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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我们没有叫醒爸爸起来吃。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我举着棍子挑下了幌，端着幌我站在门外，看着夜空里的星星，感觉这一天过得艰难又惊险。看着夜灯下的大桥，像一条龙蜿蜒在大河的两侧，几个少年从桥上坐下来，吹着流氓口哨。我揉了揉疲惫的眼睛进了屋子。
夜里我躺在自己的折叠床上，爸爸的雷鸣般鼾声已经不能对我造成任何的干扰了，但我还是睡不着，想着今天的事情，开店的不容易，以后想继续开下去，就需要我能够八面玲珑，而能够做到八面玲珑，就需要一定的智慧和胸怀……
我爱爸爸不能否认，但是爸爸醉了之后，也确实会惹麻烦，今天幸亏胡大和卢站长，不然的话，爸爸一旦找到小李子，轻则大骂，也必然会扒小肠，什么我送给你什么酒啊，烟啊，在哪儿哪儿吃过什么……
严重了他动手打人家，他会是人家的对手吗？一定会被人家几拳头打倒在地，然后人家还会说人家是正当防卫，到那时我们家名誉受损，钱财遭殃。
我被这些琐事烦扰着，翻来覆去的。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但是又做恶梦了。
梦见爸爸傻笑着，拿着一把刀，把小李子摁在炕沿上，用刀一下下割小李子的脖子，血水顺着刀口像小溪一样的流下来。爸爸咬着牙骂：“杀了你，杀了你个兔崽子。”
灰暗中爸爸还回头冲我笑了一下，露出了牙床子：“爸厉害不？”
小李子的眼睛哀哀地看着我，没说出来一个字。我口中应着厉害，心里却怕得要命，爸爸一定要摊人命官司了，可怎么是好？慌乱中，我看见妈妈和弟弟冷漠的站在一边看着，胡大叱着牙笑着，露出了金黄色的牙套，我非常害怕，怕警察会来抓爸爸，四周黑乎乎的，有几个模糊的人影晃来晃去的，我双手抱在胸前，不住的发抖，这几个人一定是警察，他们会把爸爸抓去，也会用刀把爸爸割死的，我几乎吓到要崩溃了，这时听见有人在叫水，水……
我惊慌的坐起身来，四周一片漆黑，我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心脏，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叫水的声音是爸爸那屋子发出来的。他有这个习惯，大醉时夜里必会大叫要喝水，平时都是妈妈起来给他舀水，今夜他叫了好久，妈妈都没有醒。弟弟更是睡的像猪一样。
我下了床，拉亮了管灯，去厨房舀了半瓢凉水进了爸爸的屋子：“别喊了，水来了。”
爸爸看着我突然坐起身来，红亮的大眼珠子直直的看着我，八字浓眉飞扬着，头发像荒草一样的竖起来，他的表情和眼神儿给我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慌，好像我与平时不同了，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我，上下打量着我……
我也不由的看向自己，我的一双大腿雪白的……
一种异样可怕的感觉向我袭来。
妈妈就睡在他身旁，鼻中发出轻微的鼾声，一只手放在枕旁，另一只手平放在胸前，细瘦的胳膊和腿裸露出来，腰上搭着一条毯子。
四周一片寂静，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屋内灯光雪亮，爸爸的样子像一只可怕的陌生的……
“爸，给你水。”我的声音发颤，又一次把水瓢伸过去。
爸爸的目光慢慢变得疑惑起来，接过了水瓢，一顿豪饮后，把水瓢给了我，鼓囊了一句去睡觉吧，然后就像一截木头一样的倒下去了，我闭了灯，把水瓢送进了厨房，回去爬到床上，躺了下去，整个人仍处于惊悸状态，回想着刚才爸爸的目光，红红的，亮亮的，汹汹的。
我和平时并无二致，从小到大我都习惯穿着背心裤衩睡觉，一直也没有觉得不适，只有今夜，我感觉到我的四肢修长白皙，一双大腿白的晃眼，今夜我发觉自己在父母面前不再算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这样穿着出去见他们了。
整个夏天都过去了，我们的生意一直很好，有了不少的积蓄。爸爸依然喝酒，他的工程还没有完全完工，但是也没有什么主要的活计，只是在收尾，因而他也不那么忙了，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喝酒，我让他在自己的屋子里喝，然后在自己的炕上醉，以及睡。尽量不让他出去了。
秋天的阳光斜射进来，烤的屋子热热的，我乏乏的坐在吧台里，强打精神看着门口，路边的杨树上几只蛐蛐在滋滋的欢叫着，那个快乐的罗锅老头蹬着倒骑驴来了，他慢慢地下了车锁好了轱辘，平时都是张着大嘴进来了，乐颠颠的，每次他来，赶上爸爸喝酒，他都会坐在爸爸一桌分享爸爸的下酒菜。今天他黑着老脸，低着头，无精打采的说：“丫头，给我来一杯酒吧。”
爸爸正坐在角落里喝着酒吃着油炸花生米，妈妈在厨房里剁肉馅，刘阿姨在烧开水炸青菜，他们听见老头的声音，都来问：“今儿挣多少钱啊？”
老头嘴角向两侧咧了咧，没有回答我们，情绪低落的说：“再来一碗肉丝面。”
他坐在爸爸旁边，解开了蓝布衫子的扣子，露出了里面的深蓝色的翻领线衣，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热，妈巴子的秋老虎热死人不偿命啊。”
爸爸迷离着醉眼，把花生米推过去：“秋老虎没有冬老虎厉害，冬老虎封山封道不让你挣钱啊。”
老头笑了，舌头又老实的趴在下颚内，眼里现出一些灵活的神采：“是，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就他妈我算完犊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