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美俊开车把陈得意送到了青原火车站,前安后顿说:“去了以后尽量少说话,装成哑巴战友们不会把你卖了,话多惹人嫌,切记。”
陈得意说:“知道了,你回去的时候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然后,一个进去买票,一个开车回办事处。
祁美俊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手机短信铃音就响了,她打开手机一看,是鲁大柱发来的。短信说,“晚上在时代酒吧记忆阁见面,有惊喜送你,不见不散。”
祁美俊回信问,“什么惊喜?”
鲁大柱回复说,“暂时保密,见了面你自然就会知道。”
下班以后,祁美俊打车来到了时代酒吧。当她推开记忆阁的房门时,鲁大柱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迎了上来,情深意切地说:“美俊,今天是你四十八岁生日,四十八朵鲜花献给你,祝你生日快乐!”
直到此时,祁美俊才恍然大悟,原来鲁大柱送的惊喜是自己的生日。顿时,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了。是啊,已经许多年没有过生日了,连自己都给忘记了,可是,鲁大柱却始终还记得,这份深情厚谊怎能不叫人感动呢?于是,祁美俊接过鲜花,一只手臂搂住了鲜花,另一只手臂顺势搂住了鲁大柱,激动地说:“谢谢你,大柱,这么多年了,你是唯一一个给我过生日的人,再次感谢你。”
然后,两人点燃了生日蜡烛,鲁大柱深情地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歌。一曲唱罢,祁美俊的泪珠儿已经滚滚而下,鲁大柱赶紧拿起餐巾纸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泪水。看着昔日恋人认真的模样,祁美俊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了,她一头扎进了鲁大柱的怀里,痛哭起来。
鲁大柱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抚摸着祁美俊的后背,感慨地说:“老天捉弄人,故意让我们经历这么多的磨难,然后再把我们拢到一起,让人悲喜交加,心绪难安,感慨这沧桑岁月。”
两人静静地温存了片刻之后,鲁大柱又说:“好了,美俊,该吹蜡烛了。”
祁美俊止住了哭泣,坐起来擦一把眼泪,开始吹蜡烛。
随后,两人便喝起红酒来。只见他们四目相对,无语凝噎,酒杯在空中碰撞,心灵仿佛迸发着炽热的火花。不多时,一瓶红酒已经见底。祁美俊倒拿高脚杯,亢奋地说:“大柱,再来一瓶,咱们今夜不醉不归。”
鲁大柱看着祁美俊已有醉意,便说:“美俊,不能再喝了,红酒后劲大,再喝真的就要醉了,你快吃点蛋糕吧,吃好以后我送你回办事处。”
祁美俊卷着舌头说:“不,不!我今天不回办事处,我要圆梦!”
鲁大柱眼见的祁美俊喝多了,酒劲在拾翻,便说:“美俊,听话,真的不能再喝了,喝得醉麻胡噜回去,你那口子会生气的,好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吧。”
鲁大柱说罢,便起身搀扶祁美俊。然而,祁美俊却将胳膊甩了一甩,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说:“他回河川去了,我不回去,今晚我要圆梦。”
鲁大柱听后,明白了几分,但是,他并未真正完全明白祁美俊说的圆梦要到什么程度,于是,便问:“美俊,你不回办事处,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呆上一夜吧?”
祁美俊迷着眼睛说:“傻瓜,谁说我们要在这里呆上一夜?回家!回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家。”
鲁大柱听后,不由得愣怔了一下,祁美俊睁着朦胧的眼睛又说:“傻瓜,你真是个实在人,这还不明白?就是你的家!”
鲁大柱这回彻底明白了,他心痒难挠,迫不及待,兴奋地说:“谢谢你,美俊,几十年的梦想终于可以实现了,咱们这就回家。”
祁美俊含情脉脉地点了点头。于是,鲁大柱喊来服务员结了账,并且打包好蛋糕,然后,搀扶着祁美俊向自家的楼房走去……
宏安大酒店的1号宴会厅里,灯火辉煌,欢声笑语。刘贵生还是大会主持人,他庄严地宣布三十周年战友联谊会开幕后,全场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常怀玉讲话。
常怀玉走上礼仪平台,给战友们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然后,一反常态,并没有讲激情澎湃的聚会词语,而是说:“亲爱的战友们,我们今天能够相聚在一起,值得庆幸,值得荣幸,回想三十年来,和我们一起登上闷罐专列的战友,现在已经走掉了二十几个,这些战友中间,有的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女长大成人就走了;有的还没有真正走出困境就走了;还有的为了别人能够活下来,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离我们而去了。我们在座的大部分战友都知道,就在上个月月底的时候,我们的好战友苏子全同志,为了抢救邻村的四个孩子,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有人说,和平年代的军人就那么回事,既不打仗又不流血牺牲,没有什么可炫耀的,退役军人就更不值得一提了,我说这是屁话!这是毫无良心,毫不负责任的屁话!当长江的洪水淹没村庄的时候,第一时间冲上去的就是军人;当汶川地震把城市变成废墟的时候,第一时间冲上去的还是军人;当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时候,只要有军人在场,奋不顾身冲上去的一定是军人。我们的战友苏子全同志就是这样,他虽然已经不是现役军人了,但是,那种军人的豪情依然如故,否则的话,他不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不管社会上的人怎么评价我们这些退役老兵,还是国家给不给我们荣耀,我们都要为我们曾经是一个兵而感到无上的自豪,无上的光荣。今天,在市场经济的社会里,我希望战友们要互相理解,互相帮助,不要勾心斗角,不要尔虞我诈,不要敬上不敬下,更不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闹矛盾,想想苏子全老战友的高尚品德,我们要永远记得自己就是一个兵,退役不褪色,还要和服役的时候一样,彼此不分贵贱,平等待人,和睦相处,友好往来。我就说这么个意思吧,不多啰嗦了。最后,祝愿战友们年年常相见,岁岁常相守,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餐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刘贵生高声说:“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老首长,原304团的副团长王建国同志讲话!”
餐厅里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王建国迈着雄健的步伐走上主席台,然后,庄重地给战友们敬了军礼。
战友们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掌声过后,王建国讲话说:“亲爱的战友们,大家好,今天有幸参加你们的战友聚会,我很高兴,也很激动,看到你们这么多战友能够聚到一起,我感触颇深。遥想当年,我和大家一样,满怀着一腔热血走进了军营,曾经在轰轰烈烈的建筑工地上得到了锻炼,提升了自我。后来,我们都先后退出了现役,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岁月不饶人,我已经是五十好几的人了,你们也五十来岁了,有时我在想,我们和平年代的退役军人,战友之间到底应该具有怎样的感情呢?经过几十年的认真思考,我总结了这么几点,今天说来与大家共同分享一下,希望我们能够共勉。第一,战友之间要真诚交往,不要勾心斗角,不要尔虞我诈;第二,战友之间要平等对待,不要瞰贫敬富,不要敬上欺下;第三,战友之间要互相关照,不要冷眼旁观,不要麻木不仁,更不要冷漠无情。能做到这三点,那就是真正的战友情谊了。我想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你们的老战友常怀玉就做得挺到位,希望大家都能这样,在今后的岁月里永远保持战友情谊。最后,祝愿本次战友聚会圆满成功,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大厅里掌声雷动,战友们感慨不已。
稍后,众人边吃喝边闲聊,主要话题是儿或女的工作和婚姻大事,以及住房问题。有人提起常怀玉在阴山县盖的亲情家园楼盘,大家议论纷纷,众口不一。
知情的战友说:“亲情家园这种结构的户型,最适应咱们这代人居住。”
不知情的战友问:“为什么?”
知情的战友回答说:“这个户型是进一个总门,然后一分两户,各自关起门来就是两户人家,各过各的光景,可以互不相干;各自打开门户又可以合为一户人家,随意出入,可以互相关照。咱们这代人算是赶上了,你把儿女培养的成家立业还不够,还得给他们哄孙子看外甥,等把下一代人给带大了,你也老的动不行了,所以说,买上这么一套楼房,儿女们住一户,咱们住一户,能动的时候哄孙子看外甥,不能动的时候儿女们也可以就近照顾咱们,这是两全其美,一劳永逸的最好选择。”
农村战友说:“现在我们农村人给儿子娶媳妇,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在城里买楼房,否则的话,媳妇不过门。”
城市战友问:“你们在农村种地,为什么还要在城里买房子?”
农村战友回答说:“现在的人都开始重视起娃娃的学习来了,说什么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从幼儿园就开始抓起,城里的条件好,所以,女方找对象向男方要楼房是首要问题,有超前意识,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未雨绸缪啊。”
常怀玉转桌子给战友们敬酒,有一个战友说:“常总不能在阴山县再盖一个亲情家园?我们都看好你那楼房的户型。”
常怀玉说:“阴山县林场的地片和十八团一连二连的地片基本盖满了,再要搞个亲情家园很困难,地片就是个大问题,说白了也不是不能搞,而是棚户区拆迁成本太大,住户们往死里要钱,一些钉子户把开发商都给吓跑了,所以,暂时是无法再盖了。”
众人听后,难免有些遗憾,只好转移话题,继续喝唱自由,热闹喧嚣。
热闹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战友聚会结束了。战友们陆续散去后,组委会成员开始结账。
这次战友聚会,组委会成员最后出资,卫自如、丁海生、辛二蛋、王富贵各出资五千元,萧岐山、王喜恒各出资三千元,刘贵生、郭楞小、任新宽各出资两千元,剩余亏空三万六千元都由常怀玉填补。刘贵生把全盘账目编成短信,群发给战友们。大家看后,又是一顿感慨。在战友们的心目中,常怀玉就是这些退役老兵的兵站。
辛二蛋交接完手续,独自开车回到了阴山县。他从银行取出八万块钱来放进后备箱,然后,心急火燎地开车直奔辛二圪旦村。
整整十年过去了,十年的岁月说长不算长,说短不算短,三千六百五十个日日夜夜,庄户人家春种秋收,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地忙活着刨闹穷光景。当年辛二蛋离开的时候,父母才六十多岁,如今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但是,他们还得自己在庄稼地里刨闹生活。因为农民都是这样,又没有退休工资,不存在退休不退休一说,一旦动弹不了,那就没有养命之源了。所以,只要还有一口气喘着,那就得生命不止,劳作不息。辛父辛母也如此,平时忙于刨闹生活,地里忙完忙家里。葵花、玉米从播种到施肥,直到老秋天收割上场,卖上几个钱攥到手里,心里才踏实了,算是告一段落。然后,再忙家里的猪呀、鸡呀什么的。一旦闲暇,老两口就惦念起儿子辛二蛋来,常常是以泪洗面,不能自拔。
此时,辛父辛母老两口正坐在炕头上,两对老眼瞭着窗外发呆。突然,一辆小车子开进老院里停下,老两口赶紧下炕穿鞋看个究竟。
辛二蛋从车里钻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一步跨进家门口。只见他双膝跪地,泪流满面,说:“大!妈!不孝儿回来了。”
辛二蛋说罢,双手抱住了母亲的大腿,辛母用老拳头狠狠地捶了儿子几下后背,然后,母子俩抱头痛哭起来。
是啊,人常说母子连心,人世间的亲情莫过于母与子。辛母的哭声里既蕴藏着悲欢离合的情愫,同时也昭示着生活有了希望。在所有农民的生活里,当他们垂暮之年的时候,既没有退休工资,又没有足够的养老社保。国家虽然实行了全民社保,但是,农民到了六十周岁以后,每月只能领到一百四十多块钱的养老金,还不够城里人一个月吃早点的钱。所以,他们唯一的依靠就是儿女们掏钱赡养,如果儿女们刨闹好了光景,那么,他们自然就老有所养,老有所依了,否则的话,老牛拉犁回头看,小牛也在吃力地拉,谁也顾不了谁。辛母如今看到儿子开着小车子回来,估计这些年刨闹得不错,因此,她流出来的泪水,苦涩中还带着几分甜味。
这正是,既痛恨来又牵肠,古稀老人盼儿郎。从此生活有依靠,泪流满面心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