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杏花回到家里后,看到公公婆婆已经把地里的葵花收割回院子里,正在晾晒,心里有难以言表的感激,说:“爹,妈,让你们受累了。”
婆婆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不招呼谁招呼?我问你,我那孙子怎么样了?”
李杏花说:“勇先的病已经康复,出院后直接回学校上课去了,你们就放心吧。”
婆婆又说:“二蛋怎么没回来?”
李杏花撒谎说:“二蛋打工去了,为了给勇先看病,他的战友们无偿资助了我们一万多块钱,这还不够,我们又向一个叫常怀玉的战友借了一万块钱,这才给勇先看好了病。虽然人家不催着要,但是,我们也得慢慢刨闹地给人家还,所以,二蛋打工挣钱去了。”
公公婆婆信以为真,也就无话可说,翻晒完葵花后,回自家去了。
这天,李杏花正在院子里打葵花籽,开小卖部的堂叔跑过来说:“杏花,二蛋刚才打来电话,叫你一刻钟以后接电话,说是有急事要说。”
李杏花说:“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原来,辛二蛋从乡里打来电话,他告诉堂叔去叫李杏花,说是过一刻钟再打过来,让李杏花来等电话。李杏花来到小卖部后,没过多少时间电话铃就响了,她接起电话,只听辛二蛋说话的语气很沉重。辛二蛋说:“你拿上结婚证和你的身份证,还有户口簿,另外,把咱俩办身份证时的照片都拿上,来乡里一趟吧,我在乡里民政所等你。”
辛二蛋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要离婚,他在县民政局已经打问好了离婚所需的证件,并且写好了离婚协议,只等李杏花来了以后办理离婚手续。
李杏花知道辛二蛋是要离婚,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她噎住哭声说:“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李杏花一路抹着眼泪回到家里。她从抽屉里翻出两张结婚证,户口本,两个人的免冠照片,还有自己的身份证,用颤抖的手一件一件地装进包里,泪如泉涌。之后,她骑上自行车向乡政府赶去。
虽然乡政府离村子才十里路,但是,李杏花却感觉路途遥远,寸步难行。她拖着两条酸软无力的腿,终于走进了乡政府民政所。
辛二蛋在走廊里已经等候多时,他原本就黝黑的脸上,现在又平添了几分铁青,冷峻的面无血色。他见李杏花进来,便问:“我让你带的东西都带来了吧?”
李杏花点点头,哭着说:“二蛋,看在我们生活了十几年的份上,你能不能不要离婚,常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些年来,我高一碗低一碗地伺候你,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求你不要和我离婚,如果你不想呆在这个家里,由管你去哪里,哪怕你出外面混女人,我也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辛二蛋说:“你看我是那种人吗?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了,我们好离好散吧。不过,离婚后,你对外人就说我有外遇了,嫌弃你了,这才离的婚,千万不要说出勇先的来由,给娃娃留住尊严,娃娃是无辜的,切记我今天说的话,切记,走吧。”
辛二蛋说罢,前面走了。李杏花一听这番话,知道大势已去,已无挽回的余地,便无可奈何地跟着进了办公室。
办事人员问:“你俩有什么事?”
辛二蛋说:“我们是来离婚的。”
办事人员又问:“为什么要离婚?”
辛二蛋回答说:“过不到一起了,直说吧,因为我有了外遇,所以要离婚。”
办事人员看看李杏花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两眼泪汪汪的,便做思想工作,说:“看你们的年龄也不小了,最起码在一块生活了十几年,怎么能说离就离呢?有什么事情夫妻俩慢慢往开说,谁没有黄风雾气的时候,错了就改,改了还是好男人,浪子回头金不换,不要头脑一发热,一冲动就要闹离婚,我们每个家庭的安宁关系到整个社会的和谐和稳定,大家都要跑来闹离婚,那我们这个社会不就乱了套吗?所以,请你们三思而后行,离婚不是闹着玩的。”
辛二蛋说:“谢谢同志的好意,但是,这个婚是非离不可了,请你给我们办理手续吧。”
办事人员一看男方的态度这么坚决,便问女方:“你也是这个态度,非离不可?”
李杏花掉着眼泪说:“既然无法挽回,那就离吧。”
办事人员说:“我再最后问你们一句,你们都同意离婚?”
辛二蛋说:“同意。”
李杏花还是掉着眼泪说:“事到如今,不同意也得同意。”
办事人员说:“你们的户口簿,结婚证,身份证,二寸免冠照片都带来了?”
辛二蛋看看李杏花,回答说:“带来了。”
李杏花两手颤抖地从包里掏出了所要证件,递了过去。
辛二蛋也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办事人员核查了所需证件,又说:“你们双方还得写离婚协议。”
辛二蛋说:“我已经写好了,让她看看,签字就行了。”
办事人员瞥了辛二蛋一眼,生气地说:“你怎么知道她就同意你写的协议呢?这里面涉及到财产分割问题,子女抚养问题,那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那得两方同意签字后才能生效,我看你这个人太霸道了,真是的。”
辛二蛋掏出写好的离婚协议,递给李杏花看,上面写着经双方协商,协议如下,一、辛二蛋和李杏花过去家中所有的财产,包括房屋都归李杏花所有。二、社里分给辛二蛋的耕种土地都归李杏花全权经营,经营所得都归李杏花所有。三、子女辛勇先归李杏花抚养,辛二蛋不支付抚养费。
李杏花看后,递给了办事人员。
办事人员看后,生气地说:“你看看,你这第三条就不合理,辛勇先是你们两个人的共同子女,按照法律条文,你这个做父亲的必须要出抚养费的,你怎么能不管呢?”
辛二蛋说:“你叫她说吧,你看她同意不同意?”
办事人员看向李杏花,李杏花说:“我同意。”
办事人员不解地摇摇头,又问:“你们有没有欠债?”
李杏花说:“有,给我儿子看病,我向他的战友常怀玉借了一万块钱,不过,我不用他还,我自己慢慢还。”
办事人员又是不解地摇摇头。
辛二蛋说:“这样吧,借常怀玉的那一万块钱由我来还吧。”
李杏花说:“用不着,我要是还不了,将来由我儿子还。”
办事人员还是不解地摇摇头。随后,办事人员很快就填写好了离婚证,拿起大印敲了上去。
辛二蛋交了离婚手续费,拿起自己的身份证和一份离婚证,又把自己的免冠照片收了起来。两人出来后,辛二蛋拿着户口簿到派出所户籍股,把自己的户头单另办出来,然后,两人分道扬镳。
一出抛妻弃子的悲剧,转眼间就这样上演了。问世间情为何物,恐怕谁也没有准确的答案,只能是因人而异了。有人为了情可以不计任何后果,以身相许。有人为了情可以如同儿戏,移情别恋。而辛二蛋却是个另类,只因自认为辛勇先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且还没有确切的亲子鉴定结论,就狠心地抛妻弃子了,这是不是愚昧无情呢?
辛二蛋回到县城,直奔翠翠美容店。此时,汪翠翠正给一个女人做面部护理,看到辛二蛋进来,说:“辛哥来了,坐吧。”
辛二蛋二话没说,便在一张护理床上坐了下来。不多时,汪翠翠就做完了护理。等那女人走了以后,辛二蛋说:“从今天开始,我算彻底解脱了,这段时间的苦恼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汪翠翠急忙说:“我就说嘛,人这一辈子,稀里糊涂几十年就过去了,过于认真只能是苦了自己,我就是个例子。”
“妹子你理解错了,我说得解脱是我和李杏花离婚了。”辛二蛋看着汪翠翠说。
“啊,真的离了?”汪翠翠惊讶地问。
“这还有假?今天办的离婚手续。”辛二蛋说罢,便从军用挂包里掏出了离婚证,放在护理床上。
汪翠翠瞥一眼离婚证,感慨地说:“太遗憾了,要不是因为孩子的事,你们应该是美满幸福的家庭。唉,可惜了,这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天意吧。”
辛二蛋说:“也许是吧,仔细想来,你和我的遭遇差不多,你是婚后男人出轨,我是婚前女人出轨,我们都是受害者。妹子,我今天来是有事想和你说说,你看你我人生都很不幸,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命运把我们闪在了半路上,但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苦下去了。不瞒你说,我是个急性子人,心直口快,肚里存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我看你也是个好女人,遭遇也挺可怜的,和我一样,我想,我们两个苦命的人能不能走到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呢?”
辛二蛋望着汪翠翠,急切地期待着她的态度。汪翠翠听后,心中十分惊愕,长眼睫毛忽眨几下,看看辛二蛋低下了头。心说,这也太快了,来来回回才接触了几次,这就要往一块生活,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但是,转念又一想,通过这几次的接触,感觉辛二蛋这人挺不错,是个正直人。又想到自己不能生育,也是女人的一大缺陷,离婚后已经过去了这些年,至今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眼看着青春一天天地逝去,再拖下去就更难办了,罢罢罢,不如怜惜眼前人吧。
想过这些之后,汪翠翠面带羞涩,矜持地说:“太突然了,我毫无心理准备。”
辛二蛋说:“原谅我唐突,我不为难你,我只是个建议,如果你认为不合适的话,那就算了,就当我一厢情愿,冒昧好了,妹子,你多保重吧,我走了。”
辛二蛋说罢,收起离婚证就走。汪翠翠一看辛二蛋要走,急忙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了辛二蛋的腰,激动地说:“你不要走了,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就这样痛苦下去了,应该开始新的生活,我在医院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正直的人,心胸很坦荡,我决定了,你留下来吧。”
辛二蛋扭过身子来,紧紧地搂住了汪翠翠,然后,两人抱头痛哭,泪如雨下。
这一夜,两人说了许多知心话。当然了,他们就像久别重逢的夫妻,久旱逢甘霖,一晚上性交了两次,双方都感到非常幸福。
可是,第二天起床后,辛二蛋却唉声叹气,满脸愁容。汪翠翠见状,说:“昨晚还喜气洋洋的,像个新女婿,今天怎么一大早就唉声叹气了?”
辛二蛋说:“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我能够走到一起,这是天大的好事,但是,你想过没有,我为了辛勇先这孩子,离婚的时候再三告诉李杏花,千万不要把孩子的来由说出去,要给孩子留住尊严,孩子是无辜的。你说,孩子肯定不知道详情内理,咱们守在孩子的眼皮子底下,难免有一天不会找来,一旦找来问我为什么要和他妈离婚,你说我该如何回答?倘若真要那样的话,你说到时候我该如何面对这孩子呢?”
汪翠翠听了这番话,激动了,也感动了。心说,自己没有看走眼,辛二蛋果然是个正直的人,尽管辛勇先不是他的儿子,但是,他还能设身处地地为孩子着想,是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好男人,遇到这样的好男人,自己也要多为对方着想才对。想到这里,汪翠翠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就是不知道你有无良策?”
辛二蛋说:“昨晚我想了半宿,良策倒是有了,就是太为难你了,我不好意思说出来。”
汪翠翠说:“不怕,只要对我们今后的生活有益,你尽管说出来吧,让我听听可行不可行。”
辛二蛋看着汪翠翠,说:“挪地方,人挪活,树挪死,挪到新的环境,重打锣鼓重唱戏,开始新的生活。”
“那你打算挪到哪里去?”汪翠翠问。
“鄂尔多斯,那里是个聚宝盆,地下煤炭资源丰富,人们越来越有钱了,老农民一觉醒来,地下煤炭要露天开采,拿着千二八百万的补偿费进城买房居住,和咱们县相比较,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不难想象,越有钱的地方越好做生意。前些天我去了一趟鄂尔多斯,了解了一下市场情况,街面上干你这一行的还不多,现在就看你能不能迈出这一步了,这里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离开这里就是背井离乡,你好好琢磨一下吧,这是大事,不可意气用事,你要三思而后行。”辛二蛋说。
汪翠翠听后,高兴地说:“这么说,你是早有预谋了?”
辛二蛋说:“那当然了,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过好下半辈子的,我是赤手空拳,身无分文,只能多动脑筋来谋划今后的出路了,要不然将来怎么生活?”
“你坏,你真坏,真是老谋深算。不过,你算说到我的心坎上了,你看我这生意,平均每天连三个顾客都达不到,冷冷清清的。之前我也有此想法,但是,考虑到我一个妇道人家,单枪匹马闯鄂尔多斯,心有余而力不足,二分钱下馆子,有心没胆子,所以,也就是闲得无聊时想想而已。现在好了,有你这个坚强后盾做靠山,我什么都不怕了,走,咱俩就闯他一回鄂尔多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汪翠翠激动地说。
“这么说,你打定主意了?”
“打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辛二蛋听后,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说:“咱俩能够想到一块算是知音,同病相怜算是知心,互相体贴算是知己。但是,咱俩现在还没有名分,古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你看这事应该咋办好?”
汪翠翠坚定地说:“好办,今天我就领你回娘家,把事情挑明了,随后,咱们就去民政局领结婚证,名正言顺,在我妈家里吃上一顿饭,也不张扬,咱们就算把喜事办了。”
“就这么快?”
“就这么快,主意打定人难劝,矢志不改。你赶快洗涮,咱们顺路吃了早点就回家。”
“好,大恩不言谢。”辛二蛋激动地说。
于是,辛二蛋洗脸漱口,两人出来顺路吃了早点,然后,有说有笑地进了娘家门。
老大娘见辛二蛋进门,赶紧让坐上茶。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以为辛勇先要吃家常便饭,便高兴地说:“她哥,孩子的病好些了吧?”
辛二蛋回答说:“孩子的病已经好了,现在已经回学校上课去了。”
老大娘一听说不是来要家常便饭,那是来干什么?一时心里纳闷,起了疑心,便看向闺女。
汪翠翠看出母亲的心思,便竹筒倒豆子,就像说书先生一样,把辛二蛋家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老大娘听完,不由得心里感叹,并且,十分同情辛二蛋。但是,转念又一想,不对,同情归同情,他和闺女一起回来,这是几个意思?于是,老大娘就对辛二蛋说:“她哥,我原以为你来是让我给勇先做家常便饭的,既然勇先已经出院了,那你今天来家还有什么事?”
辛二蛋憋得满脸通红,既尴尬,又窘迫,好歹说不出半句话来。
汪翠翠见状,便说:“妈,您不要为难他了,我们决定了,一块生活,重新组合小家庭。”
老大娘听了很生气,说:“这是哪跟哪?东河还没有见西岸,这才认识几天就要一块生活,这也太荒唐了吧?如此草率,你就不怕后悔吗?”
汪翠翠说:“绝不后悔,我了解二蛋这个人,他是个正直的人,有责任心的人,尽管勇先不是他的儿子,但是,他还给李杏花前安后顿,不要把勇先的来由说出去,要给孩子留住尊严。妈,您说,这样的男人我不找,您想让我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呢?这事就这么定了,鞋大鞋小脚知道,您就不要操心了,中午在家吃顿饭,就算把婚事办了。二蛋,走吧,咱们现在就去领结婚证。”
老大娘愕然,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汪翠翠和辛二蛋来到民政局,在婚姻登记处递上了两人的离婚证和身份证,各自的户口簿和照片,很快就扯了结婚证。
回来的路上,两人到菜市场买了鱼、肉和酒菜。回到娘家围锅造饭,吃了一顿沉默不语的婚礼午饭,然后,两人回到了美容店。
半个月以后,汪翠翠把店铺降价卖了出去,把店里的美容用品都打包起来,准备到了鄂尔多斯还开美容店。就这样,这对新婚夫妻如同出笼之鸟,比翼双飞,瞬间淡出了故人的视线。
这正是,一遭得理不饶人,另起炉灶来谋生。倔强眼里不揉沙,再婚得运奔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