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任新宽的脑袋瓜子就是聪明,做事能够随机应变,顺势而为。人家就能见一行爱一行,爱一行干一行,干一行钻研一行,勤学好问,沉谋研虑。要不然一个新兵蛋子,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能放钢筋大样了,还是有一圪旦技术呢。
刘父刘母听后甚喜,感觉来了知音,心说,这娃娃是个可造之才,昨天在场子上表演的已经是出类拔萃了,今天还冷寒受冻地大老远跑来请教,实属精神可嘉,难能可贵啊。于是,老两口赶紧把四胡和行头放好,刘母端上瓜籽来,热情招待。
刘父上炕坐定之后,对老伴说:“快去,赶紧把巧巧叫回来,让她和小任探讨二人台学问。”
刘巧巧正在邻居家串门子,被母亲叫回来后,一进门看到了任新宽,便喜出望外,喜上眉梢,顿时,脸上泛起了红晕,羞涩地说:“你来了,路上冷吧?”
任新宽说:“还好,骑自行车出力发汗,没怎么觉得冷。”
刘父说:“闺女,人家小任大老远跑来,是要和你探讨二人台学问的,你可要毫无保留地给人家说道说道。”
刘巧巧瞥了她爹一眼,似乎有些厌烦的表情,说:“爹,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事,您不懂。”
刘母昨天也参加了扭秧歌,在东海一队散场子的时候,她观察到闺女临走时一步三回头的情景,此时见闺女如此眼神和说话,便看出了闺女的心思,于是,她一边给老头子使眼色,一边说:“咱们的老一套跟不上形势了,还是让他们年轻人自己探讨吧,走吧,咱俩出去给牲口铡点草料吧。”
刘父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一看老伴使眼色,便也了然于心了。于是,老两口就和任新宽打个招呼,出门忙活儿去了。
刘父刘母走后,刘巧巧故作突兀的表情说:“你怎么来了?”
任新宽眼睛发亮,看着刘巧巧说:“自从昨天和你唱跳之后,我一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一闭眼睛就想起了你那风摆杨柳的舞姿,和百灵鸟一样的歌声,一早起来茶饭不思,水米没打牙,左思右想,就想来眊眊你。”
刘巧巧故作矜持,说:“你也太心急了,人家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门户底细,你就敢单刀赴会,擅闯辕门了?”
瞧瞧人家,不愧是梨园子弟,说话都是戏文。其实,刘巧巧是知道任新宽姓甚名谁的,昨天她俩唱跳完“十对花”后,秧歌队里有人认识任新宽,就对刘巧巧说,和你唱跳的人叫任新宽,是一队队长任三宝的儿子,现在南京当兵。刘巧巧听后,当时就心情激动,只恨无缘再相会,要不然她怎么会一步三回头呢,那是心里既羡慕又爱慕这个军人呢。
任新宽赶紧说:“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叫任新宽,我爹是任三宝,家住东海一队,历史清白,门户干净,我今年二十二岁,尚未娶妻,现在基建工程兵服役,部队在南京城,年前回来探亲,正月十五遇上了刘巧巧,一时三刻得了相思病,所以就单枪匹马找上门来,汇报完毕,请指示。”
任新宽说到最后,起立敬了个军礼。刘巧巧耳闻目睹后,噗嗤一声,掩面而笑,然后,矜持地说:“你脸皮真厚,你怎么知道人家愿意和你来往呢?自作多情。”
任新宽笑着说:“快不要装模作样了,闺女和光棍,一样的心病,看你昨天一步三回头那样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吗?”
刘巧巧羞涩地说:“你坏,你真坏。”
但凡女人羞涩地对男人说,你坏,或者是你真坏之类的话,那就十有八九有意思了。任新宽一看刘巧巧这表情,再听说的这话,便心花怒放,欣喜若狂了,就说:“这么说,你愿意和我交朋友了?”
刘巧巧把头一低,双手揣摸着自己的一条长辩子,说:“人家还得考验考验你呢。”
任新宽说:“考验吧,随你怎么考验,我都能经受得住。不过,我现在饥肠如鼓,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水米没打牙,你先心疼心疼我,赶快给我弄点吃的吧,要不然饿死我,你想考验我也找不到人了。”
刘巧巧抬起头来,微笑着说:“脸皮真厚,马上就不把自个当外人了,你真坏。”
自然而然,任新宽成了刘家的座上宾,好吃好喝不必多说。
之后,任新宽隔三差五来刘巧巧家探讨二人台学问。
眼看着探亲假期快到了,任新宽拍了续假电报。当时部队普遍存在这种现象,不论谁回家探亲,如果假期快到之前,只要拍份内容是父亲或母亲病重的电报,部队就给续假。大概与部队马上就要裁军有关系。当然,也有个别人确实是老人病重,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在弄虚作假,有人甚至为了续假说老人病危,你说缺德不缺德。
任新宽还算积德,他动了一番脑筋后,只给部队拍了“母住院续假任新宽”八个字,让人看了含糊其辞,到底是母亲住了医院,还是住了农家小院?说不清。不过,部队还是给他续了探亲假。不久以后,任新宽便和刘巧巧结成了秦晋之好。
任新宽回到部队以后,心里总是惦记着老婆刘巧巧,工作上渐渐地松弛下来,也是没有出息,再坚持上一年半载就能转为建筑工人了,但是,任新宽思妻心切,归心似箭,到了十月份就打报告退役了。
常言道,唱戏的艺人儿女情长,任新宽喜欢唱跳二人台,碰巧间赢得了美人的芳心,结婚后尝到了甜头,又担心两地分居日子长了,刘巧巧出轨,所以,宁愿回来种地当农民,也不愿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东餐厅里热闹非常,有的战友在本桌提议干杯,有的战友转到其他桌子敬酒,还有的战友互相说道过往经历,更有的战友已经醉意浓浓,东倒西歪了。这时,有个战友突然站起来高声说话,震撼了全场。他说:“战友们!我羡慕你们啊,看你们都高高兴兴,有说有笑的,再看看我,活得是人不人,鬼不鬼,妻离子散,光景破烂,这世道不公啊,假如我和你们城里战友一样,能有个好工作,有吃有喝的,我老婆还会跟别人鬼混吗?”
他把老婆跟人鬼混的原因拉扯在自己没有工作上,这显然是站不住脚的。战友们听了只能咋嘴,感叹而已。身边的战友赶紧拉他坐下,劝说他喝多了,要冷静淡定,可他偏不听劝说,情绪激昂地又说:“城市人头上长㞗的了?他们就能有好工作,他们就能享受美好生活,不把我们农村人当人看,想咋干就咋干,不管别人的死活,拆散别人的家庭,我操他妈的祖宗……”
这位战友口出狂言,满嘴臭气,大概是酒壮怂人胆吧,同桌战友见状,赶快上去把他按得坐下,甚至还捂住了他的嘴,众人好言劝慰。说话间,不料这位战友已经醉得睡着了,鼾水打的山响。同桌几个战友赶紧背的背,扶的扶,把他送回宾馆安顿睡下。稍后,同一公社的老乡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他叫王喜恒,他的长相有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厚嘴唇,给人的第一印象,好像他是从秦始皇兵马俑坑里走出来的赳赳老秦人一样。王喜恒当了两年兵,退役回村后,他爹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女方是本村潘寡妇的闺女,叫薄美美。薄美美人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有点水性杨花的习性,喜欢搔首弄姿,卖弄风骚。养成这种习性与她的寡妇妈是分不开的。潘寡妇年轻时貌美惊艳,嫁了个男人三掌打不出一个响屁来,日子过得不称心。当时,王喜恒他爹在队里当队长,看着人家婀娜多姿,走路风摆杨柳,就爱得滴血。于是,心猿意马,起了邪念,找机会就勾搭上了潘寡妇。那时候,队里的队长权力大得很,队长和谁的关系不错,就给谁安排清闲营生,队长看谁不顺眼,就给谁分配苦重的活儿干。潘寡妇和队长好上以后,自然是捡最苦轻的活儿干。比如说,春天看护小麦地,防止南方飞来的大雁刨吃地里的麦种。夏天看护队里的豌豆地,防止有人偷摘豌豆荚荚。秋天看护玉米地,防止有人偷掰玉米棒子。冬天看护打谷场,防止社员们的猪呀鸡的,糟蹋粮食。还有,队上来了蹲点干部,队长就安排潘寡妇给做饭。还甭说,潘寡妇确实做得一手好饭菜,让人吃了美味可口,香而不腻,回味无穷。并且,她还把自己的闺女也调教得做的一手好饭菜,村里人赞叹不已。队长让保管员多给领白面,多给打胡油,多年下来,潘寡妇没少占队里的便宜。
有一年夏天,薄美美到地里掏苦菜,突然听到豌豆地里哼哼呀呀的,她有些奇怪,便拨开豌豆苗藤走进去看个究竟,结果,当她走到里面时,看到母亲正和队长上气不接下气地红火着,她拔腿就跑。之后,她在玉米地里也多次碰到过类似情景。等到薄美美的父亲得病去世以后,寡妇妈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慢慢地,薄美美也习以为常了。要不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父母的一言一行直接影响到孩子的成长。薄美美长大以后,出落得亭亭玉立,风骚迷人,美貌只在她妈之上,不在她妈之下,稍加扭动就风情万种。正巧,这个时候王喜恒退役回来了,于是,两家知根知底,不是外人,很快就促成了两人的婚事。刚开始,小两口也过得不错,恩恩爱爱的,每天晚上至少红火一次,美中不足的是他们村是个穷地方,光景过得不怎么样。一年以后,薄美美生了个闺女,一家三口人其乐融融,不能说家庭不美满。然而,好景不长。有一天,村上突然来了供电局的外线施工队,说是要架设一趟高压线路,要在本村安营扎寨,并且想找一个手艺好的厨师,给施工队做饭。此时,王喜恒他爹已经是村支书了,理所当然地把这差事揽给了自己的儿媳妇。但是,谁也没有料想到,事情就从薄美美做饭开始坏了菜。
施工队的队长,长得英俊潇洒,能说会道,一年前死了老婆,现在是光棍汉。施工队每天的伙食由队长来安排,该买什么,不该买什么,都由队长说了算。队长也是走南闯北的人,阅人无数,见薄美美有意无意间卖弄风骚,便知道她是风月中人。于是,有一天,队长趁没人的时候,就上去撩逗薄美美,结果,薄美美百依百顺,就势躺在了队长的怀里,两人就像啃猪蹄一样地接吻。随后,两人好事成双,翻云覆雨,颠鸾倒凤了。自此以后,两人每天都要在伙房炕上红火一番。当然了,队长也不亏待薄美美,从伙食费中没少克扣下钱,每次在薄美美脱裤子之前,总要给她裤兜里塞进一些钱。
自古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里包不住火,棉里藏不住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久之后,村子里就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是谁编的顺口溜,大概是和王喜恒家有意见的人吧,顺口溜的内容是,“王喜恒,厚嘴唇,娶了个老婆跟上人,看你烂姓不烂姓”。
烂姓是地方方言,意思是戴绿帽子,丢人败姓的解释。
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在村子里到处吼叫这几句顺口溜。自然,王喜恒也听在了耳朵里。某天,王喜恒估摸着施工队上工去了,就悄悄地来到了施工队的伙盘。伙房窗户玻璃用报纸堵得一半,王喜恒慢慢地爬上了窗台,往里面一瞧,顿时傻眼了,自己的老婆正和队长哼哼呀呀地在炕上蠕动着。说时迟,那时快,王喜恒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跳下窗台,一脚踹开了伙房门,上去就打这对狗男女。村子里一些好事的人,不嫌事大,闻讯赶来,大家都在看笑话。这事要是不公开秘密还好说,一旦大白于天下,那就不好办了。
事后,供电局把那队长调回了局里,并给了记过处分。王喜恒和薄美美也扯了离婚证。就这样,本来一家三口人过得好好的,结果突遭横祸,把一家人给拆散了。后来,据说薄美美和那队长领了结婚证,两人合理合法,正大光明地住在了城里。
从此以后,王喜恒一个人带着幼女,既当爹又当娘,屎一把尿一把地往大拉扯娃娃,真是人生悲剧啊。
一场战友联谊会,有喜有悲,有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有让人心情压抑的瞬间。但是,无论如何,三天以后,战友联谊会结束了。
战友们散去后,组委会这七个成员核对收支账目。组委会成立之时,他们就协商过,如果聚会超支了,就由他们协商填补,如果聚会有结余时,就由王富贵暂存保管,待以后战友再聚会时公用。现在经过核算,除过饭费,住店费,烟酒饮料费,集体合影费,印刷战友通讯录费用后,结余980元出资款。卫自如让王富贵以自己的名义存入银行,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得挪用。这笔存款超过了一个普通职工一年的工资。但是,后来就因为这笔款项,成了衡量人心的试金石。
这正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笑几家愁。你情我愿风流事,政府无法去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