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着,轻轻地放在床上,学生像箭头一样,朝着村庄跑去,赤脚医生背着药箱,急匆匆赶来。
“马老师,什么事?”
“郭老师晕倒了?”
躺在床上,额头上、身上沁着细细的汗珠。
“有白糖或者红糖吗?”
“没有。”
“到供销社买点,弄点红糖水灌上。”
“医生,不用吃点药吗?”
“不用,喝点红糖水,注意休息,就好了。”赤脚医生背着药箱走了。
他迷糊着,刚才怎么了,浑身轻飘飘的,望着惊恐的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骑上车子,快速地碾压着松软的泥土,感觉身体散架似的。
她坚持着。
叶片落了一地,密密的杨树林里,二八平把二六平把,亲密地倚在一起。
他和她踏着落叶,彩霞的余晖里,迈着协调的步子。
“宋老师,我们是师生,还是同事,尊敬你,感谢你不遗余力的辅导和帮助。”刘雅菲调皮的眼睛,咕嘟着,像会说话似的。
“雅菲老师,我也尊敬你。”他站着,他和她,像两根没有交点的平行线,无可奈何地看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宋老师,你知道,我们其实是清清白白的,怕别人误会我们。”
“你说的别人,是那个供销社主任的儿子?”
“咱不说谁的儿子吧?不要明指,那样伤人心的。”
“你跟着他,就是个临时工,我呢,正儿八整师范毕业的。”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再说,你觉得师范毕业就有竞争力吗?”
“原谅我,你和他有感情吗?”他的眼睛直直的,伸出手。
“宋老师,这样说不合适吧?”她怕打着伸过来的手背,“知趣点?”
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不是条件的组合,婚姻很难说,没有复杂的成分在里面,有些境遇,连当事人也不一定明白。
有点劳累地躺在床上,她用汤匙舀出红糖,倒上开水,悬浮着的泡沫,翻滚着,蒸腾着诱人的香气,儿子的眼睛,一直骨碌碌地滑着,舌尖挂在嘴唇上,一伸一缩的。
她端着杯子,送到他跟前,他的眼睛看着亦步亦趋的儿子,他的眼神随着她的移动,移动着。
“丽雯,看孩子,先给孩子。”柔柔的话。
“孩子有。”
“大小,来一口。”他端着杯子,弯着腰。
“俺不?”大小后退着,右手擦着嘴唇。
“来,好孩子。”
大小抬起头,渴望的眼神寻着母亲红透的脸庞。
“大小不喝,叔叔不喝。”看着畏畏缩缩的孩子。
“喝吧,谢谢郭叔。”母亲蹲下来。
“谢谢,郭叔。”
大小上前,伸着舌头,眼睛望着母亲,轻轻地舔着杯子边沿。
他笑着,也轻轻地舔了一口。
“来,孩子,大口。”
大小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
“孩子,再大点口。”
粗大的法桐树,潇洒地站在中心街的两侧,发黄的叶片在风中转着。
一手拨弄着叶片,一手扶着车把,宋新才若有所思地行进着。
迎面驶来崭新的130汽车,拉着汽笛,旁若无人地在大道中央疾驰着。
下车,他跳到路边,望着。
副驾驶上坐着矮小俊秀的刘雅菲,他扶着前把,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她谈笑自如,像一阵风,过去了。
“坐着130,不认人了,神气啥?”
愤愤地调转车头,跟在130车的后边,130一阵加速,飞快地消失在前方。
“ 牛啥?”他吐了一口唾沫。
有时候,差距就是一阵风的距离,他不能理解的,他和她,起点不同,路也不同,为什么会相同地坐在同一辆车上?
操场上,他俩推着单车,随心所欲地聊着。
和谐的步子,和谐的身影,优雅的谈吐,有些距离是终生难以逾越的。
“宋老师,我定下了,不要做过分的行为了。”
“这样不过分吧?”他拿出《茶花女》,递给她,“送的。”
“什么时间蜕变的这么文明?”她高兴地接过来,翻看着,一叶黄色的银杏片掉落下来。
“我把它紧贴伤口,花刺扎伤了我-泰戈尔。”
另一个她骑着单车,摁着铃铛来了。
他俩赶紧躲避,回头惊讶地看着,冒冒失失的鹿兰兰。
“几天不见,更疯了?”他找不到合适的话。
“疯的是你吧?是你把叶片放进我的小筐里吧?”
“你放我里面,我才放你的里面。”
“我没有,我放进垃圾桶里。”
“你混蛋。” 她骑着车子,摁着铃铛跑了,铃声像嘶哑的老人。
学校内的小路优雅而清净,掩映在绿树中。
刘雅菲和男友站在树旁,宋新才从花坛里走出来,拿起银杏叶的叶片,朝着空中扔去,叶片转着圈,飞着,落在男友的西服上。
“心愿随着真情向着你飞去。”男友拿着叶片,看着。
“雅菲,天助的,送给你。”
“不要。”
男友回头看着,宋新才哈哈笑着。
“是我的,我送的。”
男友随手扔向空中,叶片随着风,升到了更高的地方,旋转着,吹回到宋新才的脚下,他拾起它,吹着尘土,叶片滚着,借着风势,钻进密密的树丛里。
办公室里,老师们有秩序地忙碌着,宋新才俯在桌前,批改作业,鹿兰兰背着书包,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宋老师,忙呀?”
“鹿老师,来?”他抬起头满脸疑惑的样子,“什么时候,这么文明?”
“化学复习看课本,没有什么内容不会的,怎么就是考不着分数呀?”
“化学,我多次强调的,是文科性质,实验要做,内容要背。”
“分子式的两边配平,应该怎么看?”
“一个简单的办法,查数,等式左边几个,右边也是几个。”
“啊,可是我不知道哪种元素是几价的?”
“背诵元素周期表,最起码应该背到前二十位吧?”
“怎么背?”
“五个一组,不就简单了吗?”
“我小筐里的叶片是你的吗?”她点着头,小声的。
“不是,我小筐里的叶片是你的吗?”他询问着。
“也不是。”她笑着。
镇北初中,崭新的130汽车咣里咣当地开进了大门。
老师们站在办公室前欣赏着甩着尾巴的金鱼,啧啧赞叹着。
驾驶室门开了,司机走下来,绅士地走到副驾驶门口,拉开,扶着刘雅菲下车。
眼前的一幕,深深刺进宋新才的大脑里,他的脸唰的白了。
刘雅菲和男友一起走着,高大的男友,携着矮小俊美的女神,款款落步,他的眼睛,盯着一起一落的脚步。
“协调吗?”他的心里重复着一万遍的话语,下颌错愕着,愣愣地站着,他俩越走越近,直接走到他的跟前,他还好像在梦中。
“这是辅导我学习的宋新才宋老师。”她介绍着。
“你好。”王子伸出手来。
“你感觉,把女神抢到手里了?”他机械地礼貌地伸着。
“没有任何强求,我们是心与心的交流。”哈哈哈的笑声。
“宋老师,给你,这是糖果。”柔软的声音,曾经无数次震动他心灵的声音。
她再次上车,130汽车拐到岔路上,倒车前行,驶出门外。
“这是糖果,这是糖果。”他提着,扶着走廊上的立柱,歪歪扭扭地跨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