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糊里糊涂得问谁?是咏歌回来了吗?
还没等我回答,宋军就急忙地说是,是咏歌回来了。
然后他厚着脸皮冲我一笑,轻轻地说:“这么说比较好,他能接着睡,不然他就容易起来了,在大呼小叫的,吓到我姑娘,就,就麻烦了,嘻嘻,别生气,我这也是急中生智嘛。”
我白了他一眼,在炕头上给我爸爸铺好了被褥,又接着铺他的,然后是我的,宝宝的。
这个家伙站在地上看了我爸爸一会儿,我爸爸这次来穿的是新衣服,鞋子也比较干净,他看了我一眼,就端来清水,轻轻洗涮一番,又过去拿起木梳对着梳妆台梳起头发来,他还是很爱他的发型。
“这么晚了不上炕睡觉,还要干什么?”我冷冷的看着他。
“啊,那什么我战友搬家了,我应该去看看。”
我看了看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了,无论是谁家搬家,这个时候家已经都搬完了吧?他无非是想躲出去,不愿意见我爸爸,于是我就说你要是觉得你应该这么做,那你就躲出去吧。
他听了我的话,木梳也停在了半空中,不在梳头了。
我以后背对着他说了一句话:“寂寞无聊也是生活的组成部分,如果你明白了,你就享受这个过程,如果你不明白,那你就忍耐这个过程。”
他轻轻地哈哈一声:“那我就是在忍耐这个过程。”
他上了炕,但是没有闭灯,爸爸还趴在桌边睡着。玫瑰仅剩下三盆了,而且长势已经颓败了。
半夜的时候,爸爸醒了,宋军下了炕扶着爸爸去了厕所,又扶着他回来上了炕,给他盖好了被子。爸爸还和他说了几句话什么前儿回来的等等,他也一一作了回答。
我哄好了哭叫的宝宝,宋军闭了灯,正在我们将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一阵压抑的哭声进了我的耳鼓,爸爸哭了。
宋军问爸爸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后悔,你俩多好啊,我那时候怎么那么混蛋,老是挑你的毛病,老看不上你,嫌弃你,你俩还对我这么好,呜呜呜,宋军,你是个好人啊,我不是人……”
宋军打了个哈欠说,爸爸你也是个好人,你那个时候的心情我都能理解,没有错,爸爸,你别哭了,我明天早上还要起早呢,晚了就不好了,我现在还是个学徒。“
我也跟着哄劝爸爸不要哭了,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再说过去事儿就算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那晚上爸爸情绪很是激动,我也有些澎湃,想到我们终于都和好了,血毕竟是浓于水的,以后我们都没有心结多好。
宋军轻轻伸过手来,抹去了我的眼泪,我也感念宋军对我的体贴,对着夜色,我轻轻绽放了一个微笑。
第二天早上,宋军果然早早就走了,其实他平时不去的这么早的,我想他还是不喜欢和爸爸共处一室,不过他大方向没问题,这些小事情我也不和他计较了。
宝宝已经醒了,爸爸穿着一身蓝色的衬衣,披着他的外套,坐在宝宝身边晃着拨浪鼓,嘴里叼着香烟逗宝宝,宝宝不哭闹我就开始做早饭了,把米下了锅,又归拢昨夜爸爸吃剩下的熟食,准备再炒一个鸡蛋,这时候听见外面一阵摇光大门的声音。
只见妈妈冻得瑟瑟发抖站在门外,双手抱臂,身上还是上次来我家时候穿的西服,此刻显得极其单薄,头上围着围巾,蓬松的卷发从围巾下面露出来,脸色青白,眼泡浮肿,左眼角处还有一滴眼泪,她是来找爸爸的。
她一进了屋子就对爸爸一顿指责:”你说你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家里人打天扒地的找你,晚上八点多了,人还没回来,我急忙去找罗锅,罗锅说你跟他走不一会儿,就没影了,人家去收胡萝卜……我又去找我哥,他们全家出动到处找你,后来找到卖茶叶蛋的老太太家,她告诉我说你上小客车了,我们这才知道你上城里来了……诶妈呀,我还以为你怎么的了呢,这一天天的吓死人了……“
海洋被姥姥的一顿大呼小叫惊得大哭起来。
妈妈一见宝宝哭了,她瞬间就变得和蔼可亲了,不再理会爸爸了,轻轻走过去,抱起了孩子,口里发出欧欧的声音,宝宝终于安静下来了。
爸爸依然泰和的坐在炕上,眉眼又弯成了月牙状,嘿嘿的笑着:”我没告诉你吗?我记得我走的时候都告诉你了……可能是喝多了,嘿嘿,忘了。“
妈妈不再理会爸爸了,她抱着孩子轻轻来到厨房,我又泡了一朵银耳,银耳炒蛋,我家人都爱吃。
妈妈轻轻来到我身边,低低地说:”昨天晚上到处找他,哪也没找到,我就怕他上你这来,他要是没上你这来,倒是正对我心,我就那也不打算找了,就当他死了,咱家没这个人了,多好,那咱们就都清净了……“
妈妈的声音好低又好枯燥,枯燥的就像秋天的枯叶被揉碎了的声音。
我离开家里太久,咋见到父母都来了,心里五味杂陈,但是高兴更多一些。此刻我以身为人母,更希望爸爸妈妈和和气气的,现在听了妈妈的这一套话,不由得很是不悦:”妈你说什么呢?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你都做姥姥了,怎么还能说出这些话?你可真是的。“
妈妈见我不快,她讪讪一笑,抱着孩子进屋了。
爸爸妈妈一共在我家里住了三天就回去了,这期间宋军都是早出晚归,但是东西没少往家里买。
自此以后,爸爸就经常地来我家了,还老是管我要钱,买酒买酒的,后来我也真的不愿意给他了。
婆婆在我出了月子后,就不再来我家了,她地里的菜田也忙碌了,我就需要自己做饭吃了,因为孩子太小,我做口吃的也是糊弄。
当我的宝宝围着被子能坐几分钟了的时候,爸爸又来了,衣裳倒是穿的整齐,一进来就笑眯眯的。因为天气已经暖喝了,我就抱着孩子去给爸买菜,当然主要还是买熟食买酒。
我给爸爸买了两根酱猪尾巴,一斤白酒,两瓶啤酒,这些东西正好能把爸爸吃好喝醉,然后大睡,他一大睡,我们就都天下太平。
他自己坐在桌边吃着喝着,我见孩子不闹,就把孩子放在炕上,用被子围住,自己蹲在地上洗衣服。我正对着孩子,孩子在我的视线里,但是爸爸却不在我的视线里。
宝宝自己坐在炕上,口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吃着她自己的小拳头。
爸爸自己吃着喝着,突然他用自己的筷子占了点儿白酒,就向宝宝走来了,而我没有发觉,我洗着衣服夸夸的搓着……
等我发现爸爸把占了白酒的筷子伸进宝宝的嘴里时,已经来不及阻止,宝宝忽然快速地扑打双手,就像小鸟在快速的扑扇翅膀,宝宝长大了嘴巴,脸色涨的紫红,小腿紧蹬,眼睛瞪得好大,一声也发不出来……
我一把推开爸爸,厉声斥责他:”你要干什么?“
他讪讪的笑着,向桌边退去:”他爸爸不陪我喝点酒,就让她陪我喝点,没事呀,人嘛,大了都得喝点酒……“
我的心在胸膛里跳得好快,血液直冲脑门,他是我爸他是我爸,我不能打他,不能骂他……
孩子终于哭出了声音,眼泪滚滚而下。
我把自己胸腔里的怒气压了又压,狠狠瞪了爸爸一眼,抱着孩子出去了。院子里满是阳光,我掀开衣服,把乳头伸到了孩子的嘴里,孩子委屈的哭声还是断断续续的,我安抚着宝宝,迎着阳光,我闭上了眼睛,心里打算着爸爸老是这么来,我该怎么办……
正在这个时候屋子里突然传出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我知道我的饭桌被爸爸推到了,紧接着屋子里传出来一阵大骂:”来一回吃熟食,来一回吃熟食,你就不能做点别的?总拿这个糊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