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端上笑脸递上烟,低三下四说好话。对方才爱理不理地说有规定,在城建规划范围内修房造屋的,最低得修四层楼房,否则不予审批。我靠,修四层,那得二十万以上,我家绝对负担不起。
我试探着问:“修四层没有那么多钱呀。能不能先修成普通大屋,以后有钱在按照规划修四层楼。”
工作人员说:“原则上必须修四层,也知道有难度,但是报建手续不能更改,具体修建就实事求是,依据个人实际经济状况而定,修一层两层随便,不能修建的过于寒碜影响市容。须按照四层楼房的面积缴纳相关费用。折算下来,两千块左右。”
真不知道“为人民服务”是什么意思?所见所遇到的,都是掏钱才能得到态度一点也不好的“服务”。交钱,拿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城市建设规划许可证》、《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每本证书一千元,几页纸而已。最难办的部门摆在眼前:土地部门,这可是数千年来被民众称之为“土地老爷”的衙门,可见其作风和地位!不是用脸难看、事难办所形容的。
充分认识到这个部门的厉害性之后,也做一些准备。既然是政府要求我们搬迁的,有些工作还得由政府出面。找到镇政府,答应给协调。承诺到底有没有用落到实处,无从考证。瞅个周二早上,来到土地局。给办公人员说明来意,被一口拒绝:“这不可能!现在国家压缩住宅用地,尤其是个人修房征地,审批手续早已冻结。你趁早死心吧。”
我仓皇退出,紧急思考着对策。扳着指头算自己的熟人圈子,看能否有同土地局领导拉的上关系的主子。叽里咕噜念叨的头脑发晕,没有搜寻到可利用的关系。辗转犹豫再三,还是到镇政府,找到管这方面的副镇长,说明白遇到的窝心事。副镇长给土地局的负责人打电话,并交给我一个窍门:不走关系是不行的。
他告诉土地局一把手局长的详细家庭住址,说镇政府帮忙做工作,能有一些效果,关键的还得靠个人活动。垂头丧气回到家中,同家人说在土地局的遭遇,都是没有好办法。唯一的办法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晚上提点礼品,到土地局长家里去拜访。一个是素未平生的高高在上的局长,一个是没有地位和钱的农民,怎么看也有些别扭。开弓没有回头箭,硬着头皮上吧,倘若这关过不去,那就放弃。
买下两瓶最流行的“宋河粮液”,两条也很流行的“红河烟”,根据副镇长提供的地址,态忑不安地去瞎撞。局长姓胡,住一片老家属区。这个老家属区也熟悉,不费周折就找到胡局长家里。在门口想方设法给自己打气,鼓劲。拿出上刀山火海的勇气敲门。一位阿姨来开门。我赶紧甜甜地叫声“阿姨好!”
那阿姨自然问我找谁?什么事。猛然之间,觉得这位阿姨很面熟,在哪里见过。不!何止见过,她在我家锅里舀过饭吃!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小。阿姨姓什么呢?对,姓杜。
“杜阿姨,我是xx村xx组xxx的儿子,你还记得吗?”我说。
阿姨诧异地看我两眼说:“是吗?多年没有打过交道,都长这么大啦。屋里坐吧。”
杜阿姨在我几岁的时候,工作是当时编制叫生产队的驻队干部,有一年多时间在我家所在的生产队驻队,工作是督促生产,抓思想和阶/级斗/争,把公够粮足斤足量催缴上去。驻队干部伙食是这样处理的:在哪里驻队,就在这个队里的人户,轮流吃饭,每顿饭换一户人家。爸是生产队长,她同我爸在工作上就接触多一些,在我家吃饭的时候也多一些。两三年后她调到县上某个部门工作,逐渐不再打照面和来往。当年的大姑娘王如今是徐娘半老。
聊有十来分钟。杜阿姨、胡局长明白我的来意。胡局长说镇政府给打过电话,不过,现在宅基地审批手续的确控制的很严。既然是这种情况,明天早上你来我办公室吧。
次日早早来到土地局门口候着。胡局长来到,赶紧打招呼问好。跟随他上办公室,没有说多余的话,拿出手续,他痛快地在上面签字盖章。我注意到,手续里还有两处是下面所属科室签的,按照规定应该下面科室先签的,现在直接走上层路线。下面业务科室见局长已经签了同意办理的手谕,尽管不痛快,也无可奈何画押盖章。手续费多少,工作人员打电话请示胡局长。我听见胡局长电话里指示“收多少你们看着办。”
手续费是按照最低标准收的。工作人员说:“按照规定你是征地办理建房手续,这个费用额度是相当高的。胡局长亲自关照,我们仅仅只收取工本费。”
我连声说“感谢,感谢”。
最后一道关口,是财政局。要缴纳出土地让金。收费人员让我拿出城建、土地局的收费票据,要做参照。他们看过后说:“你这个情况特殊,收费标准两个局都较低,我们这里也就不好收取你太多。”
工作人员在计算器上一阵忙乎说:“各种费用加在一起,交三千八百八十三元五角三分。”
唉,兜里揣着四千元。万分心痛地递过去,换来一张窄窄的纸条。工作人员说:“恭喜你,这块土地以后就属于你的私有财产。”
手续齐全,可以动工修建。那户人家还是不肯腾出地皮来。我家的钱已填进去,和尚不急太监急,继续去催村组干部。村组干部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开好几次协调会,怎奈那户人家态度非常恶劣,占据着本应早就该退出的土地不让。反复交涉无果,村组干部将事情汇报到镇政府寻。
镇政府、村组干部组成一个联合小组,专门到这户人家来协商结决问题。对方见村组干部对他们无可奈何,认为镇上的干部更是软弱好欺,就故技重演,将一对年龄很大的老头老太支到前面倚老卖老,同镇村干部胡搅蛮缠。镇政府干部宣讲政策和法规,反而招来破口大骂。双方争执起来,这户人家撒泼胡闹的手段用到极限。镇政府干部报警。“110”警察赶来,这户人家毫无顾忌,继续大吵大闹。警察将两名闹的最凶的人用手铐铐起来,准备送拘留所。
此后又经过多伦协商,他们才答应让出那块从法律上来说早就属于我家的宅基地。有关领导一走,这户人家就继续刁难。首先,迟迟不搬走猪圈等临时建筑。其次,将大量垃圾等物倾倒在那块地快上。同时,还对我家出言不逊。他们在县监察局有关系,四处活动,意图继续霸占本该交出的地皮。
妈也属于农村比较凶的角色,当仁不让,以此维护自己的权益。镇村组干部也采取缩头策略不愿再得罪人。怎么办?唯有采取强制行动。猪圈不肯拆,我们动手强拆。大量的垃圾花费两天两天时间,雇一辆拖拉机拉掉。期间的争吵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最紧张的时候街头的二混混拦住我,口出狂言要如何如何。附着物清理完毕,按照规定请村组、镇政府、城建局的相关人员来放线。把这些部门的人员在一个时间邀约齐,并非易事。硬着头皮到处强装笑脸,递烟说好话。还为应付这天的接待,买下三百多元钱的烟、酒、菜,在一家比较熟悉的饭店里做。正值猪发病谈猪肉变色的时间,就多蔬菜和鱼虾。
按照规矩,知道他们不会来的太早,原因很简单,倘若一上班就来,放完线也就十分钟,这么早进饭店不可能,只能去吃早餐。和估计的一样,九点半过后一干人陆陆续续到来。等张三李四再耽误一些时间。放线,签字,边界指认,很繁琐。那户人家尽管非常不愿意,还是在表上签字。看看时间,十一点整。一顿饭吃到中午两点,三百多块钱的酒菜烟根本不够。
消停下来,算算账,三万多元填进去。这都是一分分挣来的血汗钱。再加上四处求爹爹告奶奶,丢人现眼,想起来都恶心。至此也得出一个全新的认识,公务员们一再口口声声说违反政策,不能办的事,走“曲线救国”的路数,什么事情都可以例外。
咬牙硬撑着将地皮拿到手,仅有的一点钱都填进去,如今就是修上一层平房,大略估算没有六七万也休想动工。筹钱,是头等大事。爸妈这次比较积极,筹集到一万元。再到信用社去征询贷款的可行性,忙乎半天,答应贷给两万。
我动员妻子到她两个哥,以及爸妈那里去借点钱。妻子答应试试。她挺着很明显的肚子,来到杜老大、李耀华家里。她大哥和二哥已经分家,都在县城租房子住,老屋就留两个老人家在。丈母娘李耀华善于经营,房前屋后几亩地种的是蔬菜,平时天天都在卖菜。还有几亩果园,也是她在经营。所有的进项加在一起,收入不会太低。说明来意,李耀华没有拒绝,说手里只有两千块钱现金,可以马上取给。另外再给想想办法。她两个哥哥处,却被推得远远的。
一家人再三合计,拉的债务过大,也不是好事。再三斟酌,决定先把地基做好,以后慢慢再来。咨询土管、城建等单位,他们说手续的有效期是半年,期限内不开工,手续面临作废,略微动点工后,马马虎虎也能说的过去。于是,按照既定的计划行事,找好施工队,一个多星期时间,地基打好,填两万左右进去。修房的事暂时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