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晚上开的会，白天就传遍了全街，人们像炸开了锅，沸腾起来，这两天没有别的话题，全是开路的事。人们的讨论由最初该不该开路，到能不能开路，最后到能拿到多少赔偿。路南只有金罐子一家豪宅，还有几户砖瓦房，其他没几户板正宅子，就算开路他们也不会吃亏。
说来说去大家的焦点落到金罐子的楼上。首先，金罐子的房子是下了血本新盖的；其次，他没有本地户口赔偿是大问题。
金罐子这两天已睡不着觉，左邻右舍的还偏来他家商量这事，越说越邪乎。金罐子仿佛看到自己房子被扒后拿不到赔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样儿，急得嘴角起了俩大包。
他老婆劝道：“你别听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瞎叨叨，看你赚了钱眼红，说话吓唬你，那都是传言，真事是啥你得亲自去问问！”
“我问谁去？哪个村干部会向着咱们外来的！”金罐子摆摆手，心烦气躁地闭上眼。
“跟着你学电焊的老四，他三哥不是村主任吗？你叫着老四和你去，最起码能问出句实话来！”
一句话点醒了金罐子，他立马叫着老四提了两瓶酒去找挠狗子。
挠狗子坐在沙发上，透过竹帘看见金罐子走来，他内心狂奔不已。
“刘主任！”金罐子把酒往茶几边儿一放。
“哎吆，老金啊，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坐，快坐！”
“哥，我师傅来问问开路的事！”老四也挺着急。
“唉，这事啊，村委班子已经研究通过了，要想富先修路，修路是件利民的大好事嘛！”
“那，我的……楼……”金罐子已经开始搓手。
“老金，你是我兄弟的师傅，也就是我师傅，我给你说句实话，向南开出二十五米！”挠狗子伸出五根手指头，在金罐子眼前翻了几翻。
金罐子一听急红了眼：“那我的楼就全开没了啊，为啥不向北开，只向南开啊？”
挠狗子往沙发后背一仰，皱起了眉头：“向北开？向北开的动吗？”
金罐子想了想，终于明白了，骂道：“他娘的老贵，干这损人利己的缺德事儿，不怕遭报应吗？”
挠狗子“嘘”了一声：“有话憋在心里，祸从口出，幸亏咱这里没有外人，要是传出去，你还能在街上待下去？”
金罐子对挠狗子感激不尽：“刘主任，真要是开路，我挡也挡不了，拦也拦不住，但是赔偿……”
挠狗子的眉头拧成个疙瘩：“赔偿？以你的经验看，你能拿多少赔偿？”
“我户口不在街上，我没数啊！”
“是啊，你户口不在街上，你这种情况连个标准也没有，宅基地是集体所有，房子是你的不假，你自己拆了拉着砖瓦走呗！”
金罐子一激动跳了起来：“欺负人，欺负外来户，我要……我要告状……”
挠狗子拍拍金罐子的肩膀，让他坐下：“老金，你先别激动，我这只是给你说最坏的打算，你是我兄弟的师傅，冲这一点，我也得帮你，毕竟我还是说得上话的！赔偿的钱是公家出，又不是我出，我一定会帮你的！”金罐子一听差点给挠狗子磕头。
“老金，外来户的赔偿绝不会多，给你个万儿八千你还不要了？”挠狗子瞅了一眼金罐子的脸，接着说，“也就仨瓜俩枣，打发你一下算了，其实这也不是关键，关键是不管多少赔偿，你能拿到现钱不？”
“兄弟，你给出个主意，老哥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老哥，你先回去，和嫂子商量商量，这几天我也琢磨琢磨，到时候咱一碰头，看看谁的主意合算就用谁的！”
金罐子拉着挠狗子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喜嫂子把李国梁拉来店里帮忙，她耐心地给国梁讲每样东西的价格，怎样说话才能拴住顾客。喜嫂子苦口婆心，李国梁两眼发直，心猿意马。
来了个买喷雾器的，见大家都忙着，就问李国梁多少钱，他随口一说：“三十五！”那人立马掏钱给了李国梁，就要开溜。王爱军摇着轮椅赶过来，赔了好话，让那人又拿了二十元。王爱军啥也没说就去忙别的了，李国梁反倒上来脾气，一摔门子出去了，喜嫂子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李国梁在街上漫无目的转悠，感觉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原来是以前的老同事吴大姐。李国梁看到神采飞扬的吴大姐，不到一米五的她似乎比以前高了些，长满雀斑的脸也比以前好看了。
“啥事这么高兴啊，吴大姐?”
“今年秋后我转正了，81年以前干民办教师的这次一锅端，全都转了！”
一个晴天霹雳把李国梁定在那儿，他不动也不说话，吴大姐见李国梁傻掉的样子，吓得一伸舌头，悄悄溜走了。
李国梁不知咋回的家，话也不说，饭也不吃，幽魂一般倒头就睡。喜嫂子不放心，夜里陪着他，半夜，李国梁猛地坐起来，双眼瞪得圆圆的，似乎要凸出来，光着脚丫子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我要转正了，我要去填表了，我要转正了，我要去填表了……”喜嫂子穿衣服的功夫，李国梁已经跑远了。
初冬的深夜，已冷得刺骨，无边的黑夜，迷蒙着些许雾气。喜嫂子漫无目的寻找着：“梁子，梁子！”声音甚是凄厉。突然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一个背影，任凭喜嫂子怎么喊，那人就是不回头。喜嫂子伸出手拨了拨那缈缈的雾气，发现那背影像是刘继仁，她非但没有害怕，反到追了上去，追着追着，那背影忽然不见了。
这时喜嫂子听到了李国梁的声音：“我要转正了，我要去填表了，我要转正了，我要去填表了……”李国梁光着脚丫子，穿着秋衣秋裤站在学校门口，摇晃着铁栅栏门，冲里面叫喊……喜嫂子放声大哭：“老天爷，俺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咋这样折磨俺？死了的享福去了，留俺在世上受这样的罪……”
哭了一阵，喜嫂子脱下袄给李国梁披上，好说歹说把他拉回了家。李国梁到家后发了一天高烧，烧退后就不是以前的李国梁了，他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