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莫名的头像

莫名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1/05
分享
《人生旅程》连载

第四十章 天降报应

一日,大牛两口子上山去砍柴,途中天降大雨,大牛领着丑女跑到距离不远的一个山洞避雨。

这洞口虽然仅容一人通过,但里面却很宽敞,足可容纳一二十人。

丑女见了,不免突发奇想——思量把瞎眼婆婆送到这里来驻扎安身,隔几日送上些饭菜什么的过来,免得在家里见了闹心。

丑女想到这里,就说与大牛。

大牛听罢吃惊不小:“瞎磕磕的,外头不远就是悬崖,莫要摸出去滚掉了老命!”

“我说你个憨不死的!”丑女不以为然,恨声骂道,“你个窝囊废,怎么会连一点起码的主意见识都没有!难道,难道你就不会抱几个大石头,把这洞口给堵死吗?”

“怎么就,怎么就要堵死了?”大牛骇然,皱起眉头问道。

“免得让咱村里人瞧见,又说你我两个的不是了,这个你都不懂吗?”丑女说。

“她是老人,做这个事情只怕会遭雷公霹哩。我们还是不要把主意打歪了,免得给人瞧见……”大牛一番思忖,摆手说道。

“我们个屁!” 丑女打断他话,转以咄咄逼人的口气,“什么叫做我们?谁又跟你是我们了?我可警告你,你还是趁早按老娘我说的办吧。你要不这么做,那这个日子就没法过了,等明儿我就回我那老娘家去,让你与瞎眼老娘一块去挨日子混病算了。”之后又说:“等着瞧吧,我要不在,看你晚间还能不能舒心了?”

“我的祖宗吔!”大牛一脸惶恐,捏着嗓子悄声说道,“不是我不依你,只是做这个事情会不会招人诅咒,说咱俩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再说,不养老人就等于犯了天规天条,要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降罪下来,让二郎神出面,那咱不就惹祸了吗?弄不好,那可是要遭雷劈天火烧的,可吓人了……”

“烧个屁呀,”丑女不以为然,打断说道,“什么天规不天规,天条不天条的,老娘我才不信这个邪。”缓了缓又说:“即便是二郎神来,我料他也奈何不了我!他要不服,那我就提尿罐去砸……”

“臭烘烘的,那东西管用吗?”大牛一脸狐疑。

“当然管用,只要这么一弄,就把他的法术给破了!”丑女好生说道。

“……但这个事情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来,不好和他们去说的嘛。”迟疑片刻,大牛依旧颇有几分为难地说道。

“那还不简单。”丑女说,“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给舅舅家接去过好日子了。反正舅舅家那头天老地远的,也从不往来。我到你家都十几年了,连个人形鬼面都没见着,只怕早就死绝了。”

见大牛不吭不气,丑女好生开导:“你想:你上无哥哥姐姐,下无弟弟妹妹,一个人把她养到五十好几,带害我也掺和着服侍了这么多年。我们不过是把她挪个窝儿,隔三叉五还要给弄些吃的送来。再说,这只是你我的家事,放屁不粘大胯,没一个是正亲正戚,这村里人谁又管得着咱了?”

“不行不行!没见咱妈,咱村里人只怕会讲难听话哩。要是……”大牛不为所动,摆手说道。在大牛看来,把老人送山上去就等于大逆不道,触犯了天规天条。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敢去做的。但他又拗不过丑女,只能不断地找理由来搪塞,企图蒙混过关。

“看看,又来了又来了!”丑女满脸不悦,打住说道,“什么要是不要是的?你算了吧,今儿我跟你说,谁要敢说三道四,你就把瞎老娘送到她家,让她一家子去服侍。等到时候,我倒要看看她还敢不敢再多嘴坏我家的事了!”

“弄不得呀!”大牛连连摆手,悄声说道,“这村里人咱家更是得罪不起!一个个凶煞恶报,要是让大麻子和闯子这帮子人找上门来,那就不好办了,弄不好又要挨打送命!”等缓缓又说:“咱娘年纪大了,即便命再大也不过是三载五载的事情,没必要去这么整她嘛!”

“这不是整不整的事情,问题大着呢!”丑女眼珠子一转就转了话题。

“大着……什么是大着,怎么就大着了呢?”大牛不解,结巴着问道。

“这事,事关咱家家运的呐!”丑女故作神秘,凑近他耳朵悄声说道,“我今儿跟你说,刘大麻子和闯子都是小事,无论怎么做你都不要管,我会设法对付他们。但是,事关家运的事,那可就不是一般的了……”丑女如此这般说了一通,之后又晓以利害:“我跟你说,这几年我们做什么都不顺当,养猪猪死,养鸡鸡瘟。没办法,前段时间我只好进城去找那个姓郭的算命先生卜上一卦。他说别的没什么,就只咱娘命硬,克父母,克兄弟,克子女。要不把她送得远远的,说不定等明年就轮到你了……”丑女说到这儿,刻意把话顿住。

“噢……”大牛一惊,汗水立马就从额头渗出,“你找的就是那个叫郭铁嘴的吗,就是上堡街瞎了眼睛那个算命先生?”尚不待丑女开口,又说:“听说他这人本事大得很,算命也是一说个准,可厉害了!就连刘大队长也都很佩服他!”

“是了是了!”感觉已经对路,丑女喜不自禁,连连点头,“前些年,南村的高洪柱找他算上一卦,他连看都不看,问了生辰八字直接就说,你的命不用算了。你命里有三子一女,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老大、老二带都是扛枪的,也都头顶华盖,做官是迟早的事情。老三能文,命里就是一个衣食无忧,提笔杆子的文人,再不济事也是一个教书先生。只是你那闺女虽然聪慧过人,但却命犯白虎,恐有灾星降临,你得小心提防……这不,只五年时间,他大儿子在部队上就已经是连长了,二儿子也入伍去部队扛了枪,小儿子在学校读书,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等将来最少也是个教书匠什么的。三桩已经坐实了两桩,至于最后一桩准不准,那就只待看那闺中女儿了……”这丑女别的不咋样,但口才倒是了得,心思也很缜密,说起事来也总是头头是道。即便是别人的家事,她也能够通过捕风捉影或道听途说,来了解个大概,然后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至于真与假,虚与实,那就要留与他人自个去判断了。反正她只负责说,说了就丢,只要当时能糊弄过去,能扯得圆就成。至于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那就通通与她无干了。对于她的话,村里人要么只听不传,要么干脆连听都不听,包括她儿子小强,都从来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她唯一忠实的听众,就只有丈夫大牛,和两个年纪尚小的儿子了。

大牛听了丑女的话就想:准倒是准,只是不知这郭铁嘴究竟是怎么搞的,外公、外婆被克死了,老爹被克死了,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但两个玩枪的舅舅死与不死,还没得到证实……两个舅舅都还不到六十,都是练过武功的人,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想到这里,他便小心翼翼地去问丑女:“克死两个舅舅的事,可是郭铁嘴亲口跟你说的么?”

“当然是郭铁嘴亲口跟我说的啦!不信改天我带上你亲自上门去问……”丑女看在眼里,就故意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轻叹一声,说,“郭铁嘴说了,你两个舅舅背井离乡,本来已经逃离了虎口,谁知在过牛栏江的时候,却无缘无故地刮起了一阵怪风,把船掀了个底朝天,把两人罩在船底下。等风平浪静,艄公找人把船翻转过来,他两兄弟早已经魂断气绝!”

大牛再次“噢”了一声,心想:听娘说,两个舅舅都是有本事的人,当初还指望他们能够活下来,混个一官半职什么的。等过些年,找到后领着咱娘一起去投靠,过上几年舒心日子。谁知却来了一阵他娘的什么怪风,把我两个舅舅都给弄没了……

“你要再拿不定主意,再下边就轮到你了……”就在大牛凝神沉思之际,丑女更进一步。

“哦……”大牛凉气倒吸,想了一会就问:“怎么就轮到我了?”见丑女黑着脸一句话不说,就又说道:“不知郭铁嘴还有没什么法子来化解一下,要有,出它个三五块钱倒也值得。”

“哼!”丑女冷笑说道,“三五块钱顶个屁用。我给你说,这是前世的冤孽,这样的事情,没有个一百八十,无论如何你都是请不动他的!更不要说去请他帮你消灾避祸的了!”

“一百八十,这么多呀?”大牛吃了一惊,说,“他定要这么多,那就没指望了!”缓了缓又说:“这刘铁嘴心太黑了,莫说没钱,就是有了钱,我也不会给他!”

“就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丑女面无表情,侃侃说道。

“要钱没有,要命我倒不怕!”大牛思忖良久,说,“横竖我都是要到那边去伺候她老人家的,早死晚死都没干系!但无论如何,我不能对不住外公、外婆和我两个死去的舅舅的嘛。”说罢,摆出了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你……”丑女黔驴技穷,愣愣不语。

“你真个是死猪不怕滚水烫?”丑女恨得牙痒痒的。

“说了不听,你什么意思?”丑女见大牛充耳不闻,即刻翻脸,“这也不干,那也不行,你这分明是要等饿死了我和娃儿才会心甘哩!再说,要是克死了他三弟兄,我看你又咋办呢?”

“克死!不会吧,那不就等于断我后了吗?”大牛吐出几个字便顿住了。想到三个儿子性命不保,大牛就不无忧虑地皱起了眉头。

“真是倒了邪霉了!”丑女拉长脸抱怨道,“人家家家的老人会死,就我家的瞎骒马还活着长尾巴拖蛆,这哪是人过的日子?”之后又是一通谩骂:“什么鬼的人家?不是残兵败将就是瞎子、瘟神和憨头,让人打得快死了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害死我了。从今儿起我不会再管你们,免得一辈子给人当丫头使唤,说出话来也没人要听。”说完,将随身携带的篮子、斧头丢到一旁,做出一副只身离去的样子。

大牛见状,慌忙上前阻止。

“你个黑心鬼!娃娃你就不要了吗?”见拦她不住,大牛赶着责问。

“那是你的娃儿,干我屁事。”丑女冷声说道。缓了缓又说:“反正等过段时间,他三兄弟都是要被克死的嘛,一个个都得变成小鬼去找阎王爷报到……”歹毒的丑女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不惜用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来诅咒了。

大牛听了越发惶恐,只得另自换副口气,央求道:“你别走,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我依你便是!”又说:“送到山洞里可以,只是隔三差五的你要送些饭菜上去,莫要把她给饿死了!否则会遭天谴,舅舅他们在阴间也都不会答应。”

“没事没事,这个我是早就跟你说过的了……”见目的已经达到,丑女表面上满脸堆笑,响口答应。但心下却说:“别做梦了,这么远的路程怎么送饭!从今以后,这里便是她的葬身之地……”

到了晚上,丑女烙了五六个荞饼。对婆婆说:“瞎妈,你老了,明儿我让大牛背你到城里逛逛,见个世面。”

婆婆听了不免诧异,皱起眉头说道:“不好好挣工分,进城去做什么?再说,即便进城,我也是看不见的嘛。”

“明儿天歇息。”丑女一改往日的霸道,轻言慢语地说道,“你这辈子还没到城里耍过,就让大牛背你出去转上一圈,等到天黑就转回来了嘛。”

“远很,不去不去!”婆婆连连摆手。

“我真不想进城!”婆婆解释说,“县衙门我还是小姑娘时候就到过了,那是骑马去的,你外公家大门口那两棵宝珠茶花,就是县太爷给送的,由我和你小舅来栽,已经有四十年多了,早该长成大树……现在两眼一黑,到了哪里都是一样,已经没得用了!”

“怎么就不去了,你说,你留在屋里能够帮我做些什么?”丑女眉头一皱,厉声问道。

婆婆听了一脸诧异,给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心送你出去转转,你依了便是。再说,连晌午我都给你备好了。”不一会,丑女转换口气,再一次轻言慢语地说道。

丑女说完,努嘴暗示大牛接着打气。

“娘……就出……出去转转吧?”大牛给丑女逼得紧了,只得吞吞吐吐地说上一句,以了差事。

见儿媳一反平常凌辱霸道的口气,儿子说话也是支支吾吾,老娘虽然眼瞎,但心里却不糊涂,她似乎明白,这是要送自己去上路了,只得哀声说道:“要走早走,免得丢人现眼。”

丑女不屑一顾,只“哼”地吹了一下鼻子。

老人儿时曾跟随两个哥哥念过私塾,能写文章,娘家姓秦,家住百里外的小秦地。娘家那头,曾经是小秦地一带最大的地主,家道早已败落。

大牛他爹铁马是个孤儿,只因没人收养,才八九岁就专给秦家喂牛放马,做起了童工。

铁马自小食量惊人,在成人后长得高大魁梧,颇有蛮力,自然也就成了秦家的工头。铁马平素出手凶狠,为了讨好主子,佃户稍有怠惰他便拳脚相加,弄得在小秦地一带无人不怕。秦公曾几次提醒,让他待人和善一点,但他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倒是秦家的两个儿子颇通武艺不说,还时常行侠仗义,帮助地方百姓铲除匪患,救人于危难之中。

一日,秦公外出收租,铁马醉酒后强暴了小姐。秦公无奈,只好将女儿下嫁给他,让他继续留在秦家管事。

解放那年,铁马眼见四处地主遭到打杀,两个玩枪的舅子也远走他乡,外出避难去了。岳丈、岳母被农协会的人用绳子捆了关着,生死难料。

铁马平素作恶多端,见状早已心惊肉跳。他怕接下来遭穷人的报复,连招呼都没打,胡乱收拾一些细软,带着妻儿隐姓埋名,前往投靠家住靠山屯的表姨妈家。不料,半路遭遇土匪打劫。铁马自恃勇武,不肯舍财,拿着扁担当武器,双方你来我往打在了一起。

一番鏖战,铁马抵挡不住,终为土匪所杀。妇人和儿子得以脱身,辗转来到靠山屯居住下来。

老人出身地主,自然没人敢去娶她,年轻守寡又做不惯活计,含辛茹苦地抚养儿子又为家人担忧。她自感命苦,白天晚上时常叹息流泪,在大牛尚未成人就已经双眼失明。

待大牛长大,老人曾几次打发他去娘家那头了解情况,瞧瞧还有没有人能存活下来。哪知大牛憨头憨脑,没这能耐,几次路程过半,却因盘缠快完或找不到人来问路,不得不调头回来。

这天晚上,老人把三个孙子的手脚一一洗过。之后对长孙说:“小强,奶奶明儿走了。奶奶不在,你要带好弟弟,千万不能带他们到河边去玩耍。河里是有水鬼的,一不小心就会让水鬼捉去,那就再也回不来了……你要是想奶奶,只要连喊三声,晚上就能梦到。不要害怕,奶奶会在暗中保佑你们。”

长孙小强只有九岁,并不十分明白奶奶意思。只说:“奶奶,我能走很远的路,我可是要跟你去进城的。”

“瞎妈,”丑女给吓着了,忙道,“你走了之后,可千万不要再折回来呀。会吓着娃娃,他们,他们都还小得很哩!”

“想他们的时候,我只悄悄站在旁边瞧瞧,我不会吓着他们。”婆婆一脸悲戚地说道。

老人三更起床,梳头洗脸,更衣挽发。之后,摸索着从柜子里翻出一幅已经珍藏多年,但却一直不舍得使用的裹脚带,将那三寸金莲仔细裹好,这才去叫儿子、儿媳。

出门前,老人将手腕上的玉镯褪下,交待儿子:“这玉镯是你外婆家所传之物,到我手上已经有六代了。在你外婆离家远嫁的时候,你外祖母不舍得,含泪把它交给你外婆,让你外婆在想她的时候就看看这玉镯。后来你外婆又把它交到我手上,也不知能值几个钱。但上辈传承下来的东西,不到危及性命时刻不能卖掉,更不能随便赠人。你可仔细收着,等将来传给长孙媳妇,以遗后世……”缓了缓又说:“你外公外婆早就死了,两个舅舅,在我们一家还没离开之前就已远走他乡,不知这些年回来了没有。这个手镯,恐怕是老秦家唯一能够留传下来的物件了!”说完,将手镯递给儿子,仰天叹道:“唉!真是世事难料,富贵荣华如过眼烟云,当初有谁料到,从前在小秦地一带富极一时的秦家,转眼就沦落到了家破人亡,无人幸免的境地!”

之后,老人又反复交待:“等小强长大,你把地址告诉他。让他拿着这个手镯去找,看他两个舅外公或他们的后人,还有没有人能存活下来。如有,他们见了定然认得,引他到你外公外婆的坟前代为祭拜……他也算得上聪明,想来是不会让为娘我失望的。”老人说完,尚怕儿子糊涂,没法给说清楚,又用刀子在板壁上摸着刻了“小秦地,秦二倌家”七个字。

“这是你小舅的小名,只要到了小秦地,说起来都会有人认得。”老人交代说。说完,拄着拐杖,在丑女牵引下跨进了早已备下的篮子。

大牛背着母亲,让丑女前行探路,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朝后村走去。害怕撞见村里人,两口子一路就跟去做贼一样,不敢打亮。

走出村子,丑女手持竹簧扎成的火把在前引路。

出去七八里,听到后面窸窸窣窣,不时有声响传来。初始还以为,是风刮翻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并不在意。再后来,又听见“沙沙”之声一路尾随,两口子就有些心虚了,内心直犯咕嘟。但却各自撑着,不做明说。

大牛背着老母就这样爬到半山,正走着,只听身后不远处“咕咚”一声响动,之后便是一连串的滚跌惊叫之声,甚是骇人。两人皆吓了一跳,吃惊地回头去看。可四处阴森漆黑,根本就没法分辨。

丑女心里发毛,撑着胆子嘀咕:“听着这么熟,好说是哪家的狗跟来了?”

“只怕就是这样,要不就是,就是……”大牛只说了半句就顿住了,只一个劲地在忖:看这架势,莫不是来了鬼了!想要吓呼我两口子返回家去……

婆婆听了,压低嗓音唤道:“小强!”

老人话音刚落,后面路下边立刻传出一稚嫩声音:“咦,奶奶!”

大牛听了,沉声呵斥:“贼儿子,吓着你娘了。还不快些跟上来,当心叫豺狗把你叼去啃了!”

丑女见状,赶紧折头找到儿子,气恼地问道:“你找死了,是谁叫你跟着来的?”

小强说:“我跟奶奶进城瞧瞧,在外头我能拉着她走哩!”

天亮不久,一行人就走进了山洞。大牛把竹篮放下,抱出老娘坐到一块平整的青石上面。老娘用拐杖在周围试探一气,之后说道:“哪个地方平整些,你去帮我找些干草来铺上。”大牛听了,连忙走出洞穴,用手指抓了一些干松毛抱来。

丑女拿出荞饼放到婆婆身边,交代说:“瞎妈,饼子就在你旁边,你要饿了,拿起就吃。我们在外面砍柴,砍够再来接你回家。”说完,不等婆婆开口,拉起儿子走出山洞。

“你们……你们回家把孩子带好,不要吓唬他们!要想办法让他们读书识字,实在不济,就把那手镯卖了……”婆婆朝向丑女交代。

“哼!”丑女颇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继续朝外走去。

“这就是城里吗?”小强问。

“是哩。”丑女头也不回地答道。

“那怎么会没有人呢?”小强再问。丑女没吭声,只下意识地逮了一下他的手。

“错了错了!”没走几步,小强又道,“这哪会是城里,这地方分明是在山区的嘛。我听说城里卖好东西的人可多了!房子也是一排一排的,高的很呢……”

“小娃娃家不要胡乱多嘴,当心找耳刮子吃嘞!”丑女怕说多了婆婆听去,就低声喝止。

丑女带儿子来到距离洞口约有百步的一棵老松树下站定。待大牛跟来,丑女指派他砍倒一棵碗口粗的冬瓜树,用斧头将树桐子劈成两半,再用藤条拴了吊到大树上。

山风吹来,树块摆动碰撞到了大树上,连续地发出“嘭嘭”之声,有如劈柴声响。

丑女为了不让儿子瞧见接下来的事情,就朝男人使了个眼色,转身拉着儿子继续走出一段路程,然后停下,悠哉悠哉地等着大牛的到来。

大牛会意,抱几个石头堵住洞口,急急忙忙赶着来追丑女。

“奶奶不要了吗?”等大牛追上,没走几步,小强问道。

“奶奶不回家了。”丑女说。

“哪篮子也不要了吗?”小强又问。

“不要了。”丑女说。

“等我长大了,哪我拿什么来背你们呢?”小强再问。

大牛两口子听了,给惊得连嘴都合不拢。

两口子一番争执,之后,又背着儿子叽里咕噜商量半晌,觉得后事可怕,只好折回去扒开洞口,把瞎老娘原还背了回来。

丑女由此吸取了教训,她怕儿子见了传承,报应终将落到自己头上,从此便小心起来,再不敢随意数落、虐待婆婆。

也许是上天降临了人所应得的报应,到了第二年的六月间,大牛突然暴病身亡。

等把大牛送上山,不知天高地厚的丑女掐着指头一番盘算,排列出十来个家底不错,年纪相当的老轱辘子(指单身汉)来,赶着去请媒人撮和,铁定要在年底前改嫁,免得按这地方习俗,拖过年关就得守孝三年。无奈她不但相貌丑陋,且恶名在外,自然没有人敢趁这趟浑水。

七夹老者丧偶多年,虽然年逾六旬,但面色红润,腰板仍很结实。丑女见高不成低不就,便不再挑剔年岁差异,转而打起了七夹的主意,时常抽时间帮他担水、背粮,当面献起了殷勤。

“这么孤单,你咋就不想着找个伴哩?免得晚间冷冷清清的?”丑女瞅准机会,假作热心地打趣道。

“老了,不中用了,这地方没人敢嫁。”七夹老者不知她什么意思,就摇头说道。

“咋会没人敢嫁?”丑女不信,直白道,“我倒不觉你有多老,只要你不嫌弃,那咱俩就在一块过吧,等到了晚间也能逗个乐?”

“老了,乐不动了!”七夹虽然吃惊不小,但口气却很沉稳。心想:都说她自打死了男人没了依靠,人就变得勤劳多了,时常助人为乐,却不料也是带有目的的,我算是瞎了眼睛!

“咋会?这么多年没个知心的人来嘘寒问暖,动起来只怕更是招凶!”丑女不明就里,挤眼说道。

“你不要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七夹哭笑不得,连连摆手,“你这话就没有说成了,我不是那种人。”又说:“你已经当家为人,说话行事要有分寸,可不能太随便哦。再说了,我这个人一向是讲规矩,明事理的,绝不会稀里糊涂……”

“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办。”见丑女还想再说什么,七夹起身说道。而后又道:“瞧我这把年纪,做你爹都还嫌大,不要给弄出笑话来,咱可丢不起这个人啊!”

丑女一脸汗颜,闷闷不乐地转身离开。

事后有人问起这事。七夹道:“瞧她那鬼样,还没等上床就把人给吓得打摆子了,我哪里还敢架势?”

“脸上无肉,必是怪物。这是个妨汉婆,人又丑心又歹,就连鬼都不会要她。下辈子去投胎,就只能做个三角兽什么的。”徐二先生素闻丑女心肠歹毒,得知出了这样的事,便不无挖苦地谩骂一通。

不久,丑女从别处听到这话,给气得脸色铁青。但她又拿两老者没辙,只能够躲在背地里来诅咒:“这两个天杀的,专会作践别人,让我说早该去死了!”

翌年清明,丑女带着三个儿子去给大牛上坟。中途有耗子从坟堆里钻出,三个儿子见状,赶着去追打。

“还不住手!”眼看那耗子要被踩死,丑女惊道,“你们乱打不得,那是你爹,他是故意变作耗子钻出来看我们母子的。”

“骗人!我爹怎么会变成耗子呢?”小强不信,皱起眉头问道。

“这么厚的土压着,不变成耗子,他……他能钻得出来吗?”丑女吞吞吐吐,一番解释。

只为丑女拦阻,惊惶不已的耗子获得了喘息之机,一阵瞎蹦,跌跌撞撞地钻进距离不远的另一个坟堆。

“走错了,走错了!我爹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小儿子见状,诚惶诚恐地说道。

“不是,他是去逛亲戚,那个坟堆是你姨公公的家”丑女解释说。稍后又说:“这事都怪你们太莽撞,无端把它给吓着了。”

“……照这么说,我们屋里的耗子也是我爹了?”老二稍作犹豫,问道。

“不是!”丑女说,“那是来偷吃咱家粮食的。”

“就在前几天夜里,有耗子钻进被窝,毛茸茸的怪吓人。我才要挪开身子,它“倏”地一下从我背脊下钻过,吓得我一阵哆嗦,差点叫出声来。”老二讲道。完了去问他娘:“那个耗子不咬我,它是不是我爹?”

“它没咬你?”丑女问。

“没咬!”

“……那就说不准了。”丑女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