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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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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旅程》连载

第四章 步入军旅

1968年9月,经过推荐与测试双重考核,小霸王徐闯顺利进城去上了高中。

这时候的他已经十六七岁,有了教训不说,也到了懂事的年龄,自然也就不再轻易去与人争强斗狠了。而这地方人呢,也就再没人叫他“小霸王”了。毕竟,这“小霸王”三字,若是单从字面来解释,既有勇武、彪悍的一面,但也有蛮横、霸道的意思在里头。更何况,就这地方的习俗而言,这样的称谓毕竟贬多褒少,再这么叫下去,指不定就会让人产生误解,招来异样,尤其是在人前人面。

徐闯进城只念了不到一年的书,就没了兴致。究其原因,他是个好强且又轻易不肯输掉面子的人,见雪琴开始疏远自己,也想在学习上能够长进。于是,白天黑夜扎在书堆里发起蛮来,无奈他在家时就只顾着玩耍,虽然凭借聪明头脑和老爹大队长的头衔,勉强上了高中,但他脑子里,原本就没装进多少书本上的东西,想要在短时间内蹿到去与人比肩,那又谈何容易。更兼他方法欠妥,在快节奏的求知环境中,没能够循序渐进,把握要点,也就不免顾此失彼,直到最后乱了方寸,落到了尾子上,也就自个懵了。

“怪事,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就这么笨了……这木瓜脑袋,怎么一点也听不进去,是不是进水了?”自惭形秽的徐闯,见紧赶慢赶皆不奏效,一筹莫展,再拿自己与优等生的雪琴两相比较,就更傻眼了。就这样,一向自负的他心里一旦失衡,便觉连头都抬不起来。久而久之,颇感困顿,也就对雪琴没了想头,如此压抑太过,也就难免萌生去意。

次年10月,正是部队征兵的季节。

徐闯由此终止了学业,带着美好愿望,踏上了他人生的第一个征程。

为了不再让赵雪琴小看,他暗自下定决心,如果不能功成名就闯出一条路,他将终老异乡不再见她。因为,赵雪琴的好些话,已经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劳驾你离我远点……读什么书呀,再这般厮混下去,各自回家放牛去吧……你呀,朽木不可雕也,怎么还好意思进进出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你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只知道在篮球场上蹦跶,传出去羞死先人了,咱靠山屯没你这号人……”

赵雪琴的这些话,原本是为了刺激他,让他发奋努力,两人齐头并进。关于这点,徐闯也是清楚的。但是,感觉回天无力的他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是面无表情,不卑不恭,任凭她去数落。而下定决心锐意进取的她,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连说个话都是尖酸刻薄,极具讽刺意味。这样的情形,要怎么来调和又怎么能调和得了呢?或许,离开学校,便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一句话,眼不见心不烦嘛!

踏上北去的列车,徐闯来到了部队。

三个月新兵训练——磨、爬、滚、打,二十公里的负重急行军结束,他已是首屈一指的标兵,训练没过半便已协助教官去做示范动作,并担负起了所住宿舍起居、作息和卫生监督等多方面的事务来,像是一个值日官,凡事也都尽职尽责,从不马虎。每次写给家里和雪琴的信,虽然不能用文采飞扬来形容,但却颇有几分气势,似乎真能在广阔的军营中大显身手,给做一番事业出来。

然而,新兵训练结束后的分配,还是让他始料未及。本以为凭借三个月的出色表现,他的岗位不是留教导队便是去机炮连,其结果,却被分配到了教导营下属的三连一排一班去喂马,做了个名符其实的“马官”。

接到分配通知那一刹那,他很错愕,很快就去找新兵连连长提意见。

“我要求去一连。”

“为啥,有足够的理由就说给我听,否则没门!”

“到了机炮连能够学到更多的本事。”

“一样!”连长审视他片刻,不容分辩地说,“服从分配,执行部队纪律,这事就这么定了!”

徐闯稍作迟疑,闷闷不乐地转身走出。

三连驻地位于大青山腹地,是整个集团军唯一保留下来的,饲养和训练军马的场所,这地方水草丰茂,气候宜人。

既然一心想着出人头地却又无力去改变现状,徐闯还是耐住了性子。觉着万丈高楼从地起,要不多少受些苦楚与磋磨,等将来又如何能担当大任呢!更何况在训练的时候,部队首长也曾说过,部队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分工的不同,都是在为人民服务。仔细一想,“也是!部队不就是个大家庭吗,什么都得有人来做,是骡子是马,定要拉出圈门一试,才会有人知道的。”这样一想,他也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委屈的,于是,严格执行部队纪律和喂马、驯马的操作程序,马厩也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完了又帮助别人,主动去找班长、排长要任务,如此这般,半年已是副班长。再半年更上一层楼,做了军马一班的班长。

闲时旦有机会,他便在枪头吊上一石块,屏住呼吸空枪练瞄准力、注意力和稳定性,偏生他又有这个天赋,每次打靶或射击比赛,皆弹无虚发,代表所在师参加集团军一年一度的大比武,射击单项以并列第一的成绩,为师里赢得了荣誉,也因此立了个二等功。每次写家书和寄给雪琴的信,自然忘不了将所得荣誉一并报喜,只没提那养马一事,仅言在教导营下属的一排一班,一笔带过。

信寄出十天半月,见通信员到来,他便按捺不住抬头张望,留心有没喊到自己名字。人走了还痴痴眺望,琢磨他会不会忘了什么就又折头回来,却一次也未能如愿。

每次寄给雪琴的信皆如石沉大海,不知她是看了还是扔了,如果不看,就不知自己的努力与付出,那就太可惜了。毕竟,自己所有的立功受奖,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他也不气馁,不管什么样的逆境,他总是能够找到一些看似合乎情理的理由,来自我安慰。自认为这段时间雪琴还在读书,还有的是机会,俗话说“守得云开见明月”,一旦机缘巧合,相信一定会有自己崭露头角的一天。到了那时,与她为伴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说来奇巧——徐闯分到军马场没多久,就分来一匹叫做“雪青”的白马。那雪青颇通人性,曾经跟随部队在西线驰骋征战多年。在追剿地方分裂势力及持枪暴徒的时候,曾经两次救主。危急之中,撞翻过把枪口对准我方人员的歹徒,出色地完成了部队所赋予的各项任务。这些功绩,都被记录在案。

徐闯并不知晓雪青的过往与功绩,只听说分到一老马就皱起了眉头,一天到晚闷闷不乐。

雪青从数千里外来到大青山,才下火车,第一次与徐闯见面,便似认主一般轻轻地露齿嘶鸣。徐闯微微一颤,连忙走上去拉住缰绳左看右看,然后从头摸到尾稍。显然,它的雍容飘逸超出了他的预期。经过测试,它的耐力与稳健更是让他刮目相看。于是,他脸不再终日为愁云所笼罩,偶尔也有了轻松有了绽放,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有时,他甚至感叹自己很有缘分,便对那雪青倍加爱护,无聊时窃笑雪琴、雪青都与己有缘,似乎两者皆为姊妹。而她们,也像真有什么共同之处似的。

在某个时段,他甚至觉得见雪青如见雪琴,它甚至比雪琴更识大体——见第一面便已是惺惺相惜了。哪像有的人,越处越生,冷漠到连信都不愿回上一封,完全抛弃了十几年青梅竹马,患难与共的情分!

来到部队就快两年,他寄给雪琴的信已达二十封之多,而自己却片纸未得。如此,又不免让他越发地慨叹起牲口有义人无情来。有了这般钟情,日复一日进出马厩,他眼,便免不了时常落在他所钟爱的雪青的身上。他精心呵护它,总是用更多时间,把它牵到暖和太阳底下去洗刷。雪青只要不动嘴他就猴急,有时候连觉都是在马厩里睡。

光阴似箭,转眼已是两年有余。

这段时间,徐闯虽然没什么大的作为,却也因为工作积极主动,成效显著给记三等功一次,并荣升为三连一排的副排长了。

转眼到了第三个年头,徐闯每年除了照例短时抽去训练新兵,其他时间还是养马。这已是第七次写入党申请,可组织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落实。此时的他不免有些心急,觉着如此虚耗光阴,长此以往,哪还能够出人头地?有了这样的心理,他便时常唉声叹气,间或抱怨上面太抠,每年只发两匣共计二十四发子弹,还得不到打。这样兵种,一年干到头却连枪声都听不到,又不适时组织实弹演习或射击比赛之类的活动,来振奋一下人心。就只会下死命令,提着空枪玩命似的在山野间奔跑叫嚣,几年下来,还不是连枪都给丢生了。主席语录:备战备荒!这备的是哪门子的战呀?莫到时真打起仗来,就又慌作一团!

不久,这样的闲言怨语,被与他同为乌蒙山人,一同入伍,又一同作为副排长候选人的一排三班班长李占军,报告到了指导员李准那里。全文只加上“什么”两个字,就变成了曲解、篡改主席语录——什么备战备荒,这备的是哪门子的战呀?莫到时候真打起仗来,就又慌做一团。

这样的叼状,立刻引起了连里的高度重视。指导员李准反复询问了当时在场人员,理清头绪,并在小范围内做了通报。

李准在调查后认为:“确有其事,但李占军的报告却有断章取意之嫌,并没准确、客观、公正地来传递原话。当然,李占军敢于反映情况的做法,无疑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有些话要耳听为实,不应该道听途说,要注重事实,以事实为依据。主席也曾说过,‘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

支部会讨论后认为:徐闯并没犯主观意识方面的错误,虽然有时言辞偏激,但鉴于其平时的工作表现,不予深究,拟给予记小过处分一次,以观后效。与此同时,为了缓和气氛,以便于开展下一阶段的工作,连部把一排三班班长李占军与二排三班班长张阔对调。

事后,李指导员和王连长把徐闯单独叫去谈话。

指导员和连长,首先对他两年来所做工作表示了肯定。

指导员李准说:“小徐啊,不用我们多说,你所做工作都是有目共睹的。你的组织问题,本来连里已经考虑过了,准备过几天就报上去,但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就另当别论,就只能暂时摆一摆啰!”

“这……”徐闯一个激灵就又恢复了平静,一面觉得自己太过莽撞;一面又感觉这样的处理方式太重,太不可思议了。

接下来,徐闯又听取了连长和指导员,对于现阶段国内国外形势的分析与判断。

连长王坤说:“接上级通报,苏修策动我边民叛逃,陈重兵于中苏、中蒙边境。箭在弦上,我们在加强临战训练的同时,还要尽可能的节约战争资源,以备战事来临!”

徐闯凉气倒吸,没听几句就不无忧虑地皱起了眉头,仿佛有块石头压在心头似的。

看着徐闯吃惊的表情,王坤接着说:“在这个特殊时期,全军的步调要高度一致。当然,你还不了解现阶段我们所处周边的环境,更不能意识到,我军在后勤保障和弹药补给上所面临的困难……我们独处于苏、美两个超级大国的夹缝之中,台湾的国民党军,也在不断地收集我军的信息情报,从多个方位来骚扰试探,并企图染指越南战场,想利用在越南的美军,来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他们把越南战场,当作了围堵进攻我大西南的跳板,以便从中渔利。”

徐闯听到这儿,立马就坐正了身子。

“这可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指导员李准接过王坤的话说,“苏修骑兵,早在二战结束后不久就被淘汰了,就只象征性地留下一些编制。他们几乎把所有的陆军,都改造成了现代化装甲集团军群和摩托化步兵,还有战略导弹部队。就目前而言,我国的军事工业,还不足以应对一场决定国家生死的大战,而这些军事工业所处的地方,又大半是苏军虎视眈眈下的北方重工业区……”见徐闯脸上不时皱起眉头,顿了顿又说:“我和连长都认为你是一个好兵,同时也可以说是一个优秀的基层指战员。战争就需要像你这样能够出生入死,敢于对国家和人民担当责任的人。一旦战争来临,国家存亡,人民生死,就全都掌握在了军人的手上。因此,每个中国军人,都应该去思考,该如何坚决而果断地,去执行中央军委的战略方针和军事抉择,并以钢铁般的意志,彻底地去战胜强大的敌人。而最终胜利,除了取决于我们对国家和人民的忠诚,技战术的水平,还离不开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战争资源,它包括每一粒子弹!”在说到“每一粒子弹”的时候,李指导员刻意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地看着徐闯。

徐闯一脸肃然。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多了一份惭愧与不安,感觉自己说话行事太过冒失,他就很不自然地向王坤和李准笑了笑。王坤李准看在眼里,对视一眼也都笑了,都把眼去看徐闯。

徐闯心潮澎湃。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感受到了战争的召唤,心情既紧张又激动。

李准说:“我和连长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觉得你在技战术方面,具有一定悟性,具备了传统军人应有的军事素质和身体素质,在工作上也是积极主动,有表率作用……”李准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徐闯,见他神态镇定,精力高度集中,没有丝毫自满、松懈的意味,心中称许就放缓了语调:“这度时期,上级首长比我们更忙,工作压力更大,你的几句闲言碎语,我们也就不准备上报了,以免带来更多困扰。当然,话不能乱说,尤其是在主席语录的引用和阐述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加一个字或少一个字,有时意思都可能截然不同甚至相悖。一旦意思相悖,那就等于犯了政治错误,就可能把自己给推到风口浪尖……”缓了缓又说:“这个事情幸亏是出在我们连队,由我亲自下去调查,也还有第三者在场,并能够出面对质、作证,才不致酿成祸患。否则,这事要是出在某些思想偏激的连队,恐怕这个时候,你已经走在被押解回家的路上了!”李准在说到后半段的时候,不但加重了语气,还用手指接连去敲击桌面,以示警醒。

“哦……”徐闯感受到了,凉气倒吸,一脸肃然。

“今天的话就谈到这里!”李准站起来,拍着徐闯的肩膀激励道,“总而言之,吃一堑,长一智,关键是你要能够从中吸取教训!”末了又说:“好好干吧,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求上进,所以才会主动要求任务,也才会写了这么多份入党申请,相信作为军人,只要有决心有毅力,一定会有你施展抱负的一天!”

一堂政治课下来,徐闯热泪盈眶,心潮澎湃。他向连长和指导员作了诚恳而深刻的检讨,并表示绝不辜负部队首长的期望,真要打起仗来,他将当仁不让,第一个要求去上前线,为国立功。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几天,这件事就被人以匿名方式,上告到了李师长那里。

王副政委代表师党委率队前来调查处理。

王副政委虽然对三连党支部将整个事件隐匿不报的做法,提出了相当严厉的批评,但在听取连长和指导员的汇报后,他还是维持了三连党支部,对于此事的处理意见。王副政委责成三连党支部以书面形式,准确还原事情的经过,并希望能够以此为鉴,在全连展开思想政治教育,以便做出更深刻的检讨来。

“我说同志们哪,”王副政委语重心长地说,“军队无小事,思想工作更是无小事,它关系到我们的战士,能否在任何条件下,都能坚决而忠实地,去贯彻执行中央军委的战略意图和军事抉择。现在是非常时期,对于思想政治工作,尤其是基层的思想动态,我们一定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并给予高度关注,要本着对党负责,对我们战士负责的态度来看待问题、处理问题,千万不能麻痹大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少走弯路。也才能迅速而有效地,把我军的思想政治工作,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王副政委的讲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一度时期,徐闯除了干好本职工作,又从指导员那里,借了几本有关军事方面的书籍来阅读。没多长时间,他就对书中的单兵作战技术,战争指导原则都有所领会。尤其是《孙子兵法》一十三篇,他虽有诸多地方不甚明白,但所有字句,却已了然于胸,只待找机会寻人请教或在闲时参悟。

他精心地呵护、调教他的雪青,每次都如同见到雪琴一般。他喜欢脸对脸地蹭它,就像一对耳鬓厮磨的情人,他要它做一些特定动作,或跳上去快马一圈。

他幻想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够骑着雪青去爬山涉水,万里戍边,在冲锋陷阵的号角声中驰骋疆场。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他想起南宋大诗人陆游晚年所写诗句,感受到其中的苍凉与悲壮,同时也领略到了这位年迈的爱国诗人,不顾自己早已经年老体衰——七十四岁仍然准备去守疆拓土,力图用收复中原,来报效国家的高尚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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