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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奇了怪了，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不给他降点灾祸，坑蒙拐骗……还大福大贵了？这个臭要饭的……”爸爸虽然是在笑着，可是我明显感觉到他有些不满。我想起啦晓辉说的话：“金子嘴里的爷爷，就是他……”
我跟金子接触倒是不多，但是咏歌有时候喜欢和她一起玩，好像咏歌回家说过金子以前在都城是个乞丐，专门跪在商厦门前要小钱儿的，跟着一个爷爷，后来被二姐领回来的。在我的印象中，要饭的，都是穷人，他们破衣烂衫，鞋露脚趾，手指脏黑，头发乌乱……和大富大贵也联系不上。此刻爸爸又叫王晓辉的爸爸臭要饭的，于是我好奇了，要刨根问底。
“爸爸，你怎么说人家是臭要饭的呢？看人家有钱了，你就羡慕嫉妒恨了？”
“我羡慕嫉妒恨？真是笑话，他本来就是个要饭的……”爸爸跪坐在炕上嚷嚷着，大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妈妈，就闭上了嘴。
“别胡诌八咧，让二兰子知道，成什么了？姑父没有个姑父样。”妈妈下了炕，去水盆里拧湿抹布。
“胡诌八咧？你们知道啥？有些细情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要不那年他能给咱送一箱苹果，一箱挂面？”爸爸不服气的看着我们母女。
“一箱苹果，一箱挂面……”妈妈蹲在地上，放下了手里的抹布，低低的回忆似得说：“是有这回事儿，那都多少年了，六七年了，那天晚上，临走临走他还楼你一下，当时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在亲你呢。”妈妈叽叽叽得笑了起来，箭头样的皱纹飞上了她的鼻头。
爸爸用他的大眼皮白了我们一眼：“你们以为他稀罕你们，白白给你们一箱苹果和挂面？那是给我的封口费，让我对外保密。”
“保密？什么事儿？”妈妈也好奇起来，把抹布扔进了水盆里，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爸爸。
“什么事儿，妈了地我都发过誓了，不能对外说。”爸爸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我还是接着写礼单吧。”他又跪趴下了，撅着屁股，拿着油笔写起来。
“你看看你这个人，还不能对外说，我们娘俩是外人啊？你说你可够实惠的了，这年头，这么实惠的人，就剩一个了，那就是你，真虎，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我和妈妈的好奇心膨胀起来，不懈的追问，爸爸在我们的不放松的追问之下，终于从新坐起身来，一双大眼珠子闪烁着犹豫的色彩，看了看窗户，窗户外的房檐子上面正挂了一排晶莹剔透的冰溜子，就像一排冰箭倒挂房檐上面。爸爸似乎有些不悦：“你们呐，就是爱扯闲话，我今天说了你们也得保密。”
“行行行，保密保密保密。你快说吧。”我和妈妈急切地下了保证。
爸爸见我们下了保证，他才笑眯眯的扔下了油笔：“嗨，这个老伙计呀……”
爸爸微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门口，说了起来：“其实王二跟我也没干几天活，那种秧子货能吃什么苦，他妈的这年头说不准，老老实实干活的吧，虽然饿不着，但是也撑不着，你说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不出力倒变成了大资本家了……”
“哎呀，你就说他到底干什么了？爸爸直接点儿说，他是不是真的要小钱儿了？跪在商厦门前？”我总是心急。
“是是是。”爸爸瞪了我一眼：“你像个吹命鬼而似的，没个耐心。”
妈妈便也训了我几句：“听你爸说，别插嘴……以后你听别人说话也一样，别老插嘴，这是礼节。”
爸爸见妈妈训了我，他才心里舒坦，接着说：“其实他干什么以前我也不知道，都说他是遇见了贵人，卖服装了，咱们不都以为他在外面卖服装了吗，他挣着钱了，富了，在村里买了房，我寻思个人有个人的命，人家命好，那是人家的福分，咱们挨累的命，和人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就是最后那一年，我才知道他是怎么发的大财。”
我和妈妈安静地听爸爸讲，不敢打断他了。他看着我们接着说：“那一年工地欠了大家的工资……嗨，那一年，我也弄得像个叫花子，好不容易，后来经过公安局，劳动局，把工钱追了回来一些，我想着去商厦，给你们娘们买点东西，准备回家，那天可挺冷啊……阴的呼啦的，我走到商厦门口，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也挤过去看，就看见地中间跪着一个人，头上戴着大狗皮帽子，看不见全脸，人吧，高大粗壮，穿的破衣漏收，袖子，裤腿，都露出了棉花，有一个裤腿的棉花还是红色的，血棉花，好像那条腿受伤了，感觉就是折了，主要是旁边还放了一个拐杖，拐杖下面还压了一张大红纸，红纸上面写了几句话：敬谢天下的好心人，可怜可怜我这个苦命的人吧，本人因为在工地干力工，不慎，腿被石头压断了，工头不管，还把我赶出了工地，老婆听说了这件事，一个人跑了，留下一个五岁孩子，一个老娘，日子难过，上有老下有小，请大家帮帮我吧，帮帮老的小的。这就是那张大红纸上写的话。其实我那天穿的也不比人家强，但是我觉得自己胳膊腿都是好的，我看那个人的状态，腿断了，跪在地上肯定是腰里也没有钱，当时我心里还可怜人家呢，我就挤进去了，拉着他的手说……”
爸爸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但是我觉得他的笑有那么一点苦涩，弯成月牙状的眉眼，眯了一瞬间，才恢复了平静的脸色，接着说：“我拉着他的手问他是哪里的人，说我可以帮助他买一张车票，然后他抬起头来，嘴里不断地说着谢谢谢谢的，等他抬起头我才看清那张脸，那就是王二的一张大脸……”
“啊，真是他！”
“真要小钱了！”
“要小钱儿，能要多少啊？他那么有钱……”
“你们接着听我说，他当时认出我来了，就急忙千恩万谢的样子，费劲得架起拐杖卷起大红纸，端起地上的小破盆，盆里有半盆硬币，就攀着我的一个胳膊往街角走去，一瘸一拐的，还有个女人撵着撵着递给王二两块钱，说是孩子可怜，给孩子买饽饽吃吧。当时人多，我也没有细问，但是我心里也想着，他哪来的老娘，五岁的孩子，等着过了街角，离商厦远了，我才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把费劲拄着的拐杖夹在了腋下，大步流星起来，嘴里哈哈大笑着说，玉峰，我哪来的老娘五岁的孩子，那不都是骗人的鬼话吗，要不这么写谁能给我钱？你不懂，来吧玉峰今儿我请你，今儿你看见了我的庐山真面目，你也知道我一年就买了房子，明白我的收入了吧，怎么样？跟我干吧？”
我和妈妈听后，一阵唏嘘：“这真是不可思议，多下三滥，但是吧，他真是出去一年，就买了新房，咱们干了好几年才盖了这间房，跟他还真是没法比。”
“嗯，那天他请我吃了顿好的，大鱼大肉，肥肠肘子……后来，我表示我不能跟他干那个，我可不能跪着，干那个，他怕我把他要小钱的事儿回家说出去，不是卖服装，是要饭，那多丢人，他才给咱送了一箱苹果和挂面……”
我心里在想，王晓辉的爸爸还真是够恶心的，为了钱，不惜糟践自己，装瘸，装可怜，真是粪土，不怪王晓辉那么气恼，算一算，他给我们买苹果，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我还在上小学，金子是两年前跟二姐表哥回来了，看来金子是后期落到王二手里的，也就是说，金子的事情爸爸并不知道。
我心底突地一跳，如果说金子是跟着王二的，那么金子后来又跟着二姐表哥回这儿来，也就是说，二姐和表哥跟王二接触过，但是他们两个人回来却一个字都没漏过关于王二那些卑劣的的事情。
“表哥和二姐的嘴可真严实。”我说。
“那能说吗？说出来，多伤面子，她爹他老丈人是那么挣钱的，李淑梅，你俩的嘴也要像李文龙似得，严实点，别说出去，要不你侄儿就没法见人了。”
妈妈倒是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房顶，我则在发着楞想到晓辉爸爸真是坏透了，活脱就是一个大骗子，而且骗的都是善良钱，看来我们这个社会善良的人还真是多，但是一想到骗这些善良人的钱，我就愤愤不平，这种人就应该遭殃。
可是妈妈却突然说起来：“那你怎么就不能跟着王二干呢？人家能跪，你就不能？你要是跟着他跪着，说不定咱家也大富大贵了。”
“不能，我绝不能，我不能那么挣钱，算了，我得写礼单儿了。”爸爸瞪完了眼珠子，就继续写礼单了。
傍晚的时候，晓辉的爸爸还真的来了，猫着腰，顶着一顶貂皮平顶帽进来了，白胖的大脸上满含笑意的看着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