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生的养鱼规模越搞越大,他把父母亲和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五口人的土地共计40亩,全部和村里的几个村民调换到他的鱼塘周边,然后,挖掘成10个鱼塘,每个鱼塘四亩大,互相之间留有带闸门的通道,和他原来的两个鱼塘连成一片,现在已经有了十二个大鱼塘。
国家实行包产到户时,政策有规定,叫做添人不添地,去人不去地。也就是说,谁家娶回媳妇,那么,媳妇在娘家的土地仍然保留,这叫去人不去地。嫁到婆家就不给分地了,这叫添人不添地。比如说丁海生的老婆,娘家有她八亩土地,而西海村她却地无一垅。再就是生下孩子也没有地,要等到三十年土地承包到期后,重新承包时才能分到土地,这也叫添人不添地。还有一种规定是谁家老人去世了,在三十年承包期内仍然保留土地,这也叫去人不去地。所以说,别看丁海生一家五口人,他在西海村却只有八亩土地,而且已经开了鱼塘。为了扩大养鱼事业,丁海生只好把老柜上的40亩土地以好换赖,用来开塘养鱼了。
丁海生是这样计划的,国家第一个30年土地承包期已经过半,假使弟弟妹妹们考上大学出去了,再过十来年土地承包到期后,如果抽去弟弟妹妹们的24亩土地,那么,自己的一儿两女正好可以分到24亩土地,这样一来,一个萝卜一个坑,鱼塘就又有了30年的不变期。到那时,自己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翁了,以后的事是后人的事了,这朝不管那朝的事,这辈子就算交代了。丁海生如此长远的周详计划,何人能敌?这正应了当年村长对卫自如说的话,“你那战友头脑是有了,就看能不能用在正道上”。现在好了,人家老谋深算地用在了正经地方,就连村长见了丁海生都得点头哈腰。
丁海生每天进账多少,谁也搞不清楚,只有他和老婆樊美桃心里有数。从他给父母亲40亩土地的费用上看,就能猜测到几分了。丁海生征用父母亲的土地,每亩每年给父母亲一千块钱,一年共计四万元,然后,父母也好,弟弟妹妹也好,见人头来他这里打工,每月给每人开工资二百元,高出社会平均工资30%以上。当然了,他指的是假如弟弟妹妹们来打工,就是这个情况。不难想象,丁海生现在的收入应该是日进斗金。
前几年,丁海生为了拉鱼饲料,买了一辆小面包汽车,去年为了赶时髦又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夫妻俩都考上了驾驶证,就差上厕所开车去了。今年开春,又动工盖起了住宅小二楼。还盖起了小冷库,随时可以冷藏冷冻鱼,这是为了预防鱼贩子要挟他而盖的,看看丁海生多有头脑。要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穷死不过讨吃要饭,不死总有发达的时候,这话用到丁海生身上,说得一点也不假。
丁海生现在是远近闻名的农民企业家,而且还是阴山县政协委员,连任两届的县人大代表。
丁海生在部队时是架子工,专门搭设脚手架。他经过一番思考和研究后,在每个鱼塘中间,用钢管和塑料板及尼纶鱼网设置了陷鱼包,就像在水中架设了一个长方形的房子一样。鱼网网眼只允许小鱼出进,不允许大鱼出进,然后设置进鱼口装置,鱼进的时候是顺茬而进,想出来可就难了,进鱼口设有拐弯抹角三道门,门上设置逆茬机关,大鱼是进得去而出不来。
每天一大早,他划着小铁船停到陷鱼包旁边,向里面撒鱼食,鱼闻到香味就觅食而进。然后就用大抄网捞鱼,就好比瓮中捉鳖一样容易,捞到大鱼入船舱,剩下小鱼倒回塘里,捞到一定数量就返回岸边给鱼贩子发货。
这天,丁海生刚把十几个鱼贩子打发起身,就见姑姑哭哭啼啼地来到鱼塘。丁海生不知姑姑何故如此,赶紧把姑姑迎进渔房。说:“姑姑,不要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您老人家这样悲伤?坐下慢慢说。”
姑姑噎住哭声,说:“你表哥闯下大祸了,为了单位拖欠工资的事,他带头把单位领导给打坏了,领导现在住院治疗,他和五六个职工被公安局逮起来了,听说够上判刑了。”姑姑说到这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丁海生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供销联社一个主任,两个副主任,一个办公室主任,表哥不会打了刘贵生吧?于是,便忐忑不安地问:“姑姑,我哥打得是哪一个领导?”
姑姑用衣袖擦擦眼泪,说:“听你大嫂说,他打得是你的战友刘贵生副主任,你大嫂不好意思来求你,姑姑顶上老脸来了,大侄子,你快想想办法吧,你跟县上的领导有关系,长圆长短把你哥捞出来吧,要不然他们一家子人可怎么活呀。”姑姑说罢,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丁海生听后,心说,怕处有鬼,果不其然,表哥真的把刘贵生给打了,好糊涂啊,他明知道刘贵生是我的老战友,还偏偏动手打了人家,真是脑筋缺根弦!姑姑也是,您老人家以为从公安局捞人,就像我从鱼塘里捞鱼那么容易吗?说得轻巧。但是,转念又一想,不管怎么说,你打人主家应该到医院看望一下刘贵生,多说点好话安慰人家才对,不能失了道义。于是,丁海生说:“姑姑,您不要哭了,光哭解决不了问题,我问您,出事以后,我大嫂去没去医院看望刘贵生?”
姑姑说:“这我不清楚,你大嫂昨天下午跑来哭哭啼啼地说了原委就回去了,当时我也心急火燎的,没掺来问这事。”
丁海生说:“不管怎样,我大嫂作为打人家属,应该先去看望一下刘贵生,说些赔礼道歉的话,暖暖人心才对。这样吧,我现在就进城去找我大嫂,问问她去没去医院,如果去过了,那就不用说了,如果没有去过,我和她一起去医院看望一下刘贵生,人之长情嘛,不能少了礼节。姑姑,您现在怎么办?”
姑姑说:“我也跟你去哇,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大嫂少本没事的,六神无主,就知道哭哭啼啼,我去和她住上两天哇。”
于是,丁海生掏出诺基亚手机给樊美桃打电话,招呼她来鱼塘照料。然后,开车搬上姑姑到最北面那个鱼塘去见父母。
丁父丁母正在小船上给鱼塘撒鱼食,看到姐姐,赶紧划船靠岸。姐弟俩短不了说道一番,姐姐还是哭哭啼啼,弟弟弟媳安慰一番后,丁海生搬着姑姑进城来到表哥家。
表嫂见婆婆和小叔子进门,赶紧沏茶倒水,招呼坐下。丁海生说:“大嫂,出事以后,你去没去医院看望刘贵生?”
表嫂尴尬地说:“我倒是想去了,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不是不懂人情世理的人,不瞒兄弟你说,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要不然你哥也不能穷凶极恶地去打人。学校一开学就收了补习费,你那侄女又要学钢琴,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给花光了,你哥又四个多月没有发工资,没钱才把个人难住,我拿什么去看望人家?光景过成日月了。”表嫂说罢,“呜呜”地哭了起来。
丁海生听后,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心说,一个改革开放把很多铁饭碗的单位都给打烂了,商业系统,二轻系统,供销系统,粮食系统,糖业烟酒系统,物资局,蓄产公司,外贸公司等单位,都濒临倒闭。这么多下岗职工以后可怎么生活呢?搞活市场经济,允许自由经商到底对不对?丁海生也在心里打问号。但是,转念又一想,无论对与不对,反正自己是闹对了,养鱼事业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每天大把的钞票进手,眼下表哥遇到了困难,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常言说得好,姑表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于是,丁海生掏出五百块钱来,说:“大嫂,你先把这点钱收下,补贴家用吧,一会儿买点营养补品,和我一起去看望一下刘贵生,到时候多给人家说些下情话,暖一暖人家的心,我再找卫自如想想办法,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你看如何?”
表嫂听后,心情万分激动,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于是,便止住哭声,抬起头来看着丁海生说:“谢谢你兄弟,这钱我先收下了,以后有了办法再还你,至于你哥的事,一切都按你说的办。”
稍后,表嫂出去买了些营养补品,便和丁海生去医院。
不多时,丁海生和表嫂来到了刘贵生的病房。刘贵生的手腕上插着输液针头,正在输液体,看到丁海生进来,刘贵生意欲起身,但是,左胸腔断了一根肋骨,疼痛难支,脸上顿时露出了扭曲的表情。丁海生见状,赶紧上去抚按,说:“贵生,让你受苦了,都是我表哥那个王八蛋不懂事,害得你遭此横祸,这不是,我表嫂看你来了,让她替她男人赔罪吧。”
表嫂放下手里的营养品,赶紧上话说:“大兄弟,实在对不起你,都怪我家那个畜生,牲口气上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害得你受这疼痛,嫂子一个妇道人家,别的事也做不来,从今天开始,嫂子来给你陪床,伺候你养伤,为我家那个畜生赔罪。”
“不敢当,只要你男人出来不要我的命,我就阿弥陀佛了,还敢劳驾你伺候?”刘贵生话中带气,说罢,将头扭向一边,眼里擒着泪花。
是啊,丁海生的表哥叫张厚生,在供销联社平原镇供销社上班,当日丁海生和刘贵生一起喝酒,还多次叫张厚生参加过,酒场上都是称兄道弟的,亲如同胞,即使不说上下级关系,就是看在丁海生老战友这个情分上,轮到别人动手,也轮不到他动手,然而,恰恰相反,打得最凶的人是张厚生,这怎么能让刘贵生不伤心呢?所以,刘贵生气愤不过也是情理中事。
说话间,钱牡丹打开水回来。她进门看见丁海生就没好气,扭唇板嘴地说:“海生,你可有个好表哥,六亲不认,说不定哪天把你的肋骨也给打断两根,你可要小防着点啊。”钱牡丹话中带刺,愤愤不平的表情。
丁海生听后,十分尴尬,脸皮阵阵发烫,一时无语。
刘贵生看到丁海生的无奈表情,便对钱牡丹说:“你行了!头发长见识短,少来指桑骂槐这一套,这事能怪海生吗?尽说些打鱼捎鳖的话,山野村妇。”
丁海生听了这话更尴尬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坐不是坐,走不是走。心说,刘贵生说的这番话,比他老婆更厉害、更苛刻,真叫人受不了。但是,转念又一想,表哥和众人能把人家的肋骨都给打断,小龙眼打成了熊猫眼,这事搁到谁头上也一样,能不痛恨吗?所以,人家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也是合情合理的。想到这里,丁海生满脸堆笑,说:“嫂子说得对,我表哥就是个王八蛋,让他在铁窗里听听雀叫也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作非为了,贵生,你甚不甚保重身体,等你把伤养好,看我怎么收拾他。我着急慌忙的也没有给你买营养补品,把这二百块钱留下,让我们嫂子给你买吧,我那里你也知道,挺忙的,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养病吧。”丁海生说着话,掏出二百块钱来放在床边上,站了起来准备走开。
刘贵生急忙说:“海生,你这是干什么,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留这么多钱干什么,快装起。”
“啥话也别说了,我们是老战友,当日我贫穷潦倒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帮我的?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如今你受了这无妄之灾,我能袖手旁观吗?”丁海生深情地说。转身又对钱牡丹说:“嫂子,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话,不要取心,兄弟我会鼎力相助的,这辈子我和贵生交定了,你就是打我骂我,兄弟我也认了,我走了,改天再来看贵生。”
丁海生说罢,便和表嫂走出了病房。
丁海生走后,钱牡丹说:“看来丁海生这个人还是挺讲义气的,要不然咱们看在他的面子上,松一松口,放他表哥一马吧。”
刘贵生听后,狠狠地瞪了老婆一眼,生气地说:“你真是妇孺之心,他是他,张厚生是张厚生,怎么能混淆是非,一概而论呢?再说了,我这根肋骨就值两百块钱?妇人之见。当日他揭不开锅的时候,我们几个战友都慷慨解囊帮助他渡过了难关,当时怀玉和自如各出了五十块钱,那可是一个月的工资啊,尤其是自如,还帮他搞起了养鱼塘,他才有了今天,否则的话,他现在讨吃要饭都提不起打狗棍子来。所以说,即使松口也要把这个人情送给自如和怀玉,他还不够这个资格,以后你少多嘴,我心里有数。”
钱牡丹听后,闭口无言。心说,自己的男人在官场上成熟了,懂得了利弊得失,趋利避害,心眼活套了。虽然她不高兴刘贵生的呵斥,但是,心里却沾沾自喜,暗自宽慰。
丁海生出来后,先把表嫂送回家,告诉表嫂不要急躁,他去找卫自如商议解救办法,让她在家里等消息。然后,他就来到了卫自如的办公室。
祁国栋荣升组织部部长以后,卫自如就接替了祁国栋的班,当上了县委办公室主任,这也是干部梯队的自然升迁秩序。一个三十多岁的中青年干部,正是风华正茂,年富力强的时候,可谓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不用多说,岳父用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培养接班人是头等大事,这也是忠于党的事业的具体表现,无可非议。
这正是,市场经济来登场,职工纷纷全下岗,百花齐放是方向,自谋职业自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