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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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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旅程》连载

第五章 生死较量

这年冬天来得特别的早。才进入农历十月,天气骤变,一场极少见的寒流,持续不断地,从数百里外的白茫雪山方向席卷而来。在大青山一带,寒流遭遇上了强劲暖湿气流的阻击,在一阵亮堂之后,化作漫天飞雪,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

这场雪一连下了三天才停顿下来,厚度超过五十公分。就在人们为它带来的不便而愁眉不展的时候,到了傍晚,冻雨也不期而至,在压断电话线,倾倒房屋,冻伤外出人员和一部分牲畜的同时,也阻断了交通,使得驻扎在大青山深处的二连和三连,变成了两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连部曾两次派出通信员查巡线路,争取尽快修复。但好些地方险阻重重,仅凭人力已无法到达,只得无功而返。

持续低温,让众多人一时半会难以适应。先是有部分人员出现感冒症状,打喷嚏流鼻涕,忽冷忽热,继而演变成了持续不退的高烧,没两天就波及到了大半人员。

一个礼拜以后,退烧针水和药物相继告急,部分工作也陷于停顿。见事态愈发危急,李准叫来徐闯,派他到二连报信,请求二连紧急组团过来支援。

徐闯刚接受完命令,尚未启程,忽听“嘣”地一声爆响,抬头已见二连一排排长赵大海,跌跌撞撞推门进来。

“李指导员,大事不好!大事不好!我们二连就快,就快撑不住了……”赵大海才跨进门槛,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一通。

“什么情况?”李准给唬了一跳,一下就站立起来。其他人员更是心跳加速,全都站了起来,都把那满腹疑惑,投向了赵大海的脸上。

“二连,二连请求支援!我们二连,我们二连好多人都病倒了,请求支援……要快呀!不然恐怕很难支撑过去……”赵大海战战兢兢,一说就是一气。

“一个军人就只会慌慌张张的,你们又是咋回事呢?”傍个的副连长王鹏见状,皱起眉头问道。但是,早已精疲力竭的赵大海就只顾喘气,急切间难做回应。

“不用问了,肯定跟我们是一个样……给他倒杯水吧。”李准面色严峻,摆手说道。

徐闯不等李准说完就去倒水了。赵大海一屁股坐到长条凳上,接过水一连喝了几口,起伏不定的胸脯才逐渐平复。

“我从天一亮就出发了,整整走了六个小时,六个小时呀……一路危险得很,我的马受惊,给摔伤了,被遗弃在了半路。”见屋里人全把目光投向自己,赵大海断断续续地说了一气。而后又说:“情况太糟糕了,电话也打不通,药和针水也全都用完了。我们连长和指导员派我过来请求支援,把你们连的感冒药和退烧针水全给送过去,然后再派一些懂医务的人员过去帮忙救治。”

二连与三连驻地仅仅一山之隔,两地相距30余公里。想到平时骑马也就一小时的路程,而赵大海却整整用了6个小时的时间,所有人都很疑惑,也都不无忧虑地皱起了眉头。

“怪事,你们连不是也有十几匹马吗?”有人问。

“这,这雪太深,不要多长时间也就把马给累倒了。”赵大海喃喃说道。之后又说:“时间紧急,你们连还是赶紧组织人马把针水和药品给送过去。”

“送个鬼呀,我们的也快用完了。”没等李准表态,王鹏就又皱起眉头说道。王鹏说完,把手向徐闯一指,无可奈何地说:“这不,正要让徐闯副排长去找你们设法来援助,没想会是这样。瞧这鬼天气,真是祸不单行呀!看来没一个地方是得安宁的,真他妈的活见鬼了……”王鹏一脸苦相,边说边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看上去就跟一神经病人似的。

徐闯知道王鹏的脾气,见他有做作成分就默无声息,只不时把眼看向李准。

“没错!”李准不经意地看了王鹏一眼,然后把脸转向赵大海,缓缓说道:“王副连长说的没错,我们三连也很困难,也正准备请你们连过来援助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子呀!”

“那可就糟了,就像得了瘟病,好多人发高烧讲胡话,再要得不到针水和药,那……那可是要死人的呀!只怕到时候都得完蛋……”赵大海口无遮拦,胡乱说道。见李准没吭气,又说:“我们二连几乎全都病倒了,现在是轻的服侍重的,强的服侍弱的……”尚未说完就“嗑嗑”地接连咳起嗽来,让现场人员在相互顾盼的同时,也都不无忧虑地皱起了眉头。

“快快把你的嘴捂住!”王鹏后退两步,不等他再咳就鼻子一哼,大声说道,“怪了!一个当排长的人,咋会慌里慌张的,搞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不是我说你,跟战争年代比起来,这样的困难的确不算个啥。”缓了缓又说:“这是天灾,不是人祸!即便是死了几个人,那又能怎么样嘛?再说,这不都是在为党和人民的事业献身吗?怎么事没说完,就‘嗑嗑嗑’地咳起嗽来了,你烦不烦啊?”

李准听到一半就皱起了眉头,赵大海则赶着伸手捂住了嘴巴,看上去既诧异又吃惊。

“身为军人,即便天塌下来也要泰然自若,拿出一点英雄气慨来嘛。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也都是这样为我们作出表率的。你们二连的人就不会学着镇定一点吗,干吗要自乱分寸?”没见赵大海吭气,王鹏又说。

“我说的全是实话!情况危急,你要看到也会跟我一样,给急的六神无主,就连说个话也都失去了章法……再说,人命关天,这可不是在闹着玩的。”赵大海不以为然,赶着辩解。此刻的他,已经惶急到了不分上级下级的地步。

“让人报营部了?”李准问。

“还没来得及呢!”赵大海摇头道,“那条路已经被雪彻底阻断了,没人能够走得出去。眼下都在忙着救治,这雪太厚了,想找草药也找不到,简直急死人了!”又说:“好多地方已经认不出路来,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跌到深沟里,给雪困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我都几次受困,差一点就被冻僵了。好在我个头高手臂长,抓到一棵压弯的杂木树梢,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给爬出来嘞!”

感到事态严重,李准连忙让人找来王坤连长和卫生队赵队长,一番商量,决定把凡能派上用场的针水和药,拿出一半给二连送去。赵队长忧心忡忡地说:“这么一来,那我们这边顶多就够支撑一两天了!再要延续下去,那就危险了!”

李准说:“顾不得这么多了,你现在就带人分出来打包,由王副连长带着李占军、张阔他们两个班的人给送过去,该帮忙的帮忙,顺带表示慰问。至于我们连,是可以想别的办法来应对嘛。”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向了王鹏。

王鹏眉头一凛,迅即作出回应。

王鹏“嗑”地一声干咳,把手捂住嘴巴,缓声道:“只怕我也糟了,这个事情,就由曹副指导员领着李占军、张阔他们班去算了,我留下来负责马匹的事,这事更是马虎不得嘛。”他话一出口就觉不妥,就又解释说:“要不这样,由我领着徐闯到营部去做汇报……这事必须尽快得到营部全方位的援助,否则麻烦可就大了,届时别说二连,即便我们也是祸不单行嘞……”至于具体会有什么样的“麻烦”,又是在哪件事上会“祸不单行”,他却没有明说,而所有人呢,也都只知道个大概。

李准、王坤没有过多地去理会,两人对视一眼,点头同意。

“那你两个抓紧时间,必须在明天中午以前赶到营部。”李准看表之后说道。

“要选两匹熟悉路况的马!”王坤说。

“不行呀,雪这么厚,马顶多跑十来公里就不行了,弄不好反倒成了累赘!”听说要借助马匹,没待徐闯他们开口,赵大海便一脸张惶地说道。之后一脸疑惑:“这么说,这么说你们三连的电话线也断了?也不能够跟上级首长取得联系吗?”

“这倒给你说着了,现实的情况就是这样子的嘛!”王坤点头说。

“哪你们的电台呢?”

“早就报废了!”尚不待王坤回答,王鹏就面无表情地来了这么一句。见王坤和李准都把目光看向自己,似乎都有责备的意味。王鹏不以为然,说:“去年子红卫兵小将组团进驻军训,一不小心给摔烂了。报务员害怕受到处分,就隐瞒不报,等年底就主动要求复员回家去了……”王鹏一说就是一气。

“噢……”赵大海一声惊呼,凉气倒吸,“不知什么原因,我们二连就连还没用过的备用电池,也都不管用了。尽管看上去全套设备都是新的!可到了危急关头却一点作用没有……”

“说实话!”王坤面无表情,摇头说道,“就现在的军工产品的质量,真是让人不敢恭维,还顶不上三十年前苏联生产的!那老毛子的东西很是耐用……”

“那就惨了嘛!这,这究竟要咋办呢?”赵大海一脸绝望,喃喃说道。

“没事,”王鹏看着赵大海,侃侃说道,“我们连有的是好马,尤其是‘蒙戈’和‘雪青’,可以称之为千里马,‘日行八百’那是假话,但跑个两三百里,我认为还是可以的嘛。这雪对它们来说,不算个啥,大不了就跑慢一点嘛。”

“得带着枪去!”赵大海觉得争辩没有意义,就转而提醒说,“有狼了,路上有两只跟我一段路,几次扑上来撕咬,凶得很嘞,让我放枪打跑了,这时候只怕在啃我的马了!”

“……啃,啃马?!”惊诧之余,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徐闯更是一脸惊异,心说:“怪事,怎么就成这样子了!难道一匹马一骑人,手中有枪还斗不过几只狼吗?怎么说这赵大海也是个曾经立过一等功的英雄模范,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难道这地方的狼还真有三头六臂,能够躲枪不成?”

听说狼啃马,徐闯感觉浑身的不舒服,像是自己身子被啃噬了一样。

王坤略略思忖,打破沉默交代:“既这样,那你们就多带一些子弹,干粮和马料也都必需备足。不论人还是马,都要确保安全才行……非常时期,对于一路上所面临的各种困难,你两个一定要有充分的估计和准备,千万不可麻痹大意。”

“没事没事!”王鹏摆手说,“不就几只土豺狗嘛,我和徐闯都是能够以一顶十的人,咋就怕了?”又说:“我早考察过,整个大青山,最多也就一二十只,就快绝种了。把弹匣装满得了,一枪一个……这么远的路程,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再给马匹去增加负担嘛。”见李准和王坤都没表态,王鹏又说:“这个你二位领导放心就是,我可以当众立下军令状。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它敢来,相信我和小徐的枪都不是吃素的。”

李准、王坤听了,对视一眼,点头同意。两位领导一致认为,他俩都是精英,都有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军事素质,是完全能够克服困难,完成任务的。

李准交代:“你俩个现在就去做准备,我写一份书面报告,你们直接报送得了,免得凭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王鹏和徐闯听说,起身离去。随后,李准忙着准备材料,王坤则仔细询问二连现状,诸如生病人数,患病程度,急需物资种类、数量情况等等。

不一会,王鹏和徐闯就带着武器、干粮等,牵着马匹来到连队办公室前。王鹏这时候已经换了一支半自动步枪。

李准听见马蹄声就走出去,把信交给了王鹏。

几句话一过,王鹏便亟不可待地跨上了战马。

两骑跑出一程就放缓下来。

王鹏瞅了一眼背上长枪,饶有兴趣地对徐闯说:“今儿我也跟你一样,来痛快点。”

“对头,”徐闯点头道,“还是要用长的威力才大。使用手枪,只怕要三四发子弹才能解决一只。说句实话,狼这种东西狡猾、凶残不说,还很扛打的……”

“我倒不惧!”王鹏一仰首,冷笑说道。

“我的蒙戈’比你的‘雪青’有劲,你信不信。”王鹏转了话题。

“这个我信。”徐闯说,“雪青是老了,但它老当益壮,沉稳干练,仍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这都是老一套了!”王鹏摆手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可是铁定的规律!”说完,不待徐闯开口,话锋一转:“什么叫做沉稳干练,你敢跟我一比吗?”

“下坡可以一比,但上坡阻力大,不能勉强嘞。”

“待会要有狼,那咱两就比枪法。”

“好啊!”徐闯点头应允。

“如果来得多就打连发,我带了两匣子弹。”王鹏说。

“……两匣?不是说每次只准领一匣吗,这可是有明文规定的?而且,而且你也说过不要的嘛,怎么就……”徐闯有点蒙了。

“我就弄不明白,没连长批条,你咋就能拿两匣?”没见王鹏吭气,徐闯又说。

“我多了个心眼。”王鹏“嘿嘿”一笑,说,“凡事都有例外,管枪械的小刘是我老乡,我让他拿他不得不拿。”徐闯清楚王鹏是师部刘副政委的外侄,缺少容忍与气量,就只随口“哦”了一声,再没多说。但想到他跟连长他们表的态,他就有些不以为然了,觉得撇开副连长的位置不说,作为军人,他不该惺惺作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上说没必要给马匹增加负担,而实际却没拿马当回事,动不动就要一比高下,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两骑小跑了十余公里,雪青像是嗅到什么,几次竖直了耳朵。将要走近一弯道,雪青蓦然回首,轻轻地发出一声嘶鸣。徐闯转身,只见两只灰色犬状动物,正远远地尾追上来。

“这两个畜生,还真跟梢起咱们来了!”徐闯冷笑说道。

“不怕,我来殿后。隔得太远不好打,不然我现在就送它两去上西天,去找阎王爷报到。”王鹏不屑一顾,冷笑说道。

“放近再打,不要浪费子弹。”徐闯提醒说。

“看来这两家伙是撞过枪的,不敢跟近。”王鹏一再回头张望,见两只狼时隐时现,保持高度警觉,禁不住有些遗憾地说道。

“它在等伴,”徐闯说,“狼这东西既凶残又狡猾,感觉没把握,单个是很少攻击成年人的。但只要到了三个以上,就连豹子它们都敢去惹,就像是一群亡命徒。”

“什么‘亡命徒’嘛!”王鹏不以为然,瘪嘴道,“你也太高看这群畜生了,这东西我倒是第一次得见,瞧着跟狗差不多,就只是身段和尾巴要粗点。单是一两个,即便赤手空拳我也不会放在眼里,再多恐怕就无能为力了。”稍后又说:“远在念中学的时候我便是一篮球健将,书本可以不要,但一天到晚球不离手,跳投和三步篮准得出奇,还被学校冠以‘飞将军’的称号!要不我咋有机会挤进咱师部代表队打主力,在篮球场上驰骋纵横,所向无敌!”

“你这也太牛了!”徐闯笑道,“你可别乱说呀,这‘飞将军’可不是个一般人物,他就是名震匈奴的汉将军李广,是一代名将嘞!驰骋纵横,所向无敌这样的词语,就只能用他头上,其他人则一概不配!”

“那是当然,我也想做个大英雄,跟他一样名垂青史的嘛!”王鹏响口说道。而后又道:“我就喜欢上战场,真枪实弹地去干……这不,你也看到了,老李想让我去二连,让我几句话就给推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转来转去不都是一样的吗?”徐闯大惑不解地说。

“全是两码事嘛!”王鹏哼地一声,摇头道,“叫我说你也太老实了!你难道没听赵大海说,二连得的是瘟病。这病传染性极强,你我真要去了,成不了英雄不说,弄不好活个三天五天的,两腿一蹬就把人的一生给玩完了,那就不值得了嘛!”

“你别神精兮兮,”徐闯不以为然,说,“什么狗熊英雄的,横竖就是个死,只要死得有价值就是了。”

“你这太天真了!”王鹏脸露不屑,仰首笑道,“病死顶个屁用,什么价值不价值的?叫我说,不要轻易去信那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只有脑子进水的人,才会这么不着边际,拿自个性命来开玩笑。”而后又说:“说实话,就你我这等人来说,迟早有一天是要去出人头地的,要做就做个烈士,成为英雄。要是为了他人的事给弄得一命呜呼,那就太不值得了嘛!”

见他左一声右一声地“不值得”,徐闯听罢颇有几分感触,于是叹道:“唉!什么叫做值与不值?和平年代,没有用武之地哪来的英雄?即便是你想去做一些建功立业的美梦,那也不是想梦就能够梦到的啊!”说罢,脸上掠过一丝悲凉。

“这个你就不懂了!”王鹏听他口气酸酸的,就说,“机会总会有的,就看你能否把握时机。这就好比一场篮球赛,在最关键的时候球传到了你手上,看你能否准确无误,把它给投进去。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你这种说法也太牵强了!”徐闯不以为然,摆手说道,“英雄是要舍身忘我,不是耍手段翻花样,你的投篮技术是不错,但这是两码子事,不要混为一坛嘛。”缓了缓又说:“今儿非同往日,你我都身负重任,大意不得,单是后面那两只倒还好说,怕的是‘狼群战术’,要是来得多了,那就……”

“嗷……”徐闯正要再往下说,忽听前面不远的黄土岗传来一声狼的嗥叫。紧接着,临近的几个山头也都出现了同样的声音。雪青“噗嗤”吹了一下鼻子,蒙戈则“倏”地颤了一下身子。

“看来还真是狼群战术!”王鹏边说边把枪从背上解下。

转过一弯道,前面忽然出现五只狼,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正好,自个找上门来了!”王鹏提枪纵马,狼只忽然散开。

“真是狡猾,看我如何收拾你了?”王鹏快速举枪扣动扳机,只听“呯”地一声,原本坐中的狼只一声惨叫,跌跌撞撞蹦跶几下,倒地死了。其余四只见状,连忙分作两队,快速朝向路边的树林闪去。

“注意突然袭击!”徐闯说。

“我负责左前方,右后方交给你了。”王鹏头也不回地说道。

徐闯听说,回头去看,那原本缩头缩脑的两家伙,似乎明白前面已有动作,正加快速度,丝毫也不避讳地急追上来。徐闯举枪,突然转身连续两枪,击毙其中一只,另一只似乎只受一点轻伤,一阵迟疑,转而拉开距离,放缓了跟进的速度。

“嗷……”像是遭遇上了劲敌,已经现身的狼只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召集同类的嗥嚎。与此同时,远山也传来了经久不绝的狼的嗥嚎,听起来阴森可怖,甚是骇人。

蒙戈听得竖直了耳朵,整个身子再次“倏”地颤了一下,不由得放缓了行进的速度。雪青昂首嘶鸣,一跃冲到了前面。

像是预见到了危险所在,两匹马也都默无声息,奋力向前赶路。

“怪了,这家伙已经感受到危险了!”见蒙戈有些异样,王鹏说。

“节约子弹,很快就会有新的狼群加入进来!”徐闯面色凝重地说道。

“咱两颠倒过来,我来殿后。”见蒙戈已然滞后,王鹏说。

“哼哼!这群混蛋还真不少,这会又多出两个。”王鹏扭头朝后扫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道。稍后又骂道:“妈的,有本事跟近,老子我等着就是!”

“不要分散了精力,后面的暂时别管,注意两面的动静!”接近狼群逃离路段,徐闯提醒道。

“不要慌张!”王鹏说,“我瞧准了,一边两个。你左我右,露头就打。”

王鹏话音未落,忽闻“嗖”地一声颤响,十多只个头大小不等的狼只,分别从路两边蹿出,箭一般地扑了上来。王鹏扣动扳机,一排子弹打出,打翻两只,其余的仍旧不顾死活地靠近马匹,张开大口拼命撕咬。蒙戈受惊,奋力跳跃,在踢飞一只狼的同时,“嘣”地一下把王鹏掀翻在地。王鹏着地后迅速起身,见有多个狼只扑来,情急之下,把弹匣中的六发子弹全数打出,打死一只,打伤三只。尚未受伤的两只像是感受到了枪的威力,丢开王鹏,转而去攻击蒙戈。蒙戈踹、踢并用,竭力避开狼的攻击。

这当下,身处左前方的雪青,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但它依然很沉着。雪青眼观六路,在闪避跳跃的同时,不断踢飞从身后扑咬的狼只。徐闯快速举枪,果断采起点射,很快就打死两只,打伤三只。其余三只较小的给震慑住了,夹着尾巴驻足观望。徐闯回头,见有两只正不顾一切地向蒙戈发起攻击,连忙转身,接连两枪将其击毙。蒙戈脱身后一声嘶鸣,折转回来。王鹏这时候已经换上弹匣,连续两枪,击毙了两只虽然受伤,但仍旧蠢蠢欲动的狼只。

“你……”徐闯想要阻止,让他不要浪费子弹,但为时已晚。另外三只觉查不妙,调头往投不远处的黑松林去了。

“除恶务尽!”王鹏拉住蒙戈一番察看,之后说道,“今儿算是一场恶战,连蒙戈都给吓坏了,把我掀翻在地,好在都没受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等到下回一等要多带子弹,让这群畜生一吃个饱吧……”

“我这边逃走三只,后面那只也还没跟上来,还有的是打。”徐闯说。

“见这么多同伴死的死伤的伤,即便是不知进退的野兽,哪里还敢再战?叫我说早给吓跑了,你要不信那就等着瞧吧。这次我是可以跟你去打赌的,看看谁输谁赢。输了各自掏钱买烟请客,两包红双环,不许抵赖……”王鹏有些不屑地说道。

“可惜子弹太少,我只有三发了!”徐闯没提打赌的事,而是蹙眉说道。

“甭怕,我还有十发,就是多出几只也足够了。”王鹏说。

经过一场鏖战,这时的马匹已近乎疲惫,行进速度自然也缓了许多。

“这家伙,不一鼓作气往前冲,怎么就给落下了?”王鹏怪道。

“不要急躁,”见王鹏扬鞭催马,徐闯说,“它们已经累了!慢点不要紧,先储蓄一定体力,以便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王鹏听说,不再强求,放开缰绳任马徐行。

再一程,忽然听得雪青一声嘶鸣,两人都意识到有新的危险正在逼近,转过一弯道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保持高度警觉。

“看,咋会有一些黑黑的东西?”瞧见对应的黄土岗上出现一些稀稀疏疏的黑点,像在移动,王鹏迷惑不解地说道。

“看不清楚,这大雪天,会不会是老乡赶羊只转场?”徐闯应道。徐闯仔细看了一会,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不像!可惜我们没带望远镜,要不然现在就能看个究竟,考虑下一步的对策……”王鹏有些遗憾地摇头道。

连着下了几个弯道,走过一段相对平坦道路便是上坡。两骑不紧不慢地接近黄土岗。

随着所处位置的不断攀升,一幅骇人场景逐渐显露出了端倪,不一会就全都映入了他俩的眼帘。

“狼头!”王鹏一声惊呼。

徐闯把眼去瞧,入目的是一张张看似镇定的狼的脸和眼。虽然觉不出它有多么狰狞,但却压得人和马都喘不过气来。

“天哪!”王鹏又是一声惊叫。两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勒住了马头。

原来,在大约两百米开外的黄土岗顶端,有五六十只狼呈扇子形蹲坐,昂首矗立挡住了去路。

“怪了,不是都死了伤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呢?你瞧,还列成了队形,瞧着跟人排队一个模样。尤其是坐中那个,大的出奇,像是一只狼王……”王鹏凉气倒吸,皱起眉头说道。

“听到召唤,只要能来的,远远近近都赶着来了,包括被我们教训那几只也绕道而上,全都集中到了这里,想阻断我们的去路,等待殊死一搏。”徐闯凝眉说道。

王鹏又一声“怪事”,然后回头看去,身后果然已不再有狼的踪影,就说,“开工没有回头路!这些狼穷凶极恶,我还是头一次遇上!”见徐闯不吭气又说:“怎么说我两个都得想办法突围出去,别完不成任务当不成英雄不说,还成了它们的盘中餐口中食,搞得尸骨无存,那就不值得了嘛!”

徐闯凝眉不语。

两人默无声息,快速弹出刺刀,为即将到来的生死搏斗做准备。

“不要恋战!”王鹏交代说,“只要打散就设法冲出去,这回由我在前开道,你来断后。”王鹏边说边纵马向前。

所谓狼多成群,大概觉到有了压倒性优势,所有狼只有恃无恐,都只坐等近距离厮杀。一场攸关生死的人与动物的决战,就这样在这小小的黄土岗上拉开了帷幕——

两人纵马过去。进入100米,狼群全都站了起来。

像是深谙以逸待劳的禅机,狼群一动不动地看着逐渐靠近的马匹,蓄势待发。尤其是那只坐中的老狼王,更是巍然不动,把首仰天,尽显王者风范!

为取得制敌先机,手疾眼快的王鹏在狼群出动的瞬间抢先把最后十发子弹全数打出,除了打死坐中的狼王,还另外打伤了三四只,剩下的五十余只给打懵了,一晃散开,从多个方位展开合围。

“还不走开,定要找死了不是?”王鹏一马当先,对着狼群厉声呵叱。

大概饿得久了,群狼龇牙咧嘴,不为所动。

无一例外,群狼进攻的方式总是一如既往,腾、挪、跳、跃,如影随形。两骑迂回推进,险象环生。

王鹏、徐闯自是不敢怠慢,一旦有狼靠近,便把重心移至踩蹬,利用刺刀左挑又刺,转眼就将扑上来的狼只杀得七零八落。有五只受到重创,跌跌撞撞退出角逐。另有数只虽说伤情不重,行动却已不如先前那般利索,但凶悍依旧。

两骑正要冲出包围,就这时,蒙戈后腿突然遭到攻击,“嘣哧”一下跪到地上。王鹏给甩了个跟头,枪脱手飞出。

一只母狼见有机可乘,如获至宝地扑了上去……

“天呐,天呐……”王鹏虽然挺身而起,但手中无枪,就只能边退边惊呼连连看。

徐闯惊闻,回身一枪,将那母狼击毙。

这时,蒙戈已经站起。王鹏正要赶过去,又一只腿上带伤的老母狼像是杀红了眼,张开血盆大口,亡命似的朝向他扑了过来——

王鹏赤手空拳,情况万分危急!他连枪也顾不上捡,情急之下,一面绕着一个突兀拔起的石壁狂奔不止,一面寻找脱困的法子。母狼拖着伤腿追赶两圈,见不能跟上,转而调头相迎,没几步便与王鹏碰个正着。母狼张开大口,“嗖”地一下扑上。王鹏猝不及防,避让不开,只得双手并用,猛然掐住它脖子,用力往外推搡,从而避开了致命一击。但他衣服还是被一对锋利的爪子撕开,完好的衣袖转眼就成了散乱的布条,两个手臂也给抓得鲜血淋漓。

“快……快来助我!天哪,这帮畜生全都疯了,一个个丧心病狂……”王鹏尖声呼救。徐闯纵马赶来,一刺刀将母狼挑起,重重地摔了出去。

“不行了!”王鹏站起来,喘着粗气说,“太厉害了,张口就来,又都是一些不想要命的畜生!没子弹咱打不过,我已经受伤,只能全靠你了。”又说:“这群母狼比公狼还要厉害,狡猾不说还会绕弯子,看来我们是打不过的,得想办法突围出去,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徐闯打断说,“赶紧拾你的枪,咱们瞅机会冲出去,只要到了桑格河边就不怕了!”

“我的马受伤了!”王鹏拾起枪,看着蒙戈被血染红了的后腿说道。

“没事,用绷带扎一下,这回全是下坡路了。”徐闯说。

王鹏听说,连忙取出急救包,用绷带扎住蒙戈受伤部位。剩下的则裹到自己双臂,暂时把血给止住。

又一番缠斗之后,大多数狼只或死或伤,已经退出角逐。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只还在做最后一搏,但都不再具备强有力攻击。两骑相互策应,借机冲出,一溜烟离开了黄土岗。

战后的黄土岗上一片狼藉,尚能一搏的狼只,此刻已失去了优势,只得心有不甘地止住脚步,看着即将到口的食物渐行渐远。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打散的狼只开始重新集结,并有了新的补充。看来,为了填饱饥饿的肚子,这个饱受死亡威胁的群体,正集中一切能够集中的力量,准备做最后一搏。

王鹏、徐闯下行约莫半里之地,速度缓了下来。徐闯本能地回头扫了一眼黄土岗头,瞧见黑压压的狼头正朝这边张望,即刻皱起了眉头。

“要快,待会狼又来了,看来这帮家伙是不会甘心的!”徐闯纵马说道。

“我的马快不行了!”王鹏一脸焦躁地说道。

“你上前,我来断后。”见狼群已经出动,徐闯缓马说道。

王鹏一言不发,扬鞭策马,超越了徐闯。但蒙戈一阵蹦跶就又慢了下来。

“该死!”瞅见跟来的狼只数量不少,王鹏再次挥鞭,“我说蒙戈你快些,再不跑快一点,那咱两个就都没命了!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就死无葬身之地!”蒙戈像是听懂了他话,鼓起劲,再一次跌跌撞撞跑了起来。但它很快就松懈下来,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王副连长,”徐闯见事态紧急,赶着说道,“蒙戈要是不行,你骑雪青走吧,得抓紧时间把信给送出去啊!”

“哪你咋办?”

“我和蒙戈断后。”

“依赖不得,它就快支撑不住,要倒了嘛!”

“不怕,这些狼大多是受了伤的,不然早追上来了。”徐闯说。

“问题是我们已经没子弹了。”王鹏一脸憔悴地说道。

“我还有两发,再有不到二十里就是桑格河,只要淌过河就没事了。”徐闯安慰说。

“那……那就难为你了!”王鹏如释重负,边说边换乘雪青。

“……那你小心了,我先走一步,把信送出才是最重要的,到时候有功,咱两平分就是。”王鹏喃喃说道。见徐闯没吭气,他又振作精神,淡然说道:“好在头狼已经被我打死,其它的也就不足为患了。你好自为之,必要的时候可把蒙戈作为诱饵,自己脱身才是首要……”

“快些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徐闯听不过,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说。

王鹏催马前行,但雪青只在原地打转。徐闯走过去,在它屁股上拍了一掌,轻道一声:“别任性,你快点走吧!我会来追你们……”

雪青一声嘶鸣,放蹄奔跑,每每到了拐弯的地方,都要发出召唤性嘶鸣。而后面,则不时传来蒙戈奔跑和回应的声响 。雪青听得,以为主人已经跟来,竭尽全力赶至桑格河边。

年久失修的铁索桥不知什么时候就已被积雪压断,王鹏一看就傻眼了。

“糟糕,这河咋过呢?”面对一路咆哮的激流,王鹏不知所措。

稍作迟疑,王鹏沿河走出一程,来到一个孤立的悬崖上站定。王鹏审视片刻,见这地方居高临下,水流紧靠崖脚,位置不错,连忙勒住马头,退出一定距离。

“这回看你的了!”王鹏大喝一声,紧接着一抖缰绳,把马鞭向空中“嗖”地一挥,发出了一个不可动摇的信号。已经蓄势待发的雪青突然发起冲刺,在到达绝壁边缘的瞬间,并全力纵身一跃,“嗖”地一下,从狭窄处跳过了水流激荡的桑格河。

“乖乖,真是神了,这个距离决不低于十丈,不怪徐闯对它如此钟情!”王鹏一声暗叹。虽说平安着地,但此刻的他,还是给惊出了一身冷汗。

王鹏催马前行,很快就进入一个叫卡机的村落。王鹏跟这村队长很熟,就直接去了他家。

“怪事,怎么就弄成这样子了?”生产队长瞅见他衣服破破烂烂,衣袖上满是血污,吃惊不小。

“别提了,遭遇上了狼群,差点就给吃了!”王鹏一脸憔悴地说道。随后,王鹏告知队长往营部送信的事,让他帮忙,就着弄匹好马。

“那倒没事,”队长说,“满身的血,我瞧你也扛不住了,不如就在这儿歇着,我马上安排两个民兵代你报信去得了?”

“好啊好啊!”此刻的王鹏也感觉到了困顿,连忙点点头,拱手道,“那就拜托了!我把信给你,你安排两个得力的人骑着马送去……缺医少药的,部队上有不少人得了瘟疫,就快死了,人命关天,叫他们不要耽搁,越快越好。我就地驻扎等着他们的到来……”说完,把信掏出。

队长没多说,接手就赶着出门去了。

王鹏在火边坐了一会便感觉又困又乏,像要打盹似的昏昏欲睡,他担心坐久了身子骨难以支撑,一番用劲就站了起来。

“他会怎样呢?”想到徐闯的安危,王鹏很是焦虑,忐忑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不一会,村口传来蒙戈的嘶鸣,其声惨惨的,像在觅伴似的。不出意外,门外的雪青耳朵一紧,当即昂首应了。

“天哪,他总算也从狼口下逃出来了,我两个真是太幸运了,太幸运了!”王鹏双掌一击,精神大振,一颗悬着的心就此落下。

待马蹄声将近,王鹏打开门迎了出去。

“完了完了!”瞧见蒙戈单个走来,两腿簌簌打颤,整个身子湿漉漉的,王鹏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徐闯……徐闯,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王鹏接连大声叫唤,却没见有人应声。

“这徐闯也算是个人物,难道就这么让狼给啃了……他要遭到不幸,我该怎么办呢,只怕到时候不好交差也说不清楚……”王鹏咕咕嘟嘟,念个没完。联想到一路上的遭遇,他心不寒而栗。

“这悲剧幸好没落自己头上,不然那就惨了!”王鹏想。想到自己脱身靠的是徐闯,他心有了几分悲悯,于是蹒跚着走到村口,一再朝桑格河对岸张望,但却不见徐闯的踪影。唯有青雪隐隐的山峰,桑格河激荡的流水,和天边那将息未息的寒鸦嘎嘎鸣叫,隐隐没于天际……

“徐闯!徐闯!徐闯……”王鹏尖声呼唤。

“干嘛要在这个时候来场暴雪,让人措手不及。我的苍天呐,你害人不浅,害人不浅哪……”王鹏一声长叹就僵住了!

待队长完成交办的事跟来,王鹏说:“我们有一位同志和我一起来,是个副排长,可能已经牺牲了,你马上组织一些人马,沿途寻找,看能不能找到。”

“大概是在什么地方走丢的?”队长问。

“他一直跟狼群缠斗,差不多下完黄土岗就没见着他了,就只见他的马跟来。”王鹏一脸肃然,喃喃说道。

“那就非常危险了,”队长皱起眉头说,“既然有狼群尾追,即便有枪,人少了也不管用。再说,连马都已经回来了。只怕,只怕……”队长说到这里便顿住了,只小心翼翼地把眼看向王鹏。这意思是说,已经没希望了,可否不去?即便要找,可否等到明天……

“你别犹豫了!”王鹏明白他意思,阴沉着脸说,“横竖都得去找,至少得把他的枪找回来,不然我交不了差嘛。”缓了缓又说:“要是连枪都找不到,那就说明他是不小心掉河里,让激流卷走了!”

“你等着,”队长见王鹏坚持要找,就说,“单是找枪那倒好说。就快黑定了,我得多组织一些民兵,过河去找找看。”而后又说:“水又急又冷,这时候过河,就等于是在要命了,一不小心就会让激流卷走,高得尸骨无存。”

“哦……若是这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王鹏倒吸一口凉气,缓缓说道。尽管语速很慢,但生产队长却感受到了,他心中非同寻常的焦虑与不安。

两人一同往回走,队长一路走一路自个叹道:“唉!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该尽的责任我一定尽到,至于能否活命,那就要看他有没逃脱狼口的本事了!”

王鹏听着听着就愣住了,整个身子一动不动。

“……你去的时候带上白马,让它领路。”王鹏跟出几步说道。

“行么?”

“那是他的伴。”王鹏说。

徐闯与王鹏换马后没走多远,就感觉蒙戈已经不堪重负,而休整后的狼群,也正全力以赴地赶来。徐闯知道照这般耗下去必然为狼所困,人和马都陷于危难之中。于是,在路过一松林时就跳下来,用力拍了一下蒙戈屁股,大声命令:“蒙戈,赶快逃命去吧!”蒙戈应了一声,朝向雪青嘶鸣的方向,紧追不舍。但等到了桑格河边,登上高高的悬崖,一望就傻眼了。

蒙戈观望许久,感觉无力挑战,只得悻悻离开,继续朝下游走去。可是,它越往下走,感觉河水就越大越急,越发宽阔无边,不得已,这才趟水过河,弄得整个身子湿漉漉的不说,还差点就被激流给卷走了。

为了能够让蒙戈顺利摆脱狼群追袭,徐闯走出几步,来到路边一棵高大的松树下站等,故意暴露自己,在狼群将要抵达的瞬间才急急忙忙,赶着爬上松树。

领衔头狼对徐闯视而不见,一鼓作气地朝向蒙戈紧追不舍。在头狼眼里,马匹终究容易对付。徐闯见状,果断一个点射,头狼应声倒下。其它狼只见状,俱惊且怒,转而围住松树,停顿下来看住徐闯。人和狼,就这样相安无事地歇了下来,任何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一旦有机可乘,这种相对平静的氛围,注定是不会持久的。

不一会,一只个头高大且又健硕的公狼便有点等不及了,转而围住松树,东转西绕观望一阵。随后,这公狼有选择地爬上距离松树约十余丈的一个缓坡,调转头来审视一番。待打定主意,它便开始了接下来的动作。

像是为了达到某种突袭的效果,它悄然提腿试着走出几步,之后猛然加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箭一般地冲出。在即将抵达目标的瞬间,才“嗖”地一下,纵身跃起,张开大嘴扑向徐闯藏身的位置。

因为所处位置高出地面一丈有余,客观上说是安全的,加之有树枝和积雪给罩着,没有一定的视野也就察觉不出狼的动机,此刻的徐闯疏于防范,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迫在眉睫的灾难,等发现危险却已经避之不及。情急之下,他只得用两手抓牢树枝,提腿倾全力踹出一脚。只听“嘣”地一声爆响,公狼弹射出去,在空中一个仰翻,颤悠悠地站到了地上。

这只公狼的动作异常敏捷,它就像一个耍弄杂技的艺人,不慎从空中翻落,但它仍然能够凭借敏捷的身手,一个筋斗,有惊无险地站到地上。

徐闯凭直觉知道,他已准确无误地踹中了狼的胸脯。但是,此刻的他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重创。原来,这次贸然出腿,虽然有效化解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危难,却让狼抓走了鞋子,连带弄得他的整个脚背血肉模糊,一阵剧痛,差点就跌落树下。

嗅到血腥味的公狼初尝战绩,表现出了少有的亢奋。此刻的它并不准备就此罢手。它离开树下,又一次站到了方才那个位置,准备再次出手。

它居高临下,傲视群狼,显示出了一个狼王应有的风范与威仪。几只较为年轻的狼只瞧见,眼中流露了羡慕与希冀。另有几只则默无声息地来到它傍个,伸出舌头,讨好地舔它的下巴和脖子,然后停留下来驻足观摩。其它大大小小的狼只见状,全都投来臣服的目光。也就这当下,这个在不经意间崛起公狼不但受到拥戴,还一跃成了这地方的狼王,有了属于自己的领地与部属。

就如同历史上所有的狼王一样,它岿然不动地接受它们的膜拜。而此时此刻,这个蓦然受到爱戴所激发的新的狼王,已经被方才那个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变得目空一切了。

它蔑视那些被猎取乃至被征服的对象,并准备再次垂范,把精湛的捕食技艺传授给它的徒子徒孙们,让每个成员都能够从中受益,然后听命于它。但是,这个自高自大,凭借误撞误打而侥幸获得战果与殊荣的家伙,它似乎高兴得太早了。当它拿出狠劲,再一次依葫芦划样,飞身接近徐闯的时候,迎接它的不再是人的肢体,而是枪管上那一柄锋利无比的刺刀,只听“嗤”地一声颤响,那东西就深深地插进了它胸膛。它猝不及防,一声莽嚎就重重摔到地上,挣扎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这瞬间发生的事情,使得本该属于这个狼王的时代,就这样匆匆结束。它的一个同伴很惊愕,觉得不可思议,走过来查看这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与此同时,它像是看到了希望,认为自己出头机会来了,以致每走一步都显得郑重其事,充满了自信与干练,一双眼睛也是炯炯有神,异常敏锐,仿佛能够洞穿一切。在这个家伙看来,同伴之所以突然送命,不过是误撞上了一根极其锐利的枝干而已,纯属意外。机会来了,自己正好可以崭露头角并取而代之。可是,当它来到树下,透过树枝看到徐闯那阴森且同样凶悍的眼神,以及他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刺刀的时候,它就明白同伴死的并不冤枉,明白了想要战胜树上这个家伙并享用美餐的难度,就立马夹着尾巴走开,给蹲得远远的,想让别的同伴来打头阵,自己则养尊处优,静待时机。其它待在傍个跃跃欲试的狼只见状,感觉蹊跷,就缓步来到树下绕了一圈,等看见徐闯和那柄寒光闪闪的刺刀也就明白过来,于是全都萎靡下来,重新回到原位,采起围困方式,不再去打那冒险的主意。徐闯也因为有了教训,爬到了更高的树枝上,以防不测。

为积雪所封冻的山林,就这样又一次静寂下来,变得不再剑拔弩张。徐闯松了口气,快速打开急救包,将受伤的脚背裹住,然后选择一个相对舒适的树枝坐等救援。

歇息下来的徐闯忽然觉到了饥饿,这才醒悟是该吃东西的时候了。他把手伸进左边的衣袋一掏——不见,再掏右边——一样。

“糟糕!”他又连着掏了几下,然后就愣住了。原来,由于缠斗时动作幅度过大,两筒放在衣袋里,用防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压缩饼干,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脱离口袋,成了其它动物口中的美食。苦挨了一会,又饥又渴的他不得已把手伸向树梢,一阵摸索,将一雪团捏实后放到嘴里。

因为气温极低,不一会,他的手脚就已经麻木了。为了不致僵硬,他不住地搓揉,展开必要的活动。

一小时过去,饿极了的狼群等得不耐烦了,一番商讨,开始轮流来啃松树,想把松树弄倒,以便能够提前分享到期盼已久的食物。好在这棵松树的根部,足有水桶那么粗,木质甚是坚硬,仅凭狼的本领,在短时间内是不能够把它给弄倒的。但是,此刻的狼群,已经变得穷凶极恶,全都张开大嘴,不遗余力地啃下一块块木渣,沿着不规则的环形木槽,一点点地向着树芯推进,即便弄得满嘴是血,牙齿折断也丝毫都不在乎。

徐闯静静地看了一会,心中不寒而栗。他把枪口对准啃得最凶猛的一只母狼,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母狼颤了一下身子,跌跌撞撞离开树下,没几步就倒地死了。余者见状,害怕遭受同样命运,迟疑片刻后各自散开,在二十米开外蹲坐,形成一个包围圈,团团围住松树。

天完全黑了下来,但狼群依旧坐等,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逐渐松懈下来的徐闯,开始用心研判王副连长所处位置,推断他是否把信给送出去了。

“他早该过河了……雪青已经筋疲力尽!只要到了对岸,他应该停下来,寻求地方群众的帮助,否则很难完成任务。”他想。此时的他仍旧挂念着蒙戈的安危,忧心王鹏会有意想不到的困难,不能按时把信送到营部。

入夜后的树林,不时传出树杆被冰雪折断的,“卡咋卡咋”的响声,声音此起彼伏,听起来很是刺耳。狼群像是受到了触动,三三两两各自散去。但是,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却像萤火虫一般,在百米外重新形成一个包围圈,待机扑出。

“瞧,这鬼东西还真是狡猾,在给我布陷阱了?”徐闯冷冷一笑,不予理会。

到了三更天,人和狼都陷于饥寒交迫,四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就在徐闯疲倦不已,感到难以支撑的时候,远处隐隐传来了雪青的嘶鸣声:“哼哼……”

他才一激动,又忽然担心起它来。

“这么多狼在此等着,它怎么来了……这王鹏是怎么搞的,怎么能够让它折返回来呢?我,我又要怎么做,才能够让它远离这地方呢?”他不停地思考。

正当徐闯愁眉不展的时候,远方再次传来了雪青的呼唤,随之而来的,是多个马匹的鸣叫,以及此起彼伏的人的呼唤,声音越来越近。徐闯知道是雪青把救援的人马带来了,连忙拤住两个指头放进口中,鼓劲用力吹了三下。其声划过夜空,像电波一样传了出去。

“哼哼……”雪青听到,迅即做出了回应。

不一会,随着马蹄声的渐渐逼近,枪声四起,害怕被围歼狼群开始四散奔逃,不一会就消逝的无影无踪。

徐闯被从松树上成功救下,雪青赶过来磨蹭一番,一再轻轻地嘶鸣。当此时,快要被冻僵的徐闯,喉头哽咽,已经激动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其实,连续一个礼拜没能联系上二连、三连,营部也很着急,于是命令警卫排、通信连和卫生队抽调人员,组成一个特勤分队,克服一切困难,务必以最快速度,朝向二连和三连驻地进发。

村里安排代为送信的两民兵知道情况紧急,丝毫不敢怠慢。两人马不停蹄,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

三小时后,他们在行进途中,与营部派出的队伍碰个正着。得知具体情况,通信分队启动无线电台,把二连和三连所处困境电告指挥机关。在得到指示后,这组人马并没有因为天黑或道路阻隔而停顿下来,而是作为第一梯队,继续朝前推进,第一批进抵大青山腹地。

稍作休息,这支队伍在协助救治伤病员的同时,还抽出一部分人员清理驻地积雪,架设天线,从而使得大青山深处这两个与世隔绝的孤岛,道路畅通,通信得以恢复。

第三天一早,一个由医务人员组成的特遣队,带着医疗用品紧急驰援,并在当天夜里顺利抵达二连和三连驻地。之后马不停蹄,展开救援,很快就控制住了疫情。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就这样被化解了。

徐闯因为右脚背给狼抓破肉皮,被严重冻伤,膝盖以下又青又肿,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多名医生参与会诊,一致认为:为了安全起见,必须截肢。但这个建议,被一向固执的徐闯给否决掉了。

“腿在人在,我不相信它就这么废了,就一点作用没有……没了腿,我就成了废人一个,哪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说。想到自己今后有可能依赖拐杖终老一生,他心顿时就凉了半截。感觉从今往,所有一切都将成为梦幻,他就心痛不已!

雪后数日,徐闯被安排到一个对治疗冻伤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地方医院,住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凭借顽强意志,经过多方不懈努力和精心治疗,徐闯才得以康复。

“小徐这人不简单呐,意志超乎寻常的坚定。开始连我都担心,觉得没把握……能够这么快这么好的恢复,这完全就是一个奇迹嘛!”事后,他的主治医生不无感慨地说道。

徐闯住院期间,一同去服侍他的,是一个叫林颖川的四川籍老兵。

闲暇的时候,林颖川便到处去逛,徐闯呢,也没过多去管他。

返还部队后不久,林颖川便口述了一个关于军人和部队的故事,还说该事发于他老舅所在部队。只因故事太惊险、太刺激,极富传奇色彩,便被人四处传播。不料,却无端招来了一个大麻烦,几乎将一排一班的大半人员都给牵扯进去了,搞得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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