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油油的野草滚过沟坎,过路的野兔站直身子,竖着耳朵,消失在草丛中,一起一伏的影子,像一阵风,远去了。
一高一矮,两辆平把车子在草路上,碾压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路旁的庄稼树木悠闲地向身后掠去,一只老歪昂着头,旁若无人地踱着步子。
轻巧的田春霖轻轻下车,郭晓文紧随其后,微风吹拂着,蓝色碎花短裙紧贴身体,优美的曲线定格在蓝天白云里,那样优美,令人心醉。
“春霖,我们的事情定下吧?”他漠然地望着远处。
“你说什么?”她侧着脸,好像没有听明白。
“我是说?能不能?”
“不能,我们还是孩子?”她摇着齐耳的短发,“你觉得长大了吗?”
“不是我的意思。”他从玉米杆上撕下一片叶片。
“不是你的意思?难道是别人的意思?”
“春霖,我的母亲,恐怕活不了几天了?”
“郭晓文,哎呀,郭晓文,母亲住院,不好好照顾,反而谈情说爱,想想这个事,对吗?”
“对,为了老人。”
“你认为对,那是你,不是我,我认为不对。”
她气哄哄地沿着小路向前跑了。
“春霖,别生气,你的车。”
她调转回头,推着车子,踏板上车,风似地远去了。
沟壑旁,他凝望着玉米叶片划过的微风,凉丝丝的,麻麻的,倾斜到左侧的头发,凌乱着。
急促的铃声,飘进院内,随着铃声,车子急匆匆地撞进来。
“谁惹着我的宝贝女儿了,气嘟嘟的。”田父看着生气的女儿。
“谁也没有惹着,自己找气。”
墙外,沉闷的二八车子的铃声,瓮声瓮气地滚着,滚过来,滚过去。
“好像到咱家的,谁的铃声,怎么不停呢?”
“爸,管好你墙院内的事情,院子外面的事情,不该你的事。”
“好,好,一把年纪,被女儿管着。”
铃声没有远去,继续响着,梧桐树上的鸟儿,愣愣地飞走了。
“谁呀,闲的?”
“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她撅起了小嘴。
父亲抬步弓腰,向着门口走去,她跑到父亲的前面,挡住了,瞪着失去了温柔的眼睛。
“这是干啥?”父亲迷茫的。
“不干啥?”女儿不依不饶。
“不干啥,你让我出去?”
“就是不让你出去。”
“是不是那个送你回来的小伙子?”父亲看着女儿,笑了。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怪不得,我的宝贝女儿,朝着我发火呢,什么事情?”
“我还是孩子,他也是孩子,想定下来。”
“我说话,你点头,他想定下和你的关系,你不愿意?”女儿闭上了红肿的眼睛。
“欧耶,我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父亲翘起大拇指。
一阵清脆的铃声,轻松地响着,轻快地落到院子里,像鸟儿的鸣笛,敲打着她的心扉。
父亲莫名其妙地望着女儿,青春靓丽的长形的脸蛋上,挂着绯红的彩云。
“不是他。”她摇摇头,父亲瞪大了眼睛。
矮个的宋新才推着车子走进来。
“爸,我的同学宋新才。”平淡的叙述口吻。
“老伯好。”
田父满脸疑惑,随即绽开了笑容,一块石头落了地。
“快请!”田父感觉着,女儿不可能看上这样一个人,个矮,脸上均匀地撒着黑色的雀子。
她冲好茶水,递过去。
“谢谢,春霖呀,我们在一起的两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他接过杯子,寒暄着。
“是呀,时间像流水,真快呀。”
“春霖呀,我们毕业了,下一步是工作和谈婚论嫁,你预备好了吗?”
“我感觉还是个孩子,还没有长大。”
“春霖呀,我是说谈婚论嫁的事情。”
“我还是个孩子,一下子谈论成人的事情,感觉受不了。”
“春霖呀,可以慢慢接受吗,他只是愿意和你把关系挑明白,你算是名花有主了,省的他整夜地睡不好觉。”
“别说了,我也睡不好,我们都是孩子,再说,我不想在自己刚刚工作的时候,背上沉重的婚姻包袱。”
“你这说的,我该怎么回话,让他等?还是不等?”
“我想大一些,自己成熟一下。”
“春霖呀,他母亲在镇上医院治病,你家在镇上,去看看吧?”
“我怕他心思别的,加重他的心里负担。”
灯光摇曳着昏黄的墙壁,屋内充满了嘻嘻哈哈的笑声。
“爸,别讲了,我的耳朵,老茧都厚了。”
“闺女,不是我说你,女人挑男人,挑的是行业,吃国家粮,男的多,女的少,你很吃香,可以挑挑拣拣,看看那个行业更好?”
老花镜架在母亲的鼻梁上,母亲盘坐着腿,嗡嗡地缝补着衣服。
“别听你爸的,你爸就是个势利眼,过日子,那么好挑三拣四。”
“他妈,孩子任性,都是你惯的,找个供销社的,吃香的,喝辣的,买个平价化肥、农药,买个自行车什么的,不比老师好?”
“爸,净弄些势力的。”
“找个公安的,家里安全吧,谁敢给你爸脸色看?”
“爸,你就一个女儿。”
“挂听诊器的,用处多吧,在邻里周围,有面子,有用处。”
“她爹,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道道?”
“道道多了,找个弄方向盘的,坐个车方便,我们镇里也没有几辆车,党委有一辆130,跑起路来,冒黑烟,就是这样的车,一般人找不动。”
女儿伸出两个手指,摁住耳朵,瞪着大眼,怒对着父亲。
“这是我的宝贝女儿,我不懂,谁懂。”田父哈哈笑了。
灰色的鸭子,蹒跚悠闲地迈着步子,黄色碎花的老母鸡啄着路边,顺着草丛伸着脑袋,凸出的红眼睛四下里寻着,长脖子白鹅,像飞跑着的蛇,贴着地面,嘎嘎叫着。
他们推着车子,并排在小路上挪着,沉重的脚步声,击打着落下的夕阳。
“金红,晓文找你来的吗?”田春霖半是嗔怪半是恼怒的。
“怎么说呢?不是。”回答吞吞吐吐。
“我们才十八岁,还是孩子。”
“我知道,我爷爷十八岁有我父亲了。”
“那是你爷爷,你父亲呢?”
“我父亲有我三十多了。”
“不扯远了,我们为什么这么急急忙忙的把家庭背在自己的背上?”
“这句在理。”
“我们毕业,获取了城镇户口,容易吗?接着结婚生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可以用一种方式,让他放心?”
“我让他放心,我让他放心什么?”
“放心工作。”
“我怎么样才能让他放心?”
“定下来。”
“婚姻吗?”
“对。”
“你也有这样庸俗的想法吗?”
“也有,吃国家粮的女人太少了,如果可能,我也想定下来。”淡淡的语言让她心灰意冷。
“范金红,你是男人,”她恼怒地站在原地,“如果为了这个原因,你们男人,自私,卑鄙,无耻,说点干脆的,感情呢?婚姻是感情水到渠成的结局,是人性最美的结局,如果为了占有而定下,为了你的所谓的放心而定下,范金红,你们男人,势力、肮脏,如果这样,我不定了,这样他更放心了。”
“他的母亲躺在医院里,能不能去看看她?”
“好吧,别让我对你们有不好的印像,”她犹豫着,还是说出了伤心的话,“男人用自私来解决问题。”