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我没做好失去芳芳的准备，而且芳芳永远不可能在我心里完全消失，一切都是有意无意，我们时刻都在努力，得到的不知珍惜，伤他人害自己。

断了芳芳的支持，我的生活釜底抽薪，很快陷入拮据。凭芳芳的性格，绝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就算我和高小红不来往，过去的情形不会再现，生活是玻璃，打烂容易，建立很难，路得重新开始，实在没办法，我去找文怀山，能不能介绍些家教或兼职，文怀山领我去找牛家帮忙。

“牛家父亲晋升省委副书记了，他有的是办法。”

“可是，他爸这么高职位，牛家还会帮我们吗？”我感觉悬。

“没事，这正是我欣赏牛家的地方，他的一切都靠自己奋斗，包括考大学，当学生会干部，并不是因为家庭背景，很上进，爱学习，爱帮人，不是纨绔子弟。”

上次和牛家见面，确实给我留下了好印象，感觉他随和，谦虚礼貌，通情达理，有教养，诚恳得体。高小红正是这样，非常像，含着金钥匙出生，懂得自己的路自己走才是正理。

“我能给你介绍很多兼职，而且我知道你能胜任，你有文才，发表过文章。只要你有时间，说不定能挣发，还能结交到高端朋友。”如文怀山判断，牛家爽快答应。

牛家母亲在市府外事接待处上班，自己成立了家“Shantran Studio影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公司在市外贸大厦里。外贸大厦在市中心人民广场边上，共十三层，只有一层外贸局自己办公用，其它全部出租，一楼二楼被改造为宾馆，各层里面有大小不同的公司，大多数是外贸公司，都是给工厂进出口业务办理手续的代办，Shantran Studio在顶层，分“创作部”、“陈列室”、“电脑室”和“休闲厅”，楼顶也使用，建了人造草坪，假山小桥流水，中央有个游泳池，四周遮阳伞下是欧式咖啡桌椅。牛家母亲自己没直接管理日常事务，聘请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子当经理，据说留学回来，上班的也就几个负责饮品的服务员。

这个公司其实是个精英俱乐部，普通人不可能知道这里有这么个世界，虽然从这里可以把全城的绝大部分尽收眼底，公司的辐射力远不止看到的区域，可以说无限度，来这里的都是在本市本省甚至全国有点名气的演员、歌星、作家、导演、制作人、报刊主编、书画家、电台编导等文学艺术界的成功人士，也有喜欢文学艺术的国企或私企老板、党政军警领导和大学教授。

我每次去，看到的都是这些人穿着普通休闲装，温文尔雅地品咖啡清谈，心平气和地互相奉承，这个公司给上层精英们提供一个相识平台，是这些人互相扶助各取所需的助力器，也是一种互助社，暗语开头是“有幸相识”，结束语是“多多关照”，公司给刊物和出版社以及展会推荐发表作品、展出或评奖；帮助拍摄和在各级电视台播出影视剧，给演员介绍导演，给制作人介绍资金，给资金介绍桂冠，能让经商老板头戴作家书法家艺术家头衔，让政界人士头戴专家学者头衔，让专家学者步入政界。总之，这里能扶人成功成名更成功更成名。

牛家把我领去介绍给他母亲，她母亲毕业于京城外贸大学英语系，毕业后曾在商务部驻欧办事处当过翻译，听说我也学外语，而且发表过文章，很有好感。

“你这样有才华爱上进的年轻人我最赞赏，在这里会遇到高人，能学习锻炼你快速成长。我想起来，有个你们老家的企业家，喜欢文学，出过书，他没时间写，你可以帮他，今天碰巧在。”牛家母亲说。

牛家母亲给我介绍认识的我家乡的企业家，正是史老三曾经给看门的县振华建筑公司的李老板。当时他老婆在县法院上班，父亲是主管文教的县委副书记，短短几年，他们全家每个人都如雨后春笋，进步快速到令人瞩目。李老板现在是全省有名的优秀企业家，他开发的房地产占龙川县的九成。他老婆现在是龙溪市中级法院院长，父亲是龙溪市政协副主席，不过父亲和老婆普通人并不知道，李老板的名字在全县可以说妇孺皆知，他捐建了不少希望小学，把历代久远毁掉的县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按西汉风格修复，城墙全部按三国风格修复，一个城门顶还弄了个抚琴吟唱的诸葛亮塑像，观众喜闻乐见的热播电视剧电影，只要里面有古城场面，不少拍摄于我们县城，整个一座方圆百平方公里的县城成座影视城，好莱坞人都不敢想象，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二三十年之间，非百多年，自然而然，和李老板相关的传说一个接一个，有的甚至有神话色彩。认我们老家为故里的刘老板和他一起来的南方大老板在这开了不少制造工厂，在地产这块连半杯羹都没分到，并不是这些南方人脑子不好使，技术资金比不上李老板厚，而是有个怪事，虽然官方从来没说过，甚至想尽办法按和压，可是整个地方都在疯传，民间其实就是官方，民间传的所有消息没一个不从官方来，都不是老百姓自己凭空瞎编出来的，别的老板盖的房子一到五层以上，要么倒掉，要么早上起来楼歪了，看门的老头夜里经常从噩梦中吓醒，光着身子在满城转，大喊大叫，因为睡到半夜，看到建筑工地，堆材料的院子里很多“野狐驹（小狐狸）”，眼睛像灯笼那样亮几秒灭几秒，到处嗅嗅闻闻，到处抬腿撒尿，一旦它们的尿撒到哪，那块就很快腐烂脱皮，哪怕是钢筋水泥墙，没几个小时就软塌成豆腐渣。这些“野狐”不悠长地嘶叫，它们会唱歌，唱“鸡娃儿叫鸣天亮了”。

奇怪的是，李老板盖的房子啥事没，“百年大业，质量说话”标语好像天边的云彩那样靓丽，从起第一层一直飘扬到多少层封顶，不歪斜半分毫。民间都在说，李老板会一种法术，他拖着一把老铁锨绕着我们县城整个转了一圈，就好像孙悟空用金箍棒划地界那样，但凡圈过，外面不好的东西再进不来，进来也成不了事。

李老板的名字和相关事我经常听到，感觉好像是传说故事，没想到竟然亲眼见到其本人了。他的外貌长相以及一举一动说话等和我心里的勾画不着边际，非常平易近人，随和好接触，性格是我们老家人说的那种稳人，油缸跌倒不慌，大方脸，浓眉毛，双眼皮大眼睛，白净体面，是老家人说的佛像，这种相貌的人有几世的福气。他说话声音温和缓慢，牛家母亲介绍后，我俩拉住手，同时用家乡话问对方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说牛家是我同学，是我们校学生会主席，他轻声说那很好，他说他经常来这，学学东西。

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和语气逗得我忍着没笑，现在学生都没多少人爱学东西了，你已经事业中天，光比恒星，还学啥东西。

“你们聊，他乡遇故知，Miss Jay，请给这加咖啡。”牛家母亲介绍我们后就去忙了。

感觉到李老板并非财大气粗盛气凌人，特别是说想学点东西这话，让我轻松下来。

“你的大名如雷贯耳，我早听说过，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这么平易近人。”我说。

“树大招风，名大招事，有的有的有的没的有的加没的没的加有的。”他很真诚认真地说。

正是我喜欢的性格。

“我们村有个人说曾经给你建筑公司看过门，姓史，大个子。”我说。

“我知道，老史人很好，爱喝酒，性格随和，朋友多。”

“是爱喝酒。”我说。

“你认识牛家很好，缘分就是祝福。”李老板说。

“是。我们大学有个咱老乡，叫文怀山，他领我认识的，他叔叔文武是老家出来的高官，管全省大学，你肯定熟悉。”我说。

“听过，不熟悉，我熟悉的多是做生意建房子的，其它行业的少。”李老板说。

看来确实隔行如隔山，回老家时四大班子领导要一起宴请的文武，首富李老板却不熟悉。不过凭他的财富，熟悉不熟悉都可以理解。

“我羡慕有学问的人，年轻时，不懂事，不爱上学，气得老父亲血压经常高，腿上留下了很多他的皮鞭印，呵呵。”他说。

“可是，你这么成功，读书的能怎样呢？”

“人都羡慕财富，不过心底里最敬重学识。”

真没想到传奇人物李老板的思想是这样，不知道他怎么认识牛家母亲，但是不惊讶他们相识。人说这个世界看着很大，其实很小，在相同的圈子里就那些人，无论地域在哪，他们都是相通的。一闻彼此的气味，一看彼此的样子就能互相认可，亲切如故。不把财富当作交往壁垒的话，有财富的人到处都有朋友。

我想着，牛家母亲这个公司主要是文化传播，李老板在这里，应该是和对文学的喜欢有关，和他刚才说的话相应证。

“主要你没时间，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把成功史写成书，给后人借鉴和启迪，这是时代壮丽的诗篇。”我说。

“我时间很多，企业别人帮我管，我基本不参与，爱文学，不过写不好，牛家妈帮我出版了二本书，你看看，见笑了。”李老板从一个袋子里拿出来两本他的书，装帧精致，烫金字闪闪。

“如果可以，我想买两本，你给我签个名，我回去仔细读。”我赶紧双手接住。

“谢谢你，买啥，我就是玩玩，我给你签名，这两本给你。”他说。

两本都是诗集，我大概翻了几页。

诗是一个人心灵深处的独语，生活阅历不同，无法评判，旁人懂不懂，都没什关系。

然后，李老板给我他的名片，又一次没想到，他的名片上没著名企业家、政协常委、著名慈善家、时代英雄等反应时代潮流的炫目头衔，只简单几个字：一级作家——古经。

“敬仰，作家是我从小敬仰的人，作家点亮了我的夜空，吹绿了我的柳岸。你的笔名是不是寓意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我说。

“玩的。以后帮我看看，有很多错别字和不通的句子，我有几个朋友也想入作协，他们没时间也写不出来，你找人帮帮他们，会给你麻烦费。”李老板说。

“我就是想找个兼职，你也知道，咱们那边农村情况很差，家里经济紧张。”我说。

“这个你放心。”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