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坐在菜畦里,望着空荡荡的一切,晃动的树叶,微刮的小风。
老人叹口气,擦着额头。
“不痛,不痛,土地爷爷磕不着孩子。”老人下意识地拿起铲子,往前递着,“狗儿,别抢,一个拿铲子,一个拿小桶。”
“我不要,我也不要,我就要铲子,我也要铲子。”两个孙子的身影迷离在老人的眼前,抢着,争着,夺着,晃动着,嘎嘎的笑声,萦绕在耳畔。
“奶奶,我铲地。”
“奶奶,我浇水。”
“好好,你铲地,你浇水。”老人重复着,多么动听的声音呀。
老人望着远处,黑乎乎的树杈上,晃荡着,飘摇着,吱嘎叫着,一个堆满枯枝的喜鹊窝。
咔嚓咔嚓的声音,耳边闹着,老人抱着膀子,什么呀?眯着眼睛,满头的银发,在风中乱着,竖着,斜着,闹着,忘了?脆生生的,甜嫩嫩的,嘎嘎叫的,老人的口腔里润起了一圈甜津津的美味。
目光慢慢移动着,什么呀?有了,光线聚焦着,一架嫩绿的黄瓜架上,层层的叶片卷着,尖着刺儿的嫩瓜斜着,速速的脚步声,在菜畦里转着,洁白嫩条的小篮子,晃荡在空隙里。
“什么唻?黄瓜,对。”粗糙的手摘下一根黄瓜,放进篮子里。
“这是大狗爱吃的地黄瓜,咔嚓,咔嚓。”
“好听呀?”老人的脚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看着,甜瓜,笑了,二狗爱吃甜瓜,对呀,费力地弯着腰,粗短的气流费劲地从鼻孔窜出,轻轻捏着甜瓜,依在篮子边上。
老人哈哈笑着,转过身,寻找着,什么也没有。
“甜,咬不动了。”拿起甜瓜,剥着皮,想起了儿子不让吃,糖多,老人想开了,就是让着我吃,我能吃多少年?
想起了过去,想起了老头子,哎,你到那个世界了,有甜瓜吗?老头子,一个小甜瓜,两个人,一人一半,过去的甜瓜,甜。
老人坐在地上,嘴唇上粘着甜瓜皮,手中拿着缺口的甜瓜。
“人老了,家也散了。”
天空阴沉着,像要下雨的样子,成群的鸟儿在微风中飞来飞去,孤独的鸣声在低沉的空中啾啾响着。
老人孤独地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脚边放着盛菜的篮子。
“要下雨了?”老人仰着被褶皱堆起的脸面,傻傻地望着浓云深处,远方有他的牵挂和思念。
繁华的城市街道上,车流如注,偶尔几个疾行的人,踽踽独行在空旷的人行道上,灿如廖星的树木,撒着孤独的阴影。
刘娟提着布兜,急急地穿过人行道,走进了公安局出入境大厅。
“同志,您好,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警官微笑着。
“你好,办理出国护照需要多长时间?”
“到什么国家?需要旅游还是短住?”
“短住。”
“什么国家?”
“澳洲。”
“材料齐备,两周左右吧?”
“可以长久居住吗?”
“根据那边的规定,不可以,你可以办理一年多次的签证。”
“一年最长能住多长时间?”
“三个月,到期后回国,再次出去,再住三个月。”
刘娟迷惑的眼睛里,充满未知,机械性地点着头。
“需要的材料?”警官灵活地伸出右手,左手摁倒粗短的拇指,像拔掉一面小旗子,“正面免冠半身彩色照片一张。”
刘娟相应地伸出拇指,点着头。
警官摁倒食指:“《中国公民出入境证件申请表》。”
刘娟伸出食指,微笑着,谢谢。
警官摁倒中指:“居民身份证及复印件。”
刘娟伸出中指,转着圈,晃动着。
“你别晃,”警官眯着眼睛,“把我晃晕了,摁倒哪个指头了?”
刘娟伸出无名指,晃着,“这个?”
“对,这个。”摁倒无名指,“户口簿本人资料页及复印件。”
警官随后拿出一叠材料,“就这些,想着,四个指头。”
刘娟尽力把小指头伸进手掌中,小指头不太听话,拇指食指中指伸直了,无名指弯着,像鞠着躬,刘娟摇着四个指头,“再见。”
松软的白絮随着微风在淡蓝色的天幕上移动着,悠悠的,絮絮的,缓缓的。
黑色轿车拐进金苹果饭店,范金红停住车,宋新才夹着包,一高一矮,走进大厅。
红透透的金苹果在霓虹灯的彩光里,明暗相映,像梦境的仙界,恬淡诱人。
“新才,我给你做司机,级别可以吧?”
“哈哈哈,你呀,”宋新才侧着头,挥起手指,“你呀,著名律师,哈哈哈。”
“说嘛?你这样的老板,很少陪着别人吃饭吧?”
“你呀,一肚子弯弯绕,”宋新才不依不饶的,“你忙,约你约不到,今天被什么鬼附着了,请我吃饭?”
“看你说的,你这么大的老板,我是想约你约不到。”
“你呀,我说你,整天不做好事?”宋新才哈哈笑着。
范金红脸色发红,以为被人逮住了见不得人的事。
“什么事情,得罪了你,得罪你这个亿万富翁,我可是没有那个胆量。”他摇着头。
“俗话,没有律师,离不了婚,人家本身不离,你们去了,离了,能不能做点好事?别为了钱?”
“我们就是干这个活的。”他叹口气。
“打官司,能不能以和为主?”
“我也想,你想,和不了呢?我们为当事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我知道,我是商人,争取利益最大化,你这个直人,也争取利益最大化?”
“新才,以前你不这样刁钻。”
“被你逼的。”他叹口气。
走廊上淡淡的灯光柔弱地闪烁着,勾人心魄的音乐不时地飘过来。
服务员站在走廊的角落里,淡黄色的墙壁冲击着宋新才的眼睛。
“谁让设计成这样的颜色?”
“哪里不对?”范金红惊讶地看着。
“忘了,我是搞什么的?”
“对,内外墙装饰,”范金红笑着,“别神经,有钱人的喜好。”
“内墙白色,增加室内的光照度,设计成淡黄色,你舒服吗?”
“我们就是来消费,”范金红伸出手,“请?”
“不懂设计的,毁了我们中国人的审美。”
“各人发家一吗(各人有个人的爱好)?玫瑰厅。”他扶着眼镜,静静地看着。
“先生,请多提宝贵意见?”服务员陪着笑。
宋新才慢慢推开门,旋即退了出来。
“进呀?”范金红邀请着。
“走错门了?”
“没有呀。”
“里面没有人,点着洁白的蜡烛。”
“这就是金苹果的特色,没有错,今天晚上这个饭店,给每个雅间点的都是白色的蜡烛。”
“哎呀,金红,了不得,饭店内的事情,你比我清楚。”
“那是。”他笑着。
走进雅间,坐定。
“新才,你看,这么好的夜晚,好像缺少了什么?缺点什么呢?”
“什么也不缺,缺点红酒,是吗?”
“饭店里有的是。”
范金红抬起手,脸上的微笑不能自持,拍着巴掌,房间内响起了清晰的叭叭叭声,宋新才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吧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有力地附和着轻轻的叭叭叭声。
刘娟从隔壁里走出来,圆领轻薄的粉红色上衣,配在白皙的脖颈上,眼睛扑闪着清纯的眸子,脸上涌现出清纯少女的恬淡和羞涩,高挺的胸脯流淌着华美的曲线。
“缺谁呢?缺我?当-当-当、、、”刘娟斜着伸展双臂,弯腰羞涩地笑着。
“刘娟?金红?你们耍我?”宋新才惊讶地看着。
“女主人来了,齐了,新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范金红的目光充满了埋怨。
“你考取律师资格五周年?”
他歪着脑袋,伸出食指,在鼻孔处摇着。
“你搬进别墅一周年?”
他伸出中指摇着。
刘娟生气地站起来,走出屋门,咣的一声,门合上了。
“你们结婚二十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