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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紫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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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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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唱2007》连载

第八十二章

早上九点,两名女同志在楼下院子里大呼小叫,我赶紧出屋到阳台上查看。只见两名女同志穿戴都很时髦,非村妇之辈。所来不知何事?

我下到院子里问道:“请问你们是?有事吗?”

一位女同志说:“我们是镇政府计生站的工作人员,来例行‘三查’的。你爱人在家吧?”

我说:“哦,她人是在家,不过,情况很糟糕,你们的工作暂免吧。”

她们问道:“哦,怎么回事?”

我说:“她患白血病,从市中心医院转回家没几天。”

其中一位女同志立即皱起眉头说:“白血病!这病太可怕啦,花再多的钱也无济于事。镇政府有位副镇长前两年也患这个病,单位为他花几十万元,今年初还是死去。一般农民家庭有人患这个病,倾家荡产也无济于事。”

我说:“既然两位是镇政府工作人员,能否回去给镇领导汇报汇报,给换上白血病这样绝症的病人和家属予以适当补贴?”

她们说:“这个没有办法,首先你们都不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其次对于农民也没有此类福利政策。农村不是有医保吗?可以报销一部分治疗费的。”

我说:“农村是施行医保,我们在医院也问过,可医院明确答复,治疗白血病的有关药物和治疗费用,农村医保基本不能报销,不知道政府为何对农民如此苛刻,我原来义务献过血,可爱人此番重症治病时才发现,原本无偿献的血,用到病人身上就成为天价血,真是应验一句老话‘黄金有价药无价’?”

她们说:“这个问题我们同样没法答复你,只能深表遗憾和同情。社会原本就有很多方面不公平,一碗水怎么也端不平的。患上这种病,患者一般能维持一年半载,病人受苦,家属受罪,唉,你多担待些吧。我们不能帮你什么,再见。”

她们躲避瘟神般快速遁去。

我怀着极端不满的心情回到楼上卧室。妻子已经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正在穿鞋。连忙问她干嘛?她说要小便。昨天以前,她大小便都坚持到一楼的厕所去,而且扶着楼梯勉强能步行。今天,尽管有我帮助,她的双腿已明显乏力,最终整个人趴我背上。

我说:“不要在坚持啦,还是在便盆里解决吧,有我打理,你放心就是。”

她默默地表示听从。我拿来小便盆置屋子中央,她下蹲已经非常吃力,没有我的协助基本不行。

鼻血依然在流,嘴唇干裂的愈加厉害,嘴唇周边都是厚厚的笳壳,泛着血丝。还是吃不下任何食物,就是水,也只能勉强喝几小勺。最爱的吃的水果—香蕉,一整天能吃一个。不能看电视,唯一消遣是就着耳机勉强听一阵她最喜欢听的“丁香花、两只蝴蝶”,伴随乐趣的悠扬旋律和动听的歌声,她眼睛里泛起丝丝亮光,干裂的泛着血丝的嘴唇轻轻蠕动,微声哼唱着。

小胡常来探望。她也只能怨天尤人,悲叹人生的反复无常。她做的最多的是就着棉球,蘸水湿润我妻子干裂的嘴唇,更换堵塞鼻孔的纸巾。历经几天的流鼻血,体内的血液大部分都被排出,可断断续续还在流,哪来这么多?

大嫂打来电话,说李德福的电话号码已经找到,她以短信的形式将号码发到我手机上。我一时之间反倒犹豫起来,该怎么给他说?然而,事已至此也不能不说,硬着头皮拨通电话。

李德福说:“原来是哥!你和姐这两年都在干嘛?也联系不上?”

我说:“先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我现在非常遗憾的告诉你,你姐患上异常严重的白血病,目前已经到晚期,余下的时间不多。你根据自己的情况,看能否回来见你姐最后一面?”

李德福说:“什么?我姐患上白血病?不可能吧?她一向身体都还是不错的呀。”

我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可能的事偏偏在你姐身上发生。我已经尽力!她现在在家里躺着。说的难听点,是扳着指头过日子。”

李德福说:“唉,怎么会这样!我现在所在的工厂辞工条件很苛刻,必须提前两月打辞职报告,否则连请假都很困难。这样吧,我们随时保持联系,看我姐的情况再做决定。同时,希望你们暂时不要把我姐患白血病的情况告诉我爸妈,他们视我姐为轻生,有很深的感情,怕他们知道噩耗后经受不起打击出意外。”

我说:“好吧。”

李德福说:“我姐还能说话吗?你把电话给她。”

我把电话给妻子:“李德福要和你说话。”

妻子眼睛一亮,嘴巴蠕动着,断断续续说:“德——福,你现在在——哪——里?还——好——吗?……”

李德福显得有些激动,电话里的声音焦急而迫切,不停地问。可秀芳说出几句简单的话之后,鼻血猛地喷涌而下,胸膛和喉管剧烈起伏,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我连忙进行适当服侍。二十分钟之后,她昏睡过去。

继续和李德福沟通,都感觉棘手又无策。到底是否赶回来看看也许是姐最后一面,李德福在犹豫中。

午夜,妻子从昏睡中醒来,晕晕乎乎的我立刻惊醒,忙问“是不是饿坏,要吃什么东西?”

她很含糊的说:“要——小——便。”

说完,她挣扎着要下床。右手、右腿分别挪到地板、桌子上,左手、左腿似乎一点也不给力,纹丝不动。

我连忙协助。她左手、左脚依然不听使唤,一点力气也用不上。用大力将她整个人托起。她除右脚、右手勉强可以用点力气略微活动外,左手、左脚彻底不听使唤!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服侍完她,擦擦额头的汗水,略作休息之后,回想到刚才的一幕,感觉无比的恐惧:妻子的症状已经发展到半身不遂,下一步,将会是什么?全身瘫痪、失语……

不行,得千方百计设法扭转局面!

设想的卖肾救妻的帖子,得付诸行动,催催小孙赶紧把帖子发出去。

小孙接过我的电话,含着泪水无奈地说:“好吧,我这就发。不过,你也不要抱多大的指望。但愿好人平安。”

艰难中度过一天。

陆续有一些亲戚朋友来探视,除了道义上的语言安慰,谁都一筹莫展。

上午九点,我正用棉球棉球蘸水擦拭妻子干裂的嘴唇,她突然及其含混地说:“要——大——便。”

她没能像往常那样挣扎着自行起身往地板上挪,而是躺床上动也不动,眼里溢出泪花。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难道,全身不遂来的这么块?”

我的眼角一片湿润,我扶起她的头说:“是不是全身都不能动?”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滚落衣襟。

我悲痛万分。要伺候一个全身不遂的人大便,绝非易事。妈这会在外面屋里忙乎着,我大声喊她来帮忙。妈很不耐烦地进来,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后,唉声叹气地说:“你们两口子的命怎么这么苦,也不知道前世做什么孽?”

抱怨归抱怨。两个人竭尽全力服侍着妻子。她在便盆上蹲近二十分钟,却什么也拉不下来。三个人都急得不得了。半半个小时后,还是没有拉下什么,只好重新将她扶到床行躺下。

我和妈商量眼下的局面。妈说:“看样子,你媳妇也就是三五两个月的大限,现在,不得不将料理后事等步骤提前做一些准备。”

我默不作声。妈叹一阵气,去街上买回“尿不湿”,我给妻子换上。

继续给李德福打电话,告诉他眼前的情况,他说已经递交辞工申请,届时回来探望和照顾姐。我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还来得及。

晚上,胡大嫂等人风雨无阻地来“祷告”。见我妻子已经无法到隔壁房间地板上下跪、作揖,她们就将我妻子从床上扶起来,半坐在床上“祷告。”

妻子含糊不清地“祷告”着,鼻孔里已不是很红的液体缓缓流出。我此时已无法回避,用纸巾默默地擦拭着她鼻孔里的流出物。

父亲也在。他将我叫到外面堂屋说:“你看你媳妇已经成这个样子,连跪着祈求上帝原谅的事都做不到,如果你不想看着她受罪,就听一声劝,加入我们的行列,给你媳妇祷告祈福吧。”

我摇头否决。父子俩谈话不欢而散。

胡大嫂们走后不久,妻子嘴唇蠕动,我将耳朵贴过去,很费劲地才明白,她已小便。还好,尿不湿这玩意特殊时刻也能帮上忙。

又是到午夜,妻子眼睛突然大睁,口齿清楚地说:“儿子呢,叫他过来,我想看看他。”

儿子在老屋同爷爷奶奶住一起,既然提出要见见的要求,不能耽误,我连忙赶到老屋,很费劲地敲开门。爸妈知道我来的目的后,都有不祥的感觉:莫不是病人回光返照?

不容分说,抱起熟睡中哭闹着不肯穿衣服的儿子,匆匆回到妻子身边。

她想伸手抱抱儿子,可除却呼吸急促,喉咙、胸腔里的痰响声更激烈外,无法达成心中所愿。睡眼惺忪的儿子哭闹几分钟后终于清醒,他看见妈妈如此模样,似乎也很害怕,怯生生地说:“妈,你怎么啦?”

妻子很想拿毛巾擦拭儿子不是干净的脸、手,整理儿子穿戴的不很整齐的衣裤,可此时此刻,她已经爱到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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