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我全票当选为班长。大学第一学期时间比其它时间过得都快,兴奋得让人连回味的时间都没有,和死气沉沉,淹没在题海中的高三生活形成鲜明对比,让人精神解放。对每个人来说,一切都是新的,美好的,新鲜的,盼望已久的,没强制性的约束,比较自由,自觉自律是主旋律,大家很享受这种轻松。我们白天上课,晚饭后去图书馆或教室里自习,一般到九点多结束,才回到宿舍。也可以不去上自习,或去找老乡聊天,或者去女同学宿舍玩,打牌做游戏甚至学习跳舞,男女同学间的羞涩减少了,男生开始公开大胆地关注女同学,有几个晚上我们宿舍的三个人给我们班女生打分,每个人负责给身体某个部位打分,最后加起来看哪个女生最漂亮。
在大家彼此熟悉后,班里进行干部选举。班主任主持,还专门请来了系党总支书记易千山和团总支赵瑞老师,氛围很隆重。我平时主动帮同学们干点小活,比如帮女同学们给宿舍里搬行李,两节课间擦黑板,积极参加班里自发举行的拔河比赛,博得了大多数是女同学的好感,除了我自己没投我的票外,全票当选为班长。
唱完票后,班主任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描绘出双线Congratulations,然后用手轻轻把一边几缕短发束到耳朵上面,笑盈盈地对着大家说:
“祝贺你,董家田,祝贺大家,看来同学们看人很准,选得很好,也很合适,这么一个招人喜欢的小伙选当班长是我心里最想的,选出的其他干部也很出色优秀。我们班男生少,女生多,男生当班长,既是荣誉,也是责任,既要怜香惜玉,也要多付出,希望在班干部们带领下,让我们这个大集体愉快地度过大学时光,大家鼓掌祝贺!大学时代是很宝贵的,多少人能有这样的机会?应倍加珍惜,不负家长和自己多年的付出,不虚度时光,让大学生活精彩值得回味,我负责给班长提供协助和后勤保障,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我很乐意为同学们服务!”她又用手向耳根下架了架头发,用青春又灼热的目光,扫射了一下座位上的新生,真挚又诚恳,贴心又温暖,美丽得让人动心。
前面说过,我们班主任是位留校的美女,在系里组织的迎新晚会上唱过《葬花》,我们私下叫她林黛玉。我们也给她打过分,而且从哪个方面衡量,班主任得的都是满分,比我们班任何女生都高出很多。消息灵通的同学不知从哪里已经打听到很多关于她的私人情况。说她在考研,准备攻读二外,男朋友是个博士,而且对她很不错,还八卦地说看见男博士给跪着洗脚呢等等。
上《精读》课时,我不停地寻思我们美女班主任的男朋友,神秘的博士,跪着给她洗脚的人到底长的是啥样子。大学的班主任和中学的不一样,不用管理学生的作业交否,上课老师基本不布置作业,即使有也是自己负责当堂拿走,教室卫生也不用班主任督促管,有专门保洁的人员。学生迟到早退忽略,以学分来考核,要靠学生自己约束自己了。班主任除了给我们上《精读》课见一面,别的时间根本见不到,和其他代课老师没啥区别,我对这位班主任有无尽的神秘和向往感,很想多了解知道她有关的任何信息。
她的眉毛猛然让我想起柳叶眉了,正如其形,像柳叶,一头圆而宽,眼尾一端尖而稍翘,恰到好处的圆弧过渡,如画家精心描绘上去的,又很像刚绽开的柳芽,两眉之间和眉毛与眼的距离是那么比例协调,让人看上去赏心悦目。而更好看的是她的眼睛,双眼皮线条那么规范完整,像两条平行线,相伴相生、如影随形般刚刚好地从眼头延伸到丹凤眼尾,而后又恰如其分地微微上翘。我想,就算是雕刻师用刀在石膏上刻画,难得刻出这么美丽的佳作。天生丽质,加之皮肤白皙,衬托得她不仅气质脱俗,青春靓丽,就连她随意间的举止也恰到好处,间或露出一份洒脱利落。真是仙女下凡,感觉总看不够她,看着看着,思想就开了小差,青春的萌动,让我的脸发烧,自己都会不好意思。无论是仙女还是女神,都不能和她比,任何人,可能飞禽走兽,甚至风,见了她,都会变得温顺柔和,赞美她。她真是伊甸园里的夏娃,不过她有超人的智慧和火山样的意志,任何引诱都无可奈何,不会堕落,走过之处,身后留下一道灿烂光环,让人神往不已。
在座的易书记和赵老师也鼓掌,并分别讲了句话。
全票当选为班长,得到女神班主任这么高的评价,我激动得按耐不住心情,下课后去找王泽中,想和他分享这份喜悦。
“你老乡王大师已经当选系学生会副主席了,答应哪天请我们喝酒庆贺呢,还没回来,你去创作室找他!”同宿舍的人已经叫王泽中王大师,我大笑。他当学生会主席也是迟早的事,我感到特别高兴,赶紧去美术系找他。
这所文理大学起源于一个私人画塾,美术系和音乐系这两个资历最老的系坐落在学校最东边的“上林苑”,是一座小山,上面有很多大树,最高处有个十几米高的六棱形古碉楼,远望很壮观很庄严,也有沧桑感,不知其有过啥样的经历,现在是给全校供应生活用水的水塔。我们宿舍区在最西边,从宿舍到美术系要步行半个多小时。我穿过枣树林,路过大礼堂、公共澡堂、图书馆和旧文科楼,再经过教职工家属区,到美术系,找到他们的创作室。第一次到大学美术系的创作室,从字面上想着应该是多么雅静的神秘之地,走进去一看,吓了一跳。
里面如农贸集市的大仓库,或者灵界叛乱者们的战场。横七竖八地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桌子或随便用胶合板当桌面粗木条当桌腿钉成的案子,农村常见的那种粗糙长条凳,顶棚很高,挂一些大功率路灯样的灯泡,地上堆着农村挑水用的那些老式木桶、竹筐、铲子、铜板、石膏等,墙上挂耕地用的老式犁、老式自行车、犄角完整的牛头骨等。要不是看到王泽中,我想着肯定是找错地方了。
“泽中,你在干嘛?”我问。
“你来了,欢迎。先找个凳子坐,等我把这个‘高塔日出’大概勾出来,过了感觉就没了。”他向左右甩了一下头发说。左手拿片烟盒纸那么大的小块纸,上面用铅笔隐隐画了些线,右手拿着画笔在画板上画,描几下侧头看看左手里的纸片。
我就坐在一条长凳上等他。在他右边不远处我似乎看到了我们村的扁人的背影,右手拿一把给墙上抹泥用的尖头泥柄,左手提一个小铁桶,泥柄在桶里蘸蘸,往眼前一堆泥上抹几下。穿一条宽大得夸张的裤子,和扁人的裤子一模一样,就是那种没形状讲究的圆筒裤,很短,裤脚撂在半干腿,下面是一双圆口黑布鞋,没穿袜子,上身穿一件我小时我爷爷穿的那种老式对襟夹衣,而且肩上和背右下侧有两块颜色不同的大补丁。如果不是他转过身来,我真以为是我们村的人在干泥活,亲切感驱使我差点走过去问候,大胆喊一声“老扁”。
他转过身后我看到他戴眼镜,下巴有一拃长的山羊胡子,样子怪怪的,不是我们村人,是天界下来的叛逆者。他提着桶拿着泥柄朝我走来,我以为是过来和我打招呼,赶紧站起来,没想到在离我一米处停下步,对我的反应无动于衷,士兵那样猛然转过身,左右侧头瞅了瞅那堆泥巴,碎步跑回去在上面到处涂抹,跑时宽裤子也像扁人的那样甩来甩去,我捂着嘴忍住没笑出声。在房间尽头,立了很多画架,上面都有画板,是裸体、花瓶、水果蔬菜等不同画,其中一个画板前有个像酒吧里的那种高凳子,上面坐一位女生,她在画向日葵,让我想笑的是在这天气已经转冷的深秋晚上,灯光下的她斜背一顶崭新大草帽。
在我还没欣赏完整个创作室里的人和他们的举动时,王泽中完成了他的活。
“你来得正好,我有喜事想找你去分享呢?”他说。
“我也是,我知道你已经当上副主席了?”我说。
“谁告诉你的?”他诧异地问。
“我去你宿舍了,室友们说的,他们喊你王大师,看来你真有两刷子啊!”
“补习那么多年,磨难倒成好事了,我对专业还是有自信的,我想告诉你的喜事不是当上副主席,主要是系里答应帮我搞一次画展。”
“你是条大鱼,经历了一路风雨,终于游进大海,有广阔的空间发挥了,一路风雨成就了你,我来告诉你,我全票选为班长了!”我说。
“太好了,哥们,别看我们那地方穷,出来的人不比任何地方的差,更优秀。”
“我们加油努力,更上一层楼吧,上次文怀山说可以写报道,这事可不可以写成报道稿?”
“我带你去找怀山,应该可以,这方面你比我行,我就是爱画画。”
因为教室离宿舍区太远,美术系音乐系的学生人手一辆自行车。王泽中不知道从哪弄了一辆除了铃不响全身都在叫的“飞鸽”,他骑车带我到行政楼。
“他在哪儿,你知道吗?”我问。
“大多数情况都在校学生会办公室!”
“校学生会还有专门办公室啊?”
“是,就在行政大楼三楼,领你去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