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徐闯来到知青宿舍。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传出一阵笑声,徐闯走进去,见大伟和雪雁也在里面。
徐闯进门就问:“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么好笑?”
珍珍回头扫视一眼众人,见没人有要开腔的意思,就转头笑道:“就不告你!”
大伟说:“她几个正说你呢!”
“找死了?”珍珍从背后擂了大伟一拳,大声吓阻道。
“说我什么?平白无故,我又有什么让你几个可说的哩?”徐闯大惑不解地问道。
“没有的事,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玉梅敛住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闯哥,你们建电站,能算我一个吗?” 雪雁站起来,略显羞怯地问道。
“这本身就是群策群力的事情,哪来要与不要?”徐闯避开她目光,带有几分拘束地答道。缓了缓又道:“多一人就多一份力量,反正都是在做义务工。我可有言在先,你几个可别指望我给你们记工分哟?”
“哪里!”玉梅笑道,“即便给再多的工分,又能抵上有电灯来照明吗?”
“就是!”珍珍也道,“等有了电灯,整个屋子都明晃晃的,便是到了晚间,有书可看,也就不会觉得这地方太冷清、无聊了。”
“那是那是!”雪雁接过话题,说,“等有了电灯,迎来光明,我们就有更多时间可供支配,那将是多么幸福,多么惬意的事啊!”
众人就这样你言我语说了一气,说罢,玉梅带上早已准备好的三角尺、条尺、圆规和画图用的纸张,一起去了小白岩,一入场便七手八脚钉桩划线,用石灰粉做标记,然后绘制草图,标明数计,直到过了午饭时间,才算告一段落。
饭后,全部人马又集聚在知青宿舍,商量着把取水坝、引水明渠、潜压池、管道线路图和水轮机房的平面布置图、立体图按预定布局整理出来,并做了必要的调整。
玉梅领着雪雁、珍珍把图纸整理出来,然后初步测算土石方数量、水管长度,以及主线路所需电线长度、电杆棵数等等。
大的方案既已敲定,徐闯和大伟就插不上手了。徐闯让大伟下河捞鱼,用来酬劳玉梅她们,可大伟死活不干。
“你有病不是?”大伟不以为然,说,“这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十冬腊月叫我去下水,难道我这条小命就这么不值钱吗?”见徐闯不吭声,缓了缓又说:“你们要想吃好东西,那就待我回家去拿,这都什么年代了,完全不用下水去玩命啊!”
“哎呀呀,你莫把嘴给诳大了!”徐闯以为大伟是在搪塞众人,连连咂嘴,故意激将道,“你是做不了主的,当心挨揍,你老子的‘火药’脾气,我是再清楚不过的。”
其实,徐闯也知道大伟之所以懒惰,全是因为他爹妈平时过于放纵的缘故。大伟跟徐闯一样是根独苗,但父母从小溺爱,什么事都由着他,这就难免让他养成一种惰怠、懒散的习性。
“你等着!”大伟不服,撂下三个字后起身离去。
不一会,大伟就拎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牛皮纸包折回。
大伟一进门就把纸包丢到桌上,然后颇有几分矜持地对徐闯说:“动手吧,接下来便是你的事了。”
“佩服!”徐闯打开,是一块两斤左右的腊肉。
“好家伙!”徐闯朝他挤挤眼说,“说到做到,看来从今往后,再没人敢小瞧你了。今日你请客,明晚我做东。”缓了缓又说:“这样吧,你负责做饭,我负责炒菜,咱们分工合作!”
“既有了肉,那其它事就不敢再劳驾你两个了。”玉梅起身说道。随后又道:“你俩只管闲着,就让珍珍来做饭吧。”
“闯哥是哪年的?”饭毕,玉梅问。
“我属蛇,五三年的。”徐闯说。
“那生日是什么时候?”
“六月二十六。”
“哎呀!”珍珍听了怪叫一声,赶着说道,“喊不得哥哥了!竟然比玉梅姐还小着整整两天哩!”又说:“天哪!看上去咋会这么老气,我还以为你三十都不止哩!”
徐闯虽说面带微笑,一言不发,但内心却有点气馁。
玉梅皱起眉头白了珍珍一眼。把眼去看徐闯,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珍珍意犹未尽,赶着说道:“乖乖,不怪像是一对!又都这么出众,原来都是蛇妖投胎转世过来的哩!难怪命数上说——蛇人生于六月,财帛广积,秀气聪明,做事和顺,有桃花运,风光得很呢!”
“哪里来的长舌妇?”玉梅掐她一把,嗔怒道,“我就说你这张嘴是不关风的,就像小孩子噗牙齿一样,只会浑说乱讲。你瞧着,等会我是饶不了你的!”
“我才不怕!”珍珍瘪嘴说道。说罢避开玉梅,索性赶着说道:“闯子哥,待会你赶紧给她写封情书吧。再晚,那她就变成别人的盘中餐了!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尚不待徐闯开口,又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真是恰如其分,一点也不夸张,你可得好好把握!不要把煮熟的鸭子都放飞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玉梅听了脸色大变,一边说一边“嗖”地站了起来,赶着去捉拿珍珍。
珍珍转到徐闯背后,挤眼弄眉地说道:“你还锅不成碗不就的,我可是有帮手的,你就省着点吧,要给弄急了,我也是会反扑的哩!”
“我还怕你来着?”玉梅一面说一面如影随形,绕来绕去赶着捉拿珍珍。珍珍转到雪雁身后,正要开口,一不小心,被玉梅操捷径一把逮个正着,随即按倒床上,嚷嚷道:“小狐狸精,看我今儿不把你这张嘴撕烂,那才怪呢!”
玉梅一手按住珍珍,一手在她身上乱摸乱掐。珍珍再笑不过,忙着告饶:“好姐姐,再不敢了,饶了我这回吧?”
玉梅唬道:“谁让你多嘴了?今番定要整死你才解恨哩!”说完,又把手伸到珍珍胳窝里胡乱摸索。
珍珍再受不了,放声呼喊:“大伟,你个傻子!”
大伟忌惮玉梅,只摆手笑道:“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你们玩你们的就是了。”
珍珍听了即刻翻脸:“好,你等着!等我翻起身来就先要了你的小命哩!”说完,跟着就是一番挣扎,但却敌不过玉梅。
雪雁见状,赶过来双手揽住玉梅腰杆,一面用力抱起,一面笑道:“看来是要二打一的了!”
珍珍得雪雁帮忙,趁机脱身,忙着去修理大伟。
玉梅对镜整理鬓发,口中说道:“你个小狐狸精,这回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珍珍眨眼说:“说句实话,只要闯子哥保持中立,若论单打独斗,我是绝不会怕你什么的。”
玉梅凝眉一竖,边说边要过去,口中嚷道:“小狐狸精,你还嫌不够惨么?”
雪雁见状,连忙起身把她拦下,口中说道:“都快不要疯了!坐着好好说话不会,一个个偏要大闹天宫,都想把这房子给闹翻了不是?”
玉梅听了,只得走到原位坐下,之后瞅着珍珍一番告诫:“看在众人面上,这次我暂且放你一码。要是再有下次,数罪并罚,定不轻饶!”
徐闯听到“情书”二字,即刻愣住了。心想:“莫不是赵雪琴把写信的事抖出,雪雁或大伟瞅准机会信口开河。珍珍风闻,才会说出这样那样的怪话来。”他看看大伟,又看看雪雁,却又看不出任何端倪。直到珍珍与玉梅抓打结束,他才很隐晦地去问大伟:“大伟,我瞧你是脑子进水了吧?”
大伟懵了,还以为徐闯是在影射那日,自己请他帮忙写情书的事情,心头禁不住一颤,连忙拿眼去瞟雪雁,整个脸“嗖”地一下就像给火舌燎过一般,变得胀红起来。
其实,珍珍所提“情书”二字,跟以往琐事并没任何关联,她也未曾听说徐闯与赵雪琴的事情。只因从玉梅这两日言谈举止中,珍珍似已明白她的心事。珍珍知道玉梅有个同学正追求她,而玉梅又举棋不定,言谈举止间对徐闯似乎颇有好感。她俩是好姐妹,她也认为徐闯不错,所以想穿针引线,撮和两人。以致方才,在不经意间上演了一出,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的闹剧。
而在实事上,玉梅也有跟徐闯相处的意愿,但她却想先增进彼此的了解,然后再来摸底试探,逐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没想,却让珍珍过早把她心中秘密给暴露出来。她一直在留心观察徐闯的反应,见他沉下脸来,知道不对劲了,就不免踌躇起来。
见时间不早,徐闯起身告辞。
珍珍问:“明晚做东的事还着数么?”
“怎么就不着数了?”徐闯说,“明晚一齐过来就是,六点半钟准时开饭!”
雪雁见状,也跟随徐闯站了起来。
雪雁抬起头,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窗外朦胧的夜色,之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也要走了,瞧那月亮又叫飘过来的云层给遮没了,弄得连路也看不清了!”
“才九点,忙些什么?还早着呢!”大伟不想早走,他见徐闯和雪雁就要离开,连忙赶着劝阻。
“你玩就是,”雪雁说,“我们是得走了,免得待久了老人着急。”
玉梅听了“我们”二字,突然悟出什么,禁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见徐闯、雪雁一前一后出门而去,玉梅的心,就不是那么踏实了,急切间,转对大伟说道:“你也快些走吧,等会又说害怕了?”
“一个村子的,怎么就害怕了?这段时间我不是天天晚上都在走吗?”大伟大惑不解地说。
“今儿大伙都累了,各自早些歇息,要玩等明儿再来。”玉梅几乎是用商量口吻在说这话。大伟听了,再不敢逗留,只得三步并做两步,忙着追赶徐闯他们去了。
次日傍晚,大伟、珍珍、玉梅也都如约而至。明子、小美两口子是徐闯昨晚抽时间打过招呼的,也就赶早从城里回来,聚在一起来凑个热闹。
按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却迟迟不见雪雁现身。珍珍让大伟去请,事涉徐闯,大伟害怕见到雪雁她妈,哪敢冒昧,于是支支吾吾,迟迟不愿起身。
“她家住在哪幢房子?”珍珍见大伟这般窝囊,满脸不悦地问道。缓了缓又道:“怪事,你平时不是很会吹,很了不起的吗,今儿咋就这么怂呢?”
“你一出大门就往右拐,一直朝西到了第五个路口左转,过了水井坊,再往南面第二家就是了。”大伟一脸胀红地说道。而后又补充说:“她家大门上贴着丧联,一看就晓得了。”
“哎呀!”珍珍起身,不耐烦地说道,“什么左啊右的?搞得我连头都大了。我看你也是一个拉不出圈门的人!走吧,领我去叫就是!”
大伟正要辩驳,未曾开口,就听明子摆手道:“不用喊了,她是不会来的,不要白费精神嘛。”明子深谙徐闯与赵家的瓜葛,知道喊也无用,就索性挡了。
“她敢!”珍珍不明就里,就不容分辩地说,“真要这样,那我就去一绳子把她捆了带来。我倒要看看,在她眼里,还有没有我们将来的民兵营长了!在咱地方上,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官呢……”
明子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吃顿便饭吗?又不是置办酒席,哪当三邀三请的了!”
整个过程徐闯都只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珍珍不信,依旧只拿眼睛去看大伟,想让大伟给她带路。
玉梅一直没有说话,但她却留意到了徐闯的反应,见他面无表情,便揣度他两家非但不和,且有很深的芥蒂,就不免暗自欢喜。心念一动,就附和明子口气,朝向珍珍唬道:“乱什么乱?昨晚说得好好的,她既不肯来,或许还有别的事情,咱们又何必定要去逼人就范,强人所难呢?这个说不过去嘛!”
“对了对了!就这个意思了嘛!”明子和大伟听了连连点头。
珍珍没奈何,只得作罢。
众人就位,徐闯拎出一罐白酒交给大伟:“还是由酒司令来发话吧,只有一斤白酒,喝完了事。”
大伟接酒笑道:“不止这些,老头子当了十几二十年的大队长,土罐里肯定还有,那才是真正的窖藏呢!”旋即又说:“大伙只管放开肚皮来喝,要不够我领你们抄家就是!”说完,开始派酒。
女人一个不喝,只微笑说道:“酒少,你们男人每人多喝一口得了。这酒没个深浅,胡乱碰它不得,省得上脸。”一个个都把碗藏到了身后。
大伟急了,把脸一沉,佯装不快地说道:“正因为酒少了才要每个人都喝上一点,哪怕就只抿抿嘴皮子也成。”而后又道:“自古以来美人与美酒就是配了对的,人活着不就图个高兴吗?这世上要是只有男人,那也就没得什么情趣了嘛!”
“精辟!”珍珍点头赞道。
“是有一点哲人的味道在里头。”玉梅微微一笑,说,“看不出,这个刘伟还真是有一股子的豪气哩。”
“我怎么听着耳熟。”珍珍说,“大伟这话,好像出自哪个名家之口,可我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不过,他这句话肯定有剽窃的嫌疑在里头哩。”
“本人就是名家,什么‘瞟起’‘不瞟起’的?否则,普天之下,除了毛主席,谁又能担当起一个‘伟’字呢?”
大伟说话大言不惭,他把“剽窃”当作“瞟起,”一面接口说话,一面乘势把酒给分了。女人盖了碗底,剩余的三个男人平均分配。
“唉!”玉梅见状,禁不住仰首叹道,“都只说王婆卖瓜,在这里,却让这刘姓子孙演绎成了卖酒的了,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酒喝得少,大伟还是挺斯文的。就像自己做东一样,大伟今日格外殷勤。
席间,大伟不断地将好菜搛到三位女子碗里劝吃,对明子和徐闯却只是举碗喊喝,酒碗一旦落到桌上,则对他两一概不理。
“乖乖!”徐闯看着大伟那满脸兴奋的样子,故作感慨地说道,“唉!今儿我总算知道什么叫作见色轻友,见利忘义了。”
大伟明白受到奚落,但他却故意拿眼去看明子,企图装蒙来转移视线。
“你是在数落明子,对吧?” 大伟明知故问地朝向徐闯问道。
大伟边说边朝徐闯挤眼,想要他开口认了。徐闯不想受他左右,冷哼一声便自顾喝酒吃菜。
明子虽然红了脸,却心如明镜,于是,摆手笑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闯子哥是在说你的呢!”
“说你!”大伟不紧不慢的回了他一句。
“说你!”明子针锋相对,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就怪了,”大伟长吁一气,侃侃说道,“女人是水做的,白花花的甘泉你们不懂得心疼,却反过来下些滥药,我还一瓢未取倒先说起我不是来了。这分明是嘴馋眼红,见不得他人夹在花丛中啊!”
玉梅听罢,讥笑说道:“好个善变的家伙,脸皮竟比城墙拐角还厚。今儿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敢要你来心疼。”
大伟把嘴一别,呵呵笑道:“当我看不出来吗?这时候你是有人心疼的了,自然就不把我这姓刘的当人看待。等哪天没了后盾,看你还敢不敢再诳这样的嘴了,别到时候一不小心得了‘孤独症!’耐不住寂寞又找我来讨单方治病,让我帮忙找人……”缓了缓又说:“我把丑话说在前头,真要到了那个份上,我是决不会理睬你的。”说完,把脸转向徐闯。
徐闯若无其事地把脸迈开。
“胡扯!”玉梅冷笑一声,皱起眉头道,“你别信口雌黄,哪有什么‘孤独症’了?别东拉西扯,不懂装懂,晓得不?”
小美没说话,但她却很留意明子的脸色。虽说没见变化,但是,她却再不去接大伟搛来的菜了。
大伟叹息一回,转而变得规矩起来,只殷勤地侍候珍珍一人。
“怎么转眼就变得老实了?”徐闯冷笑问道。
“有珍珍在,他不老实行吗?”玉梅笑道。
“我只心疼我的珍珍,免得别人看着眼红心痒。”大伟又搛了一块肉给珍珍,亲呢说道。
珍珍红脸接了,并不反驳。
这顿饭笑声不断,吃得还算是愉快。
饭后,小美两口子只小坐一会,然后借口要去喂马,起身离开。
玉梅和珍珍也起身要走,大伟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
徐闯见留他们不住,只好送出门来。
珍珍以为还早,出门见月亮早爬上了东边的山岗,星辰则躲躲闪闪,半明半暗。于是,眯起眼睛说道:“怎么就黑一阵子了,我以为时候还早着呢?”
大伟说:“还不到九点钟,当然还早。”
“谢谢款待!”玉梅对徐闯道。
“何必言谢,要谢也得由我来谢你们才对。” 徐闯摆手说。又说:“要没你们几个帮忙,这电站的事我是没法去弄的,就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嘛!”
“你二位就别卿卿我我的了!”珍珍喝了酒便无所顾忌。她在听了两人话后,立刻反驳道:“说清楚了,这是酬劳,不是款待。”
徐闯知道珍珍已有醉意,连连点头:“是酬劳,当然是酬劳,珍珍的话一点都不假嘛!”
珍珍听了满意,转身牵着大伟的手一路前行。
“没事那就一起走走呀。”玉梅见徐闯就要调头离开,连忙转身挽留。
“算了!”徐闯不无担心地说道,“晚间出去,让人瞧见了不好嘞。”见玉梅没吭声,又说:“这地方人多嘴杂,可不比别处嘞。”
“什么……”玉梅有些愕然地转过身子,正睛盯着徐闯,脸色一下子就全都变白了。
迟疑片刻,玉梅不待徐闯再说,就“哼”地一声:“你一个大男人,又是军人出生,怎么就只在乎那些陈规陋习?要照你这么说,作为女人,我们可是连容身之地都没有了?”缓了缓又说:“如果光明正大走个路,你就害怕成了这个样子,要是再有什么出格的事,那还不得自个去上吊么?”
“我不是这意思!”徐闯知道玉梅误解了自己,连忙做出解释,“我个人怕什么来着?我是担心这样做,会给你两个招来不必要的非议和麻烦,人言可畏!尤其是在咱这个地方……”
玉梅听罢,脸色这才转换过来,缓缓说道:“只要行得端走得正,我并不在乎别人说我些什么呀,我追求的是我个人的幸福,注重的也是我自己的感受……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连自个的命运,也要交由他人来掌控着,是吗?”见徐闯愣愣不语,又说:“你想想,一个人如果只知道瞻前顾后,什么都怕,什么都不敢为,哪人的一生还有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太悲哀,太可怜了,也太没得聊气了?”
玉梅一说就是一堆。徐闯听了,显得有点吃惊,不好推却,只得带上门一路跟了过去。
珍珍和大伟走在前面,玉梅与徐闯则远远跟着,两人在前面,不时传出揪扯打闹的声响。
走到半路,只听珍珍嚷道:“你弄轻点,疼死我了……你这头土豹子咋就这么横了,再重了我可不依!”
“不要冤枉了好人!”大伟一手揽着珍珍腰,一手在她胸部胡乱摸索,口却笑道,“我一双手都在扶着你哩,怎么反倒骂起人来了?千不该万不该呀!”
“哎呀!你这鬼爪子,当我喝了酒就什么都不知道吗?”珍珍叫嚷道。
“好好走你的路就是,当心别摔跤呀!”大伟假作关心地说道。
“呀……你滚远一点吧,我不要你扶了!整得怪难受的……”珍珍摆动身子骂道。
大伟只不吭气。
随后,珍珍在大伟的揽拥下离了路径,朝着竹林深处走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从竹林里传了出来,之后变得越来越小。
徐闯和玉梅来到竹林边上,两人都不经意地慢了下来。眼见就要穿过竹林,只不见大伟他们折回。
徐闯似乎有所触动,感到全身困困的,就如同有什么积攒,需要在这个时候来释放一下。
“等他们。”他说
玉梅“哼”地吹了一下鼻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等什么等?她是在自个作死哩!”说完,领着徐闯就要离开。
“你找死了!”竹林里再次传出珍珍叫骂声。她在大伟拥偎下走出好远,似乎已经没了气力,只能被动跟随。
两人就这样远离路径,一头扎进路下边那一大片犹如迷宫一般幽静而又神秘的林海。
大伟把珍珍按倒在了铺满干竹叶的丛林深处,把手伸进她衣服胡乱摸索。珍珍着了慌,一面抵挡大伟动粗,一面惶恐不安地说道:“快些住手,你弄不得哩,这可不是在做玩的。”
大伟说:“我想你了!”
珍珍说:“这种事你做不得,还早得很呢,连家里人都还不晓得我两个好,怎么能够这样子呢?”
“等不及了,”大伟喘着粗气说,“横竖都有这一天的……今儿再不饶你。”说完,伸手扯她裤扣。
珍珍听“嘚吃”一声响动,惊道:“还不住手,扯掉了!”
“改天我买了赔你。” 大伟不肯罢手,嬉笑说道。
珍珍见不能脱身,就转而商量:“你放我起来,我脱给你就是了。当心把我裤子扯烂,那损失不就大了嘛。”
大伟只不吭气,拚命将身子压了上去。
珍珍惶恐,但却没了气力。她在酒精作用下一脸绯红,意识混乱,只本能地揪住裤子不肯松手。大伟很快就把她手指剥开,随手将裤子扯脱。大伟用力,珍珍尖叫一声,整个身子也随之抖颤起来。
徐闯远远听到珍珍怪叫,忽然觉得血往上涌,浑身上下一阵难受。徐闯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感觉浑身燥热,意识混乱。他侧脸去看玉梅——
她很平静,她静静地看着远方,并不时仰首星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这时,徐闯忽然从她身上,嗅到了一种让人如痴如醉的气息。那气息,让他瞬间就变得迷糊起来,进而产生了一种奇妙而又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想去拥她,但却为她的淡定所震慑。
好在这种令人迷糊的思绪并不持久,就如同灿烂的流星划过夜空,然后慢慢地逝去。
片刻之后,他恢复了平静,觉得那刹那的冲动,竟是那么的荒诞离奇,简直让人不可理喻。
“怪事,我怎么会这么差劲,差点就犯糊涂了……”他喃喃自语。
“好在这种令人迷糊的思绪并不持久!否则,再要延续下去,说不准自己真的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让玉梅小瞧,那就不值得了!”他想。
徐闯思前想后,思忖到了尴尬处,正不知所措,忽然瞅见脚底下,有一大片参差斑驳的黑影正在随风蠕动。
“怪事!”他一惊,以为是蝴蝶或虫子什么的,连忙睁大眼睛去瞧。见那黑影忽左忽右,忽大忽小,他立马就有所醒悟,就仰头去看,方知那黑影,是由头顶上那随风舞动的竹叶投射下来的。他走出几步,脱离竹林的覆盖区域,抬头看去——只见一轮皓月挂在天上,明朗异常。不远处则有三五朵白云随风缓慢移动,看上去很是诱人。
“瞧,多好的月亮啊!”他灵机一动,打破沉默说道。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月色如水,这夜景多美呀!”她一愣,仰首附和,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拘束与刻板,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和谐。
有顷,两人默无声息,继续前行。
两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来到知青宿舍,玉梅先开门进去,摸索着找到火柴,把煤油灯点燃。
“进来呀!”见徐闯站着不动,玉梅招手叫道。
徐闯怯怯懦懦慢步而入,回想前事,他不禁有点心虚,甚至有点惴惴不安。有了这种作祟心理,他直接踱到了屋子中央,就连门都没敢随手关上。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努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伸手去挪动凳子,想靠墙而坐,顺带把二郎腿也架起来。
徐闯虽说已二十三四了,但他只在十四五岁以前拉过雪琴的手,在年少时抱过也背过雪琴,而且,那都是在过河淌水的时候。但自从上了高中,他就再没近距离接触过任何女人,更不要说去拉拉扯扯的了。
“床上坐呀!那个凳子还没来得及擦呢!”见徐闯就要落坐,玉梅一面倒水准备洗脸,一面回头去提醒。
徐闯听了,转身就要坐到邻近床上,还未落座,只听玉梅又说,“对面那张,这张是珍珍的哩。别弄错了……”
徐闯听了,只得又转了过去。此时的他,就只觉得她比平时要亲切得多,至于什么算是“弄错了”,则无暇去琢磨的。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心里就不免多了一份温暖,就时不时地把眼扫瞟过去,想从她的脸上来捕捉什么。
玉梅打开箱子,取出一个小铁皮盒子放到床前桌上,笑说:“先吃颗糖,等我洗把脸。”徐闯没推辞,随手拣了一颗,剥去糖纸后放到嘴里。
玉梅洗过脸,不知又在脸上擦了些什么,这才转身笑道:“没来得及洗脸就到你家蹭饭,定让你家人见笑了不是?”
徐闯摇头道:“不会!我看干干净净的,哪就有人敢笑话你了?”缓了缓又说,“说了你也许不信,在这村子里头,你就是三天不洗脸,也都没人能瞧得出来。”
“你这是在笑话我啊!”玉梅摇头说,“你洗不洗,还有热水,要洗我倒给你?”
“我倒没这么多的讲究,”徐闯摆手说,“今儿酒大一口,要能喝上几盅茶水来解渴,那就好了。”
“不行呀!”玉梅摇头说,“这个水壶不保温,不能沏茶。等我生火重煨,反正时候还早着哩。”说完,走到灶边拿柴生火。
不会喝酒的女人,在沾到酒后总会显出一种少有的亢奋。酒精的作用,让她们脸上泛起灿烂的红光,犹如晚霞映照一般,散发出了一种靓丽且迷人的光采。
待生火之后,玉梅坐到徐闯对面,她坐的,正是徐闯挪出的那根凳子。玉梅飘逸的长发,用一块带有红花的粉白色手帕作蝴蝶状束住,一双会说话大眼睛明亮传神,时不时地抬起来投向徐闯,绽放出了一种诱人的光彩——那是一种青春的消息,总是能让见了的人怦然心动。但这一切,都不是无缘或是怯懦的人,所能看得出,悟得到的。
“嗨!你看我这人咋样?”她问。
玉梅因为自己比徐闯要大两天,就不在喊他闯子哥,也不便直呼其名。
“不错呀……朝气蓬勃,就像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徐闯不知所措,红脸说道。
“哪里?”玉梅摇头道,“都快嫁不出去了,成天有数不尽的烦恼跟着,还八九点钟的太阳?你这是在笑话我还是在抬举我哩?”
“你信不信?”没等徐闯开口,玉梅又道,“有的人生活了一辈子却形同路人,但有的人相处才几日,就能让人终身难忘!”
在说这话的时候,玉梅几乎是用一种轻松的微笑,来期待他的共鸣。因为,对于一个成熟且理智的人来说,这句话毋庸置疑。可是,一向自负的玉梅哪曾料到,正是这句至理名言,触动了徐闯早已经屏蔽了的内心世界,使得他转瞬间垂下眼帘,变得郁忧起来。
徐闯脸色泛青,半晌不发一言。
玉梅见状不知所措,只愣愣地看着他那愁眉不展的样子,希望之火也随之熄灭。
就在这种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珍珍和大伟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两人都没了往日的轻佻与烂漫,但却多了一份胆怯与心虚。
珍珍脸色苍白,在与徐闯和玉梅说话时,所显出的笑容也都怯怯懦懦,十分勉强。
玉梅用一种复杂而又怜惜的眼神看着珍珍,轻声道:“歇着去吧,开水很快就煨好了,等会多喝一点热水暖暖身子,别给弄出病来。”
大伟和珍珍见他两人都板起面孔,心中胆怯,不知如何是好。两人都认为,是今晚的冒失,把徐闯和玉梅给惹恼了,一时间噤若寒蝉。
玉梅见状,笑问珍珍:“这脸怎么变得煞白煞白的了,看了怪吓人的?”
珍珍说:“大伟吓我,他……他不饶我呢。定要做那种事情,我给他逼不过,打又打不赢,这头不就昏了嘛……”
玉梅瘪嘴冷笑:“还不饶呢?我才一宿不在,你们就把我的床也给碾成个鬼了。”
珍珍愣怔了一下,但她立马就反应过来,情急之下,红脸嚷道:“玉梅姐坏,以前我们并没那个……”珍珍才说半截,忽听大伟像打喷嚏似的干咳一声,随即拿眼瞧她。
珍珍见状,立马打住,只把两眼看向大伟。
“你们并没哪个?”玉梅问。
“哎呀,你又在奚落人家,我不跟你说了!” 珍珍见玉梅取笑自己,索性把头扭朝一边,赌气不再和她说话。
这时,徐闯也回过神来,回想路上发生的事情,便没话找话,故作诧异地问道:“找了半个晚上不见踪影,你们去了哪里?”
玉梅看着珍珍,笑说:“听听,他在到处找你的呢,我看你怎么跟他去说!”
珍珍说:“闯子哥早就跟着你过来了,你以为我就什么都不晓得吗?”
“我看珍珍是很天真!”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徐闯再次没话找话地说。
“哼哼……”玉梅一仰首,调笑说道,“那你今晚就把她带走,玩个鸳鸯戏水。不是我说,她可是早就看好‘兵哥哥’的了!”
珍珍听了,“噌”地一下蹿了起来,口中嚷道:“这回可是你在乱嚼舌根,看我不打你!”边说边用力去揪扯玉梅。
玉梅见状,连忙喝止:“还不歇着,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敢大动干戈?想找死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