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挨亮擦一把眼泪,愁苦的脸上泛起了凝重的表情。心说,农村人的命咋就这么不值钱呢?同样都是为这个国家建设出力,为什么城里的公职人员就能享受公费医疗体检,而农民就无权享受呢?这也太不公道了。王桂花崇拜毛主席是一万个正确,毛泽东时代是由于国家贫穷落后,刚从旧时代走过来,把私有制改造成了公有制,百废待兴,全民经济有待于整体提高,可以说在那个年代实行全民免费医疗,国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现在国家已经富强了,为什么还是两极分化,而且,穷人和富人的差距怎么越来越大呢?这要是毛主席还活着,他老人家一定会天下为公,把农民和普通市民的民生问题放在第一位,因为支撑中华民族的这片天,是占全国人口多数以上的工人和农民,中国革命就是个例子。毛主席再三强调社会公有制的重要性,实现了国家财富全民所有,人人平等的社会,从根本上解决了中国几千年的社会矛盾,真是前所未有的伟大改革啊!所以,毛主席必然会坚定不移地解决多数人的民生问题。可是,现在却恰恰相反,80%的社会财富掌握在了20%的人手里,有钱人可以过上奢靡无度的生活,没钱人就连体检身体都得掂量兜里有几个钱,在这方面花掉,在其他方面就会出现拮据状况。要是毛主席还活着,这80%的财富绝对是全民所有的,这笔财富完全可以用来实现全民免费医疗,全民免费上大学,全民免费住公产房,俄罗斯和朝鲜不就是这样吗,为什么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就办不到?同样是社会公民,城里上班的人到了五六十岁就退休了,他们每个月能领到几千块钱,甚至更多的养老金,可是农民呢?活到八十岁只要还能动弹的了,那就还不能退休,还得种地或是放羊来维持生存,村子里就有好几个八十多岁的老汉还在放羊。虽然国家实行了全民养老保险,但是,农民即便是到了六十周岁,那也每月只能领到140多元钱的养老金,如果还能种得动地的话,人均按八亩地计算,平均每亩地撑死能纯收入1000元,八亩地总计能收入8000元,再加上一年的养老金,总计一年的收入为9680元,平均每月的生活费为806元。这还是自己能刨闹种地的结果,如果一旦自己种不动地了,把地转包出去,那么,每亩地只能收到转包费为250~300元,八亩好地最多能收到2400元,再加上1680元钱的养老金,一年的总收入为4080元,平均每月的生活费为340元。试问皇天后土,当我们丧失劳动能力之后,如果在生活中一旦出现意外开支时,每月仅凭这340元钱,你让我们怎么生存啊?
唐挨亮想过这些之后,更加悲伤凄苦,竟然失声地痛哭了起来。
唐媛毕竟是女孩子,睡觉身子比较轻,她在睡梦里隐隐约约听到哭泣声,便从炕上爬了起来,揉揉眼睛再仔细一听,才知道是父亲在哭泣,于是,她下炕走了出来。
看到父亲鼻子一把泪一把,唐媛也跟着掉眼泪。还能说什么呢,父亲和母亲几十年含辛茹苦,相濡以沫,如今母亲走了,剩下父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孑然一身,能不悲伤吗?唐媛上去搀扶父亲起来,说:“爸,您节哀顺变吧,我妈已经走了,再哭也哭不回来了,今年的庄稼已经种上了,您就再辛苦上一年吧,等我们公司把亲情家园五期楼房盖好以后,我按揭贷款买上一套,明年咱们就不种地了,把地转包出去,您跟我到河川市一起生活,我会养您一辈子的。”
唐挨亮擦一把眼泪,被女儿搀扶着胳膊回到外间。陈凯睡得昏天黑地,酣然如醉。
父女俩坐下之后,唐挨亮长叹一口气,说:“爸知道你是个孝顺闺女,可是,你还没有成家,你把我接过去那会拖累你的,再说了,一旦不种地转包出去,就那么几个钱,到了城里怎么生活?所以,我还是留在家里刨闹这几亩地吧,等哪天实在种不动了咱们再说吧。”
唐媛听后,心里非常难受,父亲说得不无道理,摆在眼前的现实确实如此。但是,在去北京的路上自己亲口答应母亲会照顾好父亲的,难道就这样言而无信地欺骗母亲吗?不能,绝对不能让母亲在九泉之下都死不瞑目。该怎么办呢?她在苦思冥想。猛然间,她想起了母亲在车上说的话,“你们姊妹俩以后要互相帮助,和睦相处,遇到为难之事要多商议,要向你们的常叔学习,孝敬好老人,安排好双方孤寡老人的生活,刨闹好光景,我走了也就放心了。”这些话的大致意思她能理解,母亲这是看上了陈凯,想让陈凯成为自己的女婿,但是,“要向你们的常叔学习,孝敬好老人,安排好双方孤寡老人的生活”,这几句话她就理解不了了,到底怎样才能安排好双方孤寡老人的生活呢?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说:“爸,您说我妈在去北京的路上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唐挨亮看一眼闺女,说:“那是你妈看上陈凯这娃娃了,她暗示你以后要找陈凯这样的对象。”
唐媛说:“这个我也听出来了,但是,后面说的要向你们的常叔学习,孝敬好老人,安排好双方孤寡老人的生活,这我就听不明白了,爸,您说我妈是什么意思?”
唐挨亮听到这里,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是啊,王桂花有着博大的胸襟,她知道自己走后留下男人会孤苦伶仃的,所以,她就期望女儿能和陈凯成婚,然后就像常怀玉一样,把双方孤寡老人撮合到一块,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过光景。此时,闺女说起这事,又追根问底,这让他更加怀念王桂花了。
唐挨亮流着眼泪看向窗外,半天不说一句话。心说,这种事情怎么说呢,这只是王桂花的一片善心,又不是两个物件想摆就能摆到一起。再说了,即使能够摆到一起,那也不是现在要办的事情,王桂花尸骨未寒,怎么能想入非非呢?所以,他缄口不言,不想给闺女做过多的解释。
唐媛等了半天也不见父亲回答,便着急地说:“爸,您急死我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您说出来我也好朝这个方向去努力。”
唐挨亮一看闺女急眼了,便只好说:“你常叔他妈过世以后,他就做他爹和他岳母的思想工作,最后把两个孤寡老人撮合到了一起,也就是父子俩个找了母女俩个,这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时你才几岁,所以,你们这些娃娃都不知道这事,你妈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唐媛听后,总算明白了,原来如此。仔细一想,还真是好事,陈凯他妈孤单一人,爸也是孤单一人,如果将来能和常叔一样,老的小的都成双成对,老有老的伴,小有小的对,倒不失为不幸中之万幸之举。想到这里,唐媛说:“爸,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去做的。”
陈凯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多钟才醒来,唐媛赶紧把事宴上剩下的羊肉从锅里端出来,然后,三人围桌而吃。唐媛时不时给陈凯碗里夹肉大的骨头,陈凯不好意思地说:“你吃,我自己来。”
唐挨亮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言行举止,伤感的心中稍稍有了一丝的安慰。
第二天上坟复二回来,唐挨亮说他到蜜瓜地里看看,随后就出门去了。其实密瓜地里没有什么可看的,瓜种还在地膜下面的土壤里孕育着,他是在为两个年轻人单独相处创造条件呢。
父亲走后,唐媛和陈凯两人坐在外间的炕楞沿上,唐媛说:“这次为了我妈的事,让你辛苦了,我谢谢你。”
陈凯说:“不用谢,咱们的父辈都是老战友,你的父母也是我的长辈,尽这么点孝心也是应该的,再说了,这是常叔安排我去做的,我理应尽心尽力。”
唐媛说:“提起常叔来,我倒想问问你,我妈在路上对咱俩说的话你明白吗?”
“明白。”
“说来听听。”
“那我就直说了,你不要撑恼。”
“说吧,我不撑恼。”
陈凯看着唐媛,脸上泛出羞涩的表情,说:“王姨想让你找我做女婿。”
唐媛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呢?”
“另一半,另一半不好说。”
“为什么?”
“因为东河还没见西岸,咱俩的关系还没有定性,所以,双方老人的事现在不好说。”
“这么说来,你是早知道常叔家的事了?”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知道了,在我来公司上班不久,有一次常远叫我到他们家玩,我见他叫常爷爷是叫爷爷,叫白奶奶却是叫姥姥,这让我很纳闷,于是,我就私底下问他为什么,他就给我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噢,原来是这样,那你说咱们两家有没有这种可能?”
“有!当然有了,这是大好事,我是没有任何意见,不过,我妈就难说了,你也知道,这十几年过去了,我妈坚持一个人过日子,开她的饺子馆,始终不肯改嫁,这就说明她的思想很正统,很顽固,要想实现这一好事,那得需要我俩齐心协力去做她的思想工作,并且,还得你爸主动去接触她,我想只要我们共同努力,这个目的一定会实现的。”
“那好,既然你有这个信心和决心,那我今天就跟你明说吧,我答应和你谈对象,通过你这次的种种表现,我认为你是个正直的人,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从我在车上答应我妈要照顾好我爸那一刻起,我就打定了主意,谁要娶我就得带上我爸,我发誓要照顾好他的下半辈子,所以,你可要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唐媛说。
“决不后悔,我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退一万步讲,即便做不通我妈的思想工作,我也会和你共同照顾好你爸的下半辈子,这点请你一百个放心。”陈凯激动地说。
唐媛说:“既然如此,那好吧,那咱们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陈凯坚定地说:“地老天荒,矢志不改。”
又过了一天,陈凯和唐媛私下商议说:“趁现在地里不忙,咱俩领上你爸去我家住上几天,到饺子馆帮帮我妈,说白了有两个意思,一是让她看看我未来的媳妇,二是让你爸和我妈接触接触,完了你再安顿你爸一声,让他只要地里不忙的时候就往饺子馆跑,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磨成绣花针,你说呢?”
唐媛听后心悦诚服,说:“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
于是,第二天上午,三人坐车来到了县城,唐媛买了些水果之类的礼品后,和她爸跟着陈凯进了饺子馆。
这些年来,郝冬梅辛勤地开着饺子馆,她十分清楚现在的社会潮流,如果手头没有两个钱那是万万不能的,儿子找对象成家,不说给媳妇的穿戴和彩礼钱,光买楼房就是一大关,没有个三四十万甭想让媳妇进家门。因此,住房和店铺一直租赁人家的平房,省吃俭用给儿子已经存下了四十多万元,只等儿子找成对象买楼房。
此时,见儿子他们进门,郝冬梅高兴地赶紧沏茶倒水。
唐媛问好说:“阿姨好,您别忙了,我们刚从家里出来,不渴。”
陈凯接话说:“妈,这就是我给您打电话说的唐媛和她爸,我和唐媛过几天就回单位上班了,顺路回来看看您。”
郝冬梅说:“好。”说罢,便上下打量了唐媛一番,满心喜欢,心说,好闺女,长得展油活水,我儿有眼光。但是,转念又一想,人家刚办完丧事,心情还在悲伤之中,得收起喜悦来表现出同情心才合适。于是,便说:“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这些凡人就这命,你们节哀顺变吧。”
陈凯说:“妈,咱们不说这些了,我们三个今天过来,是想帮您几天忙,帮您多包些饺子冷冻起来,这样也能让您多出一些歇空来,不要过分劳累。我看这样吧,我和唐媛负责和面擀饺子皮,妈和唐叔负责包饺子,咱们边包饺子边拉话吧。”
郝冬梅点头赞成。
随后,陈凯和唐媛在厨房里和面擀饺子皮,郝冬梅和唐挨亮在餐桌上包饺子,不知道的顾客还真以为这是一家子人呢。
忙完中午顾客吃喝这一出之后,唐挨亮说他要回去,陈凯听后,着急地说:“唐叔,您不要取心,我让您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让您散散心,陪唐媛在我家住上几天,要不然留下唐媛一个人也不合适,您说呢?”
郝冬梅接话说:“他叔,你就听娃娃们的安排吧,出来散散心也好。”
唐挨亮听了母子俩的话,甚觉有道理,于是,就说:“那就打搅你们了,我看这样吧,估计后半晌顾客也不多,你们娘俩呆着,我和唐媛去一趟刘贵生那里,事宴上刘贵生说,他能按我是退役军人和困难户给些困难抚恤,我们去办理一下吧。”
陈凯说:“好,你们办完就赶紧回来,晚上咱们喝几杯。”
唐挨亮点头允诺。父女俩走后,陈凯说:“妈,您看唐媛怎么样?”
“好闺女,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娃娃,你要是能娶上这么个媳妇,妈就烧了高香了”
“妈,姜还是老的辣,您真有眼光,唐媛不仅人长得漂亮,人格也相当不错,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能和她接近,这次机缘巧合,她妈去北京瞻仰毛主席遗容,我常叔派我和常远一路护送照顾,这才给了我表现的机会,我一路上尽心尽力地伺候她妈,照顾她,她妈很受感动,于是,她妈就暗示她与我接近,后来就在动灵的关键时候,没有人给扛棺材头子,于是,我就自告奋勇地上去扛了一膀子,我说就当我是王姨的干儿子好了,我的这一行为当时就感动了所有的人,唐媛和她爸更是感激不尽。复二回家之后,唐媛对我表了态,答应和我发展关系,妈,您还甭说,如果发展好了,唐媛真还敢成了您的儿媳妇呢。”
“这么说,唐媛答应和你谈对象了?”
“嗯,答应了,不过,唐媛是有条件的,她妈的胸襟很大,在车上暗示我和唐媛要向我常叔学习,安排好双方孤寡老人的生活,唐媛当时就答应了她妈要照顾好她爸的后半辈子,所以,前天上午她跟我说,谁要娶她就得带上她爸,我当时就表了态,告诉她没问题。妈,您说我这样做对吗?”
“当然对了,孝敬老人天降福,妈支持你。”
“可是,您光嘴上支持我还不行,那得解决实际问题才行。您看啊,你们这一代人大多数只有一个子女,就拿我和唐媛来说吧,双方都是独生子女,如果我俩结合了,将来肯定得赡养您和我唐叔,但是,咱们普通人家买不起两套楼房,能买起一套三室一厅的楼房就不错了,您说到时候我们有了孩子,孩子长大得住一个卧室吧,总得给孩子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吧,我们两口子也得住一个卧室吧,这样一来还剩一个卧室,妈,您说到时候这个卧室该让您住呢,还是该让我唐叔住?”
郝冬梅听了儿子的这番分析,仔细一琢磨,还真是个大难题,总不能让人每天打地铺睡觉吧?一天两天还好说,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再说了,即使受得了那也不是长久的办法。一时三刻,郝冬梅想得脑仁都发胀,但是,最终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来,于是,她急躁地说:“儿子,你跟唐媛真要成了家,那我们老来老可怎么办呢?”
陈凯满脸堆笑,说:“妈,您别急躁,办法总会有的,这就要看您愿不愿意去做的问题了。”
郝冬梅着急地说:“怎么讲,快说给妈听听?”
“妈,您别着急,我先问您,您知不知道我常叔他爹和他岳母的事?”
“知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常叔把他爹和他外母娘撮合到了一起,父子俩个娶了母女俩个,当时人们议论纷纷,有好多人都接受不了,直嚼舌头根子。”
“妈,那您对这事是什么看法?”
“说实话,当时妈也是嚼舌头根子的人,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看来你常叔做得非常正确,不仅他们两口子幸福,就连双方父母也有了很好的晚年生活,仔细想来,你常叔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做事有远见,具有超前的意识与眼光,就是与众不同。”
郝冬梅被儿子绕进去了,她的脑筋根本斗不过年轻人。陈凯听了母亲这番话,高兴地说:“妈,您真开明,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我给您说实话,我也想效仿我常叔,把您和唐媛她爸撮合到一起,然后,咱们一家人美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郝冬梅听后,老脸上顿时泛出了羞涩的笑容,但她故作嗔怪的样子说:“去去去,你个灰小子,没大没小的,哪有儿子给娘说媒的,乱弹琴,你先谈好自己的对象才是正事,别给妈瞎操心,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
就在这时,迎门进来两个顾客,说是要吃一斤羊肉馅饺子。陈凯听后,高兴极了,他模仿电视剧里跑堂的小二哥,声音洪亮地喊道:“羊肉馅饺子一斤,下锅了!”
这正是,面对空旷凄凉景,往事历历涌上心。农民收入盘算清,无限伤痛忆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