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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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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旅程》连载

第六十六章 借尸还魂

春节前后,便是隆冬的尽头。虽说白日里不时有东南风刮来,但是,大地寒冷依旧。萧瑟、冷清的远山为薄雾所遮掩,天地一片苍茫。就如同沉睡中的万物,在期盼春天的来临,徐闯也盼望早日云开雾散,幸福时刻能够如期而至。

大年初一这天早上,雪雁她妈为了头晚的事,在与女儿斗气拌嘴的同时,还追打了大伟。随后,她又不顾雪雁阻拦,向小美发飙,头发散乱,赤着脚犹如厉鬼一般追逐、咒骂小美,让见了的人跌破眼镜,大为震惊,认为她的确疯了。

“娘啊!你要是再这般没完没了地闹下去,那这以后的日子,也就没法再过下去了!”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已经沉闷了一整天的雪雁哭泣着与她娘说道。

母亲铁青着脸,直愣愣地瞪着头上楼杆,半晌不发一言,任凭女儿嘀嘀咕咕,说个没完。

“完了!”沉默有顷,母亲一声长叹,说,“一个个都不认得听话,都去巴结讨好仇家,去替他人打掩护,哪我还有什么盼头?还不如早些上路,省得碍事!”之后,她便愈发胡言乱语,说徐安国曾经如何如何欺负她,想占她便宜。即便是刘大麻子和支书,也都不是好人,都是一些伪君子。这会子就连徐安国、刘大麻子的儿子也作起恶来,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女儿、儿媳头上来了。女儿懦弱单纯,不谙世事;儿子柔弱腼腆,不能决断也担当不了大事;儿媳引狼入室,吃里扒外,迎来送往,只知道为他人来开脱。在这般折腾下去,那他赵家只怕迟早要毁在徐家、刘家的手里。真要到了那地步,那他们赵家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雪雁母亲的脸色越变越暗,两只眼睛盯盯地看着屋外,举止甚为怪异。

就在这种沉闷且诡异的气氛中,楼杆上的电灯忽然间“嗤嗤嗤嗤……”地连着闪了几下,就像在短路放电一般,让人于混沌、浑噩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惊诧与无奈。与此同时,整个屋子的光线,也在瞬间就变得迷离、暗淡起来,仿佛有灾难即将降临……

“怪事怪事!怎么光线突然就暗了下来,这究竟是咋回事呢……”雪雁头晕目眩,嘀咕不已。

雪雁正感诧异,忽听母亲结结巴巴,锐声喊道:“快……快去关门!快点快点,别让他们钻进来了……”听起来语调甚为急迫。

雪雁本能地把眼瞟向门外,却什么也没瞧见。

“没见有什么呀!”雪雁定了定神,语态沉稳地说道。与此同时,她也感觉自个身子正变得困沉起来,整个人昏昏欲睡,仿佛置身于迷梦之中,就要被那可怕的梦魔魇住一般。

正值此时,赵振独自一人推开大门进来。

“我的妈呀!”雪雁没弄清楚,只听“吱呀”一声,就见门外有人影晃动,陡然间惊慌起来。母亲则瞪大了眼睛。等瞧清楚了,母女俩这才安定下来。

“振儿,快!快关……关门!”见是儿子进屋,母亲结结巴巴、迫不及待地喊道。

赵振听了,连忙转身把门关上。

“怪事!”瞧见母亲这个样子,赵振禁不住有点木讷,皱着眉头呆站不动。

“窗……窗子!”正值踌躇之际,忽见母亲瞪大眼睛,战战兢兢,手指窗户叫道。那紧张而急迫的样子,就如同在规避一场迫在眉睫的灾难,让见了的人心生不安,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眼投向窗外。

“娘,不怕!”赵振一脸错愕,一面说,一面赶过去把窗子也关上。口中嘟嘟囔囔:“没什么呀,这老人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难道是撞上鬼了!不会吧……”

“听!”不一会,母亲一脸紧张地把手指向楼口,压低声音对儿子说,“太可怕了,神不知鬼不觉,他们竟然已经来到了咱家楼上!而且,一来就是七个……”

“怎么就上楼去了,我没见着呀!”赵振一脸疑惑,左看右看,看了皱起眉头说道。

雪雁听了,连忙把脸转向楼口,但却不见任何东西。只感觉楼口阴森可怖,寒气逼人。仿佛有什么怪物就住在楼上,一时间心慌意乱,禁不住“倏”地哆嗦了一下。

“他们是抢在你关窗之前才眺进来的,一溜烟地跑楼上去了!一个个影影绰绰,就连为娘我,也都不成看清楚他们的面孔……”母亲一脸忧郁,蹙眉说道。

“……都已经到了咱家楼上,不可能吧,他们是怎么跳进来的呀?我怎么就不认得?”赵振一脸懵懂。或许是感觉母亲的话靠不住,就转脸看着小妹问道。

“是哪个我也认晓得,只听娘是这么说的,听起来可吓人了……”雪雁不知所以,喃喃说道。

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闷与紧张,似乎,就连头顶上那一排排早已经被烟尘给熏黑的楼杆,也都变得恍恍惚惚,变得暗藏劫数,绝非人力所能逆转……

雪雁脸色惨白,神情木讷。

就在这当下,母亲看着楼口,突然间失声惊叫起来,声音歇斯底里,充满了恐惧。像是在制止,又像是在祷告,仿佛一对儿女将要大难临头!

“不要吓他们……不要吓他们!哦,我的天哪,你们怎能够这样?怎么连起码的规矩都不要了?而且一来就是七个,一个个横眉怒目,就跟要来讨债、索命似的。难道,难道是谁惹怒了他们!又或许他们都是一群枉死的冤魂……”母亲惊叫连连,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但到头来,却莫衷一是。

“娘!没……没事!”赵振心“突”地悸了一下,情急之下,结结巴巴地赶着说道。缓了缓又说:“怪事,我家又不曾招惹他们,怎么就要横眉怒目的了!还想着要索命什么的,这个说不过去嘛……”

雪雁挣扎着再次抬头观望,但依旧什么也没看到,只觉满屋空气都给凝固住了,整个人就如同要晕倒一般。

赵振不安地四处张望,见母亲神态高度紧张,脸色变得毛毛的,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怪物,正在一步步地逼近。

“娘!不要这样啊——”赵振颤声喊道。

“娘!不要啊——”雪雁也挣扎说道。

雪雁话音未落,母亲“嘘”地一声把她止住,悄声道:“这会又折回去了。你们瞧,楼梯上那个领头的老者可有几分凶相……瞧他那满脸刀疤,看了怪吓人的!”赵振听了,即刻瞪大了眼,一脸张惶地看着楼梯,一颗心则“怦怦”都跳个不停。

“天哪,怎么会是这样……这都是怎么了?一个满脸刀疤的老者站楼梯上!我,我怎么就看不见了?难道真是鬼吗……”赵振一脸惶恐,颤声叹道。

“我,我也不曾见过……”雪雁脸色惨白,喃喃说道。说完呆站不语,就跟一木偶似的。

“你两兄妹不要说话,不论有多可怖,就当什么都没见着……我,我会设法让他们离开咱家的!”母亲依旧把脸向着楼口,目不转睛地说道。

此时的雪雁心跳不已,额头上直冒汗珠。她不敢再把目光投向楼口,连忙用两手按住起伏不定的胸脯,闭上眼睛,嘴唇微微蠕动,像似在做祷告一般。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快快显灵吧!快快赶走邪门歪道,不要再让他们折磨我娘了!只要安然渡过这场劫难,我将早晚供奉,听从您的差遣,信奉您的法力,遵从您的旨意……”雪雁咕咕嘟嘟,低声嗫诺。但她却不敢把头给抬起来。

“我的天呐!”就在雪雁凝眉祷告之际,母亲又一次惊叫起来,“怎么……怎么又多出两个?”

“又……又多出两个!”赵振听了,禁不住结结巴巴,随之叨念。顷刻间,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顺着他两个脸颊流了下来。

“是又多出两个!”母亲说。见儿子、女儿默然不语,缓了缓又说:“这……这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难道是天要亡我,想要降罪赵氏一脉,所以,才会任由他们找上门来肆意妄为……”

赵振、雪雁听了,也都不敢啧声。

“哦!”短暂沉默之后,母亲突然一脸诧异,看着楼口尖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就连那个没头的老者也跟过来了!他们……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究竟是要做什么呢?”说罢,把眼看向赵振。

“没头的老者……哪会不会就是白家地那个?”赵振眉头一凛,喃喃说道。等缓了缓又说:“怪事,好多年没人见着,怎么就跑到我家来了?叫我说不会吧……”

“怎么不会,都已经来到了咱家楼上……”母亲面无表情,缓缓说道。

赵振两兄妹听了,也都忐忑不安地皱起了眉头。

……

“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母亲逐渐镇定下来,缓缓说道,“我五口之家已经夭折一半!天,夺人志,妒人能,损人丁,枉为天矣!难怪这些年来豺狼当道,恶魔横行,原来都是有缘故的……”

赵振、雪雁听了,也都面容拘谨,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听娘的话,你们不要害怕。我说过了,叫他们不要吓着你两兄妹,那个带缎子冒的老者我认得,这伙人当中只有他还算多少有点良知。我……我一定设法让他们离开咱家!”母亲强打精神,故作镇定地说道。说完,起身坐到紧靠板壁的一张小榻上,双手合十:“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弟子一生遵从您的教诲,信奉您无边的法力。恳请您法外开恩,再不要降罪于我的子嗣。他们,他们都还年轻,都不懂事,即便有什么考虑欠缺不周到的地方,也都可以由我一人来担待……”雪雁母亲唠唠叨叨,一口气诉说了许多,像是在祷告,又像是在祈求。

赵振一脸张惶地睁大了眼睛。赵雪雁则战战兢兢,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儿子、女儿给吓成这样,母亲眉头一凝,随即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淡定。

“雁儿,到娘这边来,不用害怕,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有娘一人来顶着就是!你快过来,千万不要这样……让他们看出来那就不好了,凡事得挺直腰杆,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就更得注意细节,否则,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母亲频频招手,小声嘱咐,但声音却越来越小,后面几句,就更难让人听清楚了。

“不,不怕……娘!”雪雁小声答道。此刻的她一面尽可能地使自己镇定下来,一面挪动凳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母亲坐下。尽管如此,她心却依旧怦怦地跳着,全然没有止停的意思。

“这是咋回事呢?这帮死鬼,为什么就只瞪着眼呆站楼梯上?难道,难道才眨眼的工夫,他们就变成了几具吸食人血的僵尸?就可以在这地方为所欲为,想逮谁就逮谁,想吸血吃肉就吸血吃肉……”母亲愁眉不展看着楼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气。

“为所欲为,吸血吃肉……”赵振一脸惊惶,低声诺诺。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四处张望,给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怪了,这帮恶魔,他们,他们到底想干嘛呢?”不一会,母亲再次自言自语,自顾问道。显然,这时的她已然清楚,对于这样棘手的问题,仅凭儿子、女儿的智慧,是不能够回答她的了。

赵振两兄妹就只忐忑不安地观望,都不敢张口说事。

“这事得有个准备!”不一会,母亲扭头转向儿子,悄声交代,“看来问题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你赶紧去找一些桃条柳棍抱来,等会我指哪打哪,不可迟疑!”

“黑乎乎的,我……我到哪里去找哩?”赵振给吓着了,连忙凑近他娘私语道。

“……唔!”母亲微微一颤,说,“西阳河边有的是,只是这个时候,那地方更是凶险,去了也许就回不来了!”说罢,扭头透过窗缝扫视了一眼阴沉夜幕,顷刻间眉头深锁,面如冰霜。

“彩凤……彩凤!”赵振见事态越发复杂,仅凭自己已无力应对,他知道媳妇胆大有见识,连忙鼓起劲,把手“呯、呯、呯”地去敲打板壁,接连叫唤了数声。其声微微打颤,雪雁听罢,越发惶恐不安,连连作揖: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您若有灵,就劳烦您快快降临,驱妖除魔,拯救我一家人的性命。再不要,再不要让我娘受这样的折磨了……”

“……什么事啊?”就这时,隔壁传来张彩凤不耐烦的声音。

“你快过来呀!”赵振急声叫道。

不一会,只听得“吱呀”一声响动,张彩凤推门进来。一阵冷风也随之卷了进来,弄得雪雁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眼去瞧。

“什么事啊?”张彩凤蹙眉问道。

“娘中了邪了!”赵振凑近她耳朵说道。有媳妇撑腰,赵振胆子顿时大了许多,但他仍旧心虚得很,几乎不敢大声说话,大口喘气。

“是么?”张彩凤皱着眉头,一副不以为然,将信疑信的样子。

“瞧!”赵振努嘴道。

“怪事!”张彩凤见婆婆脸色铁青,神态高度紧张且十分诡异,也很诧异。

“这到底是咋回事呢?”赵振悄声问道。

“怪了,从没见她这个样子呀!”张彩凤摇头道。

“会不会有鬼上身?”赵振问。

“哦……”张彩凤听了,略显紧张。但她立马就镇定下来,摇头道:

“不像,只怕是又犯病了!等会去请赤脚医生过来瞧瞧!实在不行,那就赶早把她送医院去吧!”

“快!调头……调头下来了!”张彩凤话音未落,母亲语调陡然就变得急迫起来。赵振两兄妹听了,即刻心跳加速,不约而同地把眼向着楼口,一时间给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但是,左观右看,却不见有什么东西从楼上下来,只觉满屋阴森可怖,煞气逼人……

侥是张彩凤胆大,也禁不住凉气倒吸。这时的她再不敢像平素那样恣意妄为,毫无顾忌地去对婆婆说三道四。

正当张彩凤愁眉不展的时候,只听“啪”地一声爆响,雪雁母亲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手指橱柜所在方向厉声呵斥:“呔!你等何方妖孽,也敢在此现身作祟?快快给我滚下神坛来,那是天地君亲师的居所,容不得你等恣意践踏……如若不然,我将设坛作法,让你等去坐血河,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屋里人听罢,也都毛骨悚然,心跳不已,都觉这背脊凉飕飕的。但是,把眼去看橱柜,依旧一无所获。

“你们,你们还不滚吗?”雪雁母亲再次怒视着橱柜,厉声呵斥。紧随其后,仿佛是一阵势均力敌的对峙,但只不见声响。

在短暂沉默之后,母亲扭头交代儿子:“振儿,去把桃条柳棍抱来,看来今儿我是得大开杀戒了……一群吊死鬼也敢在老娘面前张狂作祟,待我作法收拾他们!”

“哎!”赵振小声应道,其声微微打颤,但却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在随后的时间里,雪雁母亲依旧怒视橱柜方向,仿佛仍有什么人在橱柜上与她对峙,弄得赵振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半天不敢啧声。

“怪事……”张彩凤嘀咕一声就再没声息,而是紧蹙眉头,脸露惊惶。

屋里的气氛沉闷且死寂,仿佛是被一张无形大网给网住,每个人也都能够感受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仿佛就要窒息,就要晕倒似的……

“噢……”张彩凤凉气倒吸,一声惊呼。

“好啊……你爹来了!去,把门打开,让他进来收拾他们!”大约过一盏茶的工夫,母亲忽然有所感应似地把眼投向门窗,目光闪烁,脸上也随之绽放出了光鲜的,极少见的色彩,看山去容光焕发。

赵振夫妇和赵雪雁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捏了把汗,木讷地四处张望。接下来的,是一阵短暂且持续的惶恐……

“爹爹,爹爹在哪儿?我怎么就看他不见呢……”赵正被迫四处张望,口中嘀嘀咕咕。但却没胆量去把门打开。

“怪事……”张彩凤嘴唇蠕动,凝眉不语。

“天呐,怎么会是这样……”赵雪雁一声嘀咕就再没声息。等过了一会,见众人凝眉不语,又才嗫嗫诺诺地问道:“爹爹他,他老人家在哪里呢,我怎么就没看见……”

“我也看他不见……”赵振凑近说道。

“不要说话!”张彩凤把手一摆,蹙眉说道。此刻的她,看上去既小心又谨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好了!”有顷,雪雁母亲精神大振,旁若无人地仰首笑道。

赵振两兄妹听了越发不安,眼睛瞪得老大。张彩凤见婆婆两眼犹如利剑一般,指向自己,于是,忐忑不安地起身把门打开。

屋外依旧是一片漆黑,除了满是冰凌的树梢,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就再没声息。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也都零零碎碎,断断续续,就如同在睡梦中一般,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单调与混沌……

这场景,宛如偏远辟地一个单村独户的人家,于混沌、浑噩中陷入一个未知的年轮,一切都充满了危机、挑战与劫数……

一阵冷风袭卷进屋,让人感觉奇冷无比。赵氏兄妹这时候也都瑟瑟发抖,神情木讷。张彩凤铁青着脸,半晌不发一言。只有母亲一人精神抖擞,泰然自若。她似乎对那股早已充斥室内,隐隐逼人的寒气浑然不觉。

“……老倌!”母亲款款吐声。

像是雪雁父亲由外而入,来到她面前。雪雁母亲和颜悦色地抬起头来,目视左前方一根闲置靠椅,缓手道,“不要只站着,你快坐下来吧!都几年不见了,完全不用这么拘束的啊……”

这突然出现的变故,使得雪雁大惊失色,情急之下起身转到张彩凤旁边,靠墙而坐,牙关节不时抖动,连续地发出“哒哒嘚嘚”的声响。张彩凤看在眼里,安抚似地把手放在她膝盖上,轻轻拍打了两下,低声说道: “没事,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曾看见。否则,接下来的麻烦可就大了……”

“啊,你都看到了吗?我,我可什么都没见着……”赵雪雁战战兢兢,颤声叫道。

“我也什么都没看见!但不管怎么说,都不要惊惊咋咋,语无伦次……”张彩凤低声嘱咐。

雪雁听说,连忙倾全力来克制,但她两腿仍不时打颤。

“瞧!”母亲手指橱柜,对那看似空空如也的方位说道,“领头的便是那个身着长衫,戴缎子冒的老者。你让他把他们领走,尤其是那个留八字须的矮子,旁若无人,拿着算盘在那里拨弄,说要来找我算一笔什么旧账,张狂得很哩!你瞧他那个样子——贼眉鼠眼的,看了就让人恶心!再就是那个没头的老者,说他怎么怎么死的冤枉,怎么怎么死的不值,我一听就不胜其烦……你叫他们快些走吧,不要逼我再动手脚!”说完,收脚于榻上。

“稽首三界尊,昄依十万佛……”雪雁母亲盘腿合十,低垂着眼帘,口中念念有词。

“什么?你……你不想管?”雪雁母亲猝然瞪大了眼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看似可怕的静默……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雪雁母亲的脸逐渐变成了青灰色,就如同遭受到一次致命打击,满是忧郁、落寞与沮丧……

面对突然急转直下的氛围,整个屋里的人不由得再次紧张起来,你看我我看你,也都不知如何是好。

“这事你不管也可以!”雪雁母亲脸露不屑,冷声说道。

“哼哼!”雪雁母亲一声冷笑,昂首对着那虚位,以她惯有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但你得转告大丫头,就说我跟她原本就没什么缘分,只是在杀人场中偶然遇见。可也正是凭借那一面之缘,我舍身把她带入凡尘,并养育了二十年的时间。那知道二十年含辛茹苦,却在无意之间铸成了大错,让我与她阴阳两隔,人面不知。虽说她负气撒手人寰,可我却一刻也没得到安生。我想,即便前世我与她有什么大不了的冤孽,我生她养她,也算是有恩。她既然会为一个不值的人狠下心别我而去,那我也就当作没养她吧,让她老老实实呆在地府,不要再在这房前屋后转悠!让活着的人一个个胆战心惊,不得安宁……”说罢,便是一副等待对方作答的样子。

“……”

雪雁母亲越听越不对味,于是正襟危坐,抖擞精神,拿出了一副准备迎战的架势。

“这么说,这个事情就连你也在怪我了?”雪雁母亲冷声问道。

“……”

“一派胡言!”雪雁母亲怒不可遏,一声呵斥。

雪雁母亲的脸再次变成了青灰色,就如同遭受到了过度的言语刺激,脸上表情时而扭曲,时而严峻。但她仍然耐住性子,仿佛是在等待对方回心转意。然而,好长时间过去,却依然不见有任何转机。

这个冗长而诡异过程,除了雪雁母亲,屋里其他人却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一个个时而小心翼翼,时而瞠目结舌。显然——除了尽可能保持必要的镇定,她们既无法理解参透其中的玄机所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化解这个诡异的、迷一样的危局。

“……”

“……苍天在上!”仿佛是在一阵激烈争执之后,雪雁母亲喘着粗气冷哼一声,不无绝望地叹道,“这都什么废话……你弃我而去已是不该,而今反倒怨恨起我来,说什么至死不悟?即便我浑身是口,也挡不住你们阴阳两重的挞伐啊!”说完,颓然倒下,双目微合,犹如一具沉睡了千年的僵尸,直挺挺的不说话了。

赵振两口子一脸错愕地听着,也都不时打起颤来。直到母亲猝然倒下,这才醒悟,赶过来掐住她人中,慌忙火急地连声叫唤——

“妈……妈!”

“婆婆……婆婆!”

“爹呀!”雪雁本已害怕得魂飞魄散,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得不战战兢兢地振作起来,对着那看似空空如也的凳子下跪,叩泣道,“你快让他们走吧!吓着女儿呀……娘是有病的!她……她就要疯了嘛!”缓了缓又说:“姐姐和你都走了,再要这般,那咱们这一家人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如果,如果娘要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那就把所有的罪孽都系我头上,我愿代她受过。千万,千万不要再去折磨她老人家了!咱赵家再经不起这般折腾……”雪雁说完,颤抖着伏到地上,泪流不止,好长时间不肯起身。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楼杆上的电灯再次“嗞、嗞”地连着闪了两下,暗淡了多时的灯光,也随之恢复到了正常的亮度。

整个屋里人就如同从梦魇中醒来一般,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不一会,母亲脸色有所变换,显示出了一息生机。

“我的天爷呀,你,你吓死我了!”赵振长吁一气,仰首叹道。此时的赵振,仍然浑身直冒冷汗。

赵振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自言自语地叹道:“啊呀!我怎么觉得,方才的事就跟懵了一样?”

“怪事!”张彩凤也不无惊讶地说道,“这灯光怎么突然亮堂起来了?只才一刹那,这头竟然轻省了许多!”

雪雁脸色惨白,默然不语。她就像一个木偶,缓慢地跪到早已失神的母亲身边,伸出两手把她紧紧搂住,止不住的泪水,再一次“哗哗”地流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雪雁母亲开始自言自语,就像在说天书一样,“嘀嘀咕咕”地说出一些常人听不懂的话来,并在这个夜里两次惊厥不省人事。

赵家兄妹由此哭作一团,一再祷告神灵,劝慰母亲,但却不见好转。

赵振两口子与雪雁一番商量,决定由兄妹俩于第二天一早把老人送省城,去找一家能够接收神经病人的医院治疗。

因为山路封冻不能行车,他们是步行到公社又才坐马车去进城的。在行前瞒着老人,哄她到城里五姨娘家去住上一段时间,换个环境。其实,她们在五姨娘家只呆了小半天。

到了夜里十点二十分,娘儿三个一起乘火车去了省城。因为走得匆忙,徐闯又不在家,雪雁并没来得及与他通气。

赵振初五收假,他初四就离开省城,直接去了大河煤矿。雪雁走不开,只得长时间滞留在省城的医院里来服侍她娘。

初五这天,徐闯在得到切实的消息后,怀揣家中仅有的三百五十块钱去了省城,辗转找到了雪雁。

也许是大量吃药的缘故,雪雁母亲的病情虽然逐步好转,但却变得有些痴呆,有时候一天到晚都不说一句话。身处困境的赵雪雁也由此变得更加迷茫,她忽然预感到,在将来的某一天——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许就是自己与徐闯的情缘。而这个在瞬间划过她脑海的念头,也同样强烈地震憾了她那本就脆弱的神经,令她困苦不堪。因此,在医院里见到徐闯的那一刹那,她惶惑不已,不知是要放声大哭,还是歇斯底里地狂笑不止。但是,止不住的眼泪,却一次次地顺着她那惨白的脸颊流了下来,使得徐闯在拉住她手的那一刹那,感觉连手心都是凉凉的。

在大量药力的作用下,治疗中的神经病患者,大多处于沉睡或半休眠状态,雪雁的母亲自然也不例外。

在这个远离邪魔鬼祟,人流如潮的喧闹的世界里,雪雁母亲似乎不再神经兮兮地为女儿担心什么,也不在乎她长时间地外出闲逛。因此,他们才拥有更充裕的时间,来抚慰彼此心灵的空虚与分别的痛苦。但是,片刻欢愉所孕育的却是痛苦,让他俩不得不在对方面前打起精神,强作欢颜。

在私人简陋的旅馆里,当他拥抱她的时候——她就像一个木偶,完全没有激情可言。仿佛就只剩下一个躯壳,任凭他翻来覆去地搓揉、蹭磨。除了偎依和简单地搂揽,她已经麻木了,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她心里,她早已奉献了她的一切。而此时此刻,面对他的入侵,这已经是一个完全“不设城防的城市。”只要时间和地点合适,他完全可以长期直入,达到占有她的目的。

看到雪雁失魂落魄的样子,徐闯连心都快要碎了。他一再地宽慰她,告诉她要坚定信心,人生没有迈过不去的坡坎,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但她依旧愁眉不展。显然,他的慰藉,无法驱散滞留在她心中的阴霾。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无论徐闯如何安慰——她落寞依旧。

她面无表情,心如止水。

“你走吧。”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城市就只是有钱人的乐园,在这个坑人的陷阱里,徐闯不能再无休止地糟蹋急等着用来救命的钞票。于是,他把除去车票后剩下的二百七十块钱,全都交给了她,只身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个,难道就是所谓的“命运”?似乎,一切都让三老祖不幸给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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