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分,刘占山的妻子朱红梅才接到了噩耗。顿时,朱红梅哭天喊地死去活来。邻居们听到哭声,纷纷赶了过来。大家知道不幸的消息后,一边安慰朱红梅,一边拿起朱红梅的手机给她家的亲戚打电话。不多时,朱红梅的婆家人和娘家人先后都赶了过来,众人跟着朱红梅哭成一片。哭过一场之后,朱红梅的弟弟说:“咱们农村交通不方便,现在又是晚上,想雇个车去钢城都雇不上,真是没办法,只能等到天亮以后再说了。”
众人也束手无策,无可奈何。稍后,朱红梅大概是哭得有气无力了,便停了哭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来,翻到了刘贵生的电话,打了过去。
此时,刘贵生正在家里看电视,接通电话后,刘贵生说:“喂,你好。”
朱红梅说:“刘局长,我是刘占山的家属朱红梅,我们……”话说了半截,便在电话里放声大哭起来。
刘贵生着急地说:“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朱红梅哭得已经说不出话来,顷刻之间便昏了过去,众人赶紧屈胳膊窝腿,切人中切虎口,喊叫名字呼魂还身,用土办法抢救。
电话里一片嘈杂声,刘贵生听着手机,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着急地喊话说:“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朱红梅的弟弟听到电话里的喊话声,赶紧拿起手机说:“刘局长,我是刘占山的小舅子,我姐夫出大事了,他和小子上山拉矿石,出了车祸,交警把他们父子俩已经送到了钢城医院,可是,我的外甥因出血过多已经殁了,现在我姐夫还在医院抢救当中,我们没有交通条件,深更半夜去不了钢城,急得众人束手无策,我姐给你打电话就是想求你给想想办法,把我们送到钢城医院,刘局长,拜托你了,想想办法吧。”
刘贵生听罢,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情十分沉重,便当即回答说:“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是太不幸了,我马上带两个车过去,你们好好安慰一下你姐,不能让她过度悲伤,我这就动身。”
刘贵生说完,按了电话,然后,又给两个司机分别打了电话,通知出车。
刘贵生多年来搞民政工作,经常要到下面的乡里检查工作,因此,他对农村的战友基本上都了解,有些还来往的很不错,就像刘占山这类战友,住在路边上,他顺路还好几次上门喝过酒,常怀玉的宏安大酒店开业,就是刘贵生打电话通知的刘占山,可谓熟门熟道,摸着黑也能找到战友的家。
刘贵生赶到后,水也不喝一口,赶紧安排众人上车,两个小车子挤满了人,然后,直奔钢城医院去……
一个月以后,刘占山出院,他把儿子的骨灰盒存放在阴山县殡仪馆。然后,给王富贵打了电话,让他关照一下,说自己要到公安局刑警队报案。
刑警队队长王俊义接到王富贵的电话后,热心地接待了刘占山。当他听了刘占山的诉说后,一看刘占山痛哭流涕,悲伤欲绝,便产生了同情心,说:“你敢肯定那辆皮卡车就是收费站的车?”
刘占山说:“我敢肯定,我们父子俩上山的时候被他们拦住,那辆皮卡车就停在路边,我的记忆力非常好,当时我瞟了一眼就记住了,车号是蒙L-XX,当这辆皮卡车别我们大车的时候,那就更不用说了,我看得一清二楚,就是那辆车。”
王俊义听了之后,拨通了后山片交警分队长的电话,说:“李队你好,我是刑警队王俊义,有这么个事我想问一下你,你知不知道山口那个收费站有几辆车,都是什么车,牌照是什么?”
李队长回答说:“有两辆皮卡车,你稍等,我给你查一下。”
片刻之后,李队长说:“牌照分别是蒙L-ⅩX和蒙L-XX。”
王俊义一听牌照对上了号,便说:“好的,谢了。”然后,挂了电话,又对刘占山说:“牌照号码是对上了,没错,王副县长跟我打了招呼,我也非常同情你的遭遇,那么大个儿子说殁就殁了,能帮你我会尽力而为的,但是,你也说了,两辆车确实没有发生碰撞或刮蹭,这就难办了,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随便抓人的,现在只能到收费站询问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证据,如果能询问出开车的人确实故意别过大车的话,那就好办了;如果询问不出结果来,那就没有办法了,只能不了了之了。我看这样吧,我带几个人进山一趟,询问一番,你把电话给我留下,一有结果我就及时打电话告诉你。”
刘占山千恩万谢王俊义,然后,把电话号码留下来,走出公安局去找刘贵生。
第二天上午,刘占山接到了王俊义的电话,王俊义说:“实在抱歉,我诈唬了半天,那个开车的人叫松巴尔,就是死不承认他别过大车,倒是说他在回家的路上超过好几辆拉矿石的大车,情况就这么个情况,我也把此事向局长做了汇报,我只能到此为止了。”
刘占山失望地说:“王队长,那就麻烦你了,但是,他们乱收过路费,咱们公安局就不管吗?”
王俊义叹口气,说:“那得找治安部门,或者是局长,我们只管刑事案件,插不上手。”
“我明白了,再一次感谢王队长。”刘占山说罢,挂了电话。稍后,他又来到公安局,进了巴图局长的办公室。
刘占山把事情的经过细说了一遍,并且要求局长严惩这帮车匪路霸。
巴图局长听完刘占山的诉说后,说:“王俊义队长已经给我汇报过了,你说那个叫松巴尔的人开车故意别你们的大卡车,当时有没有目击证人?”
刘占山说:“当时的情况万分紧急,哪还顾得上看证人,但是,那个松巴尔确实是故意别我们的大车,他嫌我们不交过路费,所以才开车追我们。巴图局长,你可得为民做主啊,我儿子死得那么惨,你不能放过这群车匪路霸!”刘占山说着话,便伤心地流下眼泪。
巴图局长说:“这事很难办,你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那个松巴尔并没有碰到你们的大车,刑警队也勘验了松巴尔开的皮卡车,没有发现丝毫的刮蹭痕迹,所以,我们执法部门不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处理松巴尔吧?这与法律不符,我们公安局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再说人家收费,那不叫车匪路霸,那里是人家的草原牧场,拉矿石的车辆辗压了人家的草片,你说换成你,你怎么办?我可以断定你也会同样收取过路费的,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刘占山听后,知道巴图局长似有袒护那些坏人的嫌疑,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失望和痛苦地离开公安局。
阴山县农贸综合市场完美竣工。市场里的商铺虽然都是一顶两层的低层楼房,但是,规模宏大,纵横规划有序,装修得也十分漂亮。二层顶子是起脊挂瓦,外墙保温层上面是真石漆弹涂,外墙围子镶贴着一米高的瓷砖。两排平房像敞口车库一样的瓜果蔬菜批发市场,四轮车可以宽松地来回掉头。鸟瞰市场全貌,道路横五竖五,如同井字套井字形,绿化带如同碧绿的河水,在微风吹拂下碧波荡漾,煞是壮观。如果开车把所有的店铺都转遍,那么,没有个把小时转不完。
阴山县工商局组织大批人马,分头动员商户购买店铺,但是,三个多月过去了,无人问津。
金明为了这个项目,投资了一个多亿,他把这些年来所赚的钱,除了固定资产外,全部投了进来还不够,又向银行借贷了两千万元,可谓根尽力衰了。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至今分文没有进账,金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欲哭无泪。
于是,他来到了卫自如的办公室。垂头丧气地坐下后,拉着哭音说:“卫副县长,这可怎么办呢?眼看银行的还款期限就要到了,我是上吊都挽不办绳子了,怎么会有这种结果呢?”
卫自如叹口气,说:“我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大宣传力度,我琢磨了一下,除了动员原来设想的商户,现在再加上卖各类建材的商户,副食品加工商户,让他们尽快购买店铺。”
卫自如直到现在才想到父亲两年前说的话,真是一针见血,料事如神,姜还是老的辣啊。悔不该当初不听老人的话,自以为是,好高骛远,和下这糊糊事,让全城的民众议论纷纷,商户们还没有入住就怨声载道了,看起来这个官快要当到头了,这届一到期就该退居二线了。但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眼下只能二度宣传动员,亡羊补牢了。想到这里,卫自如拿起电话拨通了工商局局长的电话,说:“商局长,我是卫自如,还得辛苦你一下,加大宣传力度来个二次动员工作,必要时采取一些有效的措施,比如说,商户入驻经营免缴市场管理费,等等,我再和常委们反映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入驻的商户免缴三年的营业税,总之,这项工作必须要落实到实处。”
商局长听后,难为情地说:“卫副县长,工商管理费是政府的行政收费,我一个局长哪敢擅自作主取消,还是请你在常务会上和免税一事一并提出来吧,否则的话,你就是借我一个豹子胆我也不敢照办。”
卫自如说:“那好吧,那就先放一放,你等常委的决定吧。”
金明一听说先放一放这句话,两只老鼠眼睁成铜铃,焦急地说:“卫副县长,要快,千万不能再拖了,我那两千万块钱的贷款是用东明办公大楼抵押贷款的,一旦不能如期还款,那可就麻烦大了,如果银行翻了脸,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卫副县长,你可要救我啊。”
金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痛苦地流下了眼泪。
卫自如看看金明这个倒霉蛋,既好笑又同情,心说,当日哭着喊着要干这个项目,明知道垫资有风险还要挤破脑袋往里钻。想想还是怀玉有头脑,人家听了老爷子的分析,当机立断就拒绝了承建这个项目。唉,一不该把老爷子的话当耳旁风,二不该这些年来在大事上没有征求怀玉的意见。想当年,在郭楞小他们菜业队的问题上,怀玉提出的建议多英明,按照人家说的话去办,结果事半功倍,一下子就做出了成绩,提高了威望,留下了一片好名声。现在可倒好了,过去的好名声一扫而光,而且可以肯定,阴山县的民众一定在背后骂声不绝。悔恨啊悔恨,走到这等地步,已无回天之力,只能顺其自然了。
改天,阴山县召开了常委扩大会议,就农贸综合市场的运营问题展开了讨论。除了县长钱登云像个无事人之外,其他常委们都自觉惭愧,唉声叹气,束手无策。该项目虽然是卫自如提出来的,但是,当时常委们都是举手表决,一致通过的,如今市场运营难以启动,有了问题谁也跑不掉,唯有钱登云那时还没有到任,在这个问题上他是两袖清风,不担决策责任的,对于他这个现任县长来说,反正是垫资工程,阴山县的财政未支出一分钱,秋毫无损,无伤大雅。所以,钱登云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他在有滋有味地品尝着上好的铁观音茶水,不时还发出“嗖溜溜”的吹水声。
稍后,县委高书记说话了,他说:“大家不要叹气了,有了问题就要解决问题,大家都说说吧,该怎么办?”
卫自如发言说:“我的意见是给商户们免去工商管理费,再给免去三年的营业税,激励商户们入驻。”
常委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点头同意。
高书记见状,说:“既然如此,那就举手表决吧,同意卫副县长的提议,请举手。”
常委们都举起了手,但是,唯有钱登云没有举手,仍然喝他的茶水。众人放下手,目光都集中到了钱登云的身上。钱登云好像觉察到了这些目光,便抬起头来,毫不介意地说:“该项目是在我到任之前决定的,我不了解当时的情况,所以,我投弃权票,请大家见谅。”
按照组织原则,少数服从多数,这事就算一锤定音了。
随后,新一轮的宣传动员工作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工商局的工作人员全体出动,地毯式地挨个动员商户。然而,快到年底的时候,仍然没有商户购买店铺。
金明急得就像疯子一样,连卫自如的办公室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拉着哭音说:“卫副县长啊,这可怎么办呢?河川市建设银行已经催款了,你得救我啊。”说罢,便哭了起来。
卫自如见状,低下了头,也是束手无策。他沉思片刻后,说:“事到如今,只能请老爷子出面了,看看凭他的老脸能不能协调一下河川市建设银行,延迟一年还贷,过了这一关咱们再想下一步的办法。走吧,咱们现在就到河川去。”
于是,两人下楼上了副县长的专车,前往河川市。
卫和平在河川市已经听到了风声,这些天来,自己在家里生闷气。此时,见儿子和金明进了门,坐在沙发正面,剑眉一竖,一脸肃颜看向二人,没好气地说:“栽了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看你们那个常委班子也够呛,光顾着打造文明城市争面子,就不冷静地思考一下民生问题吗?简直就是瞎胡闹!”
卫自如和金明诚惶诚恐地在侧面沙发上坐下,听着老大人数落,半天不敢说一句话。沈文芳见状,说:“现在你就是把儿子骂死也不顶用,还是想想办法看怎么办吧。”
卫和平生气地说:“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便宜点出租,租给一些搞批发送货的商户,如副食品加工行业,做糕点、饼子、麻花的,蒸馒头、做豆腐、漏粉条、生豆芽子的,批发白酒、饮料、雪糕的,批发粮油的,以及其他一些商品批发商,再加上政府给予免税优惠,说不定还能慢慢地收回两个钱来,否则的话,那就是个摆设,供人观看好了。”
卫自如赔着小心说:“爸,您说得对,我回去再向常委们建议一下,如有可能的话就按您说的办。可是,金明现在有一关不好过,想求您出面给解决一下,有劳您老人家的大驾了。”
卫和平看一眼金明,然后说:“什么关不好过?”
金明拉着哭音说:“伯父,求您帮帮我吧,为了这个项目,我把自己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投了进去,但是,还不够,所以,今年开春后就拿我的东明办公大楼做抵押,向建设银行贷款两千万元,眼看着十二月底就要到期了,现在是分文未进账,一旦银行收走抵押物,我就彻底完了,伯父,求您出面和建设银行疏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延期还贷,救救侄儿吧。”
金明说罢,眼泪便流了下来。
卫和平贬了一眼儿子,说:“事到如今,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到了下午,卫和平领着二人来到河川市建设银行。
行长见是老市长来了,便热情地打招呼,说:“哎呀,卫老来了,快请坐,坐。”顺便和金明、卫自如点点头。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行长说:“不知卫老大驾光临,有什么事?说吧。”
卫和平笑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是这么回事,阴山县政府搞了个农贸综合市场,规模挺大的,这个金明你应该认识,他全资垫款承揽了这个项目,可是,今年建成以后,到现在商铺还没有卖出去,资金回笼不了,这孩子着急的快要跳楼了,说是从你行借贷了两千万元,马上就要到期了,万般无奈找到了我,让我来和你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还款期限往后延一下,就这么个事。”
行长听后,马上说:“哎呀,这个事不好办啊,不是我不给老领导面子,现在各大银行都制定出了严格的规章制度,谁手上放出去的款谁负责,一旦放了鸽子那就自动退位了,您说我不能为了两千万元丢了乌纱帽吧,是不是?您让我想想,我琢磨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
三人看着行长,期待他的解决办法。
行长沉思片刻后,说:“这样吧,这事由阴山县政府出面协调,把那个市场进行资产评估,然后,抵押给阴山县工商银行或是其他银行,把款贷出来还到我行,这不就把问题都解决了吗?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三人听后,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卫和平看向金明和儿子,说:“都听清楚了吧?回去以后,就按行长说的操作吧。”然后,起身又对行长说:“谢谢你,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罢,和行长握手告别。
卫自如和金明车不停轮,心急火燎地回到了阴山县。
从第二天开始,在卫自如的协调下,农贸综合市场做了资产评估。但是,阴山县工商银行一再压价,最后以两千五百万元抵押成交。
金明把贷款直接打到了河川市建设银行的账户上,连本带利还过来也所剩无几。
金明看着规模宏大的农贸综合市场静悄悄,宛如一座鬼城,在那空旷的沙漠绿洲中放声大嚎,泪如泉涌。
这正是,拼命扩张只为钱,精明过头泥潭陷。不顾民生瞎折腾,一朝赔光实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