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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虽然一脸的阴郁，然而咏歌却没有看他一眼，好像屋子里就不存在他这么一个人似得。我妈妈则披着衣服慌忙把自己身下的褥子卷起来，让了个地方给他的儿子坐：“坐这儿吧，儿子，这儿热乎着呢。”
然而她的儿子并未坐下，依然黑着一张脸。
这个家伙米灰色的风衣包裹着他那肥硕的身躯，在地上转悠着，脚上的一双白色旅游鞋显得格外肥大，气呼呼的一双眼珠子扫视着我们的炕，我们的炕上全是被褥，凌乱至极。
宋军穿衣服是非常快的，此刻早已穿完了衣服，在叠着被褥。
我也问咏歌是否吃过早饭了，然而他眼里也根本没有我，直接冲妈妈发难了：“妈你真行，你真是我妈，一个人跑这儿来躲清静来了，你行。”
然后他肥厚的下唇被上排牙齿狠狠咬了一下，啪的一拳捶在了我的地桌上，地桌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又落回去。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躲在这里，你让她回去做你爸爸的肉盾牌吗？”宋军飞快的叠完了被子，自己也下了炕，仍然是一脸的霜色，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砸我们家的东西，都挺贵的，而且我家的孩子也怕惊吓。”
宋军边说边去我的梳妆台上，取下自己的牙膏牙刷，准备刷牙了。
咏歌这个家伙站在地上，终于正眼看宋军了，宋军却没有理睬他，直接去厨房刷牙了。
他张了张嘴，好像自己被宋军撅了面子，大胖脸红一下，白一下的，突然又跟妈妈来劲了：“你还不下炕？”
妈妈听了儿子的这句训斥，一声不吭，起身就要下炕，我看到妈妈那两个松弛的眼袋又像两个对号一样的下垂着，凌乱的头发垂下来，唇紧紧地抿着，希淡的眉毛微微皱起，同时我也看到了妈妈眼里的泪水，这让我很是心痛，刚想让咏歌好好和妈妈说话，却不料这个家伙再次冲妈妈吼起来：“妈你说你多大岁数了？什么事儿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刘丽都快生了，你要当奶奶了，不知道吗？家里的老混蛋作，你也作，你俩到底要干什么？让我和刘丽离婚吗？”
妈妈急急忙忙的说我这就走，这就走妈这就跟你回家，哪有当妈的要搅和儿子离婚的。
妈妈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东西，喉头又发出那种猫咪睡觉时发出的那种轻微的呼噜声，她胡乱的收拾着，甚至把海洋的小裤子都塞进了包里，被我拽了出来。我看到的是一脸低声下气的妈妈，这令我很是心痛。
于是我说：“咏歌，咱妈来我这住几天，你两口子就要离婚了吗？那么有一天咱妈要是不在了，你俩怎么办？就过不了了？”我依然心平气和，怕吓到孩子。
咏歌也缓和了一下语气，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姐，咱爸啥样你不是不知道，你和妈在这儿，一天到晚乐呵的，你和妈把咱爸扔给我了，我白天要上班，刘丽一个人在家，你觉得刘丽能应付得了那个酒疯子爹吗？我告诉你，前两天，老不死的又醉了，到处喊叫李淑梅，呼号的，连踢带砸的，把我的玻璃都给砸了，把刘丽吓得跑回娘家了，我下了班，回家一看刘丽人没了，炕上全是玻璃渣子……后来张三娘告诉我刘丽回娘家了。你们说怎么办，我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说完这句话，这个家伙脸又红涨起来，原先光胖的下巴已经有了些短胡须，扭过脸去不看我们了，魁梧的身躯靠在地桌上，肥圆的肩膀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斗牛。
“可是妈回去又能怎样呢？妈妈能管得了爸爸吗？”我低低的问他，又像在问自己。
这个家伙倒是嘟囔了一句：“反正你们不能把那个酒鬼扔给我。”
妈妈抓起兜子说我回去，你爸就是找我，他看到我了，也就没事儿了，闺女，妈本来是要给你照看孩子的，往后你就让你婆婆看着吧，婆婆，怎么说也比外人强。走吧儿子。
我抱着孩子，孩子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姥姥向外走，眼泪汪汪的。
这时候，宋军进来了，他已洗漱完毕，永远都是干净整洁的样子，头发有型，白衬衫。
他说等等：“妈，你就不要回去了，你回去也只是……作为我那个爸爸的牺牲品，万一他喝醉了，失了手，再把你打坏了，或者更严重的，他能把你打死那酒劲上来，到那个时候，新歌，你后悔都来不及了，所以不能让妈回去了。”
我倒是没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我认为妈妈可以跟爸爸周旋一年两载的，爸爸醉了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力气的。所以我只是低下了头。
不料咏歌却冷笑起来了：“怎么的，听说你们要开饭店了，缺人手吧？要我妈给你们看孩子？你们倒会使唤人啊，厉害。”他还拍了一下巴掌，满脸的嘲笑。
“不要废话了，咱就问问妈妈自己的意思吧，她愿意留下来，就让她留在这儿，她要是愿意跟你走，我们也绝不强留。妈你自己说吧，是去是留？”宋军笔直的站在门口，看着我妈妈。
妈妈一听宋军的这番话，她没说话，只是从又坐到了炕沿上，也放下了包。
咏歌嘻嘻的笑着，慢慢来到妈妈身边：“妈，你就想留在这儿享清福了？不管你儿子我的死活了，愿意看孩子，刘丽不是也马上就要生了吗、你可以回去给我看孩子。”
妈妈只是说了一句你的孩子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让你老丈母娘看着了吗？你俩不是嫌弃你爸吗？你爸一天到晚老是在家里磨磨，怕他会带坏孩子吗？再说了你爸爸，那我在哪儿，他不就跟在哪儿吗？我要是看孩子，他不也得……围在一边儿吗？
“那么你是不打算回去了？”咏歌又来劲了，嗷嗷叫着，眼珠子瞪大了，大拳头握紧了，晃了晃。
宋军自然是不怕这个的，他说话了：“行了，答案已经有了，你也看明白了，回去吧，咱妈不跟你回去了，你也是成年人了，自己安排自己的日子吧。我也要出去买一些开店的必需品了，这几天我们就要开业了。”
宋军侧过身来，让出了门口。
咏歌呵呵的笑起来了，摇摇晃晃的：“你们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舒服，就把那个酒鬼扔给我了，把我的家豁出去了，妈你是我亲妈不？你要是就跟我走， 你要不是，你就留在这儿，你要是留在这儿，往后咱娘俩就是陌生人了。你不是我妈，我也就不是你儿子了。”
妈妈一听这话，慢慢站起身来，又抓起自己的兜子，低着头，率先走了出去。
我急忙拿了一件衣服，包住孩子也跟了出去，叫着妈妈：“你要再忍耐些日子，妈我这里马上就开业了，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儿，我就会去接你了，妈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出一个好办法，安排好我爸爸。”
妈妈拎着兜子，停下了脚步问我你会有什么好办法？把他也接来，还不是一样？磨我们大家，谁都得不到安生。
然后母子二人继续向前走去，我不顾左邻右舍的看热闹，继续跟在后面叫着：“妈妈，咏歌，实在不行，我就把他送进养老院，你们要给我点时间。”
养老院三个字令这二人停下了脚步，然后妈妈扬声说了一句好的，妈等着你！
我仿佛看到了妈妈眼里的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