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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回来得晚，虽然一直在喝酒，但我肯定他没有醉，顶多是微醉，他对于此时此刻的事情一定是清楚明白的，并且是有记忆的。
这些话，是我有生以来对爸爸说的最狠的话了，他很是意外，吃惊，然后勃然大怒，用颤抖的手指着我：“你给我滚，滚，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忤逆的东西。别他妈以为你能干点事儿，就了不起了，没有你我们也不会饿着，有酒就是娘……说得真好，李淑梅，别愣着，赶紧帮她收拾东西，让她走。”
如果他醉了，他会拿东西砸我，我知道他清醒着呢。他一双眼睛鼓得又大又亮，黑亮的发丝趴在头上，遮住了他的额头，披着棉袄，站在炕上，此刻因为暴怒，他的身子倒是站得直了一些，我看到他的双拳握得紧了。
“收拾什么收拾？大晚上，生冷的，你让孩子去哪儿？”妈妈护在我身前，冲爸爸吼着。
“爱上哪儿上哪儿，反正她长大了，死了我也不管。”爸爸气势汹汹，如果眼睛可以杀人，他能用他的眼睛杀死我，瞪死我。暴雷一样的吼着。我不能和他直接对视我们的目光了，因为我的目光里也满含怒火。
我正是十八岁，如果我可以的话，我能把爸爸的腿从炕上扯下来，我知道我不可以，如果我把爸爸拉下炕来，我的形象，名声就会顶风臭出去四十里地。我不能太冲动，我要克制自己，我用右手的指甲狠狠抓着自己左手，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哭什么哭？滚出去！”爸爸抬脚再次把他的小烟盆儿向我们踢来，撞到了妈妈身上，然后砰然落地，烟末子，烟纸撒了一地。
我再次看到了他眼里的怒意，几乎疯狂的怒意。怎么办？心平气和，我自己都做不到了，于是我转身向外走去。妈妈紧跟在我身后。
我走到外面的街上，努力压制内心的怒火，回身跟妈妈说：“妈你回去吧，我没事儿，你看住他，别让他再弄出什么事儿来，我去我姥姥家，这个老……我今儿非让他把那该死的酒戒了不可。他一喝点酒就像一个傻瓜，二百五，妈，不是我今天跟他找别扭，你没在前厅你不知道，他醉醺醺的，硬上人家桌上挤着吃饭，他被人反感自己都不知道，妈，他……人家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癞皮狗，弄得我无地自容，他……”
“等他死了就好了，死了咱就能过上干净日子了……”妈妈低低的絮叨着，一阵寒风吹过来，妈妈的牙齿咯咯作响。
我让她快些回去，她还是不放心我，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她的手又硬又凉，微微发抖。
“回去吧，我还能死了呀？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铁打的，谁也不怕。”我甩开妈妈的手，大步向姥姥家的方向走去。
已经是夜里十点左右了，街上行人稀少，但是街灯依然亮着，满地的霜雪，寒风猛烈撞击着我的身体，吹光了我的眼泪。我的脸、耳朵被风吹得又痒又疼，甚至我的袖管也灌进去了寒风。
这倒是令我冷静许多。
于是我明白了，无论出了什么事情，爆粗口，骂脏话都不能很好地解决问题，只能使事情更加恶化。我要在外面呆上几天，这样就更显得家里需要我，让爸爸冷静起来，然后再找一个适当的时机，我和爸爸好好唠唠才行。
我双手抄袖，走在街上，公路两旁一片黑暗，我踟蹰起来，已经这么晚了，我要去姥姥家吗？姥姥姥爷已经老了，何况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睡下了，我此时进去他们知道了我家的情况，必然会惦记妈妈，惦记我们家，会睡不着的。
我继续向前走去，路过姥姥家的路口，我要去表哥的酱菜厂，去那里借宿一晚吧。想到去酱菜厂，我还有些高兴呢。
我对于酱菜厂极其熟悉。这个时候，酱菜上已经关闭了大门，我很容易的攀上了大铁门的镂空处，几下子就翻了进去，然后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王兰的房间，房子里亮着灯，但是被霜糊住了，看不清不里面的景物。
不管他们是否睡下了，我轻轻的敲着他们的屋门。
他们问谁呀？很警觉地。
“乔新歌，前来抢劫，速速开门。”我一点不见外，我的牙齿也在咯咯作响，嘴唇已经冻得发木。
他们一听见是我的声音，立马都迎了出来，两个人还没有睡下呢。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睡着了呢？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呢表哥二姐？”我急忙钻进屋去，屋里好温暖。我一进去就把手伸进了他们的褥子底下，我已经感觉不到热乎了。
“天啊，你怎么……诶呀，脸都冻成紫色了，出了什么事儿了新歌？都不围上围巾……”二姐的眼睛瞪得的好大，关切的看着我。
“嗨，大海的销售有点问题，一天净闹心事儿，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来，你爸又喝醉了？他又怎么了？”表哥皱着眉头问。
我扭过头去看表哥，他的眼睛里有一点焦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