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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金子一提上学，会这么·开心。“表哥在前面拉着倒骑驴，那上面的东西有小山一样高，王兰在后面蹬车，她都看不见表哥人了，但是却大着嗓门对表哥喊。
表哥没有说话，他在前面专心的走路拉车，心里却在想，父亲死了，母亲为什么就不能担负起养育孩子的责任？是母亲的肩膀太柔弱了，承担不起，还是母亲的心更硬了一点？
”文龙，你说金子再跪下去，她的腿会不会变形，残废？“王兰还是想着金子，他们已经驶入人行道了，身边的人流非常密集。
”嗯，有这个可能。“
两个人不在说话了，心里却在想着同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已经在这里做牛做马三年多了，今年过年要回家了，他们已经学会了全套的酱菜技术，回去之后，要在双泉镇上开一家酱菜厂……
一个月以后的一天，两个人再次代表本车间工人出来采买生活用品，他们以为金子一定是去上学了，想到金子去了学校，不在跪在门口乞讨，两个人心里就高兴。
那天天气很好，浓绿的柳树叶挂在枝条上，然后长长的垂下来，远远看去，好像路边站了一排绿色的树塔，许多行人在路上或急行，或漫步，年青的女孩擎着花伞……
王兰给表哥擦了擦汗，她坐在倒骑驴上，回头看着表哥：”快了，已经入了伏，出了伏，就会凉快一些了……“
”王兰，我怎么看着商厦门口还是跪着一个小女孩儿呢？“表哥坐在鞍座上，看的高。
”是吗？我看看。“王兰扶着表哥的肩膀慢慢站起来，这样她就看得更远了。
”天啊，那不就是金子吗？她没去上学？“王兰皱起了眉毛。
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金子面前。
那孩子依旧跪在商厦门前，一个月没见到，她身上多了许多鞭痕，一道道众横交错在她裸露出来的四肢上，脖子上，甚至是脸上，那些鞭痕已经结了痂，有的已经落了痂，露出了粉嫩的新肉，落了痂的鞭痕很像一条条肉粉色的大蜈蚣趴在她的浑身上下。
金子一见到他们俩，就急忙扭过头去了。
”金子，你怎么了？“王兰心痛地问，蹲在她面前，眼睛瞪成了菱形。
金子默不作声，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没有去上学呢？我还以为你去上学了呢……“
风轻轻的刮过来，扶起金子额前的碎发，居然可以看见一条肉色的蜈蚣斜趴在金子的脸上，跨过鼻梁，延伸到额角。
”谁打的？金子是谁干的？“表哥怒意在心底升起，他四处看了看。周围已经围过来很多人了，许多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后妈还是后爹干的？这孩子老也不说话，可能是哑了……居委会也不管？
不，绝不是居委会不管，我怀疑他们不是哪个居委会的人，也许是外来务工人员，带来的孩子……
这时一个半大小伙子过来了，胖乎乎笑嘻嘻的，衣冠不整，埋里埋汰的，手里拿着一个粉冰棍，溪流溪流的舔着，说话了：”这还用问吗？一定是丐帮的，被帮主给削了呗，丐帮等级严着呢，帮主最有权……“
这个混小子的话还没有说完，表哥那一双眼睛就看了过去，也许是目光太严，太冷，那个小子扭过头去，转身走了。
金子也把自己的双手从王兰的手里抽了出去，口里说话了：”不用你管，走开。“
”金子，告诉大哥，大哥一定帮你报仇，不要怕。“表哥鼓励金子说实话。
金子像个木桩子一样的跪在原地，目光呆傻，一阵乱风吹来，她腮边的发丝被吹到了鼻子下，粘在了鼻涕上，她仍然无动于衷，无论周围的人怎么问她，她都一言不发了。
一个老太太打了个呵欠，从兜里掏出来两元钱，扔到了那个小盆儿里：”可怜的孩子，拿着吧，我得回家做饭了，孙子，走跟奶奶回家。“
另一个老头子说没什么看头，走吧下象棋去。原来围观的人们逐渐散去，然后再有后来的人凑过来看热闹。不断的有人问金子的问题，金子一概不答，她的两片嘴唇仿佛长到了一起。
王兰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卫生纸，给金子擦去鼻涕，看着周围的人们，眼睛仿佛在找凶手一样：”什么人会这么丧心病狂，把一个孩子打成这样，你爷爷呢？“
金子仍然不说话。
”他爷爷一定是帮主。“那个胖乎乎的傻小子又回来了，笑嘻嘻的。
”你胡说什么？他爷爷怎么会是帮主？“王兰凶狠的瞪他。
那小子讪讪地笑着，又走了。
人群中有一个男人说话了，戴着墨镜的：”据说是丐帮不好混，你钱要是要少了，那肯定会挨打的，估计是这小丫头钱要少了，来吧，大叔给你五块。“
于是金子又慢慢把五块钱攥到了手里，仍不说话。
人们围着孩子议论纷纷。后来来了一个大红胖脸的男人，头发稀少，手里端着一捧瓜子，呸呸的吐这皮子，说话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据说是这个小孩突然要去上学了，不听爷爷话了，不来要钱了，她爷爷就给她一顿胖揍。“
王兰和表哥一听，心底突然一抖，张嘴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金子，跪在面前，就像一堆破衣服，堆在那里肮脏破烂。
”她爷爷……打的？“王兰艰难的问。
那个大红胖脸的男人点头说：”嗯，那天我亲眼看见的，她爷爷把她拎过来，就像拎了一个小鸡，当时就一身鞭子印，跪在这，还把她好顿教训说上什么学上学，上学有什么好的，再提上学就打折你的腿，那天这小孩可吓坏了。“
”他爷爷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许多人一起问，许多双亮晶晶的眼睛同时看向那个胖男人。
那男人不在嗑瓜子了，似乎想了一会儿，然后一侧嘴角向上挑了一下：”挺怪，那老头，挺高大个子，头发胡子全白了，白胡子有这么长。“
那男人比划到自己的心脏部位，然后接着说：”穿得更破，更埋汰，但我看他的胳膊腿，挺粗壮的，他还一声跟一声的咳嗽，有病吧？说不好，还是没病呢……据我看到像是装的，是不是小姑娘，你爷爷是装的病吧？“这个男人蹲下身去问金子。
金子还是不吭声的，一条鼻涕虫留下来了。
”王兰，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进商厦吧，看来咱们也管不了金子的事情了，回去晚了，大老鹰（车间主任）会扣工资的。“
王兰慢慢站起身来，声音哽咽：”金子的父母为什么要生下金子，让她来到这个世界遭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