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春节是属于挠狗子的,当选村主任大半年了,他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村委副主任王忠良虽说不和挠狗子一条心,但是他只顾着做买卖,就相当于个摆设。贵叔这个书记闲云野鹤般,骑着车子到处闲逛、钓鱼,村里的小事贵叔不过问,大事他支持挠狗子的做法。
一时间挠狗子风头无两,街上的人都是活眼皮的,嗅出挠狗子会是第二个刘继仁,有事没事就到挠狗子的门店遛一趟,拉呱的、打扑克的、调解事的,比当年喜嫂子的烧饼铺可热闹多了。
铁蛋和小乔这些年你打铁来我裁衣,小日子过得风调雨顺。虽说打铁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但是小乔的裁缝店风生水起,不打铁的时候铁蛋就给小乔打下手。儿子王祥生白白净净,从小生得一副书生样儿,进了学校果然是块读书料,看来要给八辈子布衣的老王家改家门儿了。铁蛋看着自己的老婆孩儿,心里美得冒泡,走路都带风,干活都唱歌。
铁蛋两口子美中不足的是房子,盖房子的钱早就攒够了,但小乔不想在原宅子上盖,老宅子地段不行,太偏。她一定要在繁华区盖套门面房,哪怕是花大价钱买地皮都行。
铁蛋“刺啦刺啦”熨烫着衣服,小乔“嘚嘚嘚”给衣料锁边儿,嘴闲着也是闲着,她就开始数落铁蛋:“街上就剩几户老宅子,这几年家家盖起大门面房,还有起楼的,咱还住在这土坯房里,你脸皮厚不嫌臊得慌,老婆孩子可是要脸的!”
“臊得慌?站在魁星楼顶的圆溜肚上,东西南北看一看,谁老婆比得上俺铁蛋,站出来遛一遛,俺臊死他们!”
“铁蛋子,你这辈子能耐都长嘴上了,干啥啥不行,油嘴滑舌第一名……”
“甭管咋说这也是个第一名,不,俺有两个第一名:老婆第一,儿子第一!傻人有傻福,懒人有懒福,土地爷爷住瓦屋!从南京到北京,谁也不如俺老婆精;从新疆到上海,谁也不如俺老婆白!”
本想骂他一顿的小乔“扑哧”一声笑了,这些年小乔的坏脾气都让铁蛋给治好了。铁蛋打蛇随棍走,说话能哄得人不饿,一张嘴成就了一个家!
“铁蛋子,说正事,这盖房子可不是凭一张嘴就能盖起来的!”
“俺本打算在老宅盖,咱这地方风水好,既然老婆不愿意,俺就另寻门路!”
“你找啥门路?”
“挠狗子!现在咱街上换天了,挠狗子成了大腿!”
“算了吧,我看这条大腿你是抱不上,因为……因为话匣子那事,你俩有了过节,就算没有过节,现在抢着抱他腿的人太多,你靠不上边儿啊!”
“事在人为,此一时彼一时,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那倒是,前几天挠狗子来做了条裤,我没收他钱。”
“做得对,不过,老爷们儿的事老爷们儿解决,娘们儿少掺和!”
铁蛋今天去挠狗子家买点农药,明天去买点化肥。胡子婆打趣道:“铁蛋,你家又不是没钱,一趟一趟嘚瑟啥?多买点不行啊!”
“俺亲嫂子哎,俺一趟都买全了能够得着和你多说句话吗?”
没等铁蛋说完,胡子婆一口“呸”在他脸上:“你小子这张嘴啊,能把人哄傻了,早晚得让娘们儿撕了它!”
铁蛋眯起眼伸出脸:“让别的娘们撕,还不如让嫂子撕,你下手解解恨吧,嫂子!”
胡子婆一巴掌打在铁蛋的后背上:“去你娘的!”欢眉笑眼地和铁蛋聊起天。一个乡下人赶着地排车来拉化肥,胡子婆正要和那人往车上抬化肥,铁蛋一把拉开胡子婆,轻轻松松地把八袋化肥抬上车。
挠狗子开着拖拉机和老六回来了,从县城拉回满满一车化肥。胡子婆给他端来洗脸水:“刚才卖化肥多亏铁蛋兄弟帮忙抬。”挠狗子鼻子眼“哼”一下,没撩铁蛋一眼,就和老六去卸车。铁蛋一阵不自在,眼珠子一转,屁颠屁颠加入卸车的行列。
一会儿功夫,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爷们儿,众人拾柴火焰高,每人搭把手车斗就见了底。众人洗洗手,围坐挠狗子家东拉西扯,气氛热烈而亲切。任凭铁蛋有张把死人说活了的嘴,愣是插不上话,坐在角落里,安静得很,挠狗子从始至终没瞅他一眼。
挠狗子家不仅男人们来,女人们也来凑热闹。胳肢窝夹着双鞋底子的多是老女人,织毛衣、用钩针钩盖巾的则是年轻媳妇。抽动的麻线,舞动的毛衣针,伴随着街上的新闻播报,女人们时而欢声笑语,响彻云霄;时而竖起食指,眨巴着眼睛,切切察切切察……
铁蛋每天都来打一拐,和胡子婆说几句贴心话,帮着干点活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