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年又下来了,到了春节的时候,常怀玉的三个姐姐全家人都来河川市过年,大队人马一进门,顿时把个白玉高兴得合不拢嘴,像小孩子喜欢过年一样快乐,昔日的孤独生活使得她物极必反,现在就喜欢人多气场旺。但是,众人发现常宝珍却一反常态,见到闺女三家人之后,脸上瞬间愁云密布起来。到了傍晚,一大家子人都兴高采烈地有说有笑,围着圆桌吃年夜饭,唯有常宝珍沉默不语,埋头吃饭,吃了几口之后,他便放下筷子,一根接一根地抽起香烟来。儿女们给他们老两口敬酒祝福,常宝珍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但是,仍然沉默不语。众人见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也搞不清楚老爷子是怎么回事,又是大过年的,没人敢多嘴惹老爷子生气。于是,众人处处谨小慎微,草草地吃了一顿年夜饭。
饭后,常怀玉对姐姐姐夫们说:“咱们这里地方小,不如把你们送到公司楼上去,那里都给你们安排好了,想看春晚躺在床上都能看,你们看怎么样?”
三姐夫嘴快,说:“太好了,我喜欢看春晚,咱们现在就走吧。”
于是,常怀玉和张忆珍两人开车把姐姐三家人送到公司办公楼,安顿休息。
宏安建筑公司在常怀玉收购之后,职工宿舍已经腾空了,于是,公司便将三楼的部分房间做了租赁公司的办公室。后来又成立了物业公司,也把物业公司办公室安排在三楼上。再后来招聘了几个外地的大学生,就把他们安排在四楼住宿。现在公司放了过年假,四楼人去楼空。年前得知三个姐姐全家人要来过年,常怀玉就让办公室主任李国庆收拾三间出来,以备她们来了住宿。
众人上了四楼,先挤到一个房间坐下,也顾不上看春晚,随口就议论起老爷子来。
三姐说:“爹爹今天是怎么了,大过年的,一脸不高兴,是不是咱们谁说话不注意,惹得他老人家生气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大家都摇摇头表示没有。
常怀玉也把头摇了摇,然后笑了笑,又把头重重地摇了摇。张忆珍见状,推一把常怀玉,笑着说:“你知道,你一定知道原因,我跟你过了这么多年,只要你诡秘地一笑,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套路,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常怀玉还是摇了摇头,再笑一笑,就是不回答。
张忆珍着急了,上去捏住常怀玉的鼻子,说:“你说不说?不说我就一直捏着,看你能坚持多久。”
常怀玉赶紧说:“我说,我说,快松手。”
张忆珍松开了手。常怀玉接着说:“咱们谁也没惹爹爹生气,是他自己瞎盘算,自己生自己的气呢。”
张忆珍着急地追问道:“爹爹盘算什么?快说。”
常怀玉回答说:“现在不能说,等晚上睡下我再告诉你。”
张忆珍失望地说:“什么情况,搞得神秘兮兮的,还要晚上睡下才能说。”
三姐夫开玩笑地说:“这小子又不知道耍什么花样,搞得月朦胧鸟朦胧似的,还不让大伙儿知道,既然是老婆汉子的悄悄话,那就赶快回去吧,回去两个人搂住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们也听不上房。”
听房是河川地区的俗语,就是听人家两口子的房事。
张忆珍听后,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羞涩地说:“羞羞羞,多大的人了还起哄,不跟你们说了,你们打开电视快看春晚吧,明天早上我们再来接你们。”
三姐夫说:“不用接,牙长的几步路,我们明天走上过去就行了,你们赶快回去说悄悄话吧。”
张忆珍推了一把三姐夫,说:“去去去,不跟你说了,油嘴滑舌的,我说不过你,拜拜。”说罢,便拉起常怀玉的手,下楼回家去了。
众人看着两口子恩恩爱爱的离去,赞叹不已,煞是羡慕。
两人回家后,见常远和爷爷姥姥正在看春晚,便也坐下来一起看。等到十点多钟,常宝珍和白玉老两口困了,便回东里间睡觉去了。
白玉铺好被褥,对常宝珍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大过年的,一脸深沉。”
常宝珍无精打采地说:“没什么,睡吧。”说完,钻进被窝就睡了。
白玉百思不得其解,心说,大过年的,忌讳拌嘴。所以,也就不便多问,只好也睡了。
电视里的春晚节目敲响了零点的钟声,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这要在去年,家家户户在这个时候,大人小孩都到院子里拢堆旺火,随后,燃放鞭炮和礼花弹,整个河川城响成一片,礼花弹此起彼伏,在空中放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把个城市照耀得如同白昼。这样的景象大概要持续两个多小时才能结束。紧接着就是家家户户接财神,有些人家还要上香磕头,祈求财神到我家。总之,人们的愿望是自求多福,保佑新的一年一帆风顺,发大财。可惜,今年三十晚上见不到往年的景象了,政府严令禁止燃放爆竹和焰火,说是污染环境,一股股白烟都飘到首都北京上空了,北京人出不上气来。天知道,老百姓不懂深奥的科学知识,只是一味地抱怨大年三十晚上寂静沉沉,没有一点过年的味道。
常怀玉和张忆珍回味过来,知道今年不能燃放焰火了,感觉乏味,同时也困了,便到西里间睡觉。常远年轻力壮,精力充沛,继续看电视。
两人睡下之后,张忆珍钻进常怀玉的被窝里,一只胳膊搂着常怀玉的脖子,迫不及待地说:“这回该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怀玉说:“我爹是在心疼他那三片闺女,看着咱们把生意做得这么大,还不断地资助外人,一想自己的三片闺女还在农村受苦种地,吃一口刨一爪子,所以,心理就不平衡了,脸上自然而然地愁云密布了,常言道,知子莫如父,反过来说,知父也莫如子,我懂他的心思,就这么简单。”
张忆珍松开搂着的手,仰面正躺,说:“怪不得一见到三家人来了,马上就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这样,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活到老牵挂到老,哪家过得不好就牵挂哪家,只要有一家过不好,那就是父母的一圪瘩心病,家家如此。仔细想一想,也是,你说咱俩就这么几家直系亲属,咱们对你的战友还给予资助,为什么就不能资助一下自己的一母同胞呢?换成我,我也会心理不平衡的。我看这样吧,等宏安亲情家园四期的房子建成后,每家送她们一套算了,让她们今年秋收下来不要种地了,干脆到时候都来宏安大酒店的住房部当服务员吧,这样一来,你爹的心病也去了,咱们也问心无愧,心安理得了,你说呢?”
常怀玉听后,激动地爬起来,说:“你真是我的心肝宝贝,你让我激情澎湃,热血沸腾,什么也不说了,来吧。”
随后,常怀玉麻溜地爬上了磨盘山,搂得张忆珍对铆合鞘,边吻边说:“今天克制一下,不能出声,常远还在客厅里看电视。”
不用多说,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兴奋的飘飘欲仙。
第二天早上起来,张忆珍和母亲在厨房里做早饭,白玉说:“你公爹昨天是怎么了,谁也没招没惹的,怎么突然就拉下个脸,沉默寡言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张忆珍回答说:“怀玉猜测他爹心疼三个女儿,至今还在农村受苦种地,吃一口刨一爪子,儿子却是亿万富翁,日进斗金,所以,心理不平衡了,我猜测也是这个原因,要不然之前还有说有笑的,三家人一来就变了脸,肯定就为这事闹心。”
白玉听后,沉思片刻,心说,也是,两头就这么几个直系亲戚,而且都是和女婿一个娘肠子爬下来的,这就穷得穷,富得富,有了明显的两极分化,当老人的怎么能心理平衡呢?想到这里,白玉试探地问:“面对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张忆珍回答说:“我打算把宏安亲情家园四期的房子,每家送她们一套,然后,让她们今年秋收下来不要种地了,等宏安大酒店开业后,让她们都到住房部当服务员。妈妈,您说我这样做行不行?”
白玉高兴地说:“咋能不行?太能行了,她们一进城就有楼房住,上班挣工资的收入要比她们种地强多了,人人都会乐意的。看来我的宝贝女儿长大了,你做得很对,妈支持你。”
张忆珍俏皮地说:“妈妈,你真是我的好妈咪。”然后,在母亲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接着说:“妈妈,我看一会儿吃喝的时候,您把这个安排说出来比较妥当,一来您说话有分量,大家都知道您是这个家的老财主,是您给我们带来了财富,所以,她们都看您的眼色行事,您说的话她们才会深信不疑,同时也放心。二来怀玉肯定不说这话,人家那么聪明,既是有心想帮助姐姐们,但是,嘴上绝对不会说出来,肯定顾忌您怪怨他,说他为自己的姐姐们着想,私心太重。所以,这话由您说出来,对于怀玉来说,既是一种心理负担的解脱,又是一种解决姐姐们困难问题的最佳方法,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同时也显得尊重您老人家。妈妈,您说我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白玉听后,对女儿刮目相看,高兴地说:“傻丫头成熟了,这几年的副董事长没白当,懂得了这么多的道理,好吧,妈就按你说的办。”
不多时,三家人都回来了,众人就座开始吃早饭。
河川这地方,逢年过节的时候,吃早点和平时不一样,都是年前准备下的席面,上锅蒸热,端出来就能吃,这叫肥酒大肉硬早点。
白玉打开茅台酒,先给常宝珍斟了一杯,然后,正准备给众人斟酒时,却被常怀玉接过了酒瓶,常怀玉说:“妈,您请坐,哪能让您给小辈倒酒呢,我来倒。”
常怀玉转桌子给众人斟满酒,坐回了原位。这时,白玉端起酒杯来,说:“今天是新一年的开始,新年新气象,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咱们一家人欢聚一堂,人气旺盛,我很高兴,希望咱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借此机会,我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干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常怀玉赶紧拿起酒瓶,轮大排小给众人斟满了酒杯。
常远喝了饮料,看着姥姥说:“姥姥真有才,说话一套一套的,真了不起,能当爷爷的教授了。”
众人听后,哈哈大笑。白玉亲一口常远,说:“亲死姥姥了,我们常远说得对,就得气一气这个老顽固。”
常宝珍看一眼孙子,似乎生气的样子,说:“去去去,豆子大点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损你爷爷,爷爷咋能跟你姥姥比呢?人家是资本家的大小姐,有钱,从小就能念得起书,爷爷是贫下中农子弟,旧社会穷得要甚没甚,一等解放过来已经十多岁了,还上什么学,这能怪怨爷爷吗?”
白玉看一眼常宝珍,脸上带着微笑说:“好了好了,咱们不说那些过往之事了,我今天要说的第二个意思就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的爹为什么不高兴,这个老顽固有话憋在心里不说,攥住拳头让人猜,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我也有责任,这些年来,光顾着刨闹商店的买卖了,把大事给忽略了,对不起,老顽固。现在,我代表怀玉和忆珍正式宣布,你们三家今年秋收下来全部进城,到咱们宏安大酒店上班,宏安亲情家园四期楼房,每家送给你们一套,不过,装修费需要你们自己掏,公司就不管了,这也是为了打消你们的依赖思想,促进你们的积极性,让你们争取自己把光景刨闹好,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众人听后,马上激动得心潮澎湃,掌声响成一片。
常远看着姥姥,说:“姥姥太有才了,像个大领导,讲话就像做报告,佩服,佩服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常怀玉听了儿子的这番话,顿时,脑海里泛起一个大胆的设想。正当他酝酿这个设想时,只见老父亲热泪盈眶,老泪纵横。
常宝珍一边用餐巾纸擦着眼泪,一边激动地说:“小玉,谢谢你,还是你懂我的心,这下彻底治好我的心病了,来,什么也不说了,我敬你一杯,我也老马学窜,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干杯!”
白玉赶紧端起自己的酒杯,常远将身体向后撤去,老夫老妻举杯相碰,然后,四目相对,一饮而尽。
众人见状,感动得眼睛里都有些湿润了。随后,大家轮大排小挨个给二老敬酒。一大家子人,情意浓浓,喜笑颜开。
常怀玉在想,岳母出生于资本家家庭,几十年来受到了各方面的压抑,尤其是才能方面,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现在好了,宏安大酒店即将落成,到时候让她去管理,这不是让她释放压抑情绪的最好机会吗?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让她平衡一下这口气,对她老人家的身心健康都有好处。再说了,有自家人插手这桩生意,也能彻底了解这个行业的情况,对于今后的大酒店管理,可以直截了当地积累一些经验,可谓两全齐美。所以,常怀玉前后想了一番设想后,鼓起勇气,大胆地说:“妈,我有这么个想法,想说给您听听,我也不知道妥当不妥当,如果说得不对,那就请妈原谅,只当我没说好了。”
“你说。”白玉看着女婿说。
这正是,市场经济开新篇,谁有本事谁赚钱。贫富差距已显现,兄弟姐妹也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