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正蒙头大睡,一阵敲门声起。颇不情愿地打开门,不速之客是张经理。他说:“赶紧收拾收拾,马上到舟山去。”
我正想问“去干吗”,他已经转身下楼。匆忙收拾来到公司,李总说:“公司16号船在舟山‘一本万利’海船修造厂大修,趁此机会不少船员都离船回家探亲,导致船上人手缺乏,你俩距开课时间还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船上帮着打理一些杂务。我将亲自去,还有海务、机务经理,张经理也去。”
我说:“需要把行李拖过去吗?”
李总说:“不用,还要返回杭州上课。”
上午十点整,公司一部奔驰、一部‘依维柯’载着各色人员上路。车穿过舟山市区,过隧道,再穿越舟山本岛腹地,眼前居然呈现大片农田。个别山头竖立着海防炮,不知道是真家伙还是伪装。岛西北角海边,是一大片船舶修造厂,16号船停在一个巨大的旱船坞里,不不少人在上面忙碌。
接触修造厂的老板,我看看维修项目,三十七项,不简单!最费事的,恐怕是船外壳整体除锈、喷漆。李总要求消减一些维修项目。经机务经理、船上轮机长互相商量,减掉自身技术力量可以修理的项目。三十七项瞬间只有二十二项,修造厂老板很不高兴。
分配给我和小胡的工作是督促施工人员按照规范做好船体表面除锈,上防锈漆、防腐蚀漆。因为是成品油运输船,还需进行防静电处理。
原以为白天来船上工作,晚上可回岸上旅馆居住,可李总说:“让船长给你俩安排个房间,吃住都在船上也方便。”
胳膊拧不过大腿也。
真没有料到,船体表面的除锈还很复杂。一台大功率的空气压缩机,一杆有些复杂的喷枪,喷枪使用的“子弹”是米粒大小的褐色沙粒,据说是提炼铜矿后的废弃物。沙粒通过喷枪以极大的冲击力撞击船体表面的铁锈、油漆,喷枪扫射过后,铁板就变得雪白,效率蛮高的。巨大的噪音和飞舞的沙尘让人很难受。偌大的船体表面各处喷砂除锈工作持续四天结束后,该上油漆。承包油漆工作的安徽小伙小李介绍,共需要各种油漆、中和剂数等百桶,价值十多万元。
李总这些天也基本待在舟山,除却修船,还在筹划公司搬来舟山的事宜。第五天一大早,李总等人来船上找到我,介绍随行的另一位男子。该男子叫小赵,是油漆供应商。此后根据船上的工程进度,他每天送油漆来,我负责签收和保管油漆,施工人员需从我手里签字领取油漆,废油漆桶也回收。修造厂提供一间小小的铁皮屋当仓库用。
只要天气晴好,油漆工白天晚上干活,我俩也不得安生。船上大型发动机、油舱底淤泥的清理等工作同步展开。连日暴晒,我和小胡均被晒的脸膛、手臂、大腿黑黑的。船上的两台发电机也完全拆开大修,没电,空调、电风扇无法使用。太阳的暴晒使船变成蒸笼,白天晚上都难以睡着。第七天,油漆结束,共使用接近四百桶各种油漆、中和剂,价值十一万多元。由于种种原因,废油漆桶只回收三分之二。李总为此怀疑其中有猫腻。我则冤枉的要死。而具体进行油漆施工的小李则说按照行业标准,使用的这些油漆和中和剂,已经属于“减料”行为!
其他维修项目同步完工。船厂工作人员打开船坞临海的水闸,放海水进入船坞内。随着汹涌海水的涌入,船慢慢浮起来。将船驶出船坞,停靠在两百米外的码头上,补充给养物资,也等探亲的部分船员回来。
我松一口气,大功告成,可以回杭州休息。岂料张经理说:“交通学院的培训课,你们能赶上的那期定在八月二十二日开学,距今还有十二天。李总让你们跟随16号船,到东北营口港跑一趟,回来在上海卸货,你们顺便下船。从时间上来说完全可行,你们觉得怎么样?”
既然是李总决定的事,还能怎么样?
预计船要停到明天下午五时才有可能人员凑齐,起航。这地方待烦,我和小胡商量,到舟山市区玩到明天再回来。问修造厂的人,被告之沿着大路往前走两公里,就能搭上到市区去的班车。我俩兴冲冲地上路。到市区,举目四望,长舒一口气,仿佛从原始社会回到现代文明中。
干嘛去?先上网解解馋。十多天没有上网,打开电脑的瞬间别提多亲切。扣扣里有不少留言,“东海美人鱼”的留言最令我关注。自从第二次公园约会后,我只给她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到杭州和此次到舟山,也几乎没有和她联系过。该不该继续交往,我有些纠结。
犹豫间,她上线,很快发问:你在舟山?什么时间来的,也不和我打个招呼?我令你很讨厌吗?
我忍不住回复:很抱歉,我是有家室的人,不想继续对家人和你造成伤害。你年轻又漂亮,青睐你的男人肯定很多……请谅解!她说:不要这样说,我只是想将你作为一个好朋友看待。男女之间,不一定非要有男女之事吧?
一时间我到不好说什么。谈过此行舟山的目的。她说:我请你俩吃晚饭?下午五点半,“老地方”见。我没有拒绝。小胡怎么也想不明白会有什么人请吃饭,在雕塑前等候的时间里他不厌其烦地问。我则故弄玄虚,含糊其辞。
一穿着淡蓝色碎花短连衣裙的女子来到我们跟前。我尚未开口,小胡咬着我的耳朵低声说:“服装店的美女,要是她请吃饭就太好啦!”
“东海美人鱼”手伸向我:“你好!让你们久等。”
我握握她的手。小胡目瞪口呆,连手也不好意思握。
她说:“前面有几家海鲜餐馆,很实惠,去那里吃饭吧。”
我表示不怎么会吃海鲜,还是吃普通餐好。她笑着同意。我和她并肩走在前面,小胡跟随身后。进一家土菜馆,点“老鸭煲”,鱼,虾,螃蟹等。有小胡在场,气氛有些拘谨。此情此景,吃饭时间不会很长,四十分钟用餐完毕。该道声“再见”吗?
她说:“你们晚上住哪里?”
听说还没有确定后,她说:“这附近也有不少宾馆,就随便住下吧。”
不好推辞,就由她安排。一个不错的标准间,她坚持付钱。两个男人一位女同志,待一个房间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别提多别扭。小胡说要出去逛。看他的眼神打架,我知道这些天在船上没有休息好,此刻这么舒适的床,焉有不困之理。
我说:“你休息吧,我送她回去。”
……经过几天的航行,船进入位于渤海东北方向的“鲅鱼圈”,也就是辽宁省营口港水域。船抛锚待命一个晚上。次日上午九点获准靠码头。该港口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货船进港必须雇请领航员和拖轮,而且费用不菲。按照约定的时间,一小渔船载着领航员靠近我们船。水手长放下软梯。领航员踏上两步后船随着海浪摇晃,领航员打两个趔趄,上船后他先发火,说船员软梯都不会放,要向海事部门投诉。船长连忙递烟倒茶,好言好语伺候。
起锚时间已过,领航员手拿望远镜,占据驾驶员席,就是不发起航的指令。船长明白,领航员要小费。船长请示李总,得到最多两百元的指示。船长将两百元钱递给领航员。对方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生硬地拿起高频无线电话说:“港调港调,请马上给好运油16号船派两艘大拖轮来。”
有些港区水流较急,船只进港需要拖轮拖和顶。当然,没有免费的午餐,拖轮费不低,一条小拖轮(3000吨级)出动一次费用三千左右,大拖轮(6000吨级)翻倍。很多港区的潜规则:同领航员关系处理不好,本来用一艘小拖轮即可,则会被叫来两艘大拖轮,多花数千甚至上万的冤枉钱。
船长见领航员呼叫两艘大拖轮,知道其中奥妙,连忙再次请示李总。当船长把伍佰元小费递到领航员手中,领航员这才接过,并放话说:“现在,这里的行规最低都是五百元小费,同行都是这样收取的,我不能破例。”
领航员再次拿起高频无线电话联系港调,吩咐派一艘小拖轮即可。
船靠码头,上船“化缘”的各色有签字权的港口工作人员蜂拥而上,船长、大副疲于应付,见人都说好话,凡需对方签字画押都得发小费。我看着头大,对这些人的无理要求深恶痛觉。想到以后也要讨好、收买这些人,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油装好,离港手续办妥,驶入正常航道后,船长当着我和小胡的面算发出去的各种小费,一万多,几乎超过办理法定手续所缴纳的费用。
船经过三天多时间航行,顺利进入长江航道。照例也请领航员,照例小费不可避免。船需通过吴淞口进入黄浦江,提前要给海事部门汇报。进入黄浦江后,航道变得较为狭窄。不当班的大副跑到船首立着,我跟过去,以为他也是看风景。
他说:“我不是来船首看风景,而是根据规定,在航道狭窄、来往船只较多的水域行驶时,要派专人到船首瞭望,术语称之为‘瞭头’。”
以为船要经过上海的标志性建筑电视台、经经贸大厦等,却被船长告之卸货地点在杨浦大桥下面的某部队油库。遗憾,电视台的塔尖已经可以看见,可船却靠码头。因为是部队油库,没有人上船来卡脖子索小费,海事局的手续则不能免。办好交接手续,经过部队大院到街头,哈哈,是“浦东大道”。叫出租车,拐上杨浦大桥,到浦西,再到兰州路上,海事局在此。意外的是水上派出所收取船员每人四十元治安费……总体说来,上海基本没人到船上巧取豪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