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主治大夫拿着各项检验、化验单,反复对比,嘴里念念有词一番后,才对我们说:“根据各项检验、化验结论,患者有如下疑似症状,首先是胆结石,其次是胆结石诱发的胆囊炎,同时肺部还有发炎的可能,更关键的则是病人贫血,而且比较严重,你们看血小板、红血球等指标都偏低。”
尽管卫生部早就明文规定,医院里各处方单等不能再写成让患者看不懂的代码和天书,可眼前的单据上全是这些稀奇古怪的字符,就是不得不用的汉字,也被写成像日文、韩文、英文般模棱两可,根本无从辨认。看着这些凡夫俗子难以看懂的“天书”,唯有盯着大夫的嘴,竖起耳朵竭力去听他“泄露的天机!”
听着听着我不耐烦,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不是医学院毕业的,更不是来医院进修的实习医生,是病人!麻烦你直接告诉我们,上述症状是否需要对症下药?该如何下药?”
大夫吃惊地摘下眼镜擦拭一番,再戴上,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上述症状可以确诊的是胆结石,建议你们先做胆结石手术。其余症状,容后在慢慢观察。”
我靠,花近三百个银子,换来如此结果?
大夫继续说:“做胆结石手术需要住院,你们到住院部去问问张大夫,看病人现在能否做胆结石手术?”
左拐右拐,在医院最后面的一栋楼里面找到住院部。张大夫很年轻,他看过检验、化验报告,又不厌其烦地询问一些基本情况,然后开口:“病人的体质太弱,必须得先休养一个阶段,待免疫力增强,体力恢复后,才能承受手术中、手术后的风险。”
什么?胆结石手术也有风险?病人的脸都被你吓的煞白!
张大夫继续说:“当然,凡是手术都有风险,都需要患者家属签订万一出现风险后,医院、医生免责的文件。你们想象一下,用锋利的刀子在肚皮上,割开一道可以伸的进一双手和相应器械的口,从这个口子中再找到胆,再把胆用刀子切开,取出里面的结石,再用针缝上,复杂的很呢。”
我听的头皮发麻。妻子更是躲到我背后。
张大夫胸有成竹地说:“如果怕痛的话,也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医院刚刚进口一台激光锤,用激光锤对准结石部位锤击,运气好可以将大的不能排出体外的结石击碎,这样有可能达到将结石排出体外的效果。当然,也不能百分之百保险,假若不能将结石震碎,还是需要动手术的。”
医疗技术日新月异,可医院、医生看病、治病似乎越来越没有把握,将感冒病人也能看死的奇闻,媒体报道的还不止一例!不想听他再哆嗦,我说:“求求不要再恐吓病人,你说说具体的治疗步骤吧。”
张大夫依然慢条斯理地说:“先住院,进行辅助性治疗,比如给病人通过输液、口服药等手段,补充各种各样的营养液、营养药,提高病人的抵抗力、免疫力,这个过程最多一个月就足够。其后,再决定治疗胆结石的具体步骤。”
在医院休养一个月?乖乖,人生地不熟,得花多少钱?
张大夫说:“假如单纯胆结石手术,国家规定四千元包治好。各种营养液等不在包治的价格之内。另外,还有贫血、胆囊炎、疑似肺炎等症状,根据需要,再制定相应的治疗方案。因此,究竟要花多少钱,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个准确数。我先给你们开个住院的单子,你们到划价处咨询,现在的规定是医生只管看病,其余不得插手和过问。”
他开具一张比天书还天书的单子,我拿到划价处从窗口递进去。片刻被告之,先到住院部收费处预交八千元。
妻子还在张大夫办公室凳子上闭目养神。我对她说:“走,赶紧上厕所去。”
她一脸疑惑:“什么呀,这会不想上厕所。”
我说:“看你都病糊涂啦,别犯傻,快走。”
不容分说,强行拉起她离开住院部,在医院院子里一棵大树下的水泥凳子上坐下。她喘着气责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据实相告。她闭目沉默。我说:“咱们不大可能在医院休养一个月。我琢磨着将你送回老家。胆结石其实是很小的手术,老家的县医院也可以做,并没有张大夫说的那么复杂。再者,老家刚刚施行农村医保,可以报销一半左右的费用。”
妻子说:“唉,也只能这样。”
匆匆离开医院,来到妻子看过两次病的诊所,给大夫看中医院的病历。诊所大夫得知我们的计划后,没说什么,给开出一些止痛类的药。
人已病成这样,酒店管理层自然无话可说。入职时很多手续都有人力资源部文员帮着跑腿办理,此番因病人走茶凉,人力资源部原有的热情锐减,被告之需到数个部门去签字盖章,然后才能结算工资。
从昨晚到现在,妻子都在病痛的折磨中,既未休息,也没吃东西,虚弱的风都可以吹倒。我说:“要不先到我那里休息一两天,待有点精神后再来办理离职手续,反正我也要回去请假的。”
妻子无力地点点头,默认我的安排。
我所在的公司宿舍没有空调,室内的温度堪比室外阳光下。打开电风扇,稍微凉爽一些,可妻子说:“不行,吹的我头皮发麻,浑身发抖,热就热一点吧。”
我用一条毛巾蘸着勾兑的热水,不间断擦拭妻子的脸、手、背部。她吃不下饭食才是最急人的。左劝右劝之下,她说想吃红薯稀饭。这令我有些作难,八月份,红薯还在地里生长,最多拇指大小的果实,距收获尚远。即便有红薯,在哪里熬成稀饭也是问题。找到食堂,正巧他们炖着消暑的饮食:四季豆加白水。
这种吃法我品尝过,非常的爽口、甘甜,口味重者再加些冰糖。我毫不客气盛一碗,放冰箱里冻几分钟取出拿回房间,用勺子舀起绿色的汤汁递到妻子嘴边。她顺从地张开嘴品尝一口,觉得味道还行,慢慢的一碗豆角加汤水喝完。见如此饮食可以略微吃一点,我厚着脸皮央求食堂再给熬一锅。
对总经理、老板陈述面临的处境,老板问道:“你是请假送爱人回老家,还是要顺便辞工?”
我说:“首先考虑请假,但具体请多少天假说不准,预计先请二十天。”
老板六十出头,个头很矮,原本是当地农民,而立之年扔下农具到私企打工,历经二十余年,从私企杂工、钣金工、电焊工、仓管、业务员等一步步走来,直到今天成为坐拥上亿资产的老板,实现从泥腿子到大老板的华丽蜕变。
他说:“行,那就先批你二十天假,根据需要在临时电话协商。希望你还是尽快过来,你在我公司大半年,人员和方方面面都熟悉,这很重要。”
很感激老板的通情达理,当然也不会忘记预支一千元工资。次日收拾好简单行李,带着妻子回到酒店。真没想到,平时工作效率很高的酒店,在员工辞职时效率低的像蜗牛。花费一天时间,才签三个部门的字,还有五个部门没有找到有签字权的办事员。无奈,只好在附近旅馆住下。
妻子的状态似乎好一些,可以吃一小碗面条,以及红枣等小零食,甚至于晚上我们还到广场各处闲逛,欣赏夜景。妻子说:“你看,现在我跟正常人差不多,反正离职手续还没有办完,不如留下继续上班。”
我说:“别胡说,医院的诊断结论是有依据的。再者,我们长期不在家,对儿子的成长也很不利,即便医院的诊断真的是虚张声势,你也应该回家。”
妻子咬咬牙不再坚持。后半夜,我被辗转反侧的妻子弄醒。开灯后看见她额头被汗水湿透,赶紧去卫生间拧湿毛巾来给她擦拭。进一步发现她浑身都在冒汗,内衣被汗水湿透。
我们住的是小标准间,开有空调,房间的温度既不冷也不热,很舒服,妻子怎么会这样?她呼吸急促,出汗的同时浑身发抖,我轻声问她怎么啦?她张大嘴巴发不出声,双手不住地抓胸部。我吓坏,连声问:“究竟怎么啦,你说呀!”
她似乎使出浑身的力气,方才断断续续地说:“热,太热!体内更是又痛又热,脑袋都要爆炸……”
发烧?看目前的症状,的确有这种迹象,送医院是不二的选择。我说:“你忍忍,我们马上去医院。”
她痛苦地闭着眼睛,不知道听懂我的话没有。我来到服务台,问值班的服务员附近有无通宵营业的诊所。被告之出旅馆,沿着大马路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右拐,有一家开设夜间门诊的个体诊所。我连忙回到房间,给妻子穿好衣服。她气若游丝地问我:“干嘛?”
我说:“去医院,你烧的实在太厉害。”
她说:“不用去医院,前一阵经常这样,过一会自己就好。省点钱,回家再说。”
我说:“回家路几千里,怎么行?别犟,听我的。”
不容多说,我将她背起,飞快来到马路边,拦下辆的士,两分钟到来一家叫“晓燕西医医疗”的诊所。说是个体诊所,其装修的规模和气派,远超老家县医院。医生看看我妻子的状况,二话没说,先安排打点滴。半瓶液体进入体内后,她略微清醒一些。
经过一番折腾,我浑身也是大汗淋漓,汗水湿透衣衫,此刻在空调的环境中,浑身极不舒服。凌晨五点整,看看正输着的液体和尚未输的另一瓶液体,明白今晚将不眠。我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这些液体输完后,妻子能够恢复正常的体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