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闯出门的时候,案板上的猪已被杀翻,母亲正用纸钱沾猪血来焚烧。
这儿的农村,一直传承着一个习俗——每逢宰杀年猪,在猪即将断气归西之时,必然要焚烧一些所谓的“衔口钱”给它,与此同时,焚纸之人又咕咕嘟嘟地说些来生转世,投胎做人的怪话。这样的习俗,不知是源于哪朝哪代,据说,这猪在得到衔口钱后,便能转世超生,下辈子去投胎做人。而那些坏事做尽,丧尽天良的人,在死了之后又在来世转做牲口,周而复始地供人宰杀享用。
徐闯缓步走过去,只听宰猪匠大山说:“大叔,要宰咋不早说?知道了我也可少接手几家的,今儿忙得很呢!”
“不怕!”徐安国说,“你忙你的,我们几个先把它烫出来,等打理干净你再过来开膛不迟。”缓了缓又说:“我也是在昨天晚上才现打的主意,横竖今天早上是要拿它来下锅的。”
“是了!”大伟说,“闯子哥回来,大伯一高兴就准备杀猪宰羊,大宴宾客。你这个一顿能吃五斤肥肉的超级杀手,就等着张嘴吃肉吧,这膘大得很呢,看你今儿能吃几碗!”
宰猪匠略显窘态,顿了一会才面红耳赤,嘀咕说道:“这段时间天天宰猪,油荤重得很,我就是想吃也吃不下了。不像七八月那样漕肠寡肚的,见不得肉食,见了就淌口水,巴不得端起碗来一口吞下……”宰猪匠东拉西扯,一说就是一气。缓了缓又叹说:“唉,这年头,缺吃少穿的,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瞎话!”大伟呵呵笑道,“都说酒肉越吃越开,你无非是怕别人说闲话,才不敢随意放开肚皮来红撑黑胀罢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在我几个面前,你不用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这样的话没人会相信的嘛。”
宰猪匠一脸尴尬。等舒缓下来才避开大伟,调头去跟徐安国说:“不怪得呀,原来是闯子回来了。恭喜贺喜,恭喜贺喜!改天我一定要上门讨杯酒喝,到西阳河边去捞一盆鱼上来,聚在一起打个牙祭,喝他娘的个痛快……”
“昨晚才来,闹晚了,现在还在睡着的哩!”徐安国说。
“我听说你家闯子早已经当了官,怎么又给人整回来了?莫不是,莫不是也犯案了吧?就跟刘良那小子一个样……”宰猪匠眨巴着眼睛问道。
“什么叫作整回来了?平白无故,又怎么能说是犯了案呢,还说跟刘良一个样子?”徐安国一脸不快,瞅着他说道。缓了缓又道:“实话告送你吧,他是自己要求转回来的。至于官嘛,他是当了几年,一个排长嘛,多的没管,也就管着几十号人马。”
“管着几十号人马?”宰猪匠故作不解,皱起眉头道,“难道……难道他是个马倌吗?”尚不待徐安国开口又说:“要是个‘马倌’,那就跟《西游记》里的那个齐天大圣孙猴子一个样,成天东游西逛,以马为伍,可逍遥了!”
“什么马倌?”徐安国口气生硬地说,“什么马倌,什么齐天大圣呀,咱靠山屯又不是什么‘水帘洞’,你怎么尽拿一些不着边际,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打比方?”等缓了缓又说:“我说大山哪,不是老哥我要说你的长短!你想,你一不读书二不识字,我就是跟你说了你也是听不懂的嘛,怎么就要小马倌长,小马倌短的了?再说,你看我家闯子像是个管马的角色吗?”
“这个……”宰猪匠听他口气不好,便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灵机一动就转了话题:“我还以为他是要在外头做官,一辈子都不打算转回来了……不料跟我一样,只能蹲在这山沟里,成天跟锄头、篮子去打交道。”缓了缓又说:“我要处在解放前,一定能够闹出一点名堂来,大的不敢去想像,但当个营长、团长的则完全不在话下。可惜的是,闯子多少也干了五年,而我呢,一天都没干过,当然也就不可能会再有那个当官命了!可惜啊!可惜啊……”说完把首仰天,故作愤懑地叹了一口冷气,给人一种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就凭你?大字不识一个还想做官,简直牛逼轰轰!”大伟把嘴一别,冷笑说道。
“什么营长、团长的,就你,充当炮灰倒还差不多!”明子尾随大伟嘀咕了一句,但他话大半只在喉头就打住了,根本就没敢全部吐露出来。
徐安国没心思去理会宰猪匠所发感慨,只就事论事:“没办法啦,我已经老了,这屋里真要没个男人来管着,那可绝对是不行的呀。尤其是在咱这个地方,搞不好就会受人欺负,这样那样,尽说一些难听话!”
“是啊!” 宰猪匠东拉西扯,也就着来了一通,“这个时代,官当得越大,风险也就越大。就好比杀猪也有扦甲的时候,莫到时候一不小心有个闪失,给人逮住小辫,拿去带高帽子罚跪,摇身一变成了一坏蛋。再给用绳子一捆,就跟绑个壮猪似的,‘唰’地一下把扣子带紧,头一勾,再大的个头立马就缩了才一小个。”见众人愣愣不语,又说:“不要想着当了官就什么都好,俗话说——黑钱黑米沾不得,犯法的事莫作,发病的药莫吃,弄不好就会惹下朝天大祸,真要等到那个时候,那才更挨不得哩!”说完,“嘿嘿嘿”地咧开嘴怪笑了几声。
“你怎么回事,怎么越说越不像话?”徐安国皱起眉头道,“你怎么尽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了?难道是有什么不顺心的火气,想要冲着我来发吗?”见宰猪匠一脸错愕,就又更进一步:“莫不成,今儿我是请你过来给我上课的了?”
“怎么可能,我只是打了个比方嘛……”宰猪匠也感觉自己的话有些过头,就连连摆手,转而说道。
“今儿午饭说好就在我家凑热闹,可不许再像往年那样,说都说好了,等找你你又跑到别家去了!” 徐安国说。
宰猪匠“哎”了一声,随即走到锅边,歪下身子看了一眼火洞。
“唉,这谁给弄的?”宰猪匠皱起眉头问道。
“……咋了?”大伟小心翼翼地问道。见宰猪匠黑着脸就说:“我看没啥事呀!这烟子不都冒得欢吗,而且锅里也冒起了一些热气……怎么就不行了?”
“热气个屁!”宰猪匠摇头道,“你这怎么能行呢?这人急不如火急嘛,正常情况下,柴火望的时候是很少有烟子的,如何架柴也是有讲究的……赶紧加些干柴,散开一点,别给弄黑心了,我去去就来。”说完,提着装有刀具的提篮大步离去。
宰猪匠一走,大伟就忙着去处理火的事了。他按宰猪匠的要求,将摆得整整齐齐的柴禾抽出大半,然后一根根地颠搭斜架。有了空气与间隙,那火苗,立马就蹿腾起来了。
徐闯踏着积雪漫步徐行,边走边四处观望。徐安国瞅见,用略带不满却又不乏疼爱的口气说道:“打扫出来的路不想走,偏要自个往雪地里去蹦。当心掉进鞋里,还没等做事就僵了脚了嘞!”
就这时,明子从前村过来。
明子一碰面就说:“闯哥,今年你家这头年猪可是咱们村里最大的哩,没人能比得上,要说起来可阔气了,不得不让人佩服,让人羡慕嘞!”
没待儿子开口,徐安国就接过了话题:“说实话,我也是在赌一口气呢,看不当这个臭官,我姓徐的还有没有肉吃了。”他话明显有愤懑的意味。大伟听了不敢啧声,但明子就不同了。
“咋会!”明子不以为然,说,“即便是不当官,这地方也没人敢瞧不起你老的,单这猪就能说明问题的嘛。”又说:“打我记事的那一天起就没见谁家宰过这么大的,太让人眼馋了!”边说边故意咂吧了几下嘴巴。
徐安国说:“大到算大,只是细粮少了,没膘。”
明子说:“大伯,你得相信,三指半还是有的。”
徐安国说:“怕是没有,我估摸也就三指左右。”
大伟一直没敢插嘴,这时却笑说:“肯定是准的,明子并不敢赌。看来,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明子瞅了大伟一眼,冷声道:“赌什么赌,不就只差半指么?”缓了缓又道:“不过,三百二十斤是肯定有的。”
“这倒给你说着了,”徐安国颇有几分赞同地说,“八月半间我赶上秤瞧瞧,除了皮有二百五十六斤,这会估摸也就这个数儿。”
时间不大,宰猪匠带着两人抬了一张开膛杀猪专用的条桌过来,远远就问:“好了没有,好了没有?”
大伟道:“就等你来开膛破肚了,横竖这头蹄,是要等到事后再来打理的,马虎不得嘛!”
宰猪匠见着徐闯,立马走到他面前端详端详,然后戏谑道:“闯子,我听你爹说你不想做官了,是想赶着回来,再次领着他们几个上山去打游击不是?”一面说,一面把脸转向大伟、明子,“哈哈”大笑,转眼就把两人的脸给笑得变了颜色。
徐闯听他话里有话,知道他意有所指,就说:“唉,太平盛世,还兴去打什么游击?莫不如跟你学点手艺,挣钱不说,还能顿顿吃肉,真是何乐而不为。只是……只是还不知道,你肯不肯把这门手艺教给我了?”
明子扑哧一笑,转向宰猪匠说:“可以啊!看来这村里又多了一个与你争生意的人了!闯子要能站出来,看你还能争过他吗?”
宰猪匠听了,立刻敛住笑容一阵嘀咕:“这个……这个可能吗?他连官都不想当,咋会看得起这样的小行当哩?”而后又说:“说句实话,要真能挣到钱,我早就改行去做别的事了!”
明子乐了,笑问:“不想宰猪?哪你莫不是要改行去宰人了?”
“就是了嘛!”大伟跟进说,“等做了杀手,你也就成了个侠客。趁夜黑风高的时候,提着宰猪刀去杀贫济富。就你这形象,活脱脱像是个‘黑煞神’,连锅烟子都不用涂抹,只要配上两把大板斧,懂得一招半式就能把人给吓死了!只需抬头挺胸,拿拳作势,再把手中的板斧随便舞弄几下,三十五十的钱就来了,就像《水浒》里那个李鬼,杀人如麻,日进斗金,那才叫挣大钱哩!”
“就是就是!”明知跟进道,“这话一点都不假嘛,去年腊月上,供电局到大队上来拉猪,他跟刘大栓一个弄石碾子,一个玩铁牛车,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叫赵主任的给吓走了嘛!”
“那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嘛!”宰猪摆手说。又说:“使大扁斧的是黑旋风李逵不是李鬼,你两个不要以为没读过书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旋即又道:“村里早就有人和我说过,我要是能把腮边胡须留得再长一点,设法把它弄成放射状,那就跟李逵没什么两样了!”
“高招!”明子一脸怪相地竖起了大拇指,道,“这究竟谁的主意啊?”等明白过来又道:“我瞧这点子只怕是徐二先生给你出的,不然的话,一般人是万万想它不出来的嘛。”
“不但徐二先生,就连七夹老者也都是这么说的嘛。”宰猪匠把手一挥,挺直腰杆说道。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势,仿佛他便是那个“黑旋风”李逵一般。
“知道个屁呀!”大伟摇头笑道,“就你这个样子,哪能跟黑旋风李逵来相提并论了?我说的是冒充李逵抢人,最后给李逵一斧头劈死的那个大黑汉,知道不?”
“李逵杀了李鬼,还是个大黑汉,天下哪有这种事情嘛?”宰猪匠不信,只一个劲地摇头摆手。
“《水浒传》里是有个叫李鬼的,只因长得与李逵有几分相似,提着两把板斧便冒用李逵的头衔拦路抢劫,最后竟然抢到李逵头上,被李逵一斧头剁了。”徐闯说。缓了缓又说:“不过,大伟也说错了,是杀富济贫而不是杀贫济富,你可不要信口开河,这样的话说出来,搞不好是会吓着群众的。”
“不对!”大伟也知说漏嘴了,但他依旧不肯改口,只巧言辩道:“只要给钱,这宰猪匠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你还别说,再穷他也下得了手,一头猪就要三毛。这多年来,你们谁见他做过让步了?叫我说没有的嘛……”
“不就一点手工钱吗?”宰猪匠辩说,“这活计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得好的,要这么多道手脚,少了三毛谁干?再说,钱的事我也是一视同仁,不管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我并没高收过谁的呀?就是徐大队长家,我也是照收不误的嘛……要不信,那你们就当面问他好了!”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向徐安国,看他怎么来说。见徐安国低头做事,没有插嘴。而众人也都默不做声,就又自言自语,喃喃说道:“我要不收他的,等传出去,哪人家还不得说我‘捧红踏黑’,坏了他大队长的名声嘛?”
“胡闹!不就是三毛钱的事吗,这有什么捧不捧的,还坏名声?这个说不过去嘛!”徐安国不以为然,冷声说道。
大伟、明子听罢,也都唯唯诺诺。宰猪匠则是一脸的尴尬。
“你要想高收那也不难。”大伟看着宰猪匠,打破沉默说道,“你只要有这能耐,用刀子来说话,那就可以讨价还价的了。”
“嘿嘿!”宰猪匠冷哼一声,挤眼笑道:“这种事只能是你们几个浪子去做,常人哪敢沾边?我要做了,那还不得叫公安局的人逮去一枪崩了!”而后叹道:“唉!这年头还去做什么侠客,不管你什么原因,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哪怕你是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凡是持刀捅人的,都已经统称‘杀人犯’了,统统得拿去吃枪子。再说了,即便再厉害的侠客,又有谁能快得过枪子了?”
“哦,看来你倒是比谁都明白啊!”徐闯仰首笑道。
“别信,他这叫做装猪吃象呢!”大伟两眼瞅着宰猪匠,把嘴一别,颇有几分不屑地说,“给三毛钱他就能把这猪的命都给要了,还说怕这怕那,这话就只能哄小孩子,但凡是个大人,谁信他呀?”
“这个你就不懂了!”宰猪匠略略思忖,便道,“我说兄弟,这个行当做长不得。我要手头宽裕一点,拿个七八十块把明子的‘花头领’买过来,一天赶着往城里跑个来回,保准能挣到大钱。到了那时,莫说胡小美,就是比胡小美更水灵的,我也同样能够弄到手的。”而后又叹说:“唉!讲句不中听的话,但凡是个男人,只要有钱,像她这样水灵光鲜的嫩婆娘都认不得去想,那便是憨头一个了!”
“我呸,真是放屁不知脸红!”徐安国听着刺耳,便道。
徐安国话音才落,宰猪匠的脸果真“嗖”地一下,就变得胀红起来了。
胡小美是明子他媳妇。宰猪匠的几句话,说得明子并不受用,同时也触动了大伟心事。
明子满脸不悦,呛声道:“七八十块就只能买‘花头领’的几堆粪便。我这“花头领”真要投在你手里,那还不得死直了吗?”
宰猪匠知道说漏嘴了,就不再搭话,而是忙着操刀动手。
宰猪匠一面将头、项分离之后取出五脏六腑,然后解块分割;一面又自个叹道:“唉!其实我也是没办法的哩,这猪杀得多了,有时候就连手都会发抖,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搞得断胳膊少腿,一命呜呼,那就不值得了嘛!”
“我说呢,”明子冷笑说,“这两年你每次杀猪,总是把提篮给搁得远远的。等把猪揪上案板,放不开手了,又唤别人过来给你递刀,原来是怕日后不得超生,就连手都打颤了不是?”隔会又说:“我猜你是想把那杀生的罪过,全都系给那个为你递刀人担着,而自己却落得轻省……你就这个主意,我说的应该不错吧?”
“俗话说——不怨杀人怨递刀,这主意绝得很哩!不说不知道,说了吓一跳,就连我都给他误背了好几次黑锅!” 大伟恍然大悟,赶着说道。之后又道:“难怪我这几年做什么都不顺当,原来都是有原因的嘞,都是拜他所赐!”一边说一边把手指向了大山。
“放屁!”宰猪匠心里一沉,稍作停顿就赶着辩解道,“你们可别把这事给想歪了,就凭你们说,我要是老早就把刀带桌上,这猪真要发起狠来,手忙脚乱的,一不小心给弄出事来,那又咋办呢?横竖刀是不长眼的嘛……”
“你就会狡辩,”明子说,“你什么都真要真要,要是要是的。去年杀我家那头,我老早就让人把篮子提到你旁边,等你擦干净头蹄,一声吆喝,‘递刀来!’我说,‘刀在你脚下,自己拿吧。’可你只瞟一眼,迟迟不愿伸手去拿,直到有人连篮子提了递上,你才勉强拿了,我说的可是实话?”
宰猪匠脸色大变,心想:难怪这两年大多人家都找借口不愿意递刀给我,原来都是有缘故的。他四下观望,见有一人朝这边走来,连忙小声喝止:“没有的事,你可不要浑说。”等那人走过,就又变缓口气:“你几个可别乱说呀,搞得就跟真的一样,等传出去,弄得大伙都不待见,那就不值得了嘛!”
“这怎么会是浑说?”明子说,“我说的一点不假,你要是真怕了,想把递刀杀生之祸转移去找兜家,那还不如给我一角,你拿两角,我专给你递刀就是。”
宰猪匠瞅了明子一眼,眼珠子一转就说:“这样的小行当哪里用得着联手来做,又不是上山去打游击?”缓了缓又说:“这样吧,要是肯把你家小美叫来递刀,一角就一角,横竖已经开了杀戒,大不了我多杀几头,多出一点气力嘛,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罢,嘲讽似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明子一脸尴尬,愣愣不语。
等把猪打理结束,所有人也都回到屋内,坐在火塘边上烤火闲聊。
将要炒菜,徐闯他妈转对儿子说:“我儿,去看你三老祖来了没有。”
“我三老祖还住在原先那个偏厦里头么?”徐闯问。
“他还能住哪里?”宰猪匠没待徐闯母亲开口,就抢着说道,“儿子、孙子都死绝了,难道还能够指望,由重孙辈来建盖新房给他养老送终不成?都什么时代了,这个一点都不现实嘛!”
“你……”徐闯很恼火,本来想埋汰他几句,但想到自己一回来就与人顶杠不太合适,也就暂且忍了,就只沉下脸来,面无表情地出门去了。
“这个说不得了!”正在拿柴添火的徐安国听了大惊失色,连忙摆手去制止。
“咋就怕呢?”宰猪不以为然地说,“他不就是一个活了几个朝代的臭老九吗?一个就快下土人还事事插手,扇些歪风邪气,连我家的事他也来管……说句实话,就这种人,我是绝对不会服气他的。”
“他不就是过问了你不让娃娃读书的事吗?这可是正理呀,你怎么反倒记恨起他老人家来了?怎么说都是不该的呀!”
“他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宰猪匠抱怨说,“我上有两个老人,下有五个娃娃,婆娘又是一个做不了重活计的病坨坨,还一瘸一拐的,点点滴滴都要我来操心劳碌。就凭你老叔说,这样的负担我拿什么来抚娃读书?”等想了想又说:“难道不买书买笔,只要缴一块钱,学校就能什么都给包揽,让娃儿们安安稳稳地坐到里面去读书识字吗?”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徐安国摇头说道。等缓了缓又说:“困难倒是不小,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他也是在为你好……他是个长者,讲清楚了就行,你完全用不着这样子呀!”
“我怎么就不能这样子了?”宰猪匠气不打一处来,“他说这说那,不就是晓得我没有钱,想让我难堪,让娃儿长大后一齐怨恨我吗?”而后又自烦自恼,自顾说道:“唉!说起来羞人呀,五个孩子虽然年纪都还小,但论吃饭竟比大人还凶悍。尤其是吃米饭,一个个就跟抢水饭似的,连嚼都不嚼。你才吃过一碗,他们抢着泡些汤,稀里哗啦,眨眼工夫四五碗就已经下肚,把肚子撑得像个砂锅,任谁见了都会害怕!”宰猪匠越说火气越粗,就像在跟人吵架似的。
听他如此夸张,坐旁边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地抿嘴笑了起来。
徐闯不一会就来到住前村的三老祖家,这时候老人正听收音机。
“回来就好!” 三老祖见了徐闯,朗声赞道。
徐闯不知三老祖何出此言,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原来,徐闯每次寄给家里的信,三老祖都看了。从字里行间,老人似已明了他的困惑以及他所处的窘境,并为此深感忧虑。今见他能平安归来,就觉心宽,所以用“回来了就好”,来表达对他的关切。
三老祖虽说已经年近百岁,但他老人家身子骨依然硬朗。老人熟读诸子百家,通晓《易经》,曾是大清朝光绪25年的举人,也是自有民国以来靠山屯最有学问的人了。三老祖在省城教了四十多年书,土改结束才回到靠山屯,闲赋在家。在大多数人心目中,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三老祖,就等您老人家了!”徐闯进门便道。
“就走。”老人提起拐杖,带上门随徐闯走出。一出门,就见天空突然放亮,就如同太阳将要临空一般,顶上最亮的地方甚至闪出了一片淡淡的红光。
“看样子就要变天了!”老人抬头眯了一眼,脱口说道。
“这是在开雪眼呢!”徐闯说。
徐闯没能理解三老祖的意思,边说边跟随老人朝后村走去。没走多远,天上果然稀稀疏疏地飘起了雪花,那雪片,足有蚕豆粒那么大。
不一会,身后传来了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徐闯知道是学生放早学了。想到雪琴在学校教书,他心忽有所动,就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一次,两次,三次……
等看到第五次的时候,风雪中,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俊秀女子,正领着一群学生拐过房角,急急忙忙地赶了上来。她那亭亭玉立的身姿,熟悉得让徐闯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于是,就刻意放慢脚步来等候。
她脸的下半部分,被一块毛茸茸的黑色围巾给裹着,但半个脸蛋却露在外面,一双温婉且水灵眼睛,却在不时地审视眼前这个看似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的背影。见徐闯回过头来,她本能地收回了正自游离的目光,有些脸红心跳地把头转向了别处。
“天呐!我总算是见到她了!”徐闯给激动得热泪盈眶,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心想,“五年了,我朝思暮想的人啊!我,我又该跟你来说些什么呢?”
“你……你还好吗?”就在女子走近的瞬间,徐闯快速转身,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
女子愣怔了一下,等明白过来就不无诧异地问道:“你是……你是闯哥吧?”
“我真个就变老了吗?”徐闯凉气倒吸,心想,“她,她怎么会连我都不认得呢?难道她真的把我给忘记了,真的就这么绝情了吗?还是别有什么原因……”见她竟然快忘却自己,他诧异了,禁不住有点失落。但这样的念头却很短暂,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于是痴痴地看着她那略显诧异的眼神,转瞬间心潮起伏,激动得竟然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怪事!怎么会是这样……”她奇怪地看着他,嘴唇微微蠕动,显是欲言又止。
“这雪下得大了,我得先走。”她勉强闪出了一丝笑意,缓缓说道。但她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快步离去,转眼消失在了,正逐渐弥漫开来的大风雪中。
虽说两人在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以草草收场而告终。但这样的开头,却也让徐闯惊喜不已,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睛,热得差不多要滚下泪来。毕竟,他曾苦苦地盼了五年,就在希望即将破灭的时候,他还是见到了她,也说了话。
接踵而来的学生跑动让徐闯回过神来,没见三老祖踪影,他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在三老祖即将跨进门坎的那一刻,来到了他老人家的身后。
瞧见三老祖进门,屋里人就赶着上菜。
三老祖径直坐到了上席。
三老祖扫视了一眼桌上之人,就问徐闯:“闯,你爷爷呢?”徐闯进门没见爷爷,也正想问明原因。
“今儿冷了,我爹他懒得过来,我叫二巧把饭菜给他送过去了。”徐闯母亲没待儿子开口,就赶着答道。
三老祖“哦”了一声,缓缓笑道:“倒要怕冷,那便是他自个的事了。”说罢,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空位,说:“安国上这里来坐嘛。”
徐安国还想推辞,三老祖说:“这是你家宴,下头这么挤,你不必在我的面前拘礼。”徐安国听了,转而坐到了上席。
虽说杯盘交错,但有长者在座,话却不乱。小辈之人,大多时候只能问一句答一句,决不敢凭几口酒放声造次。平时惯于耍嘴的明子、大伟,在这个时候虽然摆出了一脸的笑意来奉迎,但却噤若寒蝉,懂得规矩。
宰猪匠初始虽说拿出了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但是,在老人的面前,他却显得有点怯懦,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变调,小了许多。
吃过午饭,明子借口要去喂马,起身站到门口。但他并不急于离开,只拿眼睛来瞟徐闯。徐闯会意,进里屋打开背包,拿出一顶军帽尾随明子来到屋外。
明子伸手接过帽子,抵近说道:“我也不完全是为了这个,你不是要问雪琴的事吗?”
徐闯催促道:“你快说来,她是不是已经有了婆家?”
“我的天呀!”明子惊道,“你……你还不知道,她在八月半间就已经吊死了吗?”
“死你个鬼大头!”徐闯笑骂,“瞧你,装得倒是挺像的,饭前我还在村里见到她哩。怎么就死了活了的,想烂舌头了不是……”
“噢……”明子暗自一惊,立马把眼睛瞪得老大。
徐闯接着说:“但与她讲话,她却装作不记得我了。我才说了两句话,她就借口雪大,闪身走了。我想她是不是已经有了婆家,所以才会装个不认得?”见明子不吭声,又说:“你如此浑说乱讲,一不高兴就随便作践诅咒别人,当心说多了会烂舌头,招报应的,知道不?”
明子听了“闪身离去”四字,越发吃惊。他没工夫去理会后面的话,而是皱着眉头问道:“真是怪事,你,你又是在哪里撞见她了?”
徐闯说:“我去接三老祖,转来的时候,她就在后面脚踏脚地跟着。待我回头跟她讲话,一眨眼,就又不见了!”
明子觉得徐闯不像是说假话,禁不住凉气倒吸,神情大异。明子转头四顾,见无可疑之处,这才不解地说:“怪了!她真的在八月十三就上吊死了,这个我可没骗你呀……”等缓了缓,就又一脸紧张地问道:“哎!你,你莫不是见了鬼了?”
“你别胡说八道!”徐闯说,“你个神经病,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怎么就变成鬼了?”
“有多少双眼睛……怎么会是这样!” 明子更是惊讶,凑近说道,“这么说,就连三老祖也看到她了?”
徐闯说:“三老祖连头都没回,自然没能够看到。”
明子越发不解:“你不是说,看到她的人多了吗,怎么又说没人看到?你这不是在自相矛盾吗?”
徐闯说:“我讲的是学生呀,有好几个学生娃娃就跟在她的身后哩。”
明子听罢,立马就松了口气,笑道:“那你何不早说……我说你也够呆痴的了,那是雪雁啊!那不是雪琴,你怎么连人都分不清就胡言乱语?倒把我给唬了一跳,险些就叫你吓出病来了!”
空气凝滞!
徐闯脸色惨白,气不出了,心不跳了。
明子一脸惊惶地看着徐闯,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有顷,徐闯逐渐回过神来,悄然问道:“照这么说,她真的就是雪雁了?”
明子一脸拘谨地点了点头。
“这就怪了!”徐闯说,“我看那个明摆就是雪琴,即便亲姊妹,哪来一摸一样的呢?”
明子说:“只怕你没瞧清楚,雪琴左脸颊上有一黑痣,脸上也有一些细小雀斑。但雪雁没有,她比姐姐还漂亮,但却没姐姐那么容易变脸,她脸粉粉的,总是时常挂着一丝笑意。”
徐闯说:“这我倒没仔细分辨,当时她用围巾裹住脸。我走的时候雪雁不过十二三岁,不怪她一时半会认不出我来。”而后又一脸疑惑地问道:“好端端的,雪琴为什么会自个去吊死了呢?”
明子摇头道:“再不要问这个事了,反正不是为了你哩……这个事情就连我也想不通,没意思得很啦!”说完,提脚要走。
徐闯见状,慌忙把他拦下:“好歹你说给我听,免得老是记挂!”
明子见徐闯神情慌乱,有些六神无主,知道不说不行,就说:“你这是何苦?你恋着她,可她却早就把你忘到了九霄云外……就在你去当兵的第二年,她就跟徐冬生好上了。尤其是从学校转回之后,两人吹笛弄箫,出尽风头,在背地里做些鬼事,几次让她妈从徐冬生家揪出来。再后来,老人做主将她许配给了城里一个什么人家,听说是个当官的,定在八月十三过门。就在过门的头天晚上,她就自个上吊死了嘛。”明子一说就是一气。害怕徐闯问个不休,尚不待他反应过来,就又更进一步,主动说道:“她这么一死,吓得来迎亲的人就像一群慌脚鸡,不等天亮就忙着逃走了……她的坟就在小丫口南面,那儿有株歪脖子古松,这你也是知道的……我没说假话,你要不信,等会可以去问大伟的呀。”说罢,找个借口赶着走了。
此时的徐闯,给惊得连嘴都合不拢,感觉连头都快要炸开了。他何曾想到——多年以来,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雪琴,竟然会以这种极端方式,来结束她自己的生命!有好几个梦,包括今早那怪梦,看来都是有缘故的。他想:这个把自己给遗忘,但最终却又走上了不归路的女人,这个“长舌妇”,不就为了一个徐冬生吗?她咋就轻易地去死了呢?与此同时,他也记恨她来——这个人精!她总是惯于在人们需要她的时候转身离去,她惯于漠视和舍去生活中的一切,包括她的躯体与她的灵魂!
其实,对于赵雪琴的死,没人能说清楚,是生活欺骗了她还是她扭曲了生活。但是,她却毅然决然,永远地走了,留给亲人的是无边的痛苦与无尽的折磨。
生而不可以死,死而不能复生。生命的意义在于付出,上天既然赐予了你生的权利,那你就没必要随随便便地去选择死亡,除非是为了正义而永生。否则,生命必将继续。诚如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所言:人生,其实就是一种死亡的练习,但人类又何尝因为注定要死亡而放弃奋斗!
“有这么多至亲至爱人把希望寄托给了自己,仅仅为了情感的变故而无法逆转,聪明的雪琴怎么就会抛弃一切,自个去吊死了呢?简直怪事……”徐闯就这样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一个人站在风雪中痴痴发呆。显然,这样的现实一时半会的确让他难以接受。渐渐地,他对明子所说的话产生了疑问,变得将信将疑的了。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二巧出门喂猪。突然见到离她不远的路上立着一雪人,给吓了一跳。
二巧放下桶,大着胆子走近几步,仔细一瞧——我的天,这雪人竟是自己的弟弟!
二巧晓得他是被赵家那个妖精给迷糊涂了,就小声喊他——不见动静。二巧着了慌,但又不敢去惊动屋里的人,就用力连着推了两下——动了!
二巧见弟弟脸色煞白,连忙用手替他抹去积雪,轻声责怪:“你发什么呆呀,都快成雪人了?”
“还不回去烤火,定要给冻死了不是,当心叫爹爹出来瞧见?”二巧唬道。她见弟弟依旧呆站不动,心中十分难过。
不一会,徐闯转醒。他信不过明子话,就问二姐:“雪琴真个死了?”
二姐说:“怎么不是,这个白骨精,你这几年就是让她给坑害的嘛,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记挂她吗?”见徐闯愣愣不语,又说:“徐冬生也给她的死弄得疯不疯颠不颠的,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围着她的坟堆干嚎。她爹为了这事一病不起,不出半个月也跟着死了。她妈连着睡了几日,等她爹一死也就变得神经兮兮的了,就跟死了一样。你想想,一家五口,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死了差不多一半,这事说起来,都能唬得着人哩!”
“就为她的固执与任性给弄得家破人亡,你自个也要认得醒醒了,咱家可再禁不起折腾了!”二巧一脸郑重地说道。
二巧一番话,虽然让徐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但是,一向痴迷的他仍旧心存疑问。稍后,他问二姐:“既这么作,那个教书的长发女子又是谁呢?”
“你说跟雪琴长得一摸一样那个不是?”二巧问。
徐闯点了点头。
“那是雪雁,她是在抵她姐姐教书哩。”二巧答道。随后,她又告诫弟弟:“你要认得长长志气了,都已经二十三四的人了,不要老是长不大,就跟一小孩子似的。你说你为一个死人都这样失魂落魄,等将来真要有事,哪又如何担当?”见徐闯愣愣不语,缓了缓又说:“爹爹已经没当官了,你要是再这样痴痴呆呆,一味说些胡话,他老人家见了肯定会伤心的。要是再让这村里人看见,那就更会瞧不起咱们家了!”
徐闯就跟没听见似的,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直待此时,徐闯才弄明白——为什么这多年来,父亲在给自己写信的时候,总是一直不愿提及雪琴。
吃过晚饭,三老祖见徐闯印堂发暗,整个脸上没一点血色。明白其中缘故,就感慨说道:“一时一世啊!闯子本当有所作为,但却命犯白虎。年轻时屡遇挫折,颇多磋磨,在情感上也是一波三折,难如人意。三十以后则时来运转,诸事通达……”
见徐闯默然不语,老人略作停顿,便即开导:“三老祖给你说,古人云——自古祸福由天定,毁誉予夺不由人。一个人的吉凶祸福是由命运来决定;毁誉还是赞誉,给予抑或剥夺,是由社会或是他人来决定;至于当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人,则由自己来决定。也就是说——人的大半命运都是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任何时候都不要自暴自弃,畏首畏尾;但也不要一味地去追求物质和精神上的满足,那些东西如过眼云烟,转眼就化作了尘土……
“好事多磨,有的东西当舍则舍,强求不得,你得看开一点。外头的变化咱不讲,就这方圆数里之地,与三老祖一时一世的达官贵人,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已是白骨一堆。他们的功名富贵,非但没能荫及子孙,反倒使得家破人亡,有的甚至魂断异乡。我本人并不反对儒家‘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主张,和他们积极用世的思想理念,但我更倾向的则是‘明哲保身’、‘审时度势’之类的思想与学说,归纳起来,那便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中庸之道’了!正所谓:当政治清明的时候,君子的言论能够振兴一个国家;反之,当政治黑暗的时候,君子的审慎也同样能够保全自我……”
见徐闯依旧默然不语,三老祖缓了缓语调,接着说道:“方今天下,从表面上看政治清明,国泰民安。但是,饥寒交迫者却比比皆是。黑白开始变得模糊,对错也已经没有了界限;蝉翼被说成重的,而遵循了千年的道统则被认为是轻的;志在社稷、锐意进取之士受到批评、打压被罢免削职,而吹毛求疵、善于巴结鼓噪的小人却官运亨通,声名显赫。就连那些没有思想,尚未成人的小孩子都能够翻天覆地,想抓谁抓谁,想逮谁逮谁,想要草菅人命就草菅人命,这又当如何来作解释呢?”说罢四下环顾,见人皆不语,缓了缓又说:“我就弄不懂了——一个为之奋斗了数十年,却连维持民众基本生活条件都尚且不易的政党,还谈什么理想、主义?不要说我们这些山野村夫、寻常百姓,就是那些为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元帅,他们不少人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呢?由此看来,这官不做也罢。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应当为虚名、荣辱所累。钱财、爵位乃身外之物,适度即可,一味追求会适得其反,甚至反受其累;权力则是一把双刃剑,贪恋或不择手段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弄不好就会身陷囹圄。故所以,凡事适可而止,当避则避,何必定要将自己置身险境,给弄得身败名裂的呢?这,就是老朽不苟同于他人的一点愚见罢了……”
就像是在大讲台上挥洒一般,三老祖长篇大论,一说就是一气,弄得整个屋里的人就跟在听天书似的,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感觉某些东西实在太深奥,太不可思议了。
“闯啊!”到了最后,三老祖转对徐闯谆谆嘱咐,“俗话说‘出头的船儿先烂底’你要引以为戒,无论多大的事都要看得开、想得通。退一步海阔天空,知足常乐,这才是智者生存的规律和保全自我的真谛所在。”三老祖说罢,起身离去。等到了门口又转过头来,悄声交待:“我看你气色不好,还是早些歇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