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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自明

鲁迅文学院学员

小说
2020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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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连载

第三十五章

我没马上回宿舍,而是转到学生区门口的摊位上买了印着学校名字的洗脸盆等生活用品,发现其中不乏有学生模样的人在大喊大叫着卖东西。大学生活看来和中学真是截然不同,学生也做生意?很疑惑不解,我最感兴趣的是印有“西北文理大学”校名的信纸和信封,就多买了几沓。

回到宿舍,收拾好床铺后,马上铺开信纸,给芳芳和家里写信,想把自己离开家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

第一次写信,第一次在印着鲜红学校大名抬头,散发墨香的正规信纸上写信,崭新的第一页就此展开。

虽然是大学生了,之前从没写过信,心情既复杂又激动,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写了几个字,觉得字难看,不满意,就撕掉了。换一张写,还是不满意,又撕掉,第三遍快到中途时觉得前面的字不好看了,又撕掉重来。连续撕掉了多页信纸,写不出满意的字和句子,停下来,打开窗户看看外面。

我们宿舍在四楼,能看到窗外很远的地方。第一次在楼房里眺望远处,新鲜而好奇。刚才走过的那条大道上依然人来人往,阳光西斜,柳叶呈金黄色在微风中抖动,这条波动的林荫大道在楼房中间一直延伸到远处,是这个校园的主动脉,搏动着青春的活力和梦想,涌动着知识、思想、向往,连接到七色光交织闪动的宇宙无边,似乎有什么乘着阳光的光线从天上接连下落,来到校园里。除了这条主干道上的垂柳,各处都是树木,有很高的枣树、松树、柏树、杨树以及叫不上名字的树种。虽然道路上有车辆来往,层次不同的茂密树林稀释掉了机动车的噪音,整个校园静谧如一幅创世纪的画。树林里隐隐看到造型不一的楼房,有的比较陈旧,只有四五层高,却端庄周正,铺了瓦的斜面屋顶让人想到这所学校悠久的历史,厚重、深远,似乎昨日的梦还没醒来;有的如新文科楼,焕然一新光彩照人,朝气勃勃耸立云端,展现出这里强劲的发展势头,太阳一样值得炫耀。一栋规模很大的老式楼顶有一个白色的球状建筑,如同地球仪,上面布了很多天线,有种神秘之感,传递着古远时烽火里燃烧的图腾信号。以常规思维看,在这些建筑里生活和工作学习的都是精英,现在或者未来社会的栋梁。这绿荫掩映的象牙塔虽然和外界只一墙之隔,要成为墙内的正式一员需要聪颖的天资,十几年呕心沥血的苦读,还要有几许运气,正如王泽中这种情况。我没经历他那么大的磨难,真庆幸。

敲门声把我从漫无边际的遐想中惊醒。

“去吃饭,吃完饭了我们去唱歌。”王泽中和文怀山来找我。

“去黄河边转转也可以!”文怀山说。

“这里能看到黄河啊?”我觉得难以相信。

“是,后校门出去就是黄河边。”他说。

我跟着他俩来到了“学生第一食堂”。食堂面积很大,有一个操场那么大,四周台子上摆着整齐的盆子,后面站着穿白衣服戴高帽子的厨师,厨师们动作麻利,表情友好,我们选了几样菜,坐在固定在地面的铁桌椅上吃饭。

“饭菜贵吗?”我问。

“和其他大学比,这里不算贵,还吃得好。”文怀山说。

“食堂要这么大干嘛?空荡荡的。”我又问。

“刚刚开学,人都没到齐,到齐了还小呢。”他说。

“全校有多少学生?”

“三千多吧,每年新生八百左右,四个年级,还有研究生呢。”他说。

“怎么门口写着第一食堂?”

“总共有三个食堂,不过这个最大。”

在高中读书时,每到吃饭时间,我们几十个住校生眼巴巴瞅着食堂里李师肥嘟嘟的脸色,年龄大巴结好他的高年级学生,打饭时就能得到他勺子的偏向和照顾。虽然大家交的钱一样,吃的饭菜一样,但是量的多少全靠李师的良心。有几个学生李师根本不敢要钱,几个因为筹备结婚而需要别人理解手头拮据的年轻老师大多情况也是在学生食堂免费混饭吃。所以住校生和李师的关系非常紧张,时而发生争执,李师会拿着勺子菜刀冲出来威胁谩骂。

“这里有没有我们高中那种照顾或者免费吃的情况?学生和厨师打架吗?”我问。

“这里应该不多,有也就是后勤那些领导吧,大学生谁看得起做饭的?谁和他们打?”文怀山说。

这话让我知道这里吃饭的人已经不再顾虑温饱,自以为骄子,将来从事的行当肯定比做饭的好很多,因此从心理上有绝对优势。较量双方要心理差不多,心理占压倒性优势的一方不会很在乎另外一方。文怀山的话让我心理得到解放,被李师脸色压抑多年的我以后不用再在乎厨师的心情和勺子里的名堂了,这是社会地位和生活境况发生质变的转折点和鲜明标志,天空被他一句话打了一个大门,里面天地一新。

“学校附近就有黄河啊?我坐火车时看到黄河了,没想到是水,还以为是修路时扬起的土雾。”我还是对黄河很感兴趣。

“学校后面就是黄河,我明白你的意思,黄河泥沙很大,水不清,溅起来的浪花是黄色的。”王泽中说。

“怪不得有人写‘黄河啊,你真黄’,成了诗人。”我说。

“呵呵,如果你喜欢文学,校学生会发展通讯员,你写几篇报道稿,申请加入,如果能写出好文章,我可以帮你推荐发表。”文怀山说。

“那太好了,我特别喜欢参加这些组织,如果有机会你帮我先报个名。”我热切盼望的这些组织和生活以前也只在书上看到过,今天真实展现在眼前了。

“报道的格式是啥样的?麻烦你教教我,我马上就写!”我迫不及待。

“没问题,只要你喜欢,”文怀山说,“你也可以搞文学创作,多看看黄河。”

“好,不过我想先去校门口看看!”虽然已经在校园里呆了几个小时,从车上没看到校门,我心里总觉得自己还没正式进到学校,要看到校门才心里踏实,大学的校门有种神秘感,我要真真切切地看到。

“那也好,要么去校门口照张相给家里寄回去?”文怀山说。

“还能照相吗?”他说的正合我心意,我激动得饭都不想吃了。

“我想现在就去!”

“别急,别急,我来时和你一样激动,过几天就好多了,在这里生活四年呢,不在这一刻,这里到校门还远呢。”文怀山说话时看上去一本正经,作为过来人,肯定理解我的心情,他没笑话我,我觉得他是位成熟可靠的学长,能在大学学生会任职,说明他很出色。来校第一天就走运,遇到这么了不起的中学校友兼老乡,能引导我马上进入到大学生活的角色,免去自己摸索的弯路,幸运感传遍全身。

没过多久,从我当选班长起,我给文怀山交了好几篇稿子,大多是百来字的关于外语系的新闻报道,有一篇题材不同,内容也比较长,关于我们老家农村学校现状的真实反映,同时加进我自己的思考,没想到这篇文章后来获得巨大成功,给我带来极大荣誉,促成我入了党,最重要的是,给我带来了获得高小红芳心的契机。

吃完饭,应我要求,他们陪我去看校门。先沿着那条柳枝招展的主干道走,心情惬意如醉,行人渐多,一看就知道很多是和我一样激动难抑的新生,毛愣愣跟在老生后面,巴不得头四周都有眼睛。路灯已经打开,隐藏在修剪整齐的绿化带中的彩灯照到高处微风中波动的柳枝上,把大道映衬如天街仙境,行人的步伐很慢,悠闲自得,林中楼房窗户里透出有力耀眼的灯光,催人奋进。

“这是盘旋路,”走了一段时间后,文怀山说,“是校园中心,右边这是老理科楼,苏联人建的。”

“这里还有苏联人建的房子啊?”我很惊诧。

“很多。学生宿舍也是苏联人建的,楼顶是斜坡,地板是木头的,苏联人建的房子宽大,老理科楼走廊里能踢足球,”他说,“盘旋路对着学校正门。”

盘旋路是校园东西南北两条主干道的交汇处,如道路上的“环岛”,不过高出地面两三米,金字塔形十几个台阶盘旋而上,顶部中央是一个高两三米的方形实心座,上面插杆五星红旗,座四面凌乱地张贴了很多海报、广告,有关于讲座的,有卖东西的,有关于展出的,有诗会的,层层叠叠,看不见墙底色。环岛占地估计一亩地左右,台阶上坐了很多乘凉者,有的拿着书本,有的挥动扇子,有的拄着魔杖,有的静观看路过的行人,有的在奇境妙趣中幻游,有的谈笑风生。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绕过盘旋路向校门口方向的道路风格和先前经过的主干道有所不同,道比较窄,左边能看到一个有四百米跑道的标准足球场,有人在踢球,右边是一片看不到边的树林,里面有打太极和跳舞的人,一段路后看到修剪整齐的草坪,面积很大,中央一栋四层高的楼房,如童话王国的皇宫。

“这是行政大楼,也是苏联人建的。”文怀山说。

“行政大楼是干嘛的?这里咋这么多苏联人建的房子?”我问。

“学校领导办公的地方,解放后苏联大批量援建中国。”他说。

“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现在亲眼见到这些房子,看来苏联真援建过中国!”

“当然。”

“校长在哪办公?”

“校长办公室就在二楼。”文怀山说。

“校长在这里办公啊?”我更加好奇。

“是啊,校长还能在哪办公呢?”

“我们随便能见到校长吗?”

“天天给化学系上课呢,在枣树林里耍太极剑的那个秃顶老头,和蔼得像大爷样的,就是校长,著名化学家,威震学界。”文怀山说。

我边走边看这栋看起来简单的旧式建筑,前面是个六边形花坛,里面栽种了很多造型别致的风景树,正中立块很高的碑,对着校门的一面上刻写“慎思博学,笃志求真”八个字,聚光灯从草坪上照向它们。

“这就是校门,出去就是校外了。”文怀山说。

我赶紧跑出去看校门。

同为老式建筑的校门虽然陈旧,气势雄伟,庄严辉煌。中间是宽约二十米的正门,高度估计有十多米,四个很大的大理石雕花基座上矗立着圆形水刷石立柱,歇山式横顶上悬挂着庄严的大学校名——西北文理大学,蓝底金边金字,被聚光灯照得熠熠生辉,正门两边各一侧门,行人从侧门进出。

有很多和我一样的新生在以校门为背景照相,一个秃顶老师傅手里的照相机几乎没停的时间,生意很好,我也站进等待的队列中。

“有啥好照的,哪天我给你俩画一张更有意义。走,我领你俩去喝酒,这里的黄河生啤有名,今日才是喝酒时,弟兄一醉方休。”照完相,王泽中说。

他把披到半肩的长头发向后甩了一下,从休闲服兜里掏出来一盒阿诗玛香烟,给我和文怀山每人发了一支,真如他说男子汉志在四方那样,感觉他到哪都不怕生,领着我和文怀山穿过车流密集的城市大道,拐弯抹角来到一个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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