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早就做好了,全都用空碗翻过来罩着,摆灶台上保温。徐闯进门就直接入桌就席。
桌上之人除了明子两口子,就只徐闯、大伟和明子他爹一共五人。席间讲到要建电站,一个个也都叫好,只是在选址一事上,却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徐闯讲了建电站的先决条件,话音未落,大伟就抢着说道:“照这么着,就在西阳河里扎坝算了,水大不说,就在大路边上,要建多大就建多大,方便着呢!”见众人都不言语,又说:“别的没兴趣,但建电站的事,我可是举双手赞成,倾全力支持的呢,出力出人都不在话下!”
“哪个说的?”明子不屑一顾,反驳道,“我看还是野猫沟最好,水不小不大,正好,一根管子镶下来就行了,那地方省事得很。在西阳河里筑坝太费事咱不讲,单说水这么大,等到了雨水季节就更了不得,一不小心就会决堤,把机器和房子通通冲走,给弄得鸡飞蛋打,这可不是闹玩的,咱们村可没这个本钱来折腾呀。”
明子他爹则说:“在我看来,再没有比从祝家村下来的大拉沟更好的了,就跟瀑布一般,打到手上都很疼,冲力大得很呢!”
“咋不是,再没有比那地方更合适的了。”大伟把手往大腿上一拍,也跟着叫好。
“那里恐怕不行,”徐闯说,“那个不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只要一上阵,就会有人来扯皮的。我记得我们的界线就只到羊叉沟,再过去就是祝家村人的了。再说,他们跟我们不是一个公社,怎么都不好去协调嘞。”
“算了!”明子摆手说,“打消这个念头吧,跟祝家村人做事,迟早是会扯皮的!”缓了缓又说:“那边的人横豪得很呐,就凭大伟那几个舅舅舅外公,想要占他们的便宜门都没有,更不要说其他的人了!”
“这倒也是,”明子父亲说,“祝家村人不讲道理,一个个难缠得很,还不等你建好电站,他们就想着如何来生歪方,找茬头了。”
“他们肯定也想灯亮!”小美不假思索,冲口说道。
“根本就行不通!”明子摇头说,“什么想亮不想亮的,开什么国际玩笑嘛?这是要掏腰包的,建个电站要的是钱呐!千万裹搅不得,祝家村人我再清楚不过,还是另自选址算了!这边他们是有亲戚的,等到时候轻也不是重也不是……”一边说,一边把眼看向大伟。
“管他哩!”大伟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大不了等到时候去找我小舅,让他出面帮忙就是……”大伟小舅是省铁路局的工会主席,位高权重,在老家自然是能够说上话的。他要肯出面的话,肯定能够帮靠山屯人把事情给摆平。
“不对!”明子不以为然地说,“有时候,亲戚更不好说话嘞!等到时候他们说,‘这水电站我们也是要建的,你们靠山屯人还是把设备撤走,到别处去重新选址去吧!’那又咋办呢?”
“不怕!”大伟听了明子话,即刻红脸说道,“什么亲戚不亲戚的,那个地方能够出头的,不就是我几个舅外公和一帮子舅舅吗?这年头,谁能忙在前头就谁的,怎么就怕起祝家村人来了?就好比你家小美,本来是我行在前头,却给你背着我悄悄去勾搭上了。既然落到后头,那我不也只能干瞪两眼,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建电站也是一样,先入为主,咱怕个逑啊!大不了就组织人马,跟他们祝家村人狠狠打上几仗嘛!”
明子他爹和徐闯一听就都皱起了眉头。
明子呢,眉头一拧就把脸拉了下来。小美看在眼里,借口热菜赶着离开了桌子。
“什么叫作勾搭?”明子几口酒下肚,这时的他再不怕脸红,而是瞪大了眼睛嚷道,“我可是有三媒六证的,就连媒人都有两个,一个胡四,一个小五婶,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怎么就被叫做勾搭了?”缓了缓又说:“今儿你得给我把话讲清楚了,不然我就跟你没完!”说完,红着脸站起来,摆出了一副准备撕破脸皮的架势。
明子他爹一看就傻眼了,但这时的他已经没了退路,只得借着肚里那三分酒气,也随儿子翻了脸,把脖子拉得老长。
“你这比方就打错了!”明子他爹声调震颤地说道,“你说这话明显是不负责任啊!你想——你家一没托媒人,二没下聘礼,怎么就成你的人了?我家可是有三媒六证的,参与去迎亲的人咱不说,就连介绍的媒人都有两个。一个叫胡吃,一个叫小武神,两个都是在社会上闯荡的,本事可大了,从来不怕人的。就是你老子这会子过来,他也得去打听打听媒人底细,然后在坐下来摆事实讲道理,论个曲直是非……怎么说都是一个村子的,浑来不得嘛!”
“胡吃个屁!”大伟瘪嘴道,“还小武神呢?不用拿大话来吓我,不就是马车匠胡老四和那个叫做小五婶的骚婆娘吗?这两人是什么角色我再清楚不过,不用你改名换姓来作介绍,吓不倒我的。你们要是不服气,等明儿我就去教训他两个一顿,定要打他们个屁滚尿流,满地找牙!”
徐闯知道大伟之所以这么说是在虚张声势,并没做声。而明子他爹则一脸惊惶,一会把眼看向大伟,希望他能够有所收敛,不要把祸闯大;一会又看向徐闯,希望他能够出面来阻止,可他看来看去都是枉然。
眼见大伟气愤难当,而徐闯却淡定如水,明子他爹心中十分惶急,只一个劲地喘着粗气。拿眼去看儿子,见他没做任何反应,只得放下酒碗,再一次把脸阴沉下来。
“别扯远了!”小美热菜端过来,一边放桌上一边打破沉默说道。见众人依旧没声,就又唯唯诺诺地抱怨了一通:“这都怎么了,在这个时候还说这些话干啥哩,这有意思吗?叫我说说出来羞死先人了!”
大伟也知出言不当,但长时间憋着这口怨气,既然吐出来,那也没啥可说,过多解释倒显多余,反正都是明子捣鬼做了手脚,就这点,明子本人也是心知肚明,自己不过信口胡谄了几句,并没对不住人的地方。大伟想到这里,也就闷头吃肉喝酒,索性不讲话了。但他那狠命吃肉喝酒的样子,明子见了,也都心疼得皱起了眉头。
小美皮肤白皙,身材苗条,嘴边镶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十分招人。尤其是她那专注瞄人的样子,眯着一双小眼似醒未醒,总是会让躁动男人产生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大伟表姐嫁到胡家窝棚好几年了,去年四月半间来过一趟。在闲聊时,与姨娘讲起了她们村的胡小美,不但做作拾拣是把好手,且貌美如花,只是家境平常。并说:“如果大伟有这意思,可以先抽时间去相个面,等相中了再去托人说媒。”
大伟母亲听了不觉心动,忙道:“只要人才可以,认得孝敬老人,女方家那头是有是无倒没干系,横竖依赖不得。”并且说好让大伟跟着过去瞧瞧。
胡家窝棚距离靠山屯三十余里,要爬两座大山。大伟本是懒散、怠惰之人,虽然应承下来,但路途遥远,长途跋涉又不能结伴而行,所以一再借故拖延,迟迟不肯动身。
转眼半月过去,大伟被他娘给逼急了,就去央求明子,帮着赶车去瞧。正好明子那几日闲着没事,两人便洗洗换换,又摘了一筐大蟠桃,小心翼翼地放到铺着干草的车头,一路高高兴兴,叫嚣着驾车而去。
到了大伟表姐家,表姐找个借口就把小美给叫来了。
大伟和明子见到小美,立刻就傻了眼,两人都觉矮了半截。尤其是平素能言善辩的大伟,等到这个时候反而变得就跟小媳妇似的,红着脸不说话了,只在心里嘀咕:“乖乖!这地方出了只金凤凰,爱死人了!”而那胡小美反倒举止得体,显得落落大方,全然不像一个山里人。只见她笑眯眯地把桃子拾盆里,用清水洗过两遍,等把绒毛除去才逐一递给大家品尝:“来来来,不要客气。一人两个,桃子有的是……”
明子生性圆滑,很快就从失态中解脱出来。见小美递上桃子,他总是一再推让,小心翼翼地说些“谢谢……不客气”之类的话。而大伟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小美的一举一动,一个劲地傻笑,一张脸红得就像那门画里的关公。
小美不知底细,以为他醉酒了,并不十分在意。
听大伟表姐说,他两都是靠山屯人,小美愈发觉得好奇,问这问那。明子听了,就其所知一一作答。而大伟却浑然不觉,目光呆滞,举止失当,嘴角时常流有一些口水,并扭扭捏捏地做出一些让人不解的怪状来。
大伟和明子在离开胡家窝棚后各怀心思。大伟因老爹是大队长,自恃有些占脚,那日就曾交待表姐问话,等有了口气再行过来。他哪曾料到,一向看似本分的明子,竟然在背地里动起了歪脑筋。
明子一路都在盘算,大伟与他讲话,他总是心不在焉,前言不搭后语。
明子思前想后,决定赶在大伟提亲之前横插一杠,先一步把事搞定。
次日一早,明子进城买了六十个粑粑,托熟人打了一斤烧酒,然后骑上花头领,寻觅作为同行的胡家窝棚的马车匠,请他做媒作保。因为交通不便,在那个年代,马车匠比起其他人要吃得开,人缘也相对不错。
接近胡家窝棚,明子三言两语,就从一老农口中打探到了这地方的马车匠叫做胡四,家住前村。老农很客气,把手一指就说:“你沿着这条路进村,到第二个路口左拐,门前摆着一辆马车那两间土基房就是他家了,好找得很啦。”
这村子不大又有明显标志,明子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胡四家。
两人虽不认识,但胡四却听人说过“花头领”的事,见了“啧啧”咂嘴,赞叹不已。在短暂寒暄之后,两人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赶车相马的诀窍上来,不一会也就有了共同语言。之后,胡四再次围着花头领“啧啧”称奇,转个不停。再加上有烟酒开路,粑粑垫底,几句话一过,两人也就称兄道弟,熟的了不得。
胡四让妇人炒肉、煮饭款待明子。待酒足饭饱之后,明子说明来意,想请胡四老婆从中撮和。偏生胡四老婆,是个三捶打不出两个屁的无用之人,听了就只坐着傻笑,畏缩着不敢上阵。胡四考虑良久,就带上明子,去找族间惯于做媒作保的小五婶了。
这小五婶是个见风使舵,能说会道之人,看到三十个粑粑的见面礼,早已心动。
“这个不难!”小五婶坐正身子,就跟一个男子汉似的大刀阔斧,昂首说道,“这姑娘是天仙下凡,嫩得快要出水了,谁得到她谁就有享不完的艳福,胡家窝棚从来就没出过第二个哩。”又说:“上门提亲的人是有好几十茬了,只是还不知道成与不成。等会待我先去探探口风,只要不是那个人家,哪怕是已经答应了的,我也照样能把它弄脱,设法来成全你的美事。”
“好消息!”不一会,小五婶就喜滋滋地折返回来,才进门就眉飞色舞地说道,“天大的运气,天大的运气呀!虽然半月前,就已在口头上答应了赵村队长赵梦余的大儿子大豪,连日子都瞧出来了,但离订婚还有六七天,还作不了数,你还有这个机会去争取的,咱们来个捷足先登。”
待坐定之后,小五婶脸上再次洋溢起了灿烂笑容。
“我把你的情况跟她一家老小都说了,我才说你是靠山屯人,她便有三分喜。等讲到你的‘花头巾’如何了得,说你前日就曾来过,在胡文家见到过她,她便知道就是你了,说你的马头戴着一朵红缨,看上去可威风了……看样子,这小妮子对你的印象,也是蛮好的哩!”小五婶眉飞色舞地讲道。惯于捕风捉影的她得了粑粑,凭借一张巧嘴信口雌黄,把“花头领”说成了“花头巾”。
“他那马叫做‘花头领!’”等小五婶讲完,胡四赶着纠正道。
“怎么就变得不顺口了?莫非是你想要耍我吗?”小五婶有点疑惑,于是,笑吟吟地看着胡四问道。
“哪里哪里,是你自个给记错了,怎么反倒责怪起我来了?”胡四打了个嗝,喷着酒气说道。
“是这样吗?”小五婶不信,转头去问明子。
“一样一样,不就是个名字吗,喊什么都是喊啦!”明子诺诺连声。
“那就是怪我没‘咬’准字眼了!”小五婶听了面不改色,依旧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之后笑解道:“甚么叫做‘花头领?’领个啥哩?要依我说,莫不如就把它改成‘花头巾’算了,这样叫着顺口不说,也还好记嘛!”
小五婶说罢沉淀下来,只投与征询的目光。见明子笑而不答,小五婶截入了正题:“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我是答应帮你去弄的了。”
“是么……要得要得!”明子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小五婶说:“要换了别人或许不行,但这件事,我是可以给你打保票的。你得认真一点,不要缩手缩脚的,一定要拿出一点实际行动来对待才行!”小五婶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明子。仿佛在说:只要你舍得出钱送东西,我这里是绝对没问题的啦。
“一定一定,该怎么做你只需开口,我一定照办就是!”明子点头应道。明子晓得她话的意思,一番思忖,又道:“钱是小事!但我年轻识浅不说,又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难免会有想不周全的地方。看来,这个事情只有请五婶你多多劳神,多多提醒了!”
小五婶浅浅一笑,说:“不客气!既是老四交代的事,我这个做婶婶的,哪能够不尽心竭力的呢?”
胡四听了脸露笑容,连忙坐正身子逢迎:“五婶多劳,今儿我代我这兄弟谢过你了!”随即转向明子:“放心吧,老弟!在这地方,只要五婶安心帮忙,还没不成事的哩!”他嘴上这样说,心却在想:我那媳妇就是她给介绍过来的,其结果害死我了!这小五婶就只是嘴上功夫厉害,做事也有不靠谱的时候。当初我算是瞎了眼睛,偏听偏信!唉,真是悔不当初呐……
“那今晚就能上门去吗?”胡四话音刚落,明子就有点迫不及待地转对小五婶问道。
“今儿五月初二,日子不对路,不能去。你等初六再来,这两日我再去帮你吹吹风,你回去多备一些礼物,只要能压过赵梦余家,我领你过去就是,保准一提个准。”
“这个简单,我后天就去置办,你放心就是!等事成之后定有重谢……”明子响口答应。他平时处事虽然圆滑,但对于这件事却爽快得很,一点含糊不打。
“这样吧,”小五婶想了想说,“初次上门先买八十个粑粑,设法弄一点酒来,她老子就好这口……嫂子也很难缠,时常戳红倒黑坏别人的事情,须得给她弄块头巾什么的堵堵嘴巴子……”又说:“赵梦余家把日子定在初九晚上,我得赶在前头把事情敲定,让她家抓紧时间回绝掉。但这件事得私密一些,不要老早传开,也不要跟别人去说谁人谁人做媒,免得有人来横插一竿,人头对肉脸的,到时候我就不好站出来,帮你两个去说话了。”
“对……对对!”明子颇有同感,立马点头,“这个事情是得预先保密,否则,传出去就会把水给搅浑了嘛!”至于如何把水“搅浑”,那就只有他心里清楚了。
“就这个道理,就这个道理!看来你也是个一点就透的人嘞……”小五婶随声附和一番,之后郑重交代:“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得把事情考虑周全一些,该撒的要舍得撒出去,就跟农村种庄稼一个样,你要不在春天把种子播下,等秋天怎么会有收获呢……”至于是什么东西该“撒”出去,她虽然没有明说,但一向聪明的明子,却能够心领神会。
一阵盘算之后,小五婶运筹帷幄地说道:“这个事情是有点复杂,我只能于暗中使力,等她与赵家的事做个了断,你便按照我的安排去做。等礼数一到,那就算尘埃落定,之后各自大张旗鼓,选个日子早早完婚,可耽搁不得呢。”
这件事经过小五婶的一番运作,初六这天一早,明子刻意梳洗打扮一番,带上礼品,骑着花头领小心翼翼地进了胡家窝棚。
明子直接去了小五婶家,小五婶仿佛早已预见到了什么,为了慎重起见,就把胡四叫来,让他也参与这事。
在小五婶家草草吃过晚饭,天就已经黑了。事不宜迟,一行三人赶着起身去了小美家。
“你人缘好,等会你要多说话!”小五婶颇有心机地与胡四说道。
“没事!”胡四酒大一口,开口便道,“两头都不是外人,这个忙我是帮定了的!”
“怪怕人的!老四上前带路,好好招呼,不要放狗咬了客人。”将近,小五婶凑近胡四说道。
“没事没事,让我来打头阵,她家的狗虽然渣津,但绝对不敢咬我。”胡四大包大揽地说道。
小五婶故意落在后面,远远跟着,以防撞见他人落下口实。
这件事,有得了谢礼的小五婶一番花言巧语的美言,再加上明子一张死嘴也是能言善辩,什么事经由他嘴说出来,也都顺风顺水。这样,既是声名远播的靠山屯人上门,在这偏僻乡村,哪还能有不成事的道理呢。
没几天,小美和她娘就在小五婶的怂恿下,到明子家来瞧“家底”。明子事先得到口信,一番收拾擦洗,又现抓些钱赶车进城,置办一些东西来权作摆设。脸盆、手巾、镜子都是新的,香皂、肥皂一共摆了两个,整洁的橱柜上,摆了一对从三老祖那里借来的青瓷花瓶。房前屋后,也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茅房里用来歇脚的松树筒子,也都焕然一新。
小美娘俩看了,自是满心欢喜,瞧个日子就把婚订了。紧随其后,便是“押八字”过礼。只用三个月多一点的时间,明子就把胡家窝棚这个远近闻名的“小美人”,给弄到手了。
不久之后,小五婶的担心果然变成了现实。
在去公社赶集的路上,小五婶不幸给赵梦余屋里人刘翠吉堵在了赵村。
小五婶远远看到刘翠吉领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娘,横眉怒目地立在村头,一再朝自己张望,便知有事,但她仍然佯装不知,只面不改色,一步步地走近,但紧张的心却 “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你几个倒是清闲自在,闲着也是闲着,有工夫咋还不去赶集呢?”不待对方开口,小五婶便媚眼笑问。
“咦!”刘翠吉鼻子一哼,跟着就是一通挖苦,“这是哪来的狐臭,咋就这么惹人恶心,让人嫉恨……”
“自然是胡家窝棚刮过来的,臭死人了!”有妇人装模作样,信口说道。
“不用比鸡骂狗,”小五婶浅浅一笑,说,“闲着没事就走,我请吃凉粉,一人一碗,说到做到。”
“你把我们当谁呀?”一妇人瘪嘴道,“你破了大豪的婚事,几碗凉粉就想了事……天底下只怕还没这么简单的事吧?”
“黑天冤枉!”小五婶假作吃惊,“哪来这样的事情?你可不要浑说乱讲嘞!”见众人都不吭气,等缓了缓又说:“你们晓得,我做事向来是讲规矩的,绝不会稀里糊涂,戳红倒黑。尤其是翠吉大姐家的事情,我想要帮忙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去坏她事呢?没这道理呀!”
刘翠吉迟疑片刻,凝眉说道:“你们瞧呀,这个狐狸精,她装得倒挺像的哩!明明已经破坏了我家大豪的婚事,还在这里装样,说想要帮忙都来不及什么的!”
“是呀!”众妇人也都跟着一番嘲笑,“这话说了谁信……这婆娘分明就是一九头鸟,知道已经没脸见人,她竟然装起憨来了!”
“一点不假,”一个头高大,脸黑如铁的妇人不屑一顾,瘪嘴说,“她的确是在装憨,这个我早就看出来了。”又说:“我瞧这妇人太阴,既然逮到就不能轻易放过,等会让她请吃凉粉,一人两碗,谁要能够多吃,三碗也是可以的……”说罢,仗着牛高马大的躯体,把小五婶的去路给堵住。
小五婶看在眼里,知道大意不得,连忙转对刘翠吉道:“大婶子,有话可以明说嘛,都不是外人,不用转弯抹角地骂人呀。即便,即便想要杀人,那你也得在事先把她给喊醒呀,不然就冤枉着人了!”
刘翠吉说:“你不用在我面前再演戏了,我家可不是好惹的,你做了亏心事,怎么说我也得向你讨个说法,就看你老不老实,敢不敢讲实话……”说到这儿故意把话顿住,只投以怀疑目光。
“看看!”当道的黑脸婆娘说,“你要趁早承认了倒还好说,要不承认,只要大嫂子一声令下,那就得往死出去整了!”
“这就怪了!”小五婶眉头一皱,像是一头雾水的样子,“问你们你们又不讲,就只一个劲地埋怨我,这到底是咋回事哩?”
“胡小美嫁给了靠山屯的马车匠,可是你的媒人?”有妇人问她。
“是呀!”小五婶很坦然地点头说。
众妇人都不曾料到她会一口应承下来,急切间竟没了主意,都只傻傻地站着。
“那她父母已经答应了大豪,就连订婚的日子都已经瞧好了才临时变卦,这事你不会不晓得吧?”短暂沉默之后,有妇人用怀疑的口吻问道。
“哎哟!”小五婶假作吃惊地说,“这是哪天哪月的事啊,我怎么就没听说?”旋即又说:“我是在六月间才插手的,胡四上门来请,说他一个什么兄弟看上了胡小美,两人都有这意思,让我帮忙去走个过场。”
“要都照你这么说,那就是胡家老四一个人的责任了?”一妇人凝眉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哩!”小五婶摇头说。又说:“这个事情你们得去打听打听,先把事情给弄清楚,不然就冤枉着人了!毕竟都是同一个梁子上的,早不见晚见,弄出事来对谁都没好处!”
“照这么说,你是真不知道我家大豪行在前头的了?”刘翠吉将信疑信地问道。
“天地良心!”小五婶叫屈,“我真不知道你家大豪的事,要知道我得先问问你家,看该不该做,那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而后又说:“你们想想——到现在我连那个人叫什么姓什么,他家的门是东开还是西开都不晓得,怎么会糊里糊涂地去做一些没屁眼的事哩,没这个道理呀!”
“看来这事怨不得她呀。”大个子黑脸妇人给动摇了,转对刘翠吉说。
“哼哼!”刘翠吉冷哼一声,皱起眉头瞅她一眼,依旧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
原来,她虽有狐疑,但仍旧想弄清小美一家是否脚踏两船,既答应自己,又跟马车匠勾搭,最后闪了赵家。如若这样,必得去敲胡家一竹竿,顺带洗打那个为马车匠穿针引线的人,让其道歉赔钱什么的。
“那你记不记得,靠山屯那个马车匠是什么时候托你去说媒的?”刘翠吉思忖良久,带有几分郑重地问道。
“大概……大概是在8月几号吧!”小五婶故作迟疑地说。想了想又说:“具体哪天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几日大队上通知退伍军人和家属开会,说是什么节日。”
“这就对了嘛!”一妇人迫不及待,赶着说道,“她说的一点也不假,那日大队上通知开会,我家那口子也去参加,好像是六月十四,就8月1号那天嘛!”
“是了!是了!”小五婶听了拍打着脑袋,装作一副猛然醒悟的样子,点头道,“她说的不错,就十四那天晚上,还说是‘建军节’什么的……看我这记性!”
“那就放她走吧。”见时间不对号,刘翠吉心想:照这么着,马车匠是在胡家回话后差不多一月才请人说媒的,果真如此,自己还真找不上茬的。她盘来想去,觉得无趣就心有不甘地说道:“只要没说假话,那就没你的事了……改天逮到胡四这个王八蛋,就让大豪找他去算总账!”
小五婶松了口气,脱身而去。
“喂,你答应请凉粉的事还算数吗?”小五婶没走几步,大个子黑脸妇人就喊住她问道。
“今天给耽搁晚了,来不及了。改天……”小五婶撂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她这明显是在耍滑头嘞,要不要上去把她截住……”黑脸妇人心有不甘,转对众人喃喃说道。
“行了!”一妇人打住说,“没事她凭什么请你了?这个事情你不要想的太简单嘛!”缓了缓又说:“我知道单你一人就可以吃五碗,只可惜咱算盘打错了嘛!”
“是呀!”另有人说,“早知道会是这样,哪我们就先答应跟她去吃凉粉……”
“你可要小心了!”晚上,小五婶去了胡四家,进门就说,“这个事情赵梦余家不待见了,今儿就邀约了一伙人在她村口拦住我,问我为什么要破坏他家的婚姻,是什么时候给做的媒。我说六月十四。要遇上,你可别说错了,就说大概8月初,大队上组织当过兵的人开会,就连家属也去了,给说得含糊点好,不要让人一听就起疑心……”
“这么说,你,你已经把我给供出来了?”胡四悚然一惊,皱起了眉头问道。
“不是我供出你……不知咋整的,人家早知道你了,还说这事是你给弄的!”
“在放他娘的狗屁!这怎么就扯上我了?再说,我一个男子汉,怎么会去给人做媒作保呢,她几个是不是瞎了眼睛……”胡四一通臭骂,等骂过就问:“既然已经扯上我了,哪这个事情究竟要咋办才好呢?”
“……事倒不大。”小五婶迟疑着说。缓了缓又说:“但这一家子时常仗势欺人,那大豪又是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人渣,还被他村子人叫做“天煞星”什么的。这个砍尸砍脑壳的可恶得很啦,很可能会找你麻烦,你得防着点,即便给逮到了也好好跟他们解释,千万不要去硬碰。”
胡四面带忧愁,愣了一会才不无担心地说道:“那家伙歹毒得很!为了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把胡伦打得吐血,我才不会让他逮到,大不了往后赶集不走他村子过就是了。”
此后,胡四几次赶集都避开赵村,绕道而行。时间久了,他便缺乏了警惕,转而改由赵村经过,但一连两次都没遇上,心中顿觉坦然了许多。
但是,等到了第三次,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久,胡四又去赶集,仍旧从赵村路过。
就要走出村子,正好撞见大豪从邻家出来。
“给我站住!”大豪看见胡四,指着他大声喝止。
胡四见状,狠命打马。
大豪随手抄起一根棍棒,如飞一般跑直线赶着去截杀,但却晚了一步。但他仍不死心,叫嚣着又追出二三十步,见不能跟上,就狠命将棍棒撂出,砸向胡四。胡四见状,连忙弯腰让过。大豪喘着粗气骂道:“你个瞎儿子,我日你祖宗十八代!等转回来老子再收拾你……不信你躲得过!”
胡四虚惊一场,打马而去。
折回的时候,只为心存疑虑,胡四叫上三个平素好耍的年轻男子,一块来坐他的马车。但是,接近赵村,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绕道而行。走着走着,忽然跳出一伙年轻人挡路,为首之人正是‘天煞星’大豪。
“坏了坏了……”胡四心一紧,差点就跌落车下。
“前面咋回事呢?”一个年轻人见状,忐忑不安地皱起了眉头。
“了不得,了不得呀!看样子是‘天煞星’他们几个流氓想要拦路抢劫!”一人悄声说道。
“什么抢劫,只怕是寻仇来的!瞧他们那样子,一个个横眉怒目……”另一人说。
“难道是四哥开罪了他们……”三个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胡四,口中嘟嘟囔囔,“这群亡命之徒……这怎么回事呀,怎么就弄成这样子了,看了怪吓人的……”
“别慌,待会不要让他们靠近车边,我几个就是拼了命,也要闯出这龙潭虎穴!”胡四仿佛没听没见似的,只一脸肃然地说道。
三人面面相觑。
“我要下车!”见大豪他们手持大棒杀气腾腾,车上一人急急说道。
“跑不了了,到了这份上我几个要同舟共济,各自负责一方,千万不要让他们揪到车栏,否则就死定了!”胡四说。又说:“我车上有两把弯刀,两边各拿一把舞动,后面一个把车桩拔出来拿在手中,一定要做出个样子来!只要能把他几个吓退,那就算是万幸,也就达到我几个的目的了。”
“赶快把车停下!”一听动刀动枪,三人感受到了危险,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抓紧抓紧,来不及了!”胡四催马疾驰。
“闪开!”将要接近,胡四一甩马鞭,颤声喊道。
“下来跪倒!”大豪全无畏惧,一声虎吼。
胡四见势不妙,催马前行,把马鞭舞得嗖嗖作响。其他三人不愿参与对抗,全都缩成一团。大豪伸手来捉马头,差点就被马鞭打着。
“妈的,敢跟老子动武,我日你祖宗!”大豪悚然一惊,即刻恼羞成怒,抡起木棒向着胡四猛劈过去。胡四身子一闪,只听“啪”地一声爆响,木棒打到车栏,发出了断裂声响。
胡四大惊失色,扬鞭催马冲出人群,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夹槽疾驰而去。后边人虽然穷追不舍,但却敌不过马车的速度,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眼见对方落到开百米开外,车上人终于松了口气。
“我瞧这伙人虽然声势不小,但也不敢过太靠近!”左边那个说。
“见我们有刀在手,他们自然有所忌惮!”右边那个振作精神,持刀说道。
“这刀谁人不怕,手起刀落,只要随手一挥,他脑袋就搬家了!尤其是我手头这根车桩,分量不轻,随便就可以让脑袋开花……”后一个更是牛哄哄地说道。而后又道:“大豪他几个杀气腾腾摆架势,这‘天门阵’也就我几个敢闯,要换了别的,只怕早就尿裤子了!”
“怎么不是……”左边那个言不由衷,响口说道。
就在一行人高谈阔论的时候,马突然止步不前。
胡四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前面不远处,一张牛车挡住了去路。
“快些走开……快些走开!”胡四急声吆喝。
“急什么急,没瞧见车底杠断了吗?”赶车阻路的年轻人瞅了他几个一眼,慢吞吞地说道。
胡四跳下马车四处查看,见没法通过,慌做一团。瞅见大豪他们急追上来,三个‘牛’人见势不妙,一句话不说,赶着跳车,拔腿就跑。
“逮住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跑了!待会逮住往死处整,绝不留情!”大豪一声咋呼。
“站住,你们跑不了了,你们跑不了了!”其他人清楚要逮的只胡四,只胡乱应和一下,继续朝马车赶去。被唬“牛人”则如脱兔一般,转眼就踪影全无。
就在胡四惶恐之际,大豪很快带着人追了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大豪狞笑道:“你个瞎儿子,咋会逃得出老子的手掌心?早料到你会有这一手了,看你这回还能往哪儿跑?”众人蜂拥而上,揪下胡四一阵拳打脚踢,很快就把他打得半死不活。
胡四在地上躺了许久,直到恢复一点精神才挣扎上车,放开缰绳任马徐行,等回到家里就已是下半夜了。
胡四卧床整整一周才能勉强着地。
“这亏吃大了嘛!”妇人说,“为了一斤酒几个粑粑,就给人打的一身伤痕,满脸乌青,太不值得了!”
“认得个屁!”胡四楞眼说,“等着瞧吧,靠山屯有的是能人,改天我找明子组织队伍过来复仇,把‘天煞星’一伙打个人仰马翻,定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之后又说:“他们人多势众,单是‘天煞星’一人,相信我还是对付得了的,多了那就无能为力了!”
“你就会逛嘴!”媳妇不以为然,瘪嘴说道,“都给人打成这样了还想着复仇,你不会是在做梦吧?”缓了缓又说:“打人是犯法的,只怕人家不听你的……再说,连媳妇都已经弄到手了,谁还听你的呀,你当明子也跟你一样傻吗?我看这人鬼精鬼精的,狡猾得很呢!”
“屁话!”胡四不以为然,“明子绝不是那种人,这点我看得出来。”见媳妇把脸一横,全然没把他话当事,就冷声说道:“做人就是要讲义气嘛,在吃粑粑的时候,你怎么不认得讲这个话了?”
“那时候想叫我去我就没去嘛。”妇人一脸得意地说。
“那是怪你没这吊本事!”胡四瞅媳妇一眼,冷声骂道,“你个日脓包,三捶打不出两个屁来。不是我说,等你反应过来,人家早就提起裤子跑了。”
妇人把嘴一噘,不再说话。
明子与小美的婚事进展顺利,只因这事做得私密,一直到了“压八字”过礼,大伟都只在家中傻等。他曾几次邀约明子去胡家窝棚玩耍,但明子总是言辞闪烁,借故推却。
这事直到六月半间,小美“压八字”请人作陪,远住后村的大伟表姐才闻风上门,得到实话。
大伟表姐弄清楚原委吃惊不小,连忙赶往靠山屯给姨娘报信。直到这时,大伟才如梦初醒。
“这个……这个怎么可能!”大伟不可置信地说道,“一个就只会赶马拉车的人,她……她咋就瞧得上眼哩?没这道理呀!”
“一点不假!”表姐说,“是马车匠胡四牵的线,正式出场说媒的,是小五婶。连八字都押了,去了九十六块钱。”
“九十六块?这个……这个简直是在拿钱买人了!”大伟母亲吃惊之余,仍旧不忘说一些台面上的话,“拿钱买人,这也太丢人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是绝对不会去做这个事的……”
这胡小美要是许了别的什么人家,大伟也无话可说,顶多难受一阵子也就没事了。偏偏是明子在背地里玩了鬼,大伟觉得受到了欺骗,给气得目瞪口呆。
“这家伙,怎么出卖起自家兄弟来了?”大伟铁青着脸一阵嘀咕。
大伟恼明子重色轻友,情急之下,再不顾山高路远,一人徒步来到胡家窝棚,赶着去散布谣言,发泄不满。
大伟见人就说:“明子不过是一马车匠,就跟《智取威虎山》中的小炉匠差不多,有什么可稀罕的哩!你别看他赶着车就觉得稀奇,其实他是一屁股的债呢,还在四处张罗借钱。小美要嫁过去,那就等于自个跳进火坑?不信那就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哩!”
但是,大伟所有努力都为时已晚,明子早料到他这手,已先做了预防。小美一家知道事情原委和大伟用心,一笑了之,自然也就不再把大伟的话,给当回事了。
此后,明子和大伟由好兄弟反目成仇,饭不同桌,食不分享。两人犹如仇人一般,一碰面就言三语四,隔空交火。
如此一年有余,两人皆互不妥协,直到徐闯退伍回家那天,徐安国同时请两人进城相迎。为接闯子,这才缓和了关系。
好在明子和大伟都是聪明人,又是在酒桌上,事情过了,也就不再忌恨。工夫不大,明子便“咕咕”地笑了起来。
徐闯不解,愣怔一下问道:“你又是在哪里捡到一包什么好东西了,这么好笑?”但明子依旧忍禁不住,就连眼睛也眯成一线。
大伟见状,不无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大伟不知明子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拿眼睛愣愣瞧他。
小美乐了,便道:“什么事这么好笑?说来听听,你别尽卖关子呀?”
“我要说出来,大伟可不要责怪我呀!”明子好不容易才给忍住,望着大伟笑吟吟地作了声明。
“你说。”大伟摆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大伟中午说了,‘只要一看到雪雁,他心里总痒痒的,身子困得很哩!’他要我家小美帮助探口气,还说等事成之后定有重谢!”明子说。
“这个有什么好笑的?”徐闯怕恼了大伟,影响气氛,连忙道,“凡事都得有人去牵线搭桥,这‘霸王弓’是胡乱上不得的。”
“就是!”小美附和道。
其实,小美也清楚大伟的想法一点都不现实。大伟也不自个掂量掂量,这雪雁是靠山屯的“一枝花”,方圆几百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他想要‘癞蛤蟆吃天鹅肉’,那又谈何容易?在小美看来,这样的美事,对于以游手好闲而声名在外的大伟来说,就连想都不用去想了。
小美思前想后,觉着没必要去开罪大伟,所以认同了徐闯的观点。但她就只能口头搪塞,想要指望她鸿雁传书,那可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你俩可不要自个碰壁,她赵家可不是好惹的哩!”明子他爹给吓得不轻,他怕小美不知深浅,胡乱应承下来,连忙告诫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否则怎么死了都不知道!”缓了缓又说:“她那气疯了的老娘伶牙俐齿,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再说,刘大队长有的是门路。在这个村里,他安排谁去赵家耍舌弄嘴,谁敢不去了?”
大伟听罢,立马摆出了一副从容神态。为了在小美这个曾经让他动心的女人面前显示不凡,明子他爹话音才落,大伟便昂然说道:“我不过是想借此投石问路,先托个人去探探口气,省得不明底细,到时候开了黄腔,那就没台阶可下了。”
其实,大伟本人也是心虚的了,否则,这件事他完全可以直接去请媒人出马,哪里会用得着探这探那,去转弯抹角的。
“要不这样,”惯出点子的明子一番思忖,就道,“请闯子哥帮你写封情书,再找个机灵一点的小娃娃偷着给她送过去,只要你舍得两颗水果糖,那就可以轻轻松松,把这事给搞定了嘛。”
见明子这军将得厉害,小美瞅了一眼已是呆若木鸡的徐闯,掩嘴偷笑。
明子他爹见他几个越说越离谱了,就愣起眼睛白了一眼儿子。他不敢再听下去,索性一口把酒喝光,放下碗筷,赶着起身走了。
大伟虽说醉眼迷离,却也为之一振,犹如拨云见雾一般,霎时竟来了兴。
大伟没待徐闯开口,一双眼睛就闪亮起来。
“那就有劳闯子哥了,兄弟我先干为敬!”大伟举碗说道。说完,把脖子一扬,碗已见底。接着又是打躬作揖,又是喊吃喊喝。
徐闯听到“情书”二字已是心烦意乱,头痛不已。但都是曾经的好朋友,又都酒大一口,便不好发作,只愣愣不语。再一会,他见大伟仍旧连眼都不眨地瞧着自己,只得勉强推却:“这种事情我没做过,你两个可千万别胡来呀。否则,传将出去,绝对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大伟醉了,夹着舌头说:“你只要写……写出来,说……说得恳切些,成与不成,与……与你无干!”
“明子、小美都是能说会道的人,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请他两口子出马得了。” 徐闯见推诿不过,就转而说道。
大伟回头瞅了一眼明子,脸露不屑:“还是闯哥出……出马,我……我是再信不过她两口子的了。”说完,起身摸索着坐到靠近火塘边的小木床上,眯着眼睛,叫嚷着要小美去找纸笔。
小美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拉开厨柜上排抽屉,装模作样地拨弄翻找。
明子得意忘形,借着两口酒不知收敛,竟越发添油加醋地耍起嘴来。明子把脸向着大伟,讨好地说道:“闯子哥可是很能写的,这点小事难不倒他……等时间一到书信一送就会好事成双,水到渠成!”
徐闯听罢哭笑不得,写与不写两头不是,只得一个劲地推诿。三人就这样你言我语,在这个话题上反复纠缠。
最后,徐闯见两人都已醉了,一时半会又说不服他们,只得正坐说道:“我也醉了,连字都看不清楚,你们还是去另请高明吧!”说完,起身要走。
“兄弟一场,各自好好坐着,岂能临阵走马!走……走是走不了了!”明子费劲站起来,伸开双手赶着阻止。
“我真办不了。”徐闯解释说。
“这个简单,我……我念,你……你写!”明子结结巴巴地说道。
明子眨巴着眼睛,想要开口,嘴唇蠕动了几下,却迟迟发不出声来。再看大伟,早已经躺倒在了小木床上,“呼噜呼噜”地扯起呼来。
“咋样,现形了吧!”徐闯叹说。之后转对小美说:“我也撑不住了,快去叫你公公找人来把大伟送回家去,不然会冻坏的,我要走了!”说完,自个出门而去。
徐闯回到家里,父亲还在火边候着。
“今儿到大队上去得到什么好消息没有?”见儿子归来,徐安国问。
“也没什么消息。”徐闯说,“支书要我负责民兵工作。我想先建电站,民兵的事等以后再说。”
“支书没说煤矿招工的事吗?”徐安国问。
“没呢!”
“听说是有两个指标的呀?他家该走的人都弄走了,怎么说也该轮到咱们家了。”徐安国说。
“管他什么指标,暂时我哪也不想去。”徐闯摇头说。
徐安国听了,也就不再过问。因为,让独儿子到煤矿挖煤,虽说能挣一些钱回来,却又放心不下安全。觉着这煤矿不去也好,也就不再过问。
星期六一早,徐闯带上从大队会计那里借来的皮尺,叫上大伟、明子,一块扛着用做标杆的三根竹子来到了大队部。
玉梅和珍珍早已等候多时,等徐闯一到下就立马启程。五人一起来到黄草岭与南山交接的小白岩,这是连日来,徐闯在脑海中反复斟酌,比较后才最终选定的地点,有五个连续的天然瀑布群,几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测出了流量和落差的相近值—— 垂直落差93米,计90米;水流量每分钟约60立方米,预计等三四月份的枯水季节,流量在30立方米左右。
在徐闯的主导下,四人一起对取水坝,引水明渠,潜压池和发电机房的布局作了初步界定,并大致绘成草图并加以标注,才算告一段落。
翌日,征得支书同意,徐闯调集二十个人由大伟领着,带上砍刀、锄头和十字敲去清理、平整场地,以便进一步做出规划。
徐闯将写给李准的信交明子带到城里寄出。信中讲明情况,罗列数计,请李准帮忙,找正在大青山建设水电站的工程师去咨询。
大伟是一个“娘使不动,爷使不动,婆娘使了钻锅洞”这一类型的男人,别看他平时随男人干活萎靡不振,东藏西躲的来磨时间。但是,只要有女子参与,特别是那些他感兴趣的女子在一起干活,就会变得积极主动,兴奋异常。他抢着干活又会心疼女人,间或耍一些小殷勤什么的,还会不失时机地,穿插一些风趣幽默的笑话,再配上一些恰如其分的动作,惹得所有人笑声不断。这样,近距离接触没几天,大伟就博得了珍珍的芳心,两人开始打情骂俏,说出一些让人肉麻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