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兰的声音清清亮亮,夹带着惊喜,一下子灌满了整个声音嘈杂的饮食大厅。王兰的爸爸愣了愣,大牛眼睛里瞬间放射出欣喜的神采。
大厅里嘈杂的声音迅速静了下来,客人们都停了杯筷,饶有兴致的看着这父女二人,王兰今年已经二十三了,穿着雪白的防寒服,乌木一样的马尾长发披在肩上,包含秋水的眼睛闪现出盈盈泪光,高桃的个头亭亭玉立。
王二的大手抓着女儿的双肩,微微摇动,因为激动他有些口吃:“二兰子,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你怎么知道爸在这儿?”
王兰高兴的不知从何说起,想到爸爸不回家的辛酸,家里日子的窘迫,她抿着眼泪问:“爸爸,你怎么不回家呢?我在这里打了三年工,就在那边那个樱花酱菜厂,我不是来找你的,我哪儿知道你在这儿啊?我要是知道你在这儿,我早就来找你了,爸爸,我在你这门前来来回回几十次,没想到这饺子城是爸爸开的……爸爸你有四年没回家了,我妈挂念你呢……”
一听到王兰说起我妈挂念你,王二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麻木,牛眼里的光转到了别处,嗯嗯啊啊的说:“忙,这几年都忙,你看这生意离不开人……他是谁?”王二看着李文龙问。
王兰擦干了眼泪,声音略低了一些,拉着表哥的手介绍着:“爸爸,这是我对象,李文龙,他姑父就是咱屯子的乔玉峰,他家在镇子上住,和我一起出来打工的。”
“啊,李淑梅的娘家侄儿!”王二开始从新打量李文龙了,李文龙是当兵的出身,行走坐卧都有样儿,人长得也精神,此刻面上一直谦恭有礼,王二的眼睛里闪烁出满意的光彩,便和表哥啦起了家常,询问表哥家的人口,营生。
表哥便一一做了回答:“爷爷和爸爸扣大棚,扣的是西红柿,奶奶身体还很好,六十多了……王叔,你这个门市是自己买的还是租来的?”
王二一听问这个就来劲了,一扫刚才王兰说我妈挂念你时的扭捏了,拉着表哥坐到一边儿,大着嗓门说开了:“这房子是自己买的,三十多万,你王叔也是一个穷人,赤手空拳,但是小伙叔告诉你,狼走到天边,吃肉,狗走到天边吃屎,我先是开了一家服装店,前年又买了一个住宅楼,二层的,独门独院,这饺子城是去年开的……”
王二不停的讲诉着自己的发财史,肥硕的大光头向后仰去,肥圆的下巴和粗胖的脖子,在灯光下闪着一种营养过剩的油腻光泽,他的肚子更肥大了,把一件羊毛衫撑的好像里面放了一口大铁锅一样鼓。
他的声音又高又慢,里面有一些得意自豪开心引得许多客人也都和他搭讪,恭维他,他更开心了,笑声不断。
王兰也觉得爸爸了不起,看着棚顶的灯,满大厅的客人,吧台上摆着的酒品,后厨里忙忙碌碌的男女员工,心底也为爸爸自豪,觉得爸爸就是一个贫苦农民,能在这个大城市里站稳脚跟,做起这么大的买卖,王兰心底觉得踏实美好。
这时一对年轻母子吃完了饭,结了账,走了。
里面是一桌军人,五个人,似乎也有一个军人喝多了,操一口南方话:“你敢跟我赌不?你不敢,怂货。”
那军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吆喝。
“好,你输了,你这块手表就是我的了。”又一个军人回应。
王兰对于军人们的打赌,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把目光投到了吧台上,吧台上的那个胖球形的小服务员和后厨的一个大妈,此刻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苹果脸红仆仆的,满眼含笑。
王兰一下子想起来,刚才她叫自己的父亲姐夫。
姐夫,这两个字的内涵,王兰是明白的,叫自己爸爸为姐夫的人,应该是自己的小姨,妈妈的妹妹弟弟及其配偶。
王兰一想到这个,就心慌起来,爸爸四年没有回家,音信皆无,眼前这个女孩明明比自己还小六七岁,叫爸爸姐夫,那么她的姐姐……
王兰心上仿佛爬上了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来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爸爸已经有了另一种生活,他不会再属于自己一家人了,他有了自己的新家。
这时候,那个喝的摇摇晃晃的大兵走过,脸红的好像蒙了一块红布,来到王兰爸爸面前,敬了一个军礼:“你好老板,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是有两个家喽。”
这个大兵应该是四川人,喽字叫的音高且响亮。
这句话令所有人愕然,王二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尴尬一笑,把面前桌子上客人吃剩的食物折到了一起,吩咐小服务员撤桌,然后大胖脸上的肌肉向两侧挣了挣,目光再次从大兵的脸上落到了桌子上。
那个喝醉了酒的大兵双手拄在桌子上,直视着王二,喷着酒气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这个小媳妇绝对不会比你这个女儿大多少,甚至还会小一点。”
王兰的脸色已经显现出了怒气,瞪视着父亲。
王二口里恩恩啊啊的,整了整衣领,又四处环视了一遍大厅,见到有一个小孩子把饺子弄到了盘子外面,他友善的笑着说:“小朋友,慢点吃。”他礼貌地对那孩子的母亲点了点头,然后回过身来,拍了拍那个大兵的肩膀:“小兄弟,你喝多了。”
“我是喝了不少,但是我没有醉,我听到了那个小姑娘叫你姐夫,我会分析……”
那个大兵仍不服气的吵着,王二陪着笑脸请他的几位战友,把他拉回去了……
王二若无其事的回过身来,对女儿说:“二兰子,你俩随我回家吧,家里清净,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