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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紫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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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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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唱2007》连载

第七十八章

沉默良久,同妈一块回到病房内。妈从秀芳肩部下的被子中取出诊断病例、病危通知书。两样东西拿在我手中,重逾千斤。

在病床边轻轻坐下,仔细端详着妻子熟睡的脸庞。惨白的脸伴随着大块的淤血,延伸到耳根、脖子等处,想必全身都是如此。一双手除却扎着的针头,连接的管线,能看见的也都淤着血。闭着的眼睛周围,青紫色的,已经看不见原来的肤色。

将耳朵凑到她脸上,鼻息微弱,喉咙里似乎有痰堵着,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而心窝处,跳动的特别厉害。

我说:“她这几天吃东西吗?”

妈说:“除偶尔喝一点水,什么也不吃,基本就靠输血、输液维持。”

拿出手机看看,灵机一动,我说:“妈,你在看一会,我出去买个充电器回来,没有电话哪里也不好联系,太不方便。你吃什么?我顺便买点回来。”

妈说:“你看去买充电器吧,等你回来我也出去下。”

匆匆离开医院。汉中通讯市场距此较远,步行需二十分钟,打的五元几分钟就到。USB接口的充电器的确没有,一店主介绍用一款“飞毛腿”万能充电器,卸下手机电板就可以充电。也不贵,十元钱而已。返回时经过水果市场,买下一挂香蕉,去皮的菠萝等零食,匆匆赶回病房。

妈依然在打瞌睡。妻子已经醒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无力地四处张望。看见我,很惊讶。我连忙过去说:“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她声音低的几乎难以听见:“上——厕——所。”

我连忙说:“大便还是小便?”

她说:“大——便。”

急救室里没有卫生间,此布局欠妥。

她两只手都有线管,如何是好?正作难间,妈猛地睁开眼睛。我连忙说:“妈,秀芳要大便。”

妈说:“你等一下,我去卫生间取个移动的座便器来。”

一分钟不到,妈取来一个小小的所谓的移动座便器。妻子输液的那只手好办,举着瓶子支架就是,缠着管线的另一只手如何是好?

妈说:“手上的管线是用夹子夹手指头上的,先取下来,待会在夹上去就是。”

将她慢慢地挪下床,原以为她多少有些力气,勉强可以挪动一两步,岂料他脚一落地,整个人瞬间就要瘫倒下去。我连忙用力扶住她的腰和肩。妈搭手,揭开她的裤带。娘俩一起伺候,忙乎近二十分钟,妻子才“方便”完。将她扶回到病床恢复原样,我和妈都是气喘吁吁。10多天来妈一个伺候,该有多作难呀!

我说:“妈,最近以来辛苦你啦,你到外面旅社开个房间,好好休息一两天吧。”

妈说:“不用,我年龄大,没有多少瞌睡。我出去吃碗面条,很快就回来。”

妈话说完转身出去。我对妻子说:“吃点水果吧?香蕉还是菠萝?”

妻子略微点点头说:“菠——箩。”

我将菠萝递到她嘴边,她嘴唇蠕动一阵,并没有咬下一丁。我明白,菠萝较大较绵,她太虚弱,连这个其实很脆的水果都咬不动。我心中涌起阵阵悲凉。

没有水果刀,我毫不犹豫将菠萝塞到自己嘴里,咬下小小的一块,再取出,递到妻子嘴里。采样如此方式,她勉强吃下几小块。再剥一个香蕉,她吃下半个。

她说:“我——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治——不——好,我——们——回——家——吧。”

我说:“没有的事,一定会治好的,你放心。”

她说:“别——骗——我——啦,我——什——么——都——知——道。”

我说:“只要筹集到足够的钱,就有希望换骨髓,换过骨髓就和正常人一样。你放心好,你才三十多岁,还有大把的日子要过呢。”

她说:“别——安——慰——我——啦,回——家,我——不——想——死——在——医——院——病——床——上,不——想——死——后——身——体——被——火——化。”

老家没有施行逝者遗体火化的强制规定。而在市区、周边平原县区,逝者遗体必须是强制火化。没有施行遗体强制火化地区的人病逝于市区医院,其遗体也不能从医院拉走,会被强制送到殡仪馆(火葬场)。

护士例行查房,开出今天的药方,输血,输液是主体,还有一些口服药。护士说:“患者预交的医疗费到现在已用完,为不影响正常医治,请你们务必尽快到交费处交费。最好一次交个三五万,这病没有几十万下不来的。”

护士做好相应的护理程序后,出去。看着鲜红的血液一点点滴进妻子的血管中,我心中惆怅无比。

手机已充电半个钟头,取下电池,开机,给几位关系要好的原同事打电话,发求援短信。还好,平时关系一般的原同事表示会抽时间来医院探视,而经常在一起吃喝的几位“哥们”,则无声无息,电话被挂断,短消息不回。

导医小姐推门进来说:“你是患者的爱人吧?主治大夫让你过去一下。”

我对病床上的妻子努努嘴,导医小姐心领神会地说:“好的,过一会再去也行。”

坐在病床边,我握住妻子的手。她安详地闭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喉咙、胸部似有东西堵塞。想说说话,此情此景,也不能够。唉,下一步究竟何去何从,我视觉模糊,脑海昏昏。妈回来,让她照看着,我去找主治大夫。

主治大夫是位年龄不超过35岁的男士,戴副近视眼镜。他说:“患者的状态非常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其生命不会超过三个月。”

我说:“及时治疗是怎么个治疗发?”

大夫说:“化疗。不过,化疗的风险也很大,具体要看患者的身体状况和抵抗能力。有的患者化疗后病情会得到控制,有的患者却为此不治身亡。”

我说:“难道一点把握也没有吗?”

大夫说:“化疗本身对身体伤害极大,有极高的风险性。在成功抑制癌细胞和成功率方面,只能遗憾地说,其把握和治愈率都等于零。”

我说:“那化疗要多长时间?大概花费多少?”

大夫说:“这个也不好说,总之三五万是不起作用的。具体由收费处通知。”

大夫说:“病危通知书已经下发,你们至今尚未签字。你们在好好商量一下,马上要进行化疗治疗,病情能否控制的住,这是最关键的。”

我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道:“经过化疗以后,患者总会有一线生机吧?哪怕百分之一。”

大夫说:“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一点把握也没有。手术通知书上的条款很详细,你仔细看看吧。话不多说,我很忙。再次提醒你,病人这种类型的恶性淋巴系统肿瘤非常凶险,随时有生命危险,无论采取何种方式,你们都要尽快拿主意,拖不起,耗不起的。”

让患者家属签字的手术通知书上的条款很苛刻,凡治疗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均与医院无关,所有风险由患者、患者亲属完全承担。绝对的不平等条约!

心情沉重地回到急救室,妈焦急的眼神望着我。妻子半睁半闭着眼睛。血浆通过管子缓缓低流进她的学管理。仪器显示屏上的曲线不停地波动。

我使个眼色,随即开门出去来到走廊里,妈紧跟着出来。走廊的凳子上坐着不少人,妈显然同部分人很熟悉。有两位大神询问我妈情况如何。妈自然唉声叹气。

一位大婶说:“唉,这个病,不治也罢。花大把的钱,结局无非人财两空,活着的人日子就难过啦。”

妈说:“也是呀,可不给医治也不行呀。你家里的那位怎么样?”

大婶说:“大夫说最多还能活三个月时间。今天开始办出院手续。与其花钱在医院等死,不如回家待着。”

我把大夫的一番话告诉妈。妈说:“前两天大夫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天哪,这可怎么办呀?”

我说:“事到如今,砸锅卖铁也得对付着。先交点钱吧,下午我去想办法筹款。”

妈说:“你又能借到多少钱呢?我手里也没有几个钱,假如你借不到钱,我手里有限的钱又全部交给医院,下一步又给怎么应付呀?”

妈急得要哭。

我说:“先交两千块钱应付吧。其余等我回来再说。”

分头行动。我回到急救室,妻子充血的眼睛四处张望。我赶紧过去凑到她嘴边问:“怎么样?好些没有?”

她说:“好——难——受,大脑、胸膛里像飞机在飞,嗡嗡嗡响个不停。我想听歌。”

麻烦,耳机同充电器一样落在家里,而手机MP3外置喇叭有杂音,音效大打折扣。既然妻子提出要求,我还是打开MP3。“两只蝴蝶、丁香花”的旋律飘荡满屋。妻子睁大眼睛,脸上有些兴奋,嘴角蠕动着,似乎随着旋律在哼唱。

妈闪身进屋,她显然对音乐不感冒,不满地说:“都啥时候啦,还有闲心听歌。刚才去交费,收费的人见我交两千,很不满意,说这点钱半天时间就会用完。还说这种病,一次交一百万都不多。”

妻子身体摇动,似乎竭力想坐起身来。我连忙劝阻,将枕头再往上挪挪,让她的头、背略微上仰。她嘴角蠕动,看样子想说话。我连忙关掉MP3.

她说:“妈,你怎么还去交钱?不是说了回家吗?我这个病,看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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