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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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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旅程》连载

第五十五章 颠鸾倒凤

小麦的播种如期完成,经过多方协调,大队上抽调出一部分劳力在徐闯带领下,利用冬闲兴修水利。

他们开凿了大大小小,长达三十余公里的引水灌溉渠道,直通田间地里,以备来年春旱浇灌麦田。

就在这年的“七一”建党节的前夕,徐闯顺利解决了组织问题,并顺应民意,在十月份的时候,取代大伟父亲当上了这地方的大队长。

工作尚不到一年的大伟,因为多方面的原因被煤矿除名,只得重返靠山屯。

离开大河煤矿的时候,有好多人找他讨债,这个五块,那个十块的,一共欠了三百多块。没奈何,他只好把包括手表、衣服和被子在内的所有家当全都折成了钱,这才勉强抵清。

大伟是空着两手,在冬月间才回到靠山屯的,这时候,珍珍已经回到城里。他俩的缘分,自然也就到了尽头。

大伟父亲从大队长位子上退了下来。之后不久,他用六块钱去买一台炸花机,准备在接近年关的时候走乡串户,去给人炸玉米花。忙活下来,一天也可赚1到两块钱。但这样的生意,一年只可做五到十天,其他时间就再没这样的排场了。他让大伟跟着去打下手,但大伟嫌丢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去。

没有靠山,大伟也就变老实下来,学着干起了农活,晚间常到明子家窜门,间或油腔滑调地跟小美调侃,缠着硬要小美帮他介绍对象。明子见了,总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就连大伟与他讲话也都带理不睬。久而久之,弄得就连嘴灵舌便的小美,也都不敢啧声了。

大伟自觉没趣,就时常上雪雁家小坐,或是去找张彩凤说笑,拉些家常,讲一些山外头的奇闻异事。反正赵振去煤矿快一年都没回来过一次,张彩凤呢,也怕寂寞,晚间能有个人来陪说陪笑,想来也不是件坏事。

每次说到煤矿,大伟便一脸沮丧地说道:“拜托拜托!快别再说煤矿的事了,想起来就让人头疼嘞。那地方生来就不是人呆的,才进洞口就觉得阴森可怖,生怕矿难突然降临,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等从矿井里钻出来呢,就只见两个眼珠子滴溜溜打转,嘴皮子红红的,全是一个模样,就连人是哪个,一时半会也都分辨不出来!”

“瞧你说的,”张彩凤瘪嘴道,“都照你这么说,哪还有人敢去煤矿上班?我听说煤矿下井的不但有补贴,还有大保健可吃,多好啊。光是补贴一天就有好几角钱,快够娃儿交一年的学杂费了!”

“凤姐!那是从阴间找钱拿到阳间来用,千万羡慕不得啊!”大伟故作凝重地说道。旋即又道:“就拿我所在过那个采煤班来说吧,一点预兆没有,猛然间打通老窑,腹漕水‘哗’的一声席卷而过,犹如天崩地裂,罐满了巷道,死了仨个人,伤了十几人,看了怪吓人的。而且,在矿难发生前的一个星期,就出现了一件非常蹊跷也非常可怕的事情。没几天,那地方竟然真的就闹起鬼来了,搞得人人自危……”大伟一说就是一气。

张彩凤听了,脸色变得白白惨惨,娥眉深锁,既像是在为自己的男人忧心,又像是在为那故事的蹊跷与可怕所震慑。

“瞧你这德性,只怕又在扯白了!”短暂沉默之后,张彩凤半信半疑地甩出了一句。

“扯啥子白哟!”大伟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拉长声调说道,“这种事情在煤矿上可以说是家常便饭,随时随地都会发生,不信那就等赵振回来你去问他嘛,看我说没说假话!”

“……天崩地裂,咋就这么骇人?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张彩凤思忖良久,摇头叹道。

“矿难突然发生,死了仨个人,伤了十几个人,并且,在矿难还没发生就出现了一桩奇怪的事情,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呢?”见大伟默不作声,张彩凤眉头紧蹙,凝神问道。

“这个事说起来的确有点邪门!”大伟点点头说,“事情是这样的,在距离大河煤矿二十里地,有一个叫做高碑村的寨子,那地方是一个典型的高寒山区,没电也不通车路,跟小美娘家那个胡家窝棚比起来还要糟糕十倍不止。

“那地方呢,住着两个插队知青,一个叫赵岩,另一个叫张广,经常到矿上来玩。这两人,不但跟煤矿上的下井工人黄大、鬼六子、李琦关系很好,时常凑到一块吃喝拉撒,跟我也都很熟。

“就在我离开煤矿前的头两个月。有一天,赵岩、张广又来煤矿。两人才出寨子,就有一条黄狗跟上来,怎么吆喝、吓唬都赶它不回去。知道是寨子里一老人家养的狗,弄丢就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两人想尽办法,可那狗就是一路尾随,怎么也撵不走。等到了煤矿上,黄大、鬼六子、李琦只看一眼,就连口水都淌出来了,说那狗千里挑一,是“黄大仙”转世,吃了就跟‘唐僧肉’一样,能够返老还童。三个人一商量,就想拿它下锅。赵岩、张广死活不让,说这条狗很有灵性,杀它不得。可他俩却怎么也敌不过黄大他们的引诱和软硬兼施。黄大说,怎么着天生万物都是归人享用的嘛,就连‘唐僧肉’都有人惦记,何况就只是区区一条狗呢。鬼六子说对头对头!这‘黄大仙’定要跟你两个过来,撵也撵不回去,这就说明它的大限已至,就等我几个去动手了。李琦说,我几个一同超度,让它立地成佛,下辈子投胎做人,再不要做狗送命,去任人摆布了。赵岩、张广抵挡不住,但又不忍心去看,只得忐忑不安地去了供销社,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两个一走,鬼六子只用半个馒头就把那狗给套住。说也奇怪,那狗虽被套住,但一点也不慌张。几个人合力把狗吊到树上,先用冷水往口里去灌,等呛得差不多了,再拿匕首挑断脚掌和脖上的血筋,把血放了个精光。见断气不动才解下来,用滚水来烫,把一身锃亮的黄毛给扒光,变得白白净净。然后,摆案板上回家去吃午饭,思量等吃过饭再来开膛破肚,待洗净后再下锅去炖煮。

“大约过了半小时,众人正吃饭,忽然听得房顶高处不知什么地方有狗狂吠不止,那声音甚是刺耳。很快,屋外就传来一连串惊恐叫喊的声音:‘天哪,怎么会是这样……瞧它那样子,凶神恶煞,太恐怖了……这都是咋回事呢,莫不是撞了鬼了……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桌上人甚是奇怪,正要出门去看个究竟,就听屋外有人大呼小叫,一片哗然:‘黄大、鬼六子、李琦,你几个快出来瞧瞧!你几个撞鬼惹大祸了……这可是要出事的……’

“‘撞鬼了,撞鬼了……惹祸了,惹祸了……’屋外一片惊呼。

“黄大他们赶出去,尾随众人的目光一看——只见一只没毛的狗正站他所住的平房顶上,龇牙咧嘴,一会对地狂吠,一会仰天咆哮,一声胜过一声,就像是那二郎神麾下的‘哮天犬’一样。所不同的是,它的两边嘴角和脖子上还流着鲜红的血渍,样子可吓人了!黄大见状吃惊不小,连忙回头去看那案板,上面早已经空无一物!霎时间,三个人也都毛发倒竖,都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妈的,怎么就活爬起来了?不是早断气了吗,这妖风邪气都是哪来的呢?难道是有妖魔附体不成……’黄大嘀咕一阵,调头对已是呆若木鸡的鬼六子、李琦说,‘走,你两个跟我上去把它收拾掉!咱们原还拿它下来上锅,等晚上饱餐一顿!我才不信这个邪哩……’鬼六子皱起眉头说道‘怕是不行,不如让它走开算了……那样子看了怪吓人的!难怪得赵岩、张广死活不让,说它是有灵性的,看来他两个的话一点都不假嘛!’李琦也说‘看样子只怕就是这样了,怎么着我三个都得避让开来,让别人上前来弄!’黄大不以为然,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甭管那么多了!已经没有退路,索性就给它来痛快一点嘛,就着逼一逼这股邪气。不然的话,到了以后就更了不得……’又说,‘你瞧它那样子,走到那里都很吓人。要不把它收拾掉,只怕到时候更是麻烦!传将出去,你我三个都丢不起这个人啊!’鬼六子、李琦听听也是,也就不再迟疑。三人各自提了一把锄头,赶着爬上房去,你一锄头我一锄头,很快就把那狗打死,提下来开肠破肚。等打理干净,就上锅去煮。觉得冷清,到了晚上四处邀人来吃,就连我和赵振,还有保卫科的那个冯干事也都去了!”

“噢……”张彩凤一惊,皱起眉头说道:“这狗的肉是不能够随便吃的,你两个胆子也太大了。要换了我,饿死也不敢去吃嘞!”

“我两个是第二天才听说的,不然也不会去乘这趟浑水……”大伟喃喃说道。想到自己被处理回来,与这事有脱不了的干系,就又说道:“唉,倒霉呐,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给处理回来的!”

“是吗,怎么赵振就没处理回来呢?”张彩凤问。不等大伟回答就又问道:“难道他没敢吃吗?”

“吃了,怎么不吃!”大伟说,“我除了这桩,也还有一些做得过头的地方,给人抓住了把柄……”

张彩凤“哦”地一声,说:“我就弄不明白,怎么吃顿狗肉就会给弄出这样的事来,这不是在乱套了吗?再说了,那‘黄大仙’又不是你给弄死的?怎么就没个深浅,胡乱把事摊你头上来了?”

“主要是只过一星期,黄大他三个就死了嘛!”大伟说。缓了缓又说:“他三个一死,别人就把矛头对准了我,说是我惹的祸端……尤其是那冯大个,为了自己能够开脱责任,与我反目成仇,说我是什么始作俑者,把问题全都搞到了我的头上!使得矿长赵立雄对我大发雷霆,铁定要让我卷铺盖回家……”

“噢……”张彩凤眉头深锁,凉气倒吸,“怎么回事,怎么就搞你头上了?平白无故,黄大他三个怎么就会死了呢?”

“别急,等我慢慢说给你听……”大伟喝了口水,说,“这不,没两天就有人看见鬼了嘛,这个事要说起来玄乎得很哩。”

“我给你说,”见张彩凤一脸惊诧,大伟刻意放缓语调,娓娓道来,“就在煤矿出事的头两天晚上,在去井口的路上,一个叫李涛的人去上夜班,忽然看见前边不远处,有一大两小三个人影正在快速移动,大个子看上去就像是黄大,另外两人则是鬼六子和李琦。他不假思索,放开步子就拚命追赶,追出一里多路,却怎么也追不上。等追到井口附近,亲眼目睹那几个影子在灯光的映射下恍恍惚惚,一溜烟地钻进了更衣室。他毫不迟疑,也加快脚步跟了进去,想质问几句,问他们为啥喊了不应,也不想着等等自己,还是不是这多年的同事了。况且,这三个人,都是曾经和他一道摸爬滚打走过来的,算是难兄难弟。可是,等他跟进去,找遍了本就不算太大的更衣室,里面却空无一人。他觉得奇怪,也有点发毛,当即折返出去,见值班室那个负责管理矿灯的李老头半闭着双眼,正悠闲地翘二郎腿横坐在门口,就问。老头说‘没有啊。你是第一个,除了你李涛,这会没见有人进去过呀,哪有什么黄大黄二的?我没见着……’李涛迟疑片刻,感觉仍有疑问,再问。老头又说‘真的没有,我骗你干吗?只怕是你眼花,不小心看错了嘛!我就这样子翘着腿一直坐在门口的,即便是一只老鼠,也都瞒不过我的眼,哪有看不见人过去的道理了?况且还是三个人嘛!’等想了想又说,‘照你这么说,莫不成他仨个都变成了鬼了……’老头说的无意,但作为当事人的李涛听了却悚然一惊,感觉呼吸短促,站立不稳。没奈何,他只好蹒跚着走出几步,靠墙而立,独自一人站灯光下去等待。过了大约十来分钟,待到他快要恢复平静,才见黄大他三个满面红光,一路兴高采烈地走来,看上去极为精神,就像给人注射过鸡血似的。‘怎么,你三个……你三个才来呀?’李涛觉得奇怪,就问。黄大说,‘一班长赵荣富打着两只野兔,请我三个去喝酒了,所以来得晚些。’‘不对呀!’李涛虽然很吃惊,却没敢当面说出疑惑,只在心里暗自忖度‘怪了,这究竟是咋回事呢?难道我真是撞了鬼了……’后见他三个神色自如,也就逐渐平静下来,不再过问前面的事了。

“第二天一下班,他就赶着跟别人去说。不料,这件事非但没引起他人的重视,反而招来了一连串的嘲弄,说他是神经病,害怕井下作业。一定是让前段时间一号井矿车脱钩,砸死两人,砸伤五人那件事给吓坏了,变得神神叨叨;又或许是心理压力太大,引起神经分裂什么的,应该把他送到神经病医院去休养一阵子,去缓解缓解精神压力什么的。

“第二个晚上,依旧是在去上班的路上,一高两矮,三个人的影子再次出现,嘴里叼着烟。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三个影子都在他后面,你快他快,你慢他慢,你停下来他们也停下来站着不动。李涛等不过,调头喊道,‘黄大,你几个可别装神弄鬼的,赶紧跟上来一起走吧,时间不早了,可别弄迟到误了点啊!这几日隔三叉五都会有人到井口来抽查,要给逮着一定会被砍工资的,那就不划算了……’可后面影子,只‘嘿嘿,嘿嘿嘿嘿嘿……’一阵怪笑,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能够发出的声音。李涛毛发倒竖,再看那三个人影,‘嗖’地一声就全都不见了!惊惶之余,他连滚带爬,向前跑出一公里地,好不容易才撞进路边一个他熟悉的小卖部,一进门就面无人色,瘫倒在地。他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把里边人吓了一跳。好在里边有五六人,又大多是成年男子,一阵骚动也就平静下来。但是,等把他扶起坐到长凳上,听他语无伦次,把遇见鬼的事情讲出,里边人全都凉气倒吸,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天哪!’一妇人陡然发出一声惊呼,颤声说道,‘咋就这么害怕!说得我的心就快跳出来了……从今往后我再不敢去走夜路了,免得惹鬼上身!’另一妇人胆子稍大一点,见状赶过去把门闩插上,把窗子也关了个严实,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到原位坐下。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屋子里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也都神情紧张,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像是为了打破沉寂、紧张的气氛,短暂沉默之后,一个体魄相对健壮的成年男子把目光投向李涛,故作轻松地笑道,‘瞧瞧,这个李涛像是在筛糠哩,装得倒挺像的。你们瞧他那满头的大汗……还说是遇见鬼了,说黄大、李琦、鬼六子他仨个都成鬼了,我才不信这个邪呢!在我看来,他自己才是个真正的鬼呢!’缓了缓又说,‘我瞧他是故意装模作样,来这里吓唬我几个的嘛!’

“‘怎么不是!’另外一人跟进说道,‘这话要让他三个认得,那李涛就惨了。昨天一早我还见到他三个下班归来,一路说说笑笑,欢快异常……把活人说成死鬼,这可是在犯天大的忌讳呀!李琦倒不怎样,可黄大和鬼六子都不是好惹的主啊。’说完就回看李涛,郑重其事地说,‘李涛你要小心了,你这样说人,等到时候黄大和鬼六子可是会找你麻烦的。玩笑是可以开,但不能开得太过头嘛……’

“‘是啊,弄不好黄大、鬼六子可是会出手整人的。你干脆掏钱请他两个喝一台酒,然后赔个不是算了……’再有人不无夸张地说了几句。话虽凌乱,但是,经由他几个这么一说就变味了,仿佛是李涛自导自演,在搞‘恶作剧’似的。

“‘没事,只要我几个不对外去说,他两个是不会晓得这个事的。瞧李涛这样子,大伙可别把他给吓傻了呀!’或许是出于同情弱小的缘故,一小个子男人赶着打起了圆场。

“‘这事可能吗?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呀……’一妇人断然说道。

“就这样,几句话一过,气氛也就变得不再那么紧张。尽管里边人如此这般说了许多,且多是一些晓以利害的话,可李涛却浑然不觉,仿佛什么也没听进去,两腿还不时瑟瑟发抖,再不敢去上班了。另一妇人自李涛进门的那一刻就脸色惨白,沉默不语,觉着自个脊背凉嗖嗖的,仿佛有鬼附体,整个人战战兢兢,抖作一团。

“等到了半夜,等一排炮炸过,井下人员忽然听得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大量的伏槽水自上而下,似飓风一般席卷而过,灌满了巷道,死了三人,伤了几十人。死的就是黄大、李琦和鬼六子他三个,一个不差!”

大伟一口气把故事讲完。

“哦,咋就这么怪了!这事太吓人了……”张彩凤目瞪口呆,凉气倒吸。

大伟看在眼里,稍作停顿就转换口气说:“他三个一死,就有人说那狗是我伙着赵岩、张广给弄来的。这样一来,我就有口难辩,加之赵岩、张广不知跑哪去了,找也找不着。到了最后,我也就只能成为‘替罪羊’, 为了死人的事,帮大河煤矿去“背黑锅”了!”大伟说完长叹一气,整个脸上都写满了愤懑与忧郁。

“这也难怪,”平静下来的张彩凤淡然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情,煤矿上肯定要找背家,否则说不过去的嘛……”

“是呀是呀!”大伟连连点头,说,“常言说得好,各人头上有块天,人是摆着,而命却是躲着,人的生与死,祸与福总是那么的不可预测。”缓了缓又说:“祝家村我小舅你也是见过的,在省铁路局当办公室主任,从来不喝酒不抽烟,身体那种好法。平时打篮球、耍太极什么都会,处世为人也是豁达乐观,时常帮那个帮这个的,助人于危难之中。按常理说,像这种人,即使不能活到百岁,至少也能活个六十、七十的嘛。可是,命运从来就不由人嘞,头晚还是好好的,准备带队到省外考察。但他尚未成行,一觉睡去,就再也醒不来了嘛……我小舅母觉着不对,赶着叫人送到医院,可是已经晚了!死的时候才三十九岁,两个儿子都只读小学,这事说起来悲惨得很啦!”

“不奇怪!”张彩凤说,“都说人是生了摆着的,而命却是放了躲着的,早死晚死也都由命,是不由得人的……这,便是各自的命运了!像你小舅这个就叫做猝死。这种现象,大多是由心肌梗塞或脑溢血所引发,不然不会这样子的……”

“或许是吧!”大伟说,“单是病痛倒还好说,人横竖都有生老病死的一天,不奇怪。可矿难就不同了,一死就是几个,有时甚至几十个,全是灭顶之灾!”

“几十个,灭顶之灾?不……不会吧?”张彩凤着了一惊,皱起眉头道,“不怪好多人提起挖煤来就头疼,说是煤矿如何如何害怕,原来竟是这般怪异!”

“是呀是呀,但凡工作,再没比井下作业更苦、更累、更危险的了!”大伟随声附和。

张彩凤默然不语。

“还有比这更害怕的,你敢不敢听?”短暂沉默之后,大伟道。

“只怕又在骗人?”张彩凤说。又说:“煤矿的就别讲了,听了怪吓人的!”

“咱不讲煤矿的!”大伟说,“这个事情就出在咱们寨子里,你要不信可以找人当面对质,看我说没说假话。”

“讲吧,我倒要看你还能编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来!”张彩凤冷笑说道。有顷又道:“你可不要哄我,既是这寨子里的事,到时候我可是要去核实的,假了就打你屁股,扇你耳光!”尽管事出有因,但给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话,就明显有了轻薄的成份。

“这个事情古怪得很!”大伟一脸凝重,沉声讲道,“宰猪匠大山娶媳妇的第二年,生了个小子取名刘影。刘影还不到三岁,大山老丈人就死了。那头派人来赶亲戚,大山准备了一些纸火和一班鼓手,带着媳妇、儿子,吹吹打打赶去奔丧……

“过了一星期,一家三口扶完山转回家来。到了夜里,儿子突然咋啦啦哭了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喂奶不吃,怎么叫都没反应,只惊恐地睁大一双眼睛,一个劲地尖声哭叫。大山媳妇说,‘怎么一回来就出这样的岔事,定是被死鬼给撞磕了,你快去堂屋拿一套碗筷过来,我给他立柱竖筷,这个事情含糊不得。’大山说,‘夜半三更的找什么碗筷呀?不要去信那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定是被你不小心给压着了嘛。’媳妇凝眉道,‘什么话呀,难道我压着我还不知道么?懒得动弹倒责怪起人来了,就你这又硬又臭的德性,看来还真改不掉了!’大山哼地一声,摆手道,‘莫要废话,你赶紧背出去走走转转,一会就好了,不要放了吵我瞌睡……四五天没得睡个囫囵觉了,我今儿困得很哩!’媳妇骂道,‘你就知道睡死路,都已经到了这时候还不认得着急,你说你还算是个人么,天底下哪有你这般做爹的?’说完起身下床,一瘸一拐走进堂屋,打开橱柜,取出一个碗三只筷,掏了大半碗水回到床边,一面将碗在小孩子头上连绕三圈,一面又忐忑不安地问道,‘你是哪个?为什么要来喊我家刘影?你放了他吧,他还小,要什么等明儿晚间我烧给你、泼给你,你一把抓掉,千万不要再折磨孩子了!’说完把碗放到床脚,随手将筷子一顿,插入水中,说声——站着!筷子立而不倒。孩子也随即止住了哭声,不一会也就安然地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黄昏,大山媳妇准备一些水饭,焚烧钱纸,说了一些祝讃的话语,端到屋外空地反手泼出。到了半夜,孩子依旧啼哭不止,症状与头晚没什么两样。大山媳妇再次竖筷,一番祝讃只才平静下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到了半夜,孩子依旧啼哭不止。祝讃、竖筷也不灵验了,把大山媳妇给弄得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见媳妇还准备竖筷求乞,大山恼火万分,怒气冲冲把门打开,随手将碗筷扯起来用力砸向屋外,怒声骂道,‘奶奶的!什么鸟人?有本事你来找爹,不要再折磨我的娃娃!’孩子哭声顿止。大山见状,赶着把门掩上,不以为然地说,‘鬼怕恶人,不要去跟他们嘀嘀嘚嘚的,我才不信这个邪哩!’口虽如此,但内心却又七上八下,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未敢入睡。却不料一夜无事,直到天亮才昏昏睡去。

“到了第二天夜里,大山入睡不久,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响动,大山把眼去看——怪了,原本关得好好的门已然洞开,门外一片漆黑,就像一个无底洞。正诧异,一阵冷风卷进屋来,让人感觉阴森透骨,仿佛有什么怪物正隐隐逼近,就要赶进屋来。大山吃了一惊,一面小心翼翼地看向门外,一面去想:定是厉鬼作祟找茬来了,我得有所准备!于是,起身想要把那柄锋利无比的杀猪刀,拿来攥手中以防不测。却不料全身困困沉沉,几番挣扎都是徒劳。正诧异,就听屋外窸窸窣窣,有怪异的声响由远而近。过不久,恍然见到一个像是自己岳丈的老者,正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子由外而入。老者进门,直接就往床对面的条凳上一坐,把腿蜷起来,两眼睛直盯盯地瞧着大山,仿佛想先洞穿他心事,然后再出手收拾似的。再看那小的,虽然单衫薄衣,畏畏缩缩的,但却有点面熟!仔细一瞧——咦,怪了!这人,不就是自己那个还念书的小舅子吗!

“‘妈的,不要脸了!’大山心想,‘活的死的都来了,什么亲戚?不去搞外人,却跑到自己女婿家中作起怪来了!’大山愣怔一会,然后嘀嘀咕咕,只在心里谩骂。大山虽觉唐突,但却仗着体魄魁伟、强健,硬着头皮不肯臣服,加之他平时为琐事就对老丈人一家有诸多意见,时常与之顶撞,故此,只瞪大了眼睛来与老者对峙,好长时间不曾开口。大山指望老者在对峙之后能够知趣,自个离去。谁知老者一脸漠然,根本就没把他给放眼里了。大山见状恼羞成怒,积攒力量猛然蹿起身来,扑过去狠命摁住那个像是自己岳丈的老者,轮拳便打,口中骂道,‘我操你祖宗,装起亲戚来了!你个老狗日的,是谁让你上这儿找麻烦来了?等我慢慢收拾你,拿你去下油锅!’媳妇被猛然惊醒,听大山大呼小叫,以为贼人入室,甚是惊骇,连忙起来把油灯点亮。再看大山,咬着牙,还在死命摁住凳子不肯撒手!

“‘快,快拿红布出来拴住,不要让这老贼跑了!’大山厉声吼叫。‘你疯了么?’媳妇见状,皱起眉头问道。大山猛然醒悟,低头一看,除了一根长条马凳,以及从丈母娘家穿回来的,那件用生白布缝制的孝衣,别无他物,哪有什么鸟人给他摁底下了?大山吃了一惊,一时间大汗淋漓,背脊发凉……

“‘怪事!’大山对媳妇说,‘刚才瞧见一老一少两个人进来,像是你爹和你小弟,铁青着脸,愣着眼睛看我,就像我亏欠他们什么东西一样,一句话不说。一气之下,我扑过去摁住像是你爹那个,怎么才眨眼就不见了?难道……难道是钻到土里去了?等着,等我拿锄头来刨!就是揭地三尺,我也得把他刨出来去下油锅,否则就会害人不浅……’说完,就要离去。媳妇着了一惊,全身毛发倒竖,颤声问道,‘你……你是说爹爹他来过咱家?’大山说‘咋个不是嘛,如果没看错的话,还有你小弟的魂魄也跟过来了!’而后又说,‘不怪不乖,娃儿就是叫他们给吓哭的嘛!’媳妇说‘怎么可能,小弟还在读书的呀!’大山说‘没错,我看就是他呀!穿一件短褂白布衫,一条猪肝色短裤,脚上还有一双剪刀口的鞋子。’媳妇想了想,陡然间神情大异。隔了一会,大山媳妇这才平静下来,黯然道,‘照这么作,肯定就是那个短命鬼了!’‘哪个短命鬼?’大山一脸奇怪地问。媳妇二话不说,走到床头,打开一箱子,把一张压在箱底的黑白照片翻了出来,折回递给大山,悄声问道,‘你瞧清楚了,会不会就是这个?’大山仔细看了一会,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就是他,穿的也是这件衣裳!’媳妇听了,即刻叹道,‘唉!这个短命鬼,你说他来做什么?’大山诧异了,一脸愕然地问道,‘难道他……不是小弟?’媳妇叹了口冷气,摇头道,‘不是!他是二弟,已经死了十年,长相跟小弟一模一样,但外人却很少能够分辫得出!’稍作停顿,大山媳妇又一脸肃然地叹道,‘唉!都过这么多年了,可我却从来没梦见过他,怎么就会到咱家来显身,还让你给瞧见?会不会怪留了他照片?这个事情真是太古怪太吓人了!幸亏我以前对他很好,不然麻烦就大了……’大山听了,给惊得连嘴都合不拢。到了第二天,大山媳妇把相片和孝衣一块拿出去烧了。之后,又请来道士施法念咒,画了数道符章四处张贴,这才清寂下来。从那以后,大山家就再没出现孩子半夜惊哭不止的事了。”

“奇了!这事咋就这么怪呢?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张彩凤呼吸短促,额头也已经冒出了一些冷汗。

“之后不久,”就在张彩凤惊疑不定之际,只听大伟接着讲道,“大山媳妇去了娘家。说起这件事情,娘家人没有不感到奇怪的。等讲到老人那个蜷腿姿势的时候,嫂子更是诧异,连忙点头说道,‘就是就是,就是他了!这个事情原本就是有来头的,只是你们还不晓得原由……只因,只因爹爹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也就没这个准备。装殓咱爹的棺材,原本是为娘准备的,只因棺材小了,在入殓的时候,只好设法把他腿扳弯,就这样蜷着两腿躺在里边!’嫂子边说边翘起双脚做了一个蜷腿动作,看起来跟大山比划的一模一样。”

“哦!”张彩凤心惊肉跳,凉气倒吸。

大伟讲完,故意抖动身子打个激灵,问张彩凤:“你说这个事情怪还是不怪?”

“唉!”张彩凤沉默有顷,幽幽叹道,“这个事情的确很古怪,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昨晚害不害怕?”到了第二天,大伟遇见张彩凤,开口便道。

张彩凤一下子红了脸,过了好一阵才犹犹豫豫地说道:“你还别说,这个事情的确有点玄乎,弄得我到了三点多钟才昏昏睡去!”

一日饭后,赵振家猪仔生病,请大伟帮忙,摁住给兽医打针。

“凤姐,赵振去了这么长时间,你就不觉寂寞吗!”待兽医一走,大伟悄声问道。

“关你屁事。”张彩凤一脸不屑,冷声说道。

“没意思啊!”大伟嬉笑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要玩就要趁年轻,等将来变老,再要后悔就来不及了嘛。”

“你懂个屁!”张彩凤不屑一顾,冷笑说道,“人要面子树要皮,我最不待见的,就是那些不守规矩,只会瞎折腾的‘浪荡客’了!”

“什么‘浪荡客’,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大伟略一迟疑,摇头道。旋即又道:“你难道没听人说,‘该风流时即风流,莫让桃花付水流。有朝一日花容去,双手招郎郎不来吗。’女人一旦辜负了青春年华,那就等于白活了,尤其是像你这么漂亮能干的女人,晚间却只能独守空房,就像那月宫里的嫦娥,寂寞难耐,连肠子都悔青了,我瞧太不值得了嘛!”

“既是这样,那你就到月宫里去问问嫦娥,看她寂不寂寞。她要寂寞,你就留下陪她,完全不用到我这儿来贫嘴呀?”

“嫦娥不是在天上吗?我哪有这个能耐啊!”大伟摇头叹道。等缓了缓又道:“说实话,我要真有这个本事,就是上天入地,像孙猴子一样去大闹天宫,今生今世也是要把她带到凡间来享福的,我两个天天快活……”见张彩凤不但默然不语,而且脸上还有了一丝不快,就立马打住。直待气氛缓和一些,才转而说道:“唉,我瞧凤姐就像月宫里的嫦娥,可水灵,可爱人了!”

“我像嫦娥?怪了,我怎么就不觉得呀?”张彩凤故作惊诧地问道。

“当局者迷嘛!”大伟坐正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是个神仙,也把你带去过神仙日子,落个逍遥快活!”

“哼哼,你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张彩凤不以为然,瘪嘴说道。

“别从门缝里看人,我这个人说到做到,不信那你就等着瞧吧!”大伟颇有几分诡谲地说道。

“能做到个屁呀!”张彩凤摇头瘪嘴地说。缓了缓又说:“你别专门说大话使小钱,你说嫦娥,可晓得她成仙的底细不?”

大伟笑说:“咋说不晓得哩,她不就是天上的仙女吗?她就住在月宫里面,是个漂亮的仙子,好像跟那个叫做吴刚大胡子有些关联!”

“放屁!”

“月宫里就只住着她和大胡子吴刚,敢说不是?你难到没瞧见那张画吗?还有一只白兔蹲在上面哩。那吴刚拿了一把斧头,像是要把那大树砍翻……”

“画倒不假!”张彩凤说,“不过,她男人不是吴刚。”

“既不是,那她男人又是哪个?”大伟怪道。

张彩凤坐正身子,娓娓道来:“这嫦娥原是一凡间女子,她丈夫叫后羿。传说在古时候,天上忽然出现了十个太阳,烈日炎炎,晒得庄稼全都枯死,人间更是一片火海,有本事的神仙全都外出云游去了。玉帝无将可调,坐在金銮殿里挥汗如雨,却又无计可施。这时候,在凡间有一个叫后羿的人,力大无穷,善于射箭。后羿拉弓连发九箭,射落了九个太阳,使得天上人间再不受烈日煎熬。玉帝念其有功,赐给仙丹一粒,想升他到仙界听用。后羿素爱嫦娥,在得到仙丹之后,一连数日犹豫不决,不愿独自享用,以免夫妻永久分离。

“一日,后羿有事外出,走时将仙丹交给妻子,嘱咐其好生保管。嫦娥素慕仙界,她虽不是一个薄情的人,奈何给迷了心窍。后羿才出门,她便偷吃了仙丹,飘飘然离开地面,朝着天上去了!”

“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

“……可惜!”大伟沉思一会,摇头叹道,“这个妞太无聊了,好端端在人间做夫妻不会,偏要自个跑到月宫里去守活寡,她咋就会这么笨哩?”

“世人都说神仙好嘛!”张彩凤款款笑道。

“看来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还有什么古怪稀奇的故事给藏着拽着的,就着说来听听?”感觉对味,张彩凤霎时来了兴致。

“男女间的事情,男欢女爱,你想听吗?”大伟略显忸怩地说道。

张彩凤瘪瘪嘴:“一个爷们,怎么就会想到这上头来了?当心说错了挨骂,我可是从正规人家走出来的,你最好少在我的面前来讲瞎话,不然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她话,听似义正词严,但眼里流露的却是婉转的秋波。大伟不傻,自然能够看出。

“咱不讲瞎话!这种事无师自通,我怎么会不认得去想呢?”大伟嬉皮笑脸地说道。而后又道:“你这么漂亮能干,要是我媳妇,我定不会为了几个臭钱常年在外,把你留在家里独守空房。”

“哦……”张彩凤着了一惊。她虽心有所动,但很快就平定下来,并且,还释出了一副不以为然,淡定从容的派头。

“这由得人吗?”张彩凤长吁一气,摇头说道。不待大伟搭腔,就又讪讪叹道:“唉!你不过是个浪子,哪里知道生活的艰辛?他是在做长远打算,为了将来的日子能够过得更好一些嘞。”缓了缓又道:“要想过好日子,有些东西就不得不暂时放弃,做人不能只看眼前,只图安逸享受的呀!”

“怎么就不由得人了?”大伟把嘴一瘪,不以为然地说,“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什么都只以后、以后,等等、等等的,那现在的生活还要不要过了?”缓了缓又说:“不要就只想着要钱,没钱一样能过日子。难道你没听说,夫妻恩爱苦也甜嘛?”

“那是《天仙配》里说的,不能当真。这个时代,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张彩凤如此这般说了一气。

“那咱们就不要出门,就在这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免得到外面去花冤枉钱,那就太不值得了嘛。”大伟掷地有声,仰首说道。

“又在胡扯了!”张彩凤一凝眉,瞅他说道,“哪里来的咱们?你可不要扯东闹西,没事找事。”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在扯东闹西!”大伟挤眼说道。缓了缓又说:“那咱就不会来个假戏真做么?这么一来,那也就变成‘咱们’了嘛!”大伟边说边做出一个搂抱动作,然后两眼紧紧盯着张彩凤。

瞅见张彩凤脸颊绯红,大伟忽然动情,站起来想去搂她。

“滚开!”张彩凤沉声呵斥。

“滚一边去!”见大伟依旧不知收敛,张彩凤皱起眉头,快速将大伟伸来的手打落。

大伟虽被止住,但仍旧厚着脸皮,色迷迷地说道:“我要是能够摊上你这样的媳妇,定要一想个够……”

“……就你?”张彩凤略颤一下,旋即镇定下来。

“光杆一个,你懂得什么呀?”张彩凤红脸说道。

“不要小看人嘞……不信等晚上,定让你知道什么叫作天翻地覆!”大伟一字一顿,低声说道。

“滚吧……我倒要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张彩凤两眼迷离地说道。缓了缓又道:“我给你说,你可别来啊……就是来了,我也不会开门给你的。不信那你就等着瞧吧……”

到了半夜,大伟果然蹑手蹑脚,缓步走来。张彩凤有心苟合,故意没上门闩。大伟推门即入,摸索着进了房间。

“你怎么来了?”张彩凤拉亮灯,故作惊诧地问道。

“想死你了!”大伟低声答道。也许是兴奋过度或做贼心虚的缘故吧,大伟全身微微打颤,但他却掩饰住了。

张彩凤心跳不已,但她却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儿,伸手把灯灭了。

“敢这么无法无天撞进我家,你这也太胆大,太冒失了!”张彩凤假作吃惊地说道。

大伟没顾上说话,而是忙着脱衣解扣。

“门关好了?”张彩凤问。

“……记不准了,等我出去瞧瞧。”大伟一副捏拿不定的样子,想了一想就赶着往外间去了。

“找死了!”张彩凤眉头一拧,低声唬道。

“早关了!”大伟走出房间一阵摸索,折回来说,“怪事,心一急,就把才做过的事给全忘了!”

“上来吧,冷很!”张彩凤悄声催促。其实,赵振半年多没回家,大伟一再出言挑逗,让她早已魂不守舍,整个晚上都在心急火燎地等着大伟的到来。

大伟没吭气,赶着除去衣裤,很快就钻进她被窝。

“给你一次,就一次……以后不许再来,咱们得在事先给说好了!”张彩凤一面伸手去摸索大伟,一面语无伦次地说道。

大伟两手将她搂住,随之一个滚翻,将冰冷战栗的身躯压了上去。

“要死了!”张彩凤惊道,“你就不会忙慢点吗,等着暖和暖和?”

“等不及了!”大伟犹如干柴见火,迫不及待地把那直挺挺的“变形金刚”扶正,急不可耐地破门而入,往返重复,把一张原本就简陋的木床给弄得摇来摆去,吱吱作响。

“轻点,娃娃就在隔壁!”张彩凤悄声警告。

大伟顾不上说话,一鼓作气,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就这么完了?”张彩凤一面紧抱大伟不愿松手,一面又心有不甘地问道。

大伟懒于发声,只长长地舒了口气。

“看来你也只是诳大嘴罢了,我还以为你本事大着哩?没想会是这熊样,实在让人扫兴……”张彩凤怏怏不快地说道。

“等会,等我喘口气咱们再来……”大伟搂住她细语一番。

短暂歇息之后,两人开始缠绵偎拥,并逐渐升温,直至战火重燃。

这一次,两人轻车熟路,随心所欲;颠鸾倒凤,极尽温柔。两人就这样缠绵了大半夜,直到气干力尽这才罢手。

此后,大伟隔三差五地赴约,每次也都短兵相接,得偿所愿。两人虽然于人前很少交谈,甚至表现出了少有的陌生,只是偶尔瞅准机会会心一笑,但却时常在背地里偷乐,极尽床第之欢。只因事情做得私密,好长时间竟然没人知道。

一日,张彩凤早起。正要出门,让婆婆看见了。

“振儿昨晚回来?”婆婆叫住她问道。

“……没呀!”

“那怎么会有响声呢?”

“……多阵的事啊?”张彩凤想了想,觉得不可能露馅就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半夜时候,我听到了吱吱哑哑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怪怪的!”

“哦!那是我起夜……昨晚肚子疼呀!”张彩凤装模作样地捂住肚子,一脸的苦相。

“……是吗?我听着不像!”婆婆皱起眉头说道。

“断了吧!”事后,张彩凤对大伟说。

“咋啦?”

“可能是叫婆婆听见了。”

“……不会吧,我每次都很小心的呀!”

“可能怪你太大意,走响了,不然不会这样。”

“……是么?”大伟沉静下来,想了想才说:“这就怪了,我记得没有啊!怎么就会露馅……”

“这床也不结实,响得让人心慌呐。”张彩凤说。

“这个简单,可能怪床板不够平整,改天我帮你处理处理。”大伟说。

“还是大意不得,你莫来了,传出去羞人哩。一旦事发我将没脸见人,那我的这一生也就全完蛋了!”张彩凤不无担心地说道。

“……只怕是疯婆子在乱得乱说,这事绝对没人知道,你放心就是!”大伟宽慰说。

“你不怕我怕!”

“没事,大不了我来晚一点,怎么就要断了?”

“还是分了好,要是等赵振回来,知道这个事,那就说不清了!”

“这怂蛋,莫说他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他又能咋样?”大伟有点霸道地说。之后又说:“说句实话,他在煤矿就只会埋头挣钱。我要不给他出头,早就有人想欺负他了。”

“就他那怂样,软糜塌兮的,在外头去不受人欺负才怪!唉……”张彩凤颇有同感,于是说道。说罢,轻轻叹了口冷气。听声音,像是在厌恨赵振的软弱、保守与平庸,又像是在释放自己内心的寂寞与不甘,为自己的出轨来寻找借口,又或许是二者兼有。

“咋个不是嘛!”大伟看在眼里,跟进说道,“那个我瞎儿,就只知道去挣几个臭钱,他要是敢跟你离婚,那咱们就做一家人,定比与他过得要欢。”

“真的?”

“真的!”

“叫我跟着你去吃泥巴?”

大伟“扑哧”一笑,说:“哪里!等结了婚,我也挣得来钱嘛……”

“哎呦!”张彩凤搡他一下,瘪嘴道,“你算了吧,不要尽吹牛皮,除了能够变着法子来折腾女人,你还有什么能耐啊?”

“这不也是玩本事吗?”大伟一声怪笑,转而敛住笑容,恨声道,“别把我这个姓刘的不当人嘞,我现在就耍给你看!”说完,猛然做了个翻身动作,将身子重重地压了上去,入轨之后用力玩起命来。

“要死了!”张彩凤一惊,低声骂道,“瞧你……瞧你就跟个牲口似的,让人难受死了!”说完,扭动着她那如蛇一般的身腰,咿咿呀呀地叫出声来。

此后,两人虽然有所收敛,但仍旧没有罢手,一有机会就狂荡起来。

在之后的时间里,张彩凤跟婆婆玩起了猫腻,故意在半夜起来走动,假作咳嗽来混淆视听,迷惑婆婆。尽管如此,大伟夜里从赵振家溜出来,还是有两次,差点就给张彩凤的婆婆撞上。

“我怎么老觉着有声音从你房里传出来?”不久之后的一天,婆婆再一次盘问。

“怕是大宇在讲梦话,他……他时常会这样!我也不知是咋回事呢……”张彩凤搪塞说。大宇是张彩凤的儿子,刚满五岁。

“可我听着不像!”婆婆摇头道。

“哪还有什么哩,怎么就不像了?”张彩凤不以为然,不耐烦地说,“一个老人最好不要无事生非,我可什么都没见着!”见婆婆愣愣不语,等缓了缓又说:“红不见黑不见的,别弄出去给人笑掉了大牙,让人看咱不起……”

“难道是来了鬼了?”听说没人来过,婆婆一阵迟疑,皱起眉头说道。缓了缓又道:“走路不声不响,很快!就连我都跟他不上……”

“好好休息,不要想得太多,咱家没鬼敢来!”张彩凤好生宽慰。

“可我的确是看到了呀!”

“是么……你都看到了什么?”张彩凤沉住气,仔细盘问。

“看到有个人影从你屋里溜了出来,没声没息,可还没等我走近就不见了,怪得很呢!”

“那只是你的错觉,不要当真!”张彩凤轻描淡写地说道。

“……错觉?”

“肯定是错觉,”张彩凤不假思索,赶着说道,“叫我说白天多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等晚上好好睡,不然你的病是好不了的!”

“我没病!”

“那是你自个认为,医生都是这么说的呀?”

“是医生说的……”婆婆听了,欲言又止。

此后,两人不得不采取游击方式,就跟做贼一样,不时地变换策略,改变幽会的时间或地点,再不敢随意在张彩凤的屋里胡来,以防给婆婆逮到。哪知天下原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久,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两人又鬼鬼祟祟,到后山去做一番温存。等转回来,竟给徐闯在无意之中看到。但是,两人都只顾走路,对离路不远蹲着的人,却丝毫也没查觉,还自欺欺人的认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没人知晓。

转眼便已是腊月间了,见婚姻的事依旧没个头绪,徐闯心烦意乱。为顾及双方体面,他们并没有贸然找地方去幽会。但是,想在一起的心却越发地紧迫了。

徐闯可以不顾父母阻拦,但雪雁却不得不顾及她母亲。她几次出言试探,但只要提到徐闯,母亲便狐疑起来,有时甚至目露凶光,看上去阴森可怖,十分吓人。

徐闯曾几次想要亲自登门,都被雪雁所阻止。

“都已经到这份上,你就再忍一忍!”雪雁说,“我们都还年轻,也不在乎一时半会,朝朝暮暮的。只要等个一年半载,等老人家身体康复了,见我们定要在一起,她必能回心转意,到时岂不两全……再说了,她老人家毕竟是心疼我的,无论如何,只要等她稍微正常一点,届时顺理成章,我们也就再不用担心这样,担心那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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