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供销社设点不到一星期,就有贼人突然造访,贼人明知已经暴露了行踪,但仍旧毫无顾忌地准备强行进入,气焰十分嚣张。这件事,惊得长期以来,自认为高人一等的老张、小王面如土色,几乎不敢再驻扎下去了。事情的原委,还得从早上来说起。
供销社设点第十六天的一早,徐闯刚洗完脸来到屋外,就见大队部傍个的徐家老二,一路慌慌张张小跑过来。
“老二出什么事了,怎么跟个‘慌脚鸡’似的?”徐闯喊住问道。
“坏事了!坏事了……”徐家老二抬头见是徐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供销社在夜里被贼人撬开了……支书叫你立马过去商量,看看这个事情,究竟要拿来咋个整才好。”又说:“老张、小王都抖成一团,都说差点就丢命了,叫嚷着要调到别出去!”
由于事发突然,徐闯不敢怠慢,跟着徐家老二就直接走了。
“有谁看见做贼的是哪个吗?东西丢的多不多?是什么时候被撬……”徐闯边走边问。
徐家老二说:“这倒还没听说。只听老张讲,贼是在夜里两点钟开始挖后檐墙的,没弄几下就把老张惊醒了。老张情知不妙,摸黑把小王推醒。两人抄家伙仔细听,发觉声响来至自货柜后头,便小心翼翼搬些东西抵住。贼头破墙弄响了货柜,明知已惊动里边人员,但仍旧不肯收手,把洞口又扩大了许多。之后,用力把货柜推得摇来摆去,老张和小王在里边拼命用背脊抵着才没被推倒,但货物却落了一地。贼人见急切间难以得手,又听见里头‘磕’地一声咳嗽,知道已经没戏,也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么说东西是没丢了。那么,又是谁看到贼头大摇大摆地走了呢?”徐闯蹙眉再问。
“老张说的。”徐家老二说,“老张听到贼头离去的脚步声。说是两个人,脚步沉稳得很。”
“脚步沉稳就是大摇大摆么?”
“都一样!”老二挤眼说。稍后又说:“这个意思就是一点不着慌嘛,说明这贼就是我们本村本寨的人,是个惯偷,胆子大得很呢!”
“瞧你这张嘴也够灵便的,看来还是得了你爷爷的真传,不简单呐!”徐闯取笑道。
老二是徐小东亲堂弟,名浩宇,儿时能言善辩,极其聪明。但他却只顾耍嘴、讨好,没能把书读成,人也逐渐变得懒散起来,长大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总是让见了的人感慨不已。他爷爷就是那个叫徐二先生的老者。那老头读过几年私塾,巧舌如簧,惯于耍嘴,无论什么事经由他口说出来,也都活灵活现,常使得那些不知底细的人信以为真,认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见他对地方上的大小事情都能信手拈来,如数家珍,最后还能品评、总结一番。即便是那些看似再平常不过的事物,他也能够把它无限引伸,牵强附会地讲出一些大道理来。就这个原因,一些不知内情的过客,偶尔也会把他当做大队支书,围着他问这问那,转个不停。他呢,要么不置可否,要么讳莫如深。一但有了机会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徐闯来到现场,看到不少男女老少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这贼怕是外头摸进来的,咱村里虽有几个,但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的小毛贼,平时就只会偷鸡摸狗掐蒜藤,并没这么大胆子,更不敢去犯案什么的。”
“不可能,外头来的咋能弄清那间就是摆货的库房,特别是那个开洞位置,可以说没一点偏差,要不是有货柜抵着,肯定要损失不少的货物和贵重东西。”
“对头!可能是家贼裹着野鬼;可能是独脚大盗;也可能是……”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徐闯赶到的时候, 刘大队长正黑着脸站在现场,不住地用他那双虎眼扫视着过往人群,企图能从中窥晓端倪,将罪犯绳之以法。
徐闯走近案发现场,见所有人都站在十米开外。便问:“这现场是由谁负责的?”
供销社老张走过来说:“我从天一蒙蒙亮就在这里守着,除了刘大队长到过边上,还没敢让人去接近哩。”一直在旁津津乐道,主导分析案子的徐二先生,这时候正与众人谈七论八,胡乱猜度。徐二先生瞧见徐闯,赶过来讨好地说道:“闯啊!赶紧告诉他们不要破坏了现场,等公安局的特派员上来,用相机‘啪’地一照,就什么都现出来了!这个案子破起来并不很难,得相信科学!”
“安排人去报案了?”徐闯问。
徐二先生听说,本能地把眼扫向众人。
“这个……这个好像还没听说。”见没人吭气,徐二先生这才颇有几分沉稳地做出回应。
徐闯走近现场,仔细察看周围足迹和被挖掘的土墙,完了回头交代:“马上让人用水泥砂浆和砖块封住,给弄结实一点。”
刘大队长赶过来说:“闯子,这现场是不能够动的!都已经欺负到我几个头上来了,我们要是破不了这个案子,还得去请公安局的同志过来照像,把人影照出来,让大伙睁大眼睛仔细辨认,横竖得想个办法逮到这两个瞎狗日的,千万不能马虎了事,放虎归山嘞!”想到自己曾经信誓旦旦,跟供销社的王主任拍过胸脯打过包票,他就恼怒异常:“这两个瞎贼捣的无法无天,就连供销社的主意都敢打,简直就是不想要命了嘛!”
“哪里能照出什么人影来,你不要听徐二先生瞎得瞎说!”徐闯摇头道。
“我也是听公安局的张特派员说的,你得相信科学,公安局的人有的是手段,先进着呢!”徐二先生辩解道。
“不要添乱,”徐闯摆手说,“这案子要破不难,但我们得先把洞口堵起来,不然等到晚上就麻烦了,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那就让他们出钱找人看守吧,一定要等案子破了再来堵洞,这事是着不得急的呀!”刘大队长并不认同徐闯的观点,摇头说道。
徐闯听了,没再坚持。
刘大队长指定七夹与徐二先生两位老者负责看守现场,然后叫上老张、徐闯,三人一道沿着围墙绕过房角,步履沉重地朝向大队办公室走去。
这时候,支书正一脸严峻的坐在简易办公桌前沉思,妇女队长张彩凤则忙着打扫卫生。
张彩凤见他三人,连忙放下扫帚,赶着去擦凳子。
老张一脸疲惫,不待坐下就唉声叹气地说道:“这地方危险得很,我怕是不敢再在下去的了!”缓了缓又说:“要是昨夜睡得再死一点,放贼人进到里头,那我这条老命估计怎么都是保不住的了!”见众人都不做声,就又转而说道:“我倒不打紧,只可惜小王他还年轻,还没找到对象,不值得把命搭上……”
支书宽慰说:“老张,镇定一点嘛。再说,这伙小毛贼不过是要点小东西。你还是心放宽点,没事的。”
“就是就是!”刘大队长也说,“你两个不都还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就要这样那样的了?这个,到头来只能助长歪风邪气嘛!”
“这哪里是什么小毛贼呀!”老张战战兢兢,摆手说道,“挖墙破洞,把这货柜搞得地动山摇,你们说这只是一般意义上的贼吗?明火执仗,就连手电筒都敢打,叫我说这些人跟强盗没什么两样!”
“绝对不可能!”刘大队长把手一摆,侃侃说道,“这年头哪里来的强盗,怎么说现在也是咱们共产党人的天下,小偷小摸可以理解,但从来不兴杀人越货地乱整乱干嘛。谁要做了,就只能是死路一条……”见众人都不吭气,等缓了缓又说:“我看这贼头顶多也就两个饿死鬼,他们不过是想要弄一点肥皂或是电筒、电池之类的小东小西罢了,并不敢就犯命案。就这点,我可以拿项上人头来担保,你和小王各自放一百二十个宽心就是了!”
“对这个案子,你们有什么具体的看法?”支书不急不躁,先一一扫了他几个一眼,然后问道。
“我要分析得不错,应该就是那个龟儿子了!”刘大队长率先说道。
“你说的是哪个?”支书问。
“还有哪个,就是七夹那个我家孙子了嘛!”
“你说的是大熊?”
“是了嘛!”刘大队长点头说,“媳妇就要坐月子生娃儿了,他不忙着弄点吃的喝的说不过去。”又说:“我准备拿他开刀,哪怕跟我是一家子……他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就等于是在和我几个过不去了!”见众人都不出声又说:“说实话,以前我之所以没动他,就是因为看在一家子的份上。但这一次碰到坎子上,我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再徇私情了,否则就对不住人家供销社的王主任……再说了,人家请吃请喝,对我们又都那么尊重,要不认真对待,等以后见了,我几个这张老脸还能往哪去搁呢?”
“关键是要有证据,没证据怎么拿人?”支书蹙眉说道。
“怎么就没证据,他平时就会偷鸡摸狗,胆子大着呢!”刘大队长不以为然,赶着说道,“立马安排闯子带人把他家围起来,一绳子捆了,吊到村头那棵皂角树上,只留脚尖点地,时间长了,全身麻木,我就不相信他敢不招!”
“那另外一个又是谁呢?”支书问。
“甭管他是谁,只要把大熊拿来一审就出来了!”刘大队长说。
“这个不妥!”徐闯摇头说,“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不能随便捆人,捆了就等于侵犯人权。万一他到处去乱告,搞不好就会给我几个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要慎重起见!”支书也说。
“既然这样做都不能够,那就只有去请公安局的人出马了。”刘大队长想了想,说,“你们说的也是,本村本寨的,就是怀疑是哪个儿子在作死了,他要是来个死不承认,没有真凭实据,你也不好去对他下手的,磨来磨去,就只能瞪着眼睛干望黄了。而公安局的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公安特派员,他们是有这个权利的……听说凡是大贼头子都备有一种叫做‘撑药’的玩意儿,一不小心被人逮到,他只要随便抠一点吞到肚子里,任凭你拳打脚踢都没有事,并且越打越觉得舒服,就像给他搔痒一样。你要不打,他还觉得难受呢!”刘大队长说起事来眉飞色舞,就像是在讲故事一般,边讲边左顾右看,仿佛是在炫耀自己见多识广。说完摇头晃脑,咧开嘴巴“嘿、嘿、嘿”地一连干笑了几声。
“我认为暂时还没这个必要。”徐闯说,“就现有线索来看,我们完全可以顺藤摸瓜,揪出坏人,把案子给破了。”
“年轻人,我可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没待支书发话,刘大队长便抢着说道,“你的想法我全知道——我也听到好多人给我反映,这段时间,尤其是自打供销社设点之后,知青宿舍就乱哄哄的,特别是在晚上,十一二点钟还有男人在上头嘻嘻哈哈‘大闹天宫’,对于这些人的反常举动,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得拿出一点实际手段来加以防范。”见众人留心在听,缓了缓又说:“这几年的阶级斗争形势十分严峻,我想集中十来个基干民兵,利用晚上去打埋伏,看看他们到底只是在乱搞男女关系,还是会有什么别的更大的图谋……”在说到“更大的图谋”的时候,刘大队长刻意加重了语气。
支书和徐闯听到这儿也都皱起了眉头。张彩凤则瞪大了眼睛:“不说不知道,说了吓一跳,看来这地方的问题还是挺严重的嘛!”
“那是当然!”张彩凤话音才落,刘大队长就响口说道,“我个人认为,这种有伤风化的歪风邪气,必须从严从重来查处!特别是咱地方,四面八方的村落都在睁大眼睛瞧你,都巴不得你出尽洋相,让人小瞧。我们,我们再不能让那些形形色色的东西泛滥开来,这种事情太庸俗、太低级了,跟抓狗屎擦脸没啥两样。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要传了出去,丢的就不仅仅是面子,只怕连臭屁股也都露出来了。这个,便是我之所以要加大力度整顿秩序的原因。通过这么一搞,来个政治审查,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收获,把潜伏多年的国民党特务给揪出来。另外,凡是到过知青楼上的男子也肯定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他们给钓的线,伙着外头的人来挖墙破洞!”最后又说:“大伙可不要小瞧了这帮瞎贼日的,前段时间我挂得好好的肉,硬是给摸进去剁了七八斤大一块,而且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都吃到老子头上来了,一个个猖狂得很呢!”
徐闯想笑而不敢,他知道丢肉的事,必定与大伟有关联,但他又不便说破,就只能选择默不作声。
“这倒不必,”徐闯说,“咱们不要把问题搞得过太复杂,为了水电站的事,李珍珍和罗玉梅白天黑夜忙于计算、绘图和整理资料。有时候连我也在上头帮忙,除了大伟和我,就再没见有别的男人在上头。但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就不得不再插上两句了。”
“我个人认为,”徐闯一脸严肃地说道,“随随便便怀疑罗、李两位老师,会让群众对她们产生不必要的误解和歧视,让她俩背负心理压力。既然大家已经取得共识,想留住她俩在这里继续为我们教育孩子,那我们就得充分信任并尊重她们。在没确凿证据之前,绝对不要轻易去打搅她们的宁静。”缓了缓,等扫了一眼刘大队长又说:“我个人认为,如果我们放着正常的生产秩序不抓,只把眼睛盯盯地去审视别人在生活中的一些小瑕疵,去扩大事态,揪住辫子就不放手,甚至捕风捉影地去捏造事实,无端玷污他人的清白,那就等于本末倒置,凭空转移了工作的重心,那可是会栽跟头的……”
刘大队长只听半截就变脸了,把头转来转去,左顾右看,看有没人提出反对意见,起来帮他说话,为他打抱不平什么的。可是,看来看去,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他失望了,没待徐闯说完,便“嗖”地蹿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质问徐闯:“什么话,你这是咋说的?你意思我姓刘的是在搬弄是非,是在给人脸上抹黑,在冤枉好人了?”
刘大队长一开口就把矛头指向了徐闯,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每个人也都感受到了剧烈的心跳。
“好了,说话要有分寸,我是让你们讨论分析问题,不是让你们扯皮斗嘴,相互攻击!干嘛要剑拔弩张,不依不饶,这都成什么事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认为这么做像话吗?”支书一脸严肃,摆手说道。他话表面上不偏不倚,各打五十大板,实际是在变相的批评刘大队长。
“他……”刘大队长反手指向徐闯,欲言又止。
“坐下!”支书再次摆了摆手,示意刘大队长坐下,然后安抚似地说道,“你不要激动嘛!有什么不同意见或想法可以在事后去沟通,要知道识大体顾大局嘛。”说到这儿,便扫视了一眼众人,等把目光定格在徐闯脸上,就又说道:“闯子的话给说到了点子上,我也有这个认为。”说完,把脸朝上一抬:“还是由你来接着说吧。”
“我认为,”徐闯清了清嗓子,说,“要破这个案子,现在就该把咱们六个生产队的队长,还有会计全都集中起来,群策群力。要是队长、会计不在,保管来也行。”
“也好!”支书说,“那现在就由老刘到外头找几个人跑去通知一下,速度要快,这可是在与坏分子抢时间呢!”
刘大队长二话没说,背负双手,快步离开。
“闯子,你都看出啥苗头了?”目送刘大队长离开,支书转头去问徐闯。
“有两个线索,”徐闯说,“其一,现场留有两个人的脚印,一个是43码左右的松紧鞋,另一个是44到45码的解放鞋;其二,从留在墙上的挖掘痕迹来看,所用工具主要是十字镐。这种生产工具,在我们这里有的人家为数不多,再把大尺码的解放鞋联系起来一并排查,那么,作案之人也就不难找到了。”
“这就是了!”支书茅塞顿开,点头说,“我道为什么要找队长、会计,原来是要他们来提供与这两个物证相关的线索。如此看来,揪出盗贼,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也许吧!”徐闯点头道。
“不是也许,”支书应声说道,“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了。正所谓歪风邪气不可助长,咱们村要是排查不出,那就请公安局的同志到周边去排查嘛,直到把这个案子破了为止。”在扫视了一眼众人之后,又说:“方才刘大队长不是说,小偷小摸可以理解,是吗?在这里我要重申一点,在这个地方,小偷小摸也是不应许的。以前不允许,现在不允许,即便等到以后,那也是不会被允许的嘛!这,既是原则,也是底线,任何人触犯都是在以身试法,也是在自掘坟墓!从大队到公社,再到县里边,都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支书在说这话的时候,斩钉截铁,口气相当的严厉。一直萎靡不振的老张听得,像是受到了鼓舞,立马就坐正了身子。
不一会,大队上集中起了六个生产队长,三个会计,四个保管。
一路上,大家也都知道供销社被盗一事。徐闯告诉他们作案之人所使用的工具是十字敲,所穿鞋子,是44到45码的解放鞋,要他们相互商量着,把各自生产队,具备其中一个或两个条件的相关人员的名字,给写出来。尤其是那些在平时游手好闲,或是有不良记录的人,可在名字底下划上一横,作为重点怀疑对象来加以甄别。
一个生产队也就百多户人家,二三百个成年男人。哪家有什么少见或使着顺手的生产工具,脚码突出大或小,有条件穿什么样鞋子,各生产队队长、会计和保管再清楚不过。
不一会,统计结果就整理出来:全大队共计有十字敲一十九把,平时穿43码以上鞋子的有一百一十三人,其中穿解放鞋的五人。有不良习惯,好逸恶劳,具备作案条件的有三人,但没有一人同时具备上述三个条件。
徐闯把名单仔细看了。
“怎么搞的,咋会连徐敞也上了这个名单!”徐闯暗自一惊,但表面却不露声色。
众人一番推敲,很快就把嫌疑对象锁定在了二队徐敞、五队刘熊和七队刘猛的身上。徐敞游手好闲,经常往城里跑。刘熊、刘猛平时就会偷盗生产队的庄稼,以及社员自留地里的蔬菜或院子里的水果什么的。按照刘大队长的说法,这几个也都属于 “贼性不改,胆大妄为” 那种类型的人,属于被地方政府专政的对象。
徐闯稍作思考,就请刘大队长率二队队长往前村,以徐敞为重点加以排查。大队张会计去五队找刘熊,自己去七队,主要针对刘猛进行深挖。同时,又安排其余人员,回各自生产队进一步落实十字敲的事。讲明不论到了哪家,定要亲眼见到十字敲才行,看清楚昨夜有没用过,不论那家,如果拿不出来,要立即问清楚来龙去脉。事后不论情况如何,都要返回大队上来集中。
一队队长刘光清说:“晓得,不能让他们相互串通好了。昨晚用过的十字敲尖子是亮的,瞒不过我们的眼睛。”
接近午饭时间,出去的各路人马陆续归来。见前面五路都无功而返,大多数人都对能否尽快破案表示怀疑,只能翘首盼望刘大队长一路能够带来利好消息。
过了半小时,徐闯正准备带着人往前村去看个究竟,刚要动身,只见刘大队长满脸汗水,气喘吁吁地赶了进来。
刘大队长才进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就是了,就……就是那个二流子了!”
支书问:“你说的是哪个二流子?”见刘大队长只顾喘气,支书又问:“莫不就是那个叫徐敞的了?”
刘大队长说:“是了,就是那个背时儿子了!前些年跟闯子他们几个是一伙的,那时候别的坏事不敢做,只认得捞鱼摸虾偷吃果子。现在学坏了,天天往城里跑,变成一个大贼头子了!没想这会子,他小子竟然偷到咱地方上来了,真是小儿不知天命!”
“糟糕,果真是他!”徐闯眉头一凛,心想,“这徐敞咋会这样?这么聪明的人,几年不见,他竟然变成一个盗贼了,真是可惜呐!”联想到自从复原回家他便很少见到徐敞,即便见了,他也都匆匆忙忙,躲躲闪闪,没几句话就找借口赶着走了,他就皱起了眉头。
“这会他在哪里?”
“人带来了吗?”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道。
“带个屁呀!”刘大队长说,“这我儿子就跟兔子一样狡猾,他的身子轻着呢,我哪能追上?”
刘大队长赶着喝了几口水,待气息稍微平定又才讲道:“我领着人直接去了他家,那二流子还在床上睡懒觉。他媳妇朱小翠进去,磨蹭半天才把他拖了起来。我问他昨晚干啥去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起床。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才提拿十字敲来让我验证,他就有些慌了,想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没,没在,让我借人了嘛。’问他借哪里,是什么人家,我们就去核实。但他却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横三倒四。我让人四处去搜,最后,在他床底下搜了出来。这儿子见事情败露,拔腿就跑。我追出好远,但他不走直线,等我追到他身后,他‘哗’地一下,来个三百八十度的大拐弯,把我给甩开了。我开始跑得太猛,把气力都用尽了,腿脚不听使唤,气也接不上来,再接下来,就跑不过这个我儿子了……”刘大队长一说就是一气。等缓了缓又说:“我估计他是想逃到城里去躲祸,当时就折回来,赶着叫大栓带上几个民兵,拿了绳子棍棒到半路上去设点截杀,等逮到把他整死算了!”刘大队长没念过书,故所以信口开河,把180说成了380。
“我的老天爷!即便他围住你跑了一圈,那也才有360啊!哪来的380度了?”有人笑说。
“远不止一圈!”刘大队长明知出了洋相,但却将错就错,不肯改口。之后辩解说:“这贼儿,前些年跟着城里一个赵孟宵的拳师练过几年三脚猫功夫,身手不错……别看他身单体薄,要论拳脚功夫跟大栓不相上下,我瞧连闯子也打他不过,只不敢跟我正面交手,他就跟个兔子似的蹿来蹿去,我连头都给他转晕了。”
徐闯等刘大队长讲完,掉头问二队队长徐老五:“徐敞平时都跟些什么样的人来往?”
徐老五说:“与他交往的人杂七杂八,复杂得很。我们大队平时好像只有刘大栓、刘猛、刘熊和徐威与他交往的要多一点。”
徐闯抓起二队名单扫了一眼,当他看到刘大栓有一双四十五码的解放鞋时,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徐老五见状,似乎也悟出了什么,连忙伸长脖子往桌上去瞅,只一眼就僵住脸不动了:“这个……”
“算了!”支书看在眼里,就说,“时间不早了,散伙吧。既然已经晓得是谁干的,那就不用急于一时嘛。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这个窝,他横竖是要转回来的!”等缓了缓又转对刘大队长说:“回头让二队民兵连长安排他家周围的人重视一点,来个守株待兔,逮到绑了送公安局法办就是。在我看来,劳改煤矿差的,也就是他这号人了!”
随后,支书又不无感慨地说道:“说老实话,这就是我们党的英明之处了!放手去搞一些煤矿、砖厂、农场什么的,让那些劳改犯也都有了用武之地,减轻了国家的负担不说,还能够从根本上改造他们的世界观,彻底弃掉以往的陋习,去改过自新,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