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老柳树,像一团雾,喜鹊围绕着,飞着嘎着,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一窝蜂涌出教室,排好队,郭晓文跟在队后,走到树下,看着回巢的喜鹊。
喜鹊总是把晨曦唤醒,两节课后是最欢跃的时刻。
“全体注意,成广播体操队形散开。”马丽雯吹着哨子,高抬腿快速挪步,大声喊着。
学生们随着哨音,调整着队形,一二一一二一地踏着步子,小学生广播体操现在开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四二三四,五六七八,学生们前仰后合,锻炼着肢体。
“学生上操,老师应该站在队列的后面。”她朝着他,有些火气。
“你是说我吗?”他不满地回敬着。
“学生上操,老师可以在后面做操。”
他没有说话,走进办公室,她踮着脚尖拽着细绳,敲响放学的钟声。
“马老师 ,今天晚上,我不办公了,请假。”他骑着单车,停靠到她身前,左脚踏地,挑衅地站着,她赌气地走回去,推出单车,大小扶着车把,爬上大梁,一前一后,两车驶出校园,他西拐向北,她不紧不慢地跟着。
“郭叔,到哪里去?”大小大声喊着。
“孩子,回家。”
太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大鹅抖擞着身子,嬉戏在灰红中。
“快回学校?”他停在滚水桥上,回头看着追上来的后车。
“你到底想上哪里去?”
“回家。”
“你上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说过,回家。”
“我去你家。”
“谁不回家,谁是小狗?回去吧?”怯怯的声音。
“今天晚上,我跟着你走。”
“谁不跟着,谁是小狗?”
他骑着单车,快速地来到胡同口,后腚离座,双脚踏地,抱着膀子,等着看着。
“郭叔,到家了吗?”大小喊着。
“到家了,”他朝着她,“马老师,一块进家?”
“早进晚进,早晚得进,哪如早进?”干脆的声音。
他窜进胡同,望了一眼门口的老槐树,向东拐向南边的土路, 她推着单车,走进家门,郭父拿着扫帚,打扫着牛脚底的碎草。
“马老师?黑天了?”郭父提醒着。
“我走娘家,车子坏了,黑天了,住一晚上。”
“快到屋里去?晓文回来不?”
“不知道,可能回来吧?”
她拎着菜,儿子跟在身后,进了屋。
男人的心眼子,躲不过女人的小九九,感情这东西,有时候是随着阅历增长的,他出去转圈,转啥呢?
小叔子郭世文跳着水桶,嘎吱嘎吱地回来了。
“马老师,来了?”
“世文,忙活什么去了?”
“干点杂活。”
“大小,快叫郭叔叔?”
“郭叔叔,”大小腼腆地看着他,“还有个郭叔叔?”
她蹲在地上摘着菜叶,脸上充盈着胜利者的骄傲,估摸不大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和女人玩,尤其是和曾经结过婚的女人玩,诚点心吧。
洗菜切菜,麻利爽快,这是女人的专利,她在大锅上弯腰炒菜,郭世文烧着火,大小蹲着,好好温馨的家庭浪漫图。
饭做熟了,饭桌放在炕中央,郭父坐在炕头上,大小坐在另一边,她和郭世文坐着炕沿,饭菜在齐刷刷的声音中下降着,郭父吧嗒着嘴巴,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辆单车推进来,谁也没有在意。
“你们吃开了?” 郭晓文走进屋里。
“你不早点回来,人家不吃?”她的声音。
“马老师来了,你到哪里去了?”弟弟埋怨的声音。
“马老师,你怎么也来了?”他假装不知道。
“回娘家,坏了胎。”她顺嘴而来。
郭父瞪着眼睛,像在雾中,究竟唱的哪一出呢?下炕,顺心去了。
“爷?”郭世文喊着。
“还-娘?”郭父不满意地扔着。
晚饭后,收拾完饭筷,大小躺在炕上睡着了。
“马老师,我们找个车送你回去,还是怎么着?”郭世文小声问着。
“世文呀,不用忙,我的车胎就是没有气了,打上气就好了,今晚我们娘俩住一宿,明早回去。”
“我和我哥住西间,你和大小住东间。”
“别的,东间是你哥的婚房,还是你们哥俩住吧,我和大小住西间。”
“那哪行?西间怪个味,没有法子住。”
“都是农村家庭,别说多了。”
雄鸡一遍遍地啼着黎明,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农村的早晨醒的格外早,开动大门的吱呀声,鸭子大鹅的嘎嘎声,飞向空中,又速速地落地。
他敞开大门,悄悄地推着车子,跑着,踏脚板,跨右腿,向着南岭飞奔而去。
她给儿子大小洗脸,郭世文拿着打气筒,走到车前,看见车胎挺着,不像没有气的样子,双手摁着后胎,有气,又走到前胎,蹲下,双手摁着,有气,他摇摇头,为什么呢?想不明白。
“这不是有气吗?为啥?”
她洗漱好后,领着儿子走到车前,望着提着打气筒一脸迷惑的小叔子。
“世文,打上气了?”
“打上了,马老师,我推出去。”
门口,她接过单车,他抱起大小放到大梁上,一脸的疑惑没有解除。
“大小,再见。”他摆着手。
“叔叔,再见。”
车子驶出胡同,拐向南岭。
“都走了?”郭父从东面走过来。
“走了。”
“唱的什么戏?”郭父抱着膀子,望着粗大的椿树。
“爷,不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