆忙离开了乔家。
郭丽花回到家里,又拿了二十万元送到了院长孔为明的手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上门送钱了,为了萧岐山他们的工程款案子,之前易如意已经走开了门路,分两次给院长送来了二十万元,这才把案子拖延了一年多,并且在重审时维持了二审原判,这也是预料中的结果,本来如意房地产公司确实已经付清了工程款,只是因为在支付主体上出现了纰漏,但也不为大错,总不能重复支付二次冤枉钱吧?从情理上都说不过去。所以,当日易如意和郭丽花并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更不担心孔为明和乔卫东拿了钱不给办事。但是,这次的情况就不同了,这次是易如意身犯王法不由己,又赶上了扫黑除恶运动的风口浪尖,无论是从情理上还是法度上,都没有任何依据能够找到开脱罪状的理由,只能凭着院长和庭长的良心来运作了,可以说毫无胜算的把握,也许这次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得不多个心眼了。女人嘛,尤其是有过苦难经历的富婆,越富有越懂得来钱的不易,于是,郭丽花就有了担忧之意,在给孔乔二人送钱的时候留了后手,偷偷地用手机录了音,以防鸡飞蛋打折了本钱。
不久以后,阴山县人民法院如期开庭,公审了所有行贿人员。易如意因行贿罪和涉黑涉恶的犯罪行为,二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并且处罚金八百万元人民币。
对于易如意的行贿罪判决与罚金,是依据《刑法》第三百九十条之规定,对犯行贿罪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因行贿谋取不正当利益,情节严重的,或者使国家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因为易如意行贿当时主管建设工作的副县长尹长富等领导,致使几个工厂的国有资产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所以,判决易如意有期徒刑十一年,并处罚金八百万元。对于易如意涉黑涉恶行为的判决,是依据《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条之规定,组织、领导和积极参加以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手段,有组织地进行违法犯罪活动,称霸一方,为非作恶,欺压、残害群众,严重破坏经济、社会生活秩序的黑社会性质的组织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因为易如意长期以来组织着一伙黑社会分子,为了弹压职工的抗拒,曾经多次大打出手,残害群众,所以,判决易如意有期徒刑七年。
对于易如意的量刑,当时合议庭有过激烈的争论。孔为明和乔卫东极力主张为易如意减轻刑期,理由是易如意主动交代了行贿尹长富,以及国土资源局和资产评估机构等领导的犯罪事实,还交代了行贿白威和田丰的犯罪事实,有立功表现。但是,王治国据理力争,他说:“国有企业改制以后,易如意利用改革制度的不健全大发横财,大肆行贿行业主管领导,在收购国有资产的问题上四两拨千斤,又组织黑社会分子威胁恐吓,暴力弹压工厂职工,可谓恩威并用,巧取豪夺。对于这样一个行贿惯犯,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头目,如果我们不以严刑惩罚,那就是藐视党中央国务院和自治区党委政府扫黑除恶的指示精神,同时也违背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意愿,试问大家,我们真要那样判决的话,阴山县法院还是代表党和人民的执法机构吗?”
孔为明和乔卫东听了这番话,不由得胆战心惊,他们心里很清楚,王治国是从自治区高院调来的,如果一味地为了易如意的轻判而僵持不下,保不齐他一个电话就打到高院领导那里了,到时候恐怕吃不了还得兜着走,所以,二人最后无可奈何地做了让步,合议庭这才将易如意的刑期尘埃落定。
郭丽花在公司员工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出了法庭。回到公司后,她让其他人都下去,单独留下兼职律师,询问易如意的刑期是轻判还是重判。
律师回答说:“很显然,易总是被重判了,两罪的判处刑期都接近律条幅度的上线。”
郭丽花听后,心如刀绞,痛苦万分。老易今年已经是六十五岁的人了,如果再坐上十八年的牢,出来时就是八十多岁了,人到晚年遭此不幸,这可怎么能受得了呢,说不定还会死在牢里的。想到这里,她悲伤地痛哭了起来。
兼职律师见此情景,知趣地离去。
是啊,一个从城中村走出来的农民企业家,易如意风风雨雨奋斗了几十年,为了追求荣华富贵,他绞尽脑汁,机关算尽,挖空心思,手段使绝,不曾想到头来却落得个锒铛入狱,断送了自己的晚年人生。取之无道的财富在人间正道面前似粪土一堆,金钱不是万能的在这里得到了印证。
郭丽花痛哭了一场之后,转念又一想,孔为明和乔卫东也太无情了,既然收了我的钱,为什么不给我办事呢?于是,等到夜晚的时候,她又来到了乔卫东的家。
郭丽花进门后,乔卫东依然沏茶倒水,热情招待。郭丽花说:“乔庭长,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重判了老易?”
乔卫东长叹一口气,说:“原来怕就怕过不了王治国这一关,果不其然,在合议庭合议的时候,我和院长极力主张轻判老易,结果遭到了王治国的强烈反对,你也知道,王治国是从自治区高院调来的,如果我们继续坚持下去的话,恐怕他一个电话就打给高院领导了,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所以,我们只好让了步,情况就这么个情况,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啊。”
此时的郭丽花已经被痛苦冲昏了头脑,她很不理智地说:“这么说来,你们是怕自己丢了乌纱帽才让的步?”
乔卫东本来因为王治国的强势在合议庭上就窝了一肚子气,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受这种窝囊气还是头一回,这要在之前的话,判了多少案子都是自己说一不二,不会有人反驳的,可偏偏这次却只好委曲求全了,纵然有千般火气也无处发泄,只能憋屈在心里。此时,一听郭丽花这话,顿时便恼火起来,说:“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不能为了给老易减几年刑期就自寻倒霉吧?看你这话说得多伤人,你也不想一想,当日我给你讲得清清楚楚,在不违反大原则的前提下一定帮你们,可是,现在遇到了特殊情况,我们不是不尽力,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怎么能这样责怪我们呢?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鼠目寸光。”
郭丽花听后,既委屈又恼怒,说:“既然你们给我办不了事,那就把钱退给我好了,自古道无功不受禄,你们总不能让我白花冤枉钱吧?”
乔卫东长期以来吃喝惯人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人,也是利令智昏使然,听了这话,心中顿觉不是个滋味,便恼怒地说:“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不开窍的女人,虽然这次的事情没给你办好,但是,你们的工程款案子如果没有我的帮助,恐怕你掏得就不是这点钱吧,你怎么能过河拆桥呢?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我现在警告你,如果你胆敢胡说八道的话,对不起,我也翻脸不认人,我从来没有拿过你一分钱,你这是在要挟法官,报复我们重判了你男人,如果你敢到处张扬这事,或者给我造成了不良影响的话,那我告诉你,我会毫不留情,绝不轻饶你的!刀把子握在我的手里,到时候判你个诬告罪如同砍瓜削菜,不信你就试试看!”
郭丽花被乔卫东这一顿呵斥,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只见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愤怒的目光,狠狠地盯了乔卫东片刻之后,二话没说,起身摔门而去。
这正是,利令智昏激民愤,言语惹恼一妇人。自掘坟墓浑不知,妄自尊大埋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