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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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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旅程》连载

第八章 殊死搏斗

农历八、九月的大青山,是一年中水草最为丰茂的季节。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厚实且略带黄色的草甸。所有的马匹也都膘肥体壮,英姿飒爽。

这天夜里,三更一过,少有的紧急集合号,就彻底震撼了大青山军马场。

五分钟后,队伍集合完毕。

全副武装,提前到场的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副指导员和各排的排长,早已经站到了排头。

“同志们!”李占军做了简单的战斗动员,“接上级通报,蒋匪于半小时前在大青山空投特务,上级要求我们连作为第一梯队,立即展开警戒搜索。连里决定各排一班为搜索分队,由副排长负责;二班为外围警戒分队,由排长负责;三班留守大本营,负责日常事务;通讯班和特勤分队分散到各搜索分队去。我和刘指导员、赵副连长随搜索分队按预定路线,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展开合围……外围警戒由曹副指导员统一负责。各排一班、二班带上三天的干粮,检查武器……”

李占军边说边抬起手腕扫了一眼,然后下达命令:“现在是三点二十,三点半准时出发。这次抓捕敌特不同以往,大家在注意自身安全的同时,不得随意开枪,军法无情,上级有令要留活口,违令者将从严从重来处理,绝不姑息。”

徐闯率一班随连长行动,这是他当兵四年多来第一次接触敌情,他很激动,也很珍视这个十分难得的机会。

十分钟以后,各搜索分队整装出发,按照连部拟定的行进路线,快马加鞭,急速行进。

一个时辰过后,晨光初照。一班顺利来到了位于大青山半腰,一个叫做小南崖的地方。

路尽壁绝,马匹无法行进,李占军命令弃马登山,留两人扼守路口,顺带看守马匹。其余人员则轻装徒步,务必以最快速度,直插大青山主峰东侧的白草坪。因为,那里是敌特最为理想的降落地点。

李占军命令徐闯率李建林、张楚打前哨,一班长李延率郭耀、张庆会殿后,其余人员随自己居中策应。

“连长,”徐闯报告,“我们可以留一半人在主要路口设立暗哨,另一半到白草坪大张旗鼓地搜山。敌特不知虚实,必然急于下窜,中我伏击。再说,这里到白草坪上去需要三个半小时,下来才两小时,全数登山,等我们赶上去,说不定敌特早就离开,那不就等于是在白跑了吗。”

“无稽之谈!”李占军不容置疑地否决了徐闯的建议。李占军沉脸呵道:“你读《孙子兵法》,通晓《三十六计》,那我请问你,什么叫做知己知彼,什么叫做生死之地,什么叫做存亡之道,什么叫李代桃僵,什么叫做借尸还魂,不知道吧?今天我告诉你——两三个特工的战力,相当于我们的一个排,决不是随便三五个人就可以去挑战的!”缓了缓又说:“我这个人从来就不打无把握之仗,本就只有二十多个毛人,还要分这分那,你以为这是在搞大兵团作战的吗?”

徐闯听了,一时竟对答不上。

李占军似乎觉得方才的话有些过头,有畏敌之嫌,就又缓了缓口气:“我说同志,凡事都得从实际出发,不要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把敌人给看得一文不值。过高估计自己的人,到头来往往是要吃亏上当的,弄不好,甚至就会掉脑袋,知道不?

“今天我告诉你!”随后,李占军手指徐闯,声色俱厉地说道,“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充能使狠的,就你那几下子我见过,不够人家咋个整的。我就曾经领教过特种兵的厉害,擒拿、格斗样样精通,有时还没等你反应过来,就被他人给打翻了。一旦失利,葬送了性命不说,上级再要追究下来,那可就不是在闹着玩了!再说了,咱们山下不是还有警戒分队吗?后续部队也正源源不断地开来,至少有一个团和上千的民兵参加这次大会战,这可是人民战争的天罗地网!不就几个特务吗?只要能够把他们控制在警戒范围,一旦后续部队赶到,即便长了翅膀,我们也能把他打下来,要你去操那份闲心干吗……传令,所有人只管奋力向前,中途任何人不得讲话、咳嗽,以免暴露了行踪!”

李占军清楚,徐闯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但在表面上,他仍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李占军稍作思考,手指路边一个隆起的石壁对留守的张强、赵虎说:“你两拴好马匹,到那个崖上去打埋伏,如果遇见敌人,不等靠近就开枪打他的腿部,千万不能够放过去,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擅离职守,只要听到枪声,我会率队赶来增援。”李占军说完率队前行,但却放心不下,没几步就又折回,看着张强、赵虎,反复交代:“你两个万不可懈怠,否则定当军法从事!”

一班全体指战员一路无声,他们知道连长的脾气,哪敢违拗!遇事只以手势交流,犹如一个进入敌占区的侦察分队,一路攀山越岭,走过险峻的悬崖峭壁,涉过湍急的溪流瀑泉。当他们以最快速度赶到白草坪时,已是中午十二点钟。

吃过干粮,李占军命人四处搜索,忙来忙去,弄了一个多小时,却只找到两副降落伞。

“瞧见了吧?我就说要先拿下白草坪,先拿下白草坪!现在怎样了?”见拔得头筹,缴获了战利品,李占军面露骄矜。

李占军透过望远镜居高临下,四处观望,远远听到另外两组人马赶来的声音,李占军颇为得意,拿出地图指指点点。之后,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孙子曰:兵贵神速!要是我们也磨磨蹭蹭来晚了,那就只能给他人去揩屁股了。”

见时候不早,李占军下达命令:“前哨组把降落伞打捆下运,率先撤出战斗,其他人员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一张烟盒纸都不要放过,天黑前到小南崖会合。”命令下达之后,李占军通过无线电台,与其他两组人马联络,命令立即调头,下撤到山脚布防。

李占军扫视周围路径,再一次研判敌特去向,但却一筹莫展。他一面走,一面不无得意地说道:“没听见枪声,可以肯定,老张、老王两组人马,也都扑了空了!”

徐闯求功心切,急着想去查清特务离开白草坪的线路,然后跟踪追击。

“连长!”徐闯一面收拾降落伞,一面报告,“不如由我们前哨组去负责搜寻、追踪敌特,你率其他同志到小南崖一线去设点布防,待机歼敌,这么做把握或许更大一些。”

“荒唐,你这是在指挥我吗?”李占军沉声呵斥,“磨磨蹭蹭的,再有三四个小时天就黑了,人生地不熟的,难道你还怕他们长翅膀飞了不成……我们今晚就在小南崖住上一宿,养精蓄锐,等待天明配合大部队采起拉网式搜山。”

“执行命令!”见徐闯还想再说什么,李占军冷着脸,不容置疑地呵道,“婆婆妈妈的!等出了问题,到头来还不是要我这个当连长的来负总责,你担待得起吗?”缓了缓又说:“我可有言在先——非常时刻,你最好不要逼我执行战场纪律!”

徐闯无奈,只得率领张楚和李建林,把降落伞打了捆,三人一路替换,背负着离开了白草坪。

“咱连长脾气不好,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路上,张楚见徐闯一脸沮丧,赶着慰道。

“没事。”徐闯颇为勉强地朝他笑笑,就头也不回,继续前行。

“管他娘的!”从大城市入伍的李建林,并不习惯背背肩扛之类的活计,早给降落伞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四下观望,见再无他人,这才有些愤懑地抱怨道:“这家伙在往死处整人了,一点也不公平。打前哨去送死的是我三个,使憨力干粗活的还是我三个,就像在给人当奴隶,还给说成率先撤出战斗,听口气像是受到了特殊照顾,其实不是那回事,让你有口难辩,有话难说。”见徐闯沉默不语,李建林又谩骂起来:“妈那个逼,什么鸟的连长?战兮兮的,口气咄咄逼人,我就是听逑不得……我说徐副排长,从今往后他喊干么就干么,犯不上去跟他顶嘴。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说多了也没多大意思,我瞧……我瞧他对你是有成见的,动不动就以上压下,一通训斥。但话得说回来,要是放特务走脱,那就是他个人的事了,横竖与我三个无关,大不了就是个不立功不受奖嘛,又不会死人送命,咱怕个逑啊!”李建林一口气说了许多。

“也不能就这么说嘛!”徐闯摇头说,“这是在抓敌特,不是演习赌气的时候,不论怎么说,咱们都不能够失职啊!”

“问题是……问题是他要整你,搞得连我两个也给搭上了,真是倒霉透顶嘞!”张楚犹豫着说。

徐闯只歉意地笑笑,没有说话。

“这东西不好拿,路又难走,要能多有几个人来换着,那就好了!”张楚一路气喘吁吁地说道。

徐闯没说话,他在思考判断敌特的运动方向。

敌特究竟会选择从哪条路离开白草坪呢?徐闯想:白草坪西面临壁,无路可走,通常情况下,外界常走的路就只有今天搜寻这三条,且军用地图上都有标注。但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此三路敌特必不敢走,大青山腹地林深树密,藤条树幔纵横,又到处都是悬崖峭壁,若要去另辟路径,至少得有十天半月的时间,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么,敌特究竟会选择从哪条路离开大青山呢?

徐闯反复思考,仅凭记忆对白草坪通往外界的所有路径做了甄别、梳理,完了又分析判断敌特此次可能针对目标和周边态势,一番思忖,他便大致锁定了敌特的运动方向,因为在大青山东麓的崇山峻岭中,我军有一个极为机密的军事基地即将竣工,敌特极有可能就是针对那个秘密基地来的。

太阳落山的时候,一班所有战士全都回到了小南崖。

以前,徐闯曾几次率特勤分队去勘察过大青山,他知道往北十余里处的枪杆坡,还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他判断,敌特不走小南崖就走枪杆坡,而那条小路多数路段崎岖难行,在军用地图上并没标注,如果敌特熟悉这一带地形,就其隐蔽性而言,那可是一条离开大青山的理想捷径。

徐闯把情况托出,请连长分兵到枪杆坡去把守,并主动要求去承担这一任务。李占军权衡再三,最后说道:“既是如此险要,那你们前哨组就去扎住那路口,选择有利地形,在当道的地方架上一篝火,敌特见到火光必然徘徊观望。只要挨过今晚,等后续部队一到,那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徐闯只服从地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就赶着整装出发。可是,他们没走多远,忽听身后马蹄声“嘚嘚”作响,三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去,只见李占军一路快马加鞭,策马赶来。

李占军抵近,对徐闯如此这般一番叮嘱:“眼下不望有功,但求无过!你知道《三国》,可不要学那马谡,自诩精通兵法却反为司马懿所困。谨记当道驻扎,生火驱敌,要不放过了敌特我唯你是问!”末了又告诫说:“你不可大意!在第二条封锁线还没建立之前,应该扼守住要道咽喉,千万不要盲目躁动。一旦放任敌特溜到山脚下,遍地是路,那就等于鱼入大海,再要去抓他们,其难度可想而知!”

“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徐闯搁下一句话,纵马而去。

仅仅半小时,前哨组就顺利赶到枪杆坡一个叫作小马路的咽喉地段。徐闯让已经累了一天的张楚和李建林抓紧时间休息,自己则借月色选择伏击位置,顺便出去四处哨探哨探。

一天到晚上上下下,张楚和李建林早已疲惫不堪,倒下便睡。仍处于亢奋中的徐闯,则激动地倾听辨别来自大青山的各种声音,他希望老天能够有所眷顾,让敌特冲自己来,他绝不会放任一个立功受奖的机会,与自己擦肩而过。但是,敌特又会如他所愿地从这里经过吗?整整一个白天过去,敌特会不会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先一步离开了呢?

已经到了四更天,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徐闯心急如焚,他开始为自己的计划即将落空而焦躁不已。但是,看着小南崖路口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熊熊火光,他似乎又有了信心。

“什么生火驱敌,这不明摆着是在虚张声势的吗?一个伏击就可了事,偏要大动干戈,待援费事,把什么都暴露给了敌人。捡到两幅降落伞就算首战告捷,先其它两组人马爬上白草坪,也给说成抢占,这是哪门子的陆军学院的优秀学员?这个貌似果敢、口若悬河的语言巨人,这时也许正凭借两幅降落伞,在做邀功的美梦吧?”

已经快过四更,徐闯有些疲倦,他把壶中冷水浇到头上,又在脸上搓揉了几把,依旧只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

再有一小时天就亮了,在这个关键时刻,徐闯不想前功尽弃。也许,这个短暂时刻所承载的,便是他一生的希望所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很希望自己能够继续留在部队。因为,一旦失魂落魄地回到乡里,有些事情和人,他是无法去面对的。他想——即便此生与雪琴缘分已尽,他仍可以伴随着他的雪青,度过一段难忘的岁月,直到有一天终老回家或为国捐躯。但是,即便是这种凄美而又悲壮的想法,在这当下,这场合,这环境,一切又会如他所愿吗?

“咕咕……咕咕咕咕!”听似鸟叫的声音引起了徐闯的警觉,寻声望去,不一会,只见一个黑影摸摸索索向下走来。那黑影借着朦胧月色走走停停,并不时打亮压得很低的手电探路。

徐闯全身“倏”地一下子热了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血流得很快,微微颤抖的双手,把那支半自动步枪给握得紧紧的。他摇摇张楚,又摇摇李建林,轻声道:“有情况!”两人闻声一惊,慌忙提起枪,翻身趴下。

淡月下,顺徐闯注视的方向,只见一个人影窸窸窣窣,猫着腰摸了下来。

“抓活的,你俩负责前一个,听我的口令,同时喊‘缴枪不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徐闯耳语道。

三人屏声敛气,注视着黑影一步步靠近。等到了二十米,仅见一人。

“还有一个呢?”徐闯不住地扫视高处。前面敌特离他们只有十几步之遥,但后一个仍然不见踪影。

徐闯知道特务是一前一后,但战机稍纵即逝,抓到一个算一个,他们不能再坐等了。

徐闯手一甩,三人慢慢端起了枪。

“不许动,举起手来!”三人突然跃起,大声喊道。

“别……别开枪,我是上山去找羊仔的老乡……我的,我的羊仔丢了,正忙着四处寻找呢……”那人愣了一下神,慌忙出声。

听见对方说的是本地口音,徐闯三人立刻谨慎地端枪迎了过去。

孰料,那人还没待徐闯他们靠近,突然间“倏”地一闪,紧跟着扣动扳机,一梭子弹朝着徐闯他们横扫过去。

徐闯见他闪身,情知不好,疾呼:“卧倒!”刚弯下腰,子弹已从头上“嗖嗖”飞过。张楚和李建林闻声则早已伏到地上,一动不动。徐闯见那枪声并不很响,便知他的枪是加装了消声器的。

徐闯三人本就是在暗处,那人放枪后不管打没打着,扭头便跑,几个虎蹿,已出去二三十米。情急之下,三人避过子弹,相继开火,那人“哎”地一声,一个跟头栽倒在地。等徐闯他们赶过去用手电一照,只见他全身上下有好几处弹孔,血流如注。

“醒醒……醒醒!”徐闯揪住他衣领边摇边叫,然后打开急救包,赶着给他处理伤口。

特务听喊,微微睁开眼睛,把手四处摸索。徐闯估计他是要找水喝,连忙将自己的行军壶解下放他嘴边。那人挣扎着喝了两口,喘着粗气问道:“你们……你们有人是支纳冲的吗?”

三人摇了摇头。

“唉……”那人微微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徐闯问。他知道支纳冲距离二连驻地不远,但一般人并不知道这地名。

“我……我终于回到家了!嗑,嗑嗑嗑嗑嗑……”他吃力地说了一句,之后不停地咳嗽。

“你是支纳冲的?”徐闯问。

他点点头,嘴角随即渗出了一些殷红的血水。

“坚持吧,我们会救你的!”见他呼吸急促,徐闯打气说。

“没……没用了!我叫张明皓,你……你们告诉我妈,就说……就说我回来了!让她不要牵挂……”他费劲吐出一口血水,凄惨地笑了笑。

“你……你可不能死啊!要不然的话,要不然的话……”张楚给急得不行,吞吞吐吐地说了几句。

“我……我不……不……”特务大口大口地喘气,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头一歪,整个身子即刻瘫软下来。

“挺住!挺住!”徐闯见状,揪住他衣领边摇边喊,但已经没有反应。再探他鼻孔,竟然就只有出气了。

“不得了了!”张楚见状瞪大了眼睛,惊道,“今儿闯大祸了,咱连长要的情报叫我三个给弄没了,这个咋办呢?别到时候偷鸡不着倒,倒……”但他却没能把话说完。

见特务当场毙命,张楚、李建林都给惊得连嘴都合不拢,你瞅我我瞅你,都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违了军纪犯了忌讳。

就在这时,高处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其声渐行渐远。

“另一个还在上头,散开摸上去抓活的……注意安全!”徐闯低声命令,三人即刻分头靠了上去。

此时,虽然晨曦已露,月亮也还挂在西边的天上,但高大而阴森的树木,却遮挡住了所有的光,一扎进去便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楚。

张楚向前摸索,不小心左脚踏空,一个扑爬落入了狩猎用的陷坑中。那坑深三丈有余,宽六尺多,且口小底大,没什么可抓拿。张楚给困里边,就如同井底之蛙那样蹦这蹦那,慌作一团。他想爬却爬不出来,想喊又不敢出声,就只能蹲在里面干着急。

徐闯和李建林摸黑跟上去,那声音却突然不响了。徐闯止住脚步,屏声敛气,仔细去研判敌特所处位置。李建林猫着腰,还在摸索前进。徐闯正要设法提醒,只听“叭、叭、叭……”数声沉闷的枪响,李建林一声闷哼,中弹倒地。

徐闯见状,估摸着压低枪口打出五发子弹,只听“啊呀”一声惨叫,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翻滚下跌的声响。

“建林,怎样了?”听到目标中弹滚落,徐闯调头去问李建林。

“没事,副排长!我只是肩胛中弹,正在自个处理哩。”李建林答道。

“副排长,我在这里给困住了,快来拉我上来。”张楚大声叫唤。显然,他也听出另一个特务已被打翻。

这时,天已大亮,徐闯找到张楚,用一根藤条将他拉了出来,笑道:“可惜呀!早听到里边就像有动物在刨什么,我还以为是只黑熊给困住,觉着这回可有吃头了,没想到会是你张楚呀,太可惜了……”

“哎呦,你少羞人吧!那时我真要叫了,你又敢做声吗?”张楚回嘴道。随后,他又满脸兴奋地说:“徐哥,如果连长不跟咱们计较,死的也成,那咱们三个这回可算是立大功了!”

徐闯没搭腔,而是安排他去给李建林处理伤口,自己则独自一人提了枪,前往特务坠落的地方,继续搜索。

不一会,李占军带领一班在小南崖的大半人员赶了过来。李占军一路没见动静,早已心悬,心想:“难道这组人马都叫特务给收拾了?若果真如此,上级要是追究下来,那都是他徐闯身为副排长,贪功冒进所酿成的后果,自己不过担负用人不明,领导不力的责任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李占军一路思忖,眉头紧蹙。

“连长,这里打死了一个特务!”就在这时,跑在前面的战士高声叫道。李占军听得,立马松了口气。

李占军加快步伐,想赶上去看个究竟。

“咦,怪了!这死的怎么会是个老乡呢?”突然,赶在前边的人失声叫了起来。

“不会吧。”旁边一人跟上说道。可是,等瞧清楚就立马傻眼了:“哇,怎么会是这样,他三个这是怎么搞的嘛……”

“背时!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连这地方的老乡都敢打!我们,我们可都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活动呀,别到时候来找麻烦,要我几个赔人抵命什么的,那可就惨了,想躲都躲不掉……”牛二娃见状,口无遮拦,大叫大嚷起来。

“……咦,这究竟是咋回事呢?”

“惨了,定是不小心打错了!”

“他几个究竟是怎么搞得,怎么会这么莽撞!”赶在前头的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听说打死了老乡,李占军两腿发麻,面如死灰,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以便集中精力来思考对策。

“不怪只听到我方枪响,晚间看不清楚也敢胡乱开枪,肯定是哪个狩猎的老乡误吃了枪子!”李占军这般想。

李占军举目四顾,没见徐闯等人。

“报告连长,徐副排长他们知道闯下大祸,赶着跑了!已经跑进深山躲藏起来了嘛。给要派人搜山,把他几个抓来处分处分……”牛二娃知道连长跟徐闯素有嫌隙,就不失时机,赶过去讨好地说道。

“牛娃子你别乱说,他几个又没眼瞎。”一旁的林颍川反驳说。又说:“大家不要瞎猜,这个老乡明显是被特务打死的嘛,为了……为了报仇,徐副排长他们肯定是赶着抓特务去了!”这林颖川素来敬佩徐闯的胆量与为人,见有人诋毁,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着帮忙澄清。

“不!”李占军摇头说,“从枪声来判断,开枪的肯定是我们的人,这个是不会错的。”

“咋个不是嘛!”尚不待别人开口,牛二娃就再次口无遮拦,赶着说道,“徐副排长自认为资格老,不听连长的使唤,结果犯了特别严重的错误,违反了八个纪律三个主意,已经没得救了,甭想再当官发财了!”见众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以为对路,又说:“不是我说,就他这种暴躁性格,成天想着立大功做大官,不出事才怪!这个……这个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一般人还不晓得,还被他给蒙在鼓里的呢。”说罢,两手拤腰,摆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架势。

“娘希匹,你晓得个屁!”林颍川恼了,声色俱厉地瞅着他一通臭骂,“不是我说你蠢,你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专说胡话,当心别到时候给饭噎死,给冷枪打死……”

“啊……”牛二娃惊诧之余,胡乱说道,“你,你才晓得个屁嘞!当着连长的面你也敢这么骂我,讲脏话胡话。你,你跟徐闯拉帮结伙搞串联什么的!我告诉你,我要揭发你们参加林彪集团,反党反共产主义不说,还反对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革命路线、方针,还有政策国策什么的……不是我说,你两个……你两个前段时间一唱一和搞封建迷信,讲鬼话吓唬别人,还说要收拾我,把我拿去喂狗什么的,搞得我一连几个晚上都害怕得要命,根本就不敢去睡觉,生怕一不小心就有鬼附体,给弄得魂飞魄散……”牛二娃唠唠叨叨,一说就是一气。见没他人吱声,就又胡乱说道:“你两个还说什么人不如鬼,什么现实不现实咋的,说穿了都是一些他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嘛。绕来绕去,不就是故意让我几个听不懂吗?”见林颍川惶恐不安,瞠目结舌,就又更进一步:“你们这种做法,是典型的反党、反潮流嘛!是反革命份子,混进了革命队伍不说还升了官也发了混财……”等到了最后又东拉西扯:“说句公开话,我和李延是绝不会去跟你两个同流同污的!这个不是我在这儿说胡话骗人,咱们原来的连长和指导员也都是知道底细的,凡事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的嘛!只有,只有咱现在的李连长还不晓得,还被你两个蒙在鼓里呢……”说罢,讨好地把眼看向李占军,等待他的表扬。

“娘希匹!”林颖川很恼火,心想,“看来打小报告害人的就是这两个龟儿子了,不怪得当初没有受到任何处分。等逮着机会,一定不要放过,要下定决心收拾收拾,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心这样想,但嘴上却说:“牛二娃,你他娘的别血口喷人,哪有这回事情嘛?”说罢,不待牛二娃开口就把脸转向李占军:“连长,这事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嘛!再说,那都是过去了的事情,怎么就要这样那样的,胡乱给我和徐副排长扣帽子了?”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李占军也大致清楚这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随口安抚林颖川一句,之后手指牛二娃,厉声叱呵:“牛二娃你可别信口雌黄,否则,真正的反革命,就是你这类不学无术,只知道如何来造谣中伤,搬弄是非的蠢人怂人了!”

“我……”牛二娃吐出一字就顿住了,只一脸惶惑地看着连长。

“他这是在乱扣帽子嘞……”林颖川手指牛二娃,面向李占军,喃喃说道。毕竟,他是曾经吃过亏的人,要不解释清楚,搞不好就会被人借题发挥,再次被关禁闭。

“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李占军对林颖川说,“他没读过书又喜欢口无遮拦,乱说乱讲,这你也是知道的嘛。”

“我说连长,你怕是还不清楚啊,”李占军的话让牛二娃很不受用,于是,不等林颖川再次开口,就大声说道,“他前段时间搞迷信活动,讲鬼讲神被关禁闭一星期不说,害得我们也被拿去问话,一问就是半天时间,搞得我连头都大了!”觉得还不够狠,等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他前次骂我娘希匹,我不知道是啥意思……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很恶毒的,是在骂我娘什么什么的……这话说出来难听死了,可我也没回他一句半句的!”说完挺直腰杆,再一次等待李占军的表扬。

“屁话,”李占军面色一凛,瞅着他一顿臭骂,“不读书不学习还东拉西扯,说起话来牛头不对马嘴……我就不晓得,当初你是怎么被弄到部队上来的……以后再不长进,我立马就让你卷铺盖走人,各自回你老家去开荒种地得了……”

这牛二娃不但喜欢打小报告,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捧着连长,惟连长马首是瞻,连长就会给他撑腰,为他说话,却不料事与愿违。

“莫不成他骂人反倒是骂对了?天底下还没这个道理嘛!老子,老子我才不服气哩……等过几天,我要向上级去打报告,去找营长、教导员,找刘副政委说理去……”牛二娃像泄气的皮球,咕咕噜噜说个没完。

李占军没工夫去听他唠叨,而是骂骂咧咧,挪到离尸体不远处,只瞟了一眼那一堆破衣烂衫和地上那鲜红的血迹便叫苦不迭。心想:老乡遭到误杀,祸事不小!要是村民纠缠不饶,那又该咋办呢?这回可什么都完了!难怪近段时间自己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莫非早有预感?这时,他开始后悔自己没能当机立断,作出适当调整,让一向胆大妄为的徐闯,去负责外围的警戒。

李占军四处张望,想寻找发泄对象,当他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枪管露了出来,便走过去,捡起来仔细一看——呵!竟是一把美式微型冲锋枪,枪头上竟然还带有一消声器!

这东西李占军只在陆军学院陈列室和侦察兵连队见过,猛然瞧见,竟让他激动不已,握在手中仔细审视了一番。再回头看那人,外面套的虽是普通老乡的衣裤,但内衣却十分干净整洁。再瞧他脚上,穿的也是一双做工精细的翻皮鞋。于是大喜过望,娇声呵斥:“莫要混说乱讲嘛,看他那皮鞋哪里是什么老乡,这分明是特务伪装的嘛。传令立即展开搜索,把另一个给我活捉了。军法无情,谁要再敢擅自开枪,打死了我便找他来算总账!”

就在这时,张楚牵着李建林从林子里钻了出来。李占军见状,连忙率队迎了上去。李占军一面让人接下李建林查看伤情,叫卫生员过来重新处理伤口,一面问这问那,了解经过。

“连长,另外那个让徐副排长一梭子给报销了,掉到悬崖底下去了,徐副排长已经赶去寻尸体了,快叫两个人去帮他一把吧!”张楚猛然见到连长便有点忘乎所以,他见连长精神焕发地提了特务的枪,以为没事,欣然说道。

“怎么,另一个也给他打死了?”李占军听说另一个也给打死,惊叫一声顿足不已。李占军一面抱怨着来回走动,一面又铁青着脸骂道:“我说这个徐大马炮,上级一再交代要留活口要留活口!但他却置若罔闻,拿扣扳机来当儿戏。他如此这般只图痛快,等到时候,我倒要看他是怎么来交这个差的……他,他又不是不知道,上头要的是情报,活口便有价值,全给弄死了,哪还有什么逑的用啊!”

“哦……”众人凉气倒吸,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见众人默无声息,李占军又道:“这家伙,他不要想着打了完事,不信你们瞧着,弄不好无功不说还要遭处分的。咱们三连英勇善战,执行纪律向来不折不扣,没想到这回却在阴沟里翻船,违背了上级首长的意愿。”而后又一脸悲切,仰天叹道:“唉,只因为用人失察,咱三连的英名,全都毁在了我李占军的手里,真是天亡我也!”几句话,把在场的人给唬得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向来胆小的张楚更是吓得往后就缩,张楚心里清楚,自己当时也是开了枪的,害怕连长点名叫骂,张楚的脸“唰”地一下全都白了。

“连长,”李建林见连长一副着急恼怒的样子,上前一步冲口说道,“下边那个特务死不死还不晓得,天不大亮,我们也没亲眼见到,你赶快派人下去查看查看吧,也许他只是受点轻伤什么的

李占军听了,立马来劲。

李占军把特务的微型冲锋枪递给通信兵张强,说声:“收好了,别让人乱动!”随即拔出手枪,把手一挥,让张楚带路而去。

却说,徐闯在离开张楚和李建林后,一路跟踪追击,顺敌特滚落的陡坡下行了两百多米,才来到平地。沿途不见血迹,他知道这个狡猾的特务并没中枪,便小心翼翼,四处搜索。

徐闯踏着敌特在枯枝败叶上留下的痕迹,绕来绕去跟踪了一公里左右,来到一个孤立的断头崖上。那崖有四五十米高,徒手无法下去。徐闯正要回头,忽听右后侧“嗖”地一声如风袭来,他急忙一个左摆,一把锋利的匕首擦腰而过。

“好险呐!”徐闯一惊,冷汗立马从额头渗出。

“投降吧!”徐闯再一挪闪开,迅疾把枪口对准了特务。

瞅见特务右手缠着绷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徐闯冷声呵道:“你同伴已经死了,不要再做无谓挣扎,解放军优待俘虏!”

“不成功便成仁,我是早就料定会有这一天的!唉……”特务仰天长叹,面如死灰,突然把匕首朝脖子抹去。

徐闯见状大惊,连忙飞起一脚将他手中的匕首踢飞。特务闷哼了一声,趁徐闯背露的瞬间,闪身贴近,把左手猛然勾住他脖子,再借全身之力,使劲顶着他往悬崖边上推去。

徐闯脖子被拤,只能脚尖点地,已无力它顾。

眼见没了退路又将窒息,徐闯便想与敌人同归于尽。他用手揪住特务衣衫,身子一沉,借脚尖点地拼力一搏,向前猛然一挣……

特务这时候正用力顶他,只顾着拚命向前推挤,毫无防备,便一起掉下了悬崖。

等徐闯醒来,已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原来,徐闯在坠落时曾数次被半崖上伸出的树枝接住,减缓了下落的速度与惯性,加之崖下又堆积了四五尺厚的枯枝败叶,便只重度昏迷,并无性命之忧。那特务也因为有树枝抬接,初始又有徐闯做垫底,减缓了下坠速度与惯性。然而百尺高头,虽然捡得一命,却也是遍体鳞伤,随身携带的各种器械,也早不知给弄掉到哪儿去了。

李占军率一班一路追踪觅迹,半小时后来到了崖上。李占军见崖上足迹零乱,再没回头迹象,便断定人已坠崖。李占军令众人就地展开,四处搜索,自己独自一人提着枪,绕崖而下。

一刻钟以后,崖下传来噼噼啪啪的打斗呼喝之声,只因有树枝挡住视线,崖上的人不知底细,不敢随意开枪,慌忙寻声绕了下去。

临近崖脚,只见连长喘着粗气,正倦怠地坐在一棵大树下抹汗。徐闯昏迷不醒,那特务更是昏头胀脑地躺在地上苟延残喘,下坠时给树枝划得满脸是血,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好家伙,轻功了得!就连徐副排长都给他打得不行,我要再来晚一步,只怕他伤得更重,甚至性命不保……”李占军见众人赶来,兴致勃勃地说了几句。只才说到一半,又觉太过,即刻顿住话头,改口道:“了不得嘞,这个特务身手不凡,这么高的悬崖摔下来竟伤不了他,要不是练过几天拳脚,只怕连我也险些不是他的对手!”

待崖上人全数下来,李占军又渲染了一番打斗场面,之后交待:“把他们背出去,慢点,当心造成二次伤害。尤其是这个特务,要防着他会自杀!这可是一条大鱼嘞……”

搜索一会,等找见特务装备,五六个战士替换着把他两个背出树林,找来担架,抬着离开了枪杆坡。

“还说中弹,你们瞧,浑身上下都没半点枪伤……唉,我看这个徐副排长也是未老先衰,就连枪也都失掉了准头!”在返回的路上,李占军一再撇清敌特中枪的说法。原来,他早已查看了特务的伤势,便故意再三惋叹,对徐闯而今的射击水准摇头不已,好像俘获敌特的事,全是他一人所为。

时间到了半个月后的一天。

这天,集团军政治部通报嘉奖了位于军马场的教导营三连。

连长李占军率队击毙敌特一人,个人生擒敌特一人,立特等功;一排副排长徐闯,战士李建林、张楚三人击毙敌特一人,立三等功;其他一班战士给记三等功一次。

在庆功大会上,专程率队前来参加庆功表彰大会的李师长和王政委,都对三连所取得的骄人战绩给予了肯定。

李师长在发言时说:“咱们三连有着无数光荣的历史,它的前身,可以追溯到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再到抗美援朝,它一路走来,打了不少硬仗、胜仗,歼敌无数,共和国有三位将军,就是从咱们三连走上革命道路的……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咱们三连,参与并见证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从弱小走向强大的整个历程,即便是在和平的今天,你们依然续写了它的辉煌,不简单呐,同志们!作为红军时期三连的第七任连长和抗日战争时期,解放战争时期的骑兵连的连长,在这里我要由衷地感谢你们!”台下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三连在抗日战争的时候改为骑兵连,驰骋于晋、冀、鲁、豫,纵横于长城内外,曾歼敌无数,立下了不朽功勋。等北平解放了就又回归建制,只保留部分马匹,来到大青山脚下屯田养马。但是,一直以来,它都被整个集团军视为骄傲。

稍作停顿,李师长又道:“你们要继续发扬它敢打硬仗、敢于吃苦、敢于牺牲和敢于奉献的精神,认真地去履行,一个军人在和平时期的历史使命和党交给你们的光荣任务。你们都肩负着保家卫国、解放台湾的神圣职责,法国大军事家拿破仑就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一个好的士兵。’好好把握吧!我相信在今后的某一天,你们当中将有不少人会比我走得更远。因为,时代需要你们!你们将站在一个历史的制高点上,守卫着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掌声再次响起。

李师长喝了口水,大手一挥,接着说道:“在这里我要强调一点——中国军队作为仁义之师,在诸多问题上,我们可以礼让三分,这是毋庸置疑的。对于那些属于别人的东西,我们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但是,军人守土有责!当代的中国军人,不接受任何有损国家统一,领土、领海完整的调停,也不惧怕任何形式的挑战!你们要永远牢记,在事关这两点上——军人将有绝对发言权,同时也具有最终的决定权。装聋作哑或是忘乎所以,任凭某些迂腐的文人一味地去妥协退让,那我们作为军人就会愧对子孙,成为国家和民族的罪人,满清丧权辱国、割地赔款就是一个深刻而惨痛的教训!要想民族屈辱的历史不再重演;要想国家富强、人民安康,在事关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等问题上,中国军人必须警醒,必须时刻准备,在必要时候我们将不惜一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就是我的态度,同时,也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李师长在说起近代中国屈辱历史的时候,曾数次敲打桌子,令所有在场的军人肃然起敬,并深切地感受到,作为走在时代前列的中国军人,所应肩负起的历史使命和光荣职责。

王政委代表集团军首长向参战官兵致慰问词,并宣布了立功受奖人员名单。

李占军代表在这次俘获敌特作战中,取得骄人战绩的教导营大青山军马场三连全体指战员,对这次胜利做了总结性发言,他谦卑地说:

“对于上级的嘉奖,我受之有愧,我只做了一个普通战士该做的事情,功在军队,劳在大众,所有的荣誉都应归功于人民,归功于我们英勇而无所畏惧的全体指战员!保家卫国,是我们当代军人神圣的,义不容辞的天职……

“这次战斗,我们之所以能够以仅伤两人的代价取得歼敌一人、俘敌一人的战果,与上级首长——特别是李师长、王政委、刘营长和王教导员的谆谆教导是分不开的!李师长和王政委两位首长都曾教导我们,‘作为军人,要时刻把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要树立我军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和作风;要严格训练部队,只有在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够少流血!’

“一年多来,我也正是秉承并谨记这一教诲来严格地要求自己,从严训练部队……实践证明,只有认真而忠实地执行上级首长的指示安排,做到步调一致、绝对服从,视死如归、前仆后继,我们才能够克服并战胜一切困难,也才能够取得更大、更辉煌的胜利!”

这期间,徐闯因为摔伤入院治疗。没了徐闯,李占军的讲话,自然也就不出意外地赢得了最热烈的掌声。

晚上,李占军被李师长和王政委叫去单独谈话。

李师长说:“占军哪,我看过你写的东西,包括你在陆军学院的毕业论文,有一定深度,尤其是对军事理论方面的涉猎比较广泛——能够从辩证法的角度,将古代军事理论的应用与现代战争有机地结合起来,很有前瞻性!这次战斗,你不但能够准确分析、预见到敌特的运动方向,还能够把他们彻底的消灭、活捉,就证明你不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人。我一贯认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员,不但要有丰富的理论水平和军事常识,还应该不折不挠,到实战中去锤炼自己,更应该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和战争的考验。这个,就是我为什么不让你继续留在陆军学院,去闭门造车的原因。”李占军一脸严肃地听着。

李师长看在眼里,微微额首,接着说道:“想要成为一个优秀将领,就要举一反三,刻苦学习,对于我们周边态势和各种背景下的国际环境,要高瞻远瞩,有超前意识,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动挨打;要学会驾驭战争并引导战争的发展方向,从而改变战争的进程。孙子曰‘水无常形’,在必要的时候,还要敢于跨出条条框框的束缚,审视现代战争条件下的诸兵种合成;探讨并掌握尖端武器的发展与运用;密切地去关注并研究大国、强国的军事动态和发展方向,做到总揽全局,知己知彼,这样,一旦有了战事,当国家和人民的安全受到威胁,我们才能够游刃有余,处变不惊,决胜千里!

“通过这次战斗和我所掌握的情况,我认为——无论是从理论基础还是实战角度来评判,这要是对于一个普通指战员来说,无疑是胜任的,但是,对你来说,则远远不够,你还应该用更多时间去搜集、整理一些经典战例,来加以总结——尤其是近十到二十年,像朝鲜战争、中东战争、包括正在进行着的越南战争中的某些特殊战例,很值得你抽时间用心去琢磨,深层次地去剖析、研究,反思、领悟。”

整个过程,李占军都将双手摆在并拢的膝盖上,挺直腰板,纹丝不动。他用心倾听着李师长的每一句话,一再重复的,便只一个“是”字了。

王政委说:“这样吧,你把这次战斗的战前分析;战斗中的战术运用,以及整个战斗过程作个书面陈述并加以总结,直接送到师部整理后,呈报集团军政治部。师长和我都认为,你可以作为我们师的一个新的典型,为一年一度的集团军英模评选做准备。”

似乎又该飞黄腾达了,出门之后,李占军神采飞扬,他藐视眼前的一切,仰首夜空,感觉浩渺无垠的苍穹中将星璀璨,而自己,便是那其中的一颗。

“唉,要不是你徐副排长沉不住大气乱了方寸,多动一些脑子活捉了敌特,怎么说你们三人也是一个一等功嘛,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哟!”

通过这次行动,李占军见到徐闯,虽然不再像从前那样公开鄙视、栽拙。但是,假意的殷勤,怎么也掩饰不了,他那因为过分得意张扬而显得有些卑劣的面孔,他的话往往有弦外之音,听是惋惜——实则奚落。

不久,有消息传来——李占军连长,即将被破格提拔为集团军教导一营的营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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