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月都在发散着皎洁的光辉,河床连着大片的柳树毛子,流水潺潺,显得白茫茫一片,露珠已经在草叶上凝聚,我和妈妈跑得急,没有穿外套,露水浸透了我们的鞋,此刻很有些冷。
突然一只大老鼠从蒿草丛中串了出来,飞快地钻进了桥洞里。我的心里竟然一下子冒出来一个想法,我愣愣的说:“妈,我想结婚。”
妈妈怔住了,暗夜里,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双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肩膀,妈妈的手指很有力,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肌肤里。她没有说话,紧紧抓着我的双肩,只是无声的哭了起来,我呆呆的站着,感觉到妈妈身上的颤栗。
妈妈哭了好久,才放开了我,啜泣着说:“妈不是不同意你结婚,只是你得找个好人家,你现在有个喝大酒的爸爸,就够倒霉的了,再找个喝大酒的男人,你的下半辈子可怎么活?”
我的眼睛停留在夜空里的一颗亮星上。家里被爸爸砸的稀巴烂,我想象着一地的玻璃与瓷器的碎片,难闻的酒气弥漫在屋子里,这个家让我感觉不到一点儿希望,我渴望井井有条的家庭生活,温暖干净整洁,而这一切宋军都能给我。
我不要看发着酒疯的爸爸。
宋军今天的举动有点儿吓人,但是我相信他是爱我的,凭借着我们的爱,我相信我是可以驾驭他的。
想到宋军平时看着我那关爱的眼神,口角边温和的笑意,给我洗衣服,帮我洗抹布,亲昵的叫我亲亲……
妈妈也许是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看透了我的心事,再次绝望的哭了起来,哭我的倔强,骂爸爸醉酒给这个家带来的不幸,哭她自己的不容易……
面对妈妈的这种痛哭,我已经有些麻木了。
妈妈见我许久也没有说什么,她又一次搂紧了我:“闺女答应妈妈,不要嫁给宋军,你嫁给谁都行,最好是嫁给小宁,或者是……”妈妈一连说出来好几个名字,都是我以前的相亲对象。妈妈哭着说这些人都是很好的,她活了四十几年,绝对不会看走眼,宋军绝对不是个过日子的料,他将来连你爸爸都赶不上。
我看到妈妈很是痛苦,不忍心拂逆她,于是违心的说:“我只是有这样一个想法,突然的想法,并不一定是宋军啊,也许我也能和别的更好的人结婚的,遇到比宋军更好的人我会不考虑吗?我又不是傻子。”
又一阵夜风刮过来,我和妈妈都打了个寒战,想到家里,此时爸爸已经是呼呼大睡了,必然是店门大敞四开,我和妈妈拔脚缓步踏上堤岸,慢慢向家里走去。
远远地,店里一片灯火通明,爸爸睡觉的时候,从来不想着闭灯,这是多年以来醉酒的习惯。
店门果然是大开着的,夏夜的小飞虫在店里飞舞,桌椅倒地一片,满地的玻璃瓷器碎片在灯光下闪着光亮,还有酒水汪了一汪,这且不说,他还把我们的被褥都扔到了地上,他还在上面踩了几个大脚印。这个疯狂的家伙。
里面的小屋里传来他的呼噜声,依然像打雷一样,我和妈妈进了屋子,只见爸爸头伸进了被子里,身躯在外面佝偻着。
妈妈又带着我开始收拾屋里屋外的一地破碎了。
等我俩忙完了,已经是凌晨一点中了,我俩刚洗了脚,就听见爸爸在那边叫了起来:“水,水,李淑梅……”
我们母女疲惫的对视着,妈妈叹了口气,拿抹布擦了擦脚,起身给爸爸取水去,妈妈口里喃喃着:“这要是条狗多好,我现在就能拿根绳勒死他。”
我看到妈妈清瘦的腮边鼓起了一根横肉愣子。
第二天早上起来,爸爸发现吧台上的酒具茶具都不见了,门玻璃也碎了一块,他愣愣的看了半天,然后脸上带着苦笑,自己去商店买那些被他砸坏了的东西了。他现在聪明了,也不再问原因了。
最近一阵子,我越来越无精打采了,一坐到柜台后边就哈欠连天的。
自从前些日子,永才自杀,爸爸在店里大骂王娘后,被某些客人把爸爸骂人的话带给了王大爷,王大爷在随后的几天里带来四桌客人,吃过饭后,结了账,告诉我他们粮库要自己办食堂了,以后就不来这儿吃饭了,于是我们的客人又少了一些。
自从那天爸爸和宋军僵持一番过后,我再也没有宋军的消息了,这让我的心底有一股火在向上蔓延,燎走了我的所有好心情,最后他化成了一块难看的疮,长在了我的人中穴上,又痛又痒,丑的要命,一照镜子,就令人会想起日本鬼子的人丹胡子。
我也就不照镜子了,越照越上火。
闲着没事坐在吧台里,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心底的愁云就会翻江倒海,想宋军,想我俩相识以来的交往……甚至也想起了王晓辉,泪光常常在我的眼眶内闪烁,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
这一天上午十点左右,店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绿色的身影,拎着一个旅行袋儿。对于绿色的身影,我是极其敏感的,只是这个人比宋军高,我吁了口气,拿起菜谱向他走去,这个人和宋军一样的装束,但是他的人肯定没有宋军干净整洁,裤脚鞋边都有灰土,军装也皱了很多。
他坐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冲着我友好的笑了一下,露出了口边的两颗兔子牙。拿过菜谱后,居然点了和宋军一摸一样的饭菜,一盘麻辣豆腐,一碗大米饭。
我向后厨报完了菜单,就去给他倒茶。
这个绿色的身影勾起了我对宋军的思念,恍惚间坐在那里的喝茶的人就是宋军,我眼睛直直的看着,茶水的热气缓缓上升,那张英俊的脸庞慢慢转过来,对着我微笑。
我揉了揉眼睛,再去看他,果然是他在对我微笑。这时厨房传来一阵清脆的敲勺声音,我急忙去厨房端菜,当我把米饭和麻辣豆腐放在他面前的时候,赫然看到他的手边有一束鲜活的红玫瑰,并且那花香正向我袭来。在这样的一个烟气笼罩的店里,这束花显得异常醒目,芬芳。
“玫瑰?还是真的?”我惊喜得问他。
“当然是真的,如果是假的,就没意思了。”他又对我笑了一下,兔子牙再次露了出来,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像正害着感冒,眼睛生的俊秀,鼻子高挺,略微有点鹰钩鼻子。他把那束鲜花向我伸过来:“送给你的。”
我惊异他话里的内容,就向后退了一下。
“我是张永臣。”他的俊目漾满了笑意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