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光,洒下一片神秘,岔路口,簇拥着三个人。
“春霖,你走吧,我们两个人看着你。”宋新才提议着。
“那好,再见。”
她渐渐消失在月影中,只听见皮鞋的嗒嗒声,沉沉的,顿顿的。
“金红,你走吧,夜路,你远。”他扶着车把。
“新才,聚会到底能坚持多久?”疑惑的声音。
“你看,金红,偶尔云层,偶尔朦胧的月亮,能看透吗?”他望着雾气蒙蒙的空中。
“太远,我理解不透,”他抬起头,望着月亮洒下的银灰,“想听你的实话。”
“朦胧月色几多愁,酒后更比酒醒忧。”
“今夜月色当自饮,友情总比世俗浓。”他和着。
“金红,上路吧,来点激烈的。”
“好嘞,听我的大金鹿。”他跨上腿,拇指摁着铃铛,急促的铃声,一溜直线前行,声音渐行渐远,掩埋在浓重的雾气里。
“这个金红,恐怕要摁着铃铛到家了。”
多事的家庭在困苦中飘摇着,在艰难的遇境中泅渡着。
郭母躺在炕上,蜡黄的肤色浸染着身体的虚弱,像枯油的灯光,留恋着世俗的世界。
“晓文,世文在家 ,千万别耽误了班?”母亲告诫着。
“娘,没有。”淡淡的声音,像风,沉在地上。
年轻散发着活力的村主任宋大姐走进来,晓文起身,脸红到脖子,她弯腰进门,未语先笑地望着慈眉善目的老人。
“大娘,根据咱家的实际情况,镇里照顾困难户,年满18周岁,可以申请结婚。”
“那敢挺好,他姐姐,谢谢你。”
“大娘,谢什么?都是乡里乡亲的?晓文正好18周岁,不知道申请结婚不?”宋大姐圆润的脸上,期盼着预期的答案。
“哪能不申请?晓文呀,你的对像谈的怎么样了?”
他没有说话,脸色铁青,目光透过狭窄的窗户棂子,看着外面狭小的天空。
“大娘,我走了,如果申请结婚,告诉我一声?”宋大姐微笑着,退出屋子。
“谢谢你,他大姐。晓文,送送你姐姐。”
“娘,你想着催哥哥结婚?”
“不是想着,是心窝里的事,趁着我去你奶奶那儿报到前,晓文结婚了,也算去了一头子心事。”
“娘,我才18岁。” 晓文走进来。
“18岁就不小了,”柔弱的带着埋怨的声音,“想待到多大呀?”
结婚,和谁结?晓文像吃了枪药似的,扛着大镢,顺着小路,到南岭去了。
浓绿的田边地头,地排车卸了牛,趴在沟边,大肚子的老黄牛,拴在地排车的辕杆上,悠闲地低着头嚼着草,宋大娘坐在车上,抱着水桶,右手擦着腮边的水滴。
“晓文,你过来,”宋大娘伸手招呼着,“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娘有生之年,能满足她的愿望,就是孝顺,你也不小了。”
“大娘,你的意思是?”
“你有条件,吃国家粮,村主任宋大姐,这个人长得怎么样?”
“挺能干的。”
“你要是愿意,我就回个话,只要和她结了婚,你们家庭的事情,就不用管了,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大娘,现在让我拿主意,我也拿不上,我回去商议我娘,怎么样?”
“我等你回信。”
天边的白云无忧无虑地挪动着,他托着下颌,闭上眼睛,两行泪,滴落到地上,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有远而近地传递着,一双眼睛两只耳朵,时而竖起时而低落,顺着草尖远去了。
“人应该屈服于现实,还是现实屈服于人?”
河水卷着白色的浪花,向着下游去了,河岸上排着茂密的树木,浓浓绿绿的,拐着弯,插向岭前怀里。
两辆车子,一辆二八,一辆二六,都是平把,碾压着碎草,默不作声地走到拐角处,插在河岸,两颗年轻的心,站在千年树旁,一个布着愁云,一个无精打采,像犯错的孩子,他抬起头,望着树上错乱着树枝的喜鹊窝。
“你决定了吗?”沉闷后她发出轻轻的问候。
“将要决定,听听你的决定?”他还是舍不得那份情感。
“刚刚毕业,要迈出哪一步,意味着什么?”田春霖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娘还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
“你是孝子。”
“我们通过考试,已经跳出来了,我也不想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可是?”
“晓文,如果你决定了,我祝福你,如果没有决定,我劝你慎重考虑。”
“谢谢你。”
“再见。”她伸出手。
“可以拥抱一下吗?”
她闭着眼睛,伸出双臂,他摊开手,轻轻地拥抱着,蓝天上的太阳隐进了云层。
远处,树枝上的喜鹊嘎嘎嘎地叫着。
岭南学校门口,一辆车子,慢慢走到路口,他站着,不知道怎么走进去。
三棵大柳树上,成群的喜鹊飞着叫着钻着嚷着,转着圈,马丽雯吹着哨子,学生佩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庄重地站在旗杆前,隆重的升国旗仪式马上要开始了。
他怯怯地出现在校门口,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跟前。
“郭老师,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老样子,痨病。”
“痨病上了年纪,就受罪了。”
“既然来了,办正事吧?”他接过递上来的笛子。
几十个小学生站成一排,三名旗手站在旗杆下,系着国旗,他拿起笛子,吹着。
“岭南小学升旗仪式现在开始,”她庄严宣布着,“进行第一项,升国旗,唱国歌,少先队员行队礼。”
唰的一声,整齐的队伍里,右手举过头顶,脖子上的红领巾,在微风的吹拂下,飘扬着。
“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民,一齐—唱。”
“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铸成、、、”
“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民、、、”笛声激荡着,国旗缓缓升到顶部。
厨房的饭桌上,热气腾腾的大白菜炒豆腐、辣菜疙瘩,外加油炸花生米。
“娘,菜这么多?”儿子大小嚷嚷着。
“吃你的饭吧。”
“大小,平常日不是这样的饭菜吗?”他笑着。
“郭叔,你不在的时候,我娘和我是窝窝头,加上咸菜疙瘩。”
“马老师,何苦呢?我也是农村出身。”他看着,难为情的。
“你到这个单人点,辛苦了。”
“看你说的,工作吗,分配时,到单人点,有意见,既然来了,看着活蹦乱跳的孩子,心情舒坦了。”
“是呀,晓文,快吃点,在家,这些日子,苦了你。”
“谁让我摊着这样的家庭,我是长子,应该的。”
月光下的大地一片银霜,寂静无声,粗大的老柳树,沐浴在浓浓的月色里,晚归的喜鹊缩在鸟巢里。
月下,散步的好时刻,他们在操场上转着圈,嗒嗒的声音,融进寂静的夜里。
“娘,郭叔没有来时,晚上不出来转圈,郭叔来了,我们天天转圈。”
“晚上我和你,不敢出来。”
“为什么?”
“怕被老虎吃了?”
“现在不怕老虎吃了吗?”
“郭叔能打败老虎呀?”
“娘,郭叔一来,我们吃的好,郭叔一走,就是窝窝头加上辣菜疙瘩,郭叔,你可别走了?”大小沙哑的嗓音。
“大小,郭叔不走了。”他边走边说。
“哎。”大小蹦个蹦,跌倒在地上。
昏黄的灯光摇曳着,挨近办公桌的土墙散发着霉变味。
两人对着桌子办公,儿子大小喜欢在他的桌子边上做着作业。
“娘,”大小扶着腮帮子,“我睏了,想睡觉?”
“先到我的床上去。”他无意识地说着。
大小蜷缩着身子,香甜地打着呼噜。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白皙的长脸上,刻着坚毅,双眼皮下的眼睛,像一汪清水,他痴痴地看着,她抬起头,触碰到他灼热的目光,脸红了,低下头。
“马老师,你过来?”
“有事?”她低着头,备着课。
“这道题,你看该怎么做?”
“哪道?”她站起身,走过去,眼睛瞅着桌上课本。
他伸出手,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她一惊,想挣脱,他紧紧地抱着,像箍木桶的铁皮,死死地抱住周围的木片。
“郭老师,你松开?”
他没有说话,火辣辣的脸庞,紧紧地贴在她的后背上,她的心腾腾地跳动着,他的心像要跳出心房,他无法解释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她双手用力挣脱开那双紧抱的双臂,捂着脸,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